宋太祖作为后周驰骋沙场的禁军名将,殿前司的资深统帅,赵宋王朝的开国之君,是不折不扣的 军事老手。三衙管军等禁军高级将校的任免,皆出自其乾纲独断,实属理所当然。正所谓“方今中外 兵百万,提强黜弱,日决自上前,出无敢悖者”。① 也就是他的心腹谋主赵普,能够发挥一定的参谋作 用。建隆二年( 961) ,张琼被破格提升为殿前都虞候,就完全是出自于宋太祖的个人意志: “上谓殿前 卫士如虎狼者不下万人,非张琼不能统制,乃自内外马步军都头、寿州刺史擢殿前都虞候、领嘉州防御 使。”②又如,殿前都虞候杨信,根本没有任何像模像样的战功,后来还得了重病,成了哑巴,指挥军队 时只能用一奴仆代他传令,但就因为杨氏出自宋太祖个人的亲兵卫士,宋太祖认为其“忠直无他”,遂 始终委任有加,一直位至殿前都指挥使。在杨信之后出任殿前都虞候的李重勋,在军中更加默默无 闻,他能够接任如此要职的唯一理由,就是“与太祖同事周祖,谨厚无矫饰”,乃宋太祖的早年军中密 友,宋太祖“甚重之,故擢委兵柄,始终无易”。③
正如韩非子所说: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宋太宗、宋真宗父子,都是因人成事的公 子哥儿,显然都不是军事上的行家里手。然其父子二人,却偏偏自视甚高。宋太宗自诩“弓马娴熟”,
更精通兵法。至道元年( 995) 正月,宋太宗就借山西前线战事的胜利,对左右侍臣表示自己精研兵 法,他说:
用兵之法,古贤所著兵书已备,无以越其规矩焉,在人探讨耳。朕粗留心,至若汉高祖以必战 而灭楚,晋谢安以孤军而败秦,此用兵之妙也。夫文武之略,天不赐全。倘使张良有韩信之武勇, 韩信有张良之沉谋,则高祖焉能驾驭之乎? 朕每出兵攻伐,意颇精密,将兵之人,丁宁谕之。不听 者,多至败事。④
左右侍臣们则顺水推舟,大肆吹捧道: “陛下料敌制胜,天之所授,固非臣下所测度也。将帅倘能上遵 成筭,则何往而不克矣。”至道二年,宋太宗又借王超伐夏取得小胜的机会,对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 傅潜等三衙管军大将们表示:
此行合战与还师之期,悉如所料,但诸将不能尽依方略,致此贼越逸。 布阵乃兵家大法,非常情所究,小人有轻议者,甚非所宜。朕自为阵图与王超,令勿妄示人。超回日,汝可取图观之。⑤
其实,战场瞬息万变,《孙子兵法》以及历代高明的兵家讲究得都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能因 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宋太宗“悉如所料”、“诸将不能尽依方略”云云,纯属“功为己,过为人” 自欺欺人的外行话。他本人亲自指挥的高梁河之战和雍熙北伐,宋军无一例外地一败涂地,涿州溃 败,名将杨业的战死,他都负有不可推卸的指挥责任。反倒是前线众将抵制其瞎指挥的满城会战,宋 军取得了相当可观的战果。宋太宗军事才能究竟如何,由此一望可知。
问题是,皇帝既然如此自我迷信,以英明神武自居,文武大臣又阿谀奉承,三衙管军将帅的选拔, 当然就是皇帝一人高下在手,臣下置喙的空间就很小了。更何况,宋太宗即位背负着“烛影斧声”得位不正嫌疑的沉重包袱,对三衙的人事安排,他本来就有着最高的政治敏感度。 事实就是如此。宋太宗即位伊始,他就“属意戎事,每朝罢,即于便殿或后苑亲阅禁卒,取壮健者隶亲军,罢软老弱,悉分配外州,自是藩卫之士益以精强”。① 雍熙元年( 984) 二月,宋太宗又御崇政 殿“亲阅诸军将校,自都指挥使已下至百夫长,皆按名籍参考劳绩而升黜之,凡逾月而毕。自是,率循 其制”。② 宋太宗还对近臣说道: “朕选擢将校,先取其循谨能御下者,武勇次之。若不自谨饬,则士卒 不畏服,虽有一夫之勇,亦何用耶?”③淳化二年( 991) ,当盐铁使李惟清向宋太宗建言“望国家精择将 帅,以有威名者护塞”,其实是对宋太宗的选将之道提出委婉批评的时候,宋太宗仍然故作高深地说:
朕每计之,自有成算。至于选用将帅,亦须深体今之机宜。如韩、彭虽古名将,若以彼时之 见,便欲制今之敌,亦恐不能成功名。今纵得其人,未可便如往时,委之能成功业。此乃机事,卿 所未悉。④
也就是说,尽管在战场上多次碰得头破血流,宋太宗还是坚持“自有成算”,坚持自己的选将之道,不 愿意采纳臣下的建言。三衙禁军自“百夫长”以上将校的“选擢”大权,当然就更不愿也不会稍向臣下 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