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月的天气左右在8月的辛辣和10月清新之间。太阳一如既往在天空中燃烧，火辣辣的感觉尤为清晰，灼烧着人的神经。
今天是9.3，是分班考试成绩公布的日子，是指明自己接下来这一年有生以来最重要的一年的归属的日子。
操场上空无一人，两三个零星的篮球立在操场中央，没人去收没人去捡。
金基范此刻一个人百般无赖的在围绕着操场做着圆周运动，400m的一圈的操场在他脚下滑过一周又一周。
不知道第几次经过树荫下的看台前，金基范停下了脚步，仰头往教学楼前的公告栏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群一群，一拨一拨的人流不停的向那里涌去。
汗水湿了刘海，沿着脸部线条往下流，在下巴处汇聚成一大滴的，然后，“吧嗒——”落下。
——吧嗒，一秒而已。
——吧嗒，就像自己看到分班表时自己的心一样。
——吧嗒，从人间掉到了地狱。
不远处的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几句类似于“太好了，有进步诶！”的欣喜和“完了完了，竟然才分到6班的……”的失望。
该失望的明明是他金基范好吗？
2小时前的校园远没有现在来的喧嚣，金基范独自一人站在公告栏前看名单。以往的经验告诉他，2小时后的这里将会比平时更加受到学生的亲睐。
他在布满名字和分数的榜单前驻足许久，眼睛一一掠过那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内容，然后，意料之中的，在1班的名单中找到了“金钟铉”，接着扫过2-7班的名单，最后将自己的眼神定格在8班的名单上。
相距甚远的名次和分数，真是莫大的讽刺。
目光不停在“金钟铉”和“金基范”之间来回移动，因为距离过于遥远而使自己的脖子感到些许酸痛。
从来没有觉得1和8的距离这么遥远。
虽然是迟到了相同的时间错过了相同的科目,虽然钟铉丢掉了入学来一直稳在手里的第一，虽然他金基范好歹也是8班的第一，虽然在茫茫的数字范围里1和8之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差距。
但是，但是现在的结果是，金钟铉在年级最强的1班，而他在年级最末的8班，这就足够了。
有点烦躁，不再去想这个分班的问题。金基范用手抓了抓因为汗水而黏在一起的刘海，继续在操场上走圈，似乎没有尽头。
篮球仍然被孤独的抛弃在操场上，因烈日的碳烤而散发出轻微的橡胶味。不屑与人玩耍，不屑被人玩耍，就像他心目中的金钟铉。彼时彼刻，金基范正围绕着操场进而简介围绕着它漫步，而它不会被吸引，不会去追随。
形同陌路。这是他眼中的金钟铉对他金基范的态度。
有点无情而又合情合理。
等到公告栏前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时，金基范才步入教学区，走往教室。
基范是最后一个进到8班的人，他的出现引起了几乎全班人的惊呼。
本以为原来金基范的名字会出现在8班的名单里是一种失误，没想到事实就是这样。8班也有极品啊！
“他怎么也在8班啊，他不是一直在1班吗，文科明明那么好诶。”
“这你就不知道了。和他一个考场里有我一朋友，他说看金基范进教室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像是经历了一场拼死拼活的搏斗一样，估计是来学校的路上救了被抢劫的小女孩呢。”
“……”金基范无言。
“你你你瞎说什么呢，只是迟到而已嘛，对，只是迟到而已嘛，虽然迟到了导致他挂掉了最强的历史和英语，不过……好吧，还有什么能比挂掉自己强项更糟糕的呢。”
“就是就是，他就是靠那两门科目在1班存活的呢。”
“诶诶诶诶，我朋友又看到，他是和那个金钟铉一起迟到进校门的呢。”
“噢~原来是这样诶。”
“……”金基范依旧无言。
“金钟铉就是金钟铉，挂了两科还能进1班，啧啧啧啧。”
“……”金钟铉就是金钟铉，这话听着好伤人。
默默的听着这些谈论，承受着自己从见义勇五好好少年到前所未有挂科少年再到腐女喜爱耽美少年的转变，只是瞟了一眼黑板上的座位表示后就找到位子坐下。
不管怎样，8班你好。

3
阳光毫不避讳地从窗外直射进来，亮堂堂的，惹得坐在靠窗位置的同学不得不在用手写字还是用手挡阳光之间挣扎一翻，然后败给前者。
阳光投射在头上，低下头，在书上作业上形成一大片阴影，字迹都淡了看不清了。近在咫尺却看不见，真是讨厌的感觉。
坐在最后一个位置的同学用笔戳了戳前面的人的背，小声说了些什么便接着赶笔记。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坐在最前排的同学也收到同样的信息。然后，1排7个人，整齐划一动作一致的伸出右手将近在手边的窗帘拉上。
突然的暗黑引起了不少同学的不满，都嚷嚷着要求拉开窗帘。
金基范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而是想都没想的就转过头去看金钟铉——这是当自己伸出黑暗时的第一反应吗？看似毫无预兆却又顺理成章的动作，连金基范自己都吓了一跳。
冷不防对上钟铉的眼睛。
同学几年来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过他的眼睛吧。是一双软绵绵的桃花眼，没有过多的冷漠，直投人的心扉。
金钟铉有些疑惑的看着金基范，虽然他转过头看自己还满高兴的，但是眼神也太怪异了一点吧：“有什么事吗？”
“额……恩？”虽然被提醒了，可还是移不开视线。
长久地对视着，都是生平的第一次。
金钟铉微微向前探身，主动拉近两人间的距离，“那么，我想说老师还在上课啊。”
“唉……！”又是单音节，即使是单音节也是结结巴巴的。
“唰——”忍受不了同学抗议又重新拉开窗帘，教室又明亮了。
“快点啊，叫你刚才光顾着看我不听老师讲课，现在笔记要擦了着急了吧。”懒洋洋的声音。
第一次主动搭话吧，这天已经发生了多少第一次了。
金基范胡乱的摘抄着老师的笔记，字都飞了起来。其实抄的是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金钟铉的声音在脑中回响，闭上眼睛也都是他好看的桃花眼。乱了乱了，烦了烦了。
又不自觉的想到刚才自己转头看金钟铉的瞬间，自己内心升腾起的层层波澜。太鲁莽了太冲动了，一定会被金钟铉笑话的。溢满了担心的感觉真不好受。
金基范认清了，原来他在黑暗中摸索最先想到了他。不对，根本是没有摸索过，连尝试的过程也没有，只是特别希望依靠他。
潜意识中，他已经成为了他的信仰。希翼凌驾，他一直都在。

4
高三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这么快。金基范回想起这一天，感觉实在太过离奇。
金钟铉从1班转到8班虽然理由奇怪了点不过也算是为了自己，金钟铉又要求坐到自己后面的位置上，金钟铉还特意在经过自己时停顿了一下，金钟铉主动与自己搭话虽然是自己下意识的动作的后果，金钟铉靠上自己主动拉近我们间的距离，金钟铉时不时地轻语几句，金钟铉一改往日安静的形象一直在自己身后发出些有的没的的声音。
本来就不是什么冷淡的人，一切的冷漠都是表象。也许他会是个很有趣的人，明明那么活跃。不过为什么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呢？因为自己未曾进入过他的世界。
这是必然的，就像1+1=2那样不用证明成为公理。
想到这里，金基范不禁失落了一下。
金基范看了看自己手里明明整理了很久却还是很混乱的书包和教室里被撞得横七竖八的课桌椅，突然觉得好落寞，勉强牵了牵嘴角。
左后方传来一声低沉的桌脚与地面的摩擦声，没等金基范回头就看到金钟铉背着单肩包走出了教室，可不知为什么又马上折回来，靠在门上，歪着脑袋看着窗外，又有意无意地往教室后方瞄几眼。
金基范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或许……或许是在等自己？金基范看着金钟铉的样子，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整理好后把书包往背上一扔，走到了教室门口。
是很期待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的。
果然，金钟铉悠悠的开口叫住了他：“一起走吧。”
“……”金基范很欣喜，但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两个人并肩走着，都感到有点尴尬，气氛压抑着，鞋底和地面发出了有些杂乱的轻微的摩擦声，沉闷到不行。
金基范的汗又湿了衬衫。
此时学校里安静得不像话，路灯昏黄打在地上，与已暗沉不少的阳光叫融在一起，汇成一个点。基范再也忍受不了沉默，双眼盯着那个点，头也不侧一下地对身边的人说：“那……那天你为什么会迟到啊？”该死，为什么又结巴了，金基范在心里咒骂着把自己抽打了几百遍。
“自行车坏了。”金钟铉脱口而出，即使那不是真的。
“嗯……？”金基范移开了视线转而看金钟铉的侧脸，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大字——我不信！
金钟铉有点好笑地瞟了一眼金基范那张写满狐疑的脸，弯了一下桃花眼，又补了一句：“爱信不信。”
金基范气结，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力地蹬了下脚下的石子表达不满，石子被踢飞出去，静止在远处。
金钟铉可以毫不费力看穿金基范的心思。
[钟铉的话]
笨蛋，难道要我说我迟到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你吗？
那天，我骑着自行车在经过一个公交车站时，就看到你在那里，是在等车吧。几乎是同时，应该是你要车到了，你就随着人群拼命往车上挤。估计是因为车上人太多载不下了，你就被司机的大嗓门赶下了车，那嗓门确实挺大的，我都可以将内容听清一二。
你下了车，委屈的表情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看得出你很不高兴，不过你还是认命的等下一班车。
我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来了兴致，当时把迟到、考试什么的都忘了，就把车停在不远处的便利店的门口，算了算，觉得那时开始步行去学校应该跟你等一班车加上车到学校的时间差不多。就这样，我就决定走去学校了。
真的，只因为你的表情太有趣了，我就摆好架势要把第一拱手让给那个永远低我二十多分的万年第二同学了。
这是我第一次步行去学校，虽然路不短但一点也不觉得累——想着等下的情况的就一点也不累。可是，当我站在离学校50m远的地方都还未看到你或者你的车经过时，我失落了。
我这才想到那该死的考试，这才想到自己为了一个半生不熟只知道是班里同学的人扔掉了几门功课。
可是，事实证明上帝是戏弄也眷顾我的，还是如我所愿的，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看到你的公交车开过。
我也加快了脚步，自然满意地看到了你从公交车上跌跌撞撞蹦下来的猴急模样。然后，顺理成章的，我跟你在校门口碰面。你很惊讶，我深知缘由。
之后就是考试、分班、转班等一切一切，你都知道了。
如果告诉你，你会怎么样？很不敢相信吧？
其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是这比起李泰民的话，可以算作是一个不错的理由了。
[钟铉的话完]
金钟铉无限回味几天前的早晨所发生的一切。
金基范吸了吸鼻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走到了校门口，金钟铉往左去车棚取车，金基范往右去公交站坐车，两人都默默地松了口气。
就此分别。
金钟铉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金基范不停地用手给自己扇风——他……很紧张吗？
金钟铉突然张大了眼睛。
从什么时候开始基范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从什么时候开始考试和名次不再成为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事物，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会去主动和别人搭话甚至是邀请同行，从什么时候开始基范成为了自己的乐趣。
或许是李泰民在点明自己之后开始。
金钟铉得出结论，微微勾了了嘴角，用手顺了顺肩带，并没有排斥自己突然的变化。
车棚里只剩下了几辆车，空寂，散落。起风了，棚边的树沙沙的响着。不远处的操场上，校篮球队还在训练。
篮球在风的吹动下开始慢慢滚动，滚得离塑胶跑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要重合了。
是时候该让我们重合了，像李泰民说的那样。

6（1）
金基范昨晚流鼻血了。
忘记做了什么梦，总之做到一半就觉得鼻子凉凉的不舒服，还以为是自己半夜踢飞了被子感冒流鼻水。
今天早上才发现，那，是鼻血啊。手上、被子上，还有鼻子周遭的一圈都留着一些血痂子。金基范有点厌恶地抓了抓鼻子，下床。
秋天果然是个容易干燥的季节，明明涂了很多润肤露但感觉脸上还是硬邦邦的。基范摸了摸脸，皱着眉头，把那个刚买不久却已经见底的润肤露瓶子扔进垃圾桶，盘算着要去买瓶更湿的、量更多的来。
天已经转凉，学生们都套上了校服西装。即使这样，也还是禁不住秋风的打量，比起红着脖子叫嚷着要去哪里去哪里玩，学生们还是更愿意乖乖回家取暖。
“真冷啊，跟冬天一样。”教学楼下，金基范望着在5点多久已近昏暗的天感慨。
“是啊，前几天还穿着短袖到处转悠呢，现在只能缩着脖子看别人到处转悠了。”金钟铉手里提着金基范的书包，直视着他的眼睛。他连续第三次化学不及格了，他的眼镜突然呈现出灰色，看得金钟铉心里直痒痒，便左手拽着基范右手提着书包离开了教学区。
不知是第几次在车上推推搡搡而互相撞到了。
金钟铉站在立柱旁，抓着立柱，有点担忧的看着金基范。此时的金基范被自己和周围的其他人围在中间，没有任何可以支持的东西，很容易因为失去平衡而跌倒，而当事人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一样，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金钟铉理所当然的认为金基范还没有从化学不及格的打击中缓过来，默默叹了口气。
然而，他错了。
金基范的脑子里不停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金钟铉先前一直走在自己前面，却又突然跑回来拽走了自己都书包抓在手里推着自己的肩膀往前走，他好看的对着自己笑，还用近似于哄小孩的口气说：“基范啊，天这么冷，我们走快点呗，要早点回家避寒取暖啊。”之后，便牵起自己的手，大踏步的往前走。
从刚开始的简单的搭着手指，渐渐演变为十指相扣。
十指相扣。
金钟铉抬起提着书包的手轻碰金基范的手臂，金基范回了神：“怎么了？”
金钟铉见金基范不再沉默，瞬间笑开了，维持着弯着手臂的动作，笑眯眯的发出邀请：“你现在这样干站着，小心摔啊。快，扶着书包或者抓着我的手臂。”
金基范盯着金钟铉看了一小会儿，发现他的笑脸与刚才的重合起来了，慢慢地呼吸了一下，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扶着自己的书包，也没有去抓他的手臂。
而是，而是往后挪了一小步，张开双臂，环住金钟铉的腰腹部，整个人贴上金钟铉的脊背。
金基范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就这么抱了上去，额头抵在金钟铉的肩膀上，紧闭双眼。
金钟铉一愣，明显被金基范的动作吓到了，有点僵硬地侧了下头，感觉到腰间的手把自己环得更紧了，不由得挺直了背，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金基范紧紧地抱着金钟铉，心里忐忑，生怕在一不留神的下一秒就被推开。
“钟铉……”金基范咬着嘴唇吐出几个字。
只要那四个字就好了，只要把那四个已经在心中模拟了千万遍的四个字说出来就可以了。
“恩？”
“我……”
就差一点点了，只差那么一点点了，拜托请再大胆一点，拜托。
“恩？”
“想睡觉……”！！！！！！！！！！！！！！！！！！！！！！
终究还是没办法啊，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勇气就被这么轻易瓦解。
金基范没有再继续用力抱着金钟铉，渐渐抽手要离开。
金钟铉感知到了金基范的意图，左手松开扶手，覆上金基范还没来得及抽走的手背，往前拉了拉，直到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空隙紧贴在一起后，攥紧了他的手，看向车窗里反射出来的他的脸，柔柔的笑了。
“累的话，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7（2）
这个最通俗最流俗不过的情节，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原本也毫无冷漠坚硬的抵抗力啊。
金基范把眼睛用力抵在两个膝盖上，感觉布料逐级传递着自己的眼泪，而手机铃声在这个时侯显得几乎微弱。可它响了起来。被金基范哆嗦的手指紧握，它的震动，让他感觉到好像握着自己另一颗失魂落魄的心脏。
“基范啊。”
呼唤来自基范的上方，他抬起头，看清来人，满满的温柔和脆弱在他的双眼中展露无遗，他的手机还被支在耳边——是他打的电话吧。
“钟铉啊。”
金基范回应他，像情侣一样互相呼唤，心里是满到发酵的不甘。
金钟铉合上手机，用手顺了顺头发掩饰尴尬。头发被雨淋的毫无余地，分散成粘把并在额前。
金基范从台阶上站起来，有点不自然。看见金钟铉没撑伞但仍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雨里，皱了下眉头，拾起身边的雨伞冲进雨帘里要为他挡雨。
金钟铉不动声色的牵过金基范撑着伞柄的手，两双冰冷的手握在一起：“已经湿成这样了，不用撑了。”
然后往前走一小步，轻轻把金基范拥进怀里：“让我抱抱就好。”
湿透了的两个人，衣服、裤子都粘在了皮肤上。因为拥抱的互相摩挲，一种难受的感觉在身上蔓延开来。衣服被水浸湿，皱在一起，勒的皮肤有点生疼。
金基范不再哭泣，他不知道金钟铉知不知道他原来在哭，真实的触感让他停止了泪腺的喷涌。
金钟铉把脸埋进金基范的颈窝，撒娇般的蹭了蹭了。
金基范的颈窝里盛满了水，是雨水，是泪水。
来自金钟铉的泪水。
金基范有点慌张的接应着金钟铉突如其来的眼泪，抬起水下的双手轻抚他的脊背，摩擦的温度渐渐在金钟铉的背部、金基范的手心传递开来。
金钟铉没有抽泣，没有说话解释自己的眼泪。只是就这样靠着基范的身体，任由眼泪在眼眶里累计满，溢出，再累计满，再溢出。
金钟铉自己也无法解释这样无声的眼泪，只是抱着金基范的时候想到了一些有点悲伤有点快乐的事情。
骗不过自己的，还是悲伤的味道更浓郁吧。
“基范啊……”金钟铉重新开口，还是只是叫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因为哭泣的哽咽，平静得跟死水一样。
他或许不知道，眼泪是有温度的，那种温度来自内心的炙热，那种温度深深的烙印在基范颈间，出卖了他的镇定。
雨变小了。
“我总算明白了妈妈说的‘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其实是很可怜的，不是你想象中多么潇洒多么独立的事’。她说：‘你总有扛不住的时候，你一定会有的，你接下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你必然会遇到一件一件自己一个人无法解决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你想找个人倚靠一下也没有，其实是很可怜的，这样是很可怜的，你明白吗？’……”
他金钟铉终于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的……”
金基范静静地听金钟铉讲完，用手不停的拍他的背。他并不知道金钟铉有什么难处。
他既然不说，他就不问。
金基范到最后都不会想到金钟铉如此这般，全为了自己。
雨还在下。
雨终究会停
我们也有忐忑的时刻啊，我们也有酸楚的时候啊。
我们也有柔情满怀的须臾，我们也会将自己的智商砍到齐脚跟的高，然后眼睁睁的让它被一处最浅的水洼淹没。
那么，我们是该为这感到庆幸呢，还是慌张呢？
或许，我们更愿意选择逃避。
伺机寻求角落蹲守，为的是更好的防守反抗。
为了你，为了我。

8（1）
接着就是剩余5天的季休。
重新开学时，城市慢慢开始沉入一年中更深的寒冷了。路上的行人们换上了更臃肿的衣服。
两人仍是一起乘公交车上学。各自怀抱着自己的思维，没有交流。毕竟，前几天发生了一些比较尴尬的事，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早上两人第46次同时步入教室后，一个女生凑到金基范旁边问：“金基范，你和金钟铉的家离得很近妈？”
金基范顿了一下从书包里拿东西的手，抬起头：“没有吧，他家好像更远一点。”
女生歪了一下头，越过金基范看了一下坐在后面的金钟铉，见他正在背英语单词准备等下的默写，就转过脑袋接着问：“那你们为什么每天都会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啊？”
金基范又顿了一下，略微考虑了一下，发现这是个自己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是啊，为什么呢？好像是金钟铉提出的，他只是说冬天骑车怕冷而已。
“因为有一段路顺路。”金钟铉头也不抬的回答了女生的问题。
金基范和女生同时把目光转向他。
刘海挡住了钟铉的表情。
“对……对……”金基范机械地对女生点点头。
女生感觉到了两人间的微妙气氛，留了一句“哦，是这样啊……”，离开了金基范的座位。
金基范待女生走后，接着看这个坐在自己身后好像在默默背单词的人。他动也不动，连书页也不曾 翻动，只是撑着脑袋对着书。
金基范第一次觉得刘海太长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真的好想看到他的眼睛。
金基范见得不到金钟铉的回应，也就转了回去。
apologize，动词，道歉；apology，名词，道歉。
金钟铉在心中默念。
请原谅我一时的沉默。我只是需要整理好头绪来更好的回应你。你应该知道的，我是喜欢你的，李泰民那个小毛孩都知道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就一次，原谅我。
8（2）
又是一天，现在是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
金基范拒绝了其他男生一起打篮球的邀请，因为他一向不喜欢运动。他就回到看台上，用手捂着脸。
这个动作，是在休息？
金钟铉看着金基范别扭的动作，笑出声来，也往看台走去。听到了鞋底和砖石摩擦的声音，金基范放下手。噢，是钟铉。
来人挨着金基范坐下，但没有看他：“介意和我聊聊吗?”
“噢，不。”金基范也没有看金钟铉。
“你还记得季休那天我说的话吗？准确点说是我妈说的话。”
金基范没有回答，点点头表示记得。他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应该是一个聆听者。
“那是我爸走了一段时间后，我妈平复了的时候跟我说的话。我妈变成了一个人。她是守着我爸走的，很难想象她是完整的经历了从有人陪伴到孤身一人的过程。”
原来，钟铉的爸爸走了。
“我妈现在很好，不管是在外人看来还是在我看来。其实到底好不好，只是她自己清楚。”
钟铉的妈妈，很坚强啊。
“我问过她，她现在幸福吗。她是笑着回答我的，说很幸福。基范你知道吗，是那种作为一个妈妈的最温柔的笑。”
钟铉，她只是不愿让你担心而已，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金钟铉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金基范。
那个时候，终于，要，来了。
金基范第一次主动对上金钟铉美丽的桃花眼，鼓励他接着说下去。
“因为我妈经历过，所以，她希望我可以早点找到一个人，一个可以一直陪伴着我的人，一个可以和我一起面对和经历未来一切苦难的人。”金钟铉握紧了金基范的手。
“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抱着你哭了吗？”金钟铉停住，示意金基范回答。
金基范想了一下，季休时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自己和金钟铉在雨里紧拥的画面又在眼前展开，摇了摇头：“为什么？”
钟铉知道基范答不出来，勾起嘴角轻笑开来：“我那几天一直很苦恼，到底要怎么回应那句被你自己扭曲了本意的话。那是我第一次如此纠结和犹豫在这种事上，很想给你个满意的答复却又怕自己做不好而胆怯，心上像是又爪子在挠一样……”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打你电话听听你的声音希望让自己安心一点，没想到遇到了你，然后就抱住你了啊……”金钟铉正色，“然后，你的怀抱，仅仅是你的怀抱，就让我平复了好多，换言之，我找到了可以让我依靠的人。”
金钟铉突然笑开，那样的笑，是前所未有的明媚。
“虽然知道做这样的等量代换很盲目，但是，我就认定了，你是我要的人。”真是要好好感谢李泰民的点拨。
“！！！！！！！！！！！！！！！！”金基范懵了，金钟铉他刚才说了什么！！
“我们交往吧。我们再一起吧。我们成为情侣吧。”
一连串的“我们”。我和你，金钟铉和金基范，就是“我们”。
“嗯。”金基范的声音有点颤抖，深刻在里面的是坚定。
在得到金基范的答复后，金钟铉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松开他的手甩了甩——原来自己紧张到连手上都在冒汗了。跳下台阶站在金基范面前：“我妈如果知道我已经找到了这样的人一定高兴惨了。”
金钟铉的脑袋遮住了阳光，阳光无法穿过实物实现传播，固执的从金钟铉的脑袋两边挤出来，微弱的洒在金基范的两颊上。
“那么，请让我妈妈连带着我爸爸也高兴一下吧！”
“嗯？”
“救救我的化学吧！”
不是“帮”，不是“教”，是“救”。
把他当做生命里的贵人。
把金钟铉当做金基范生命里的贵人。

9（1）
阅读课。
不知道是学校太穷还是学校太抠，虽然每节课下发的书都不一样，但是数量只是学生数量的一半，下课了还要上交供下一个班级的人使用。
金钟铉和金基范作为前后桌，共用一本。这叫什么，因祸得福？
前者把一本有着惊人厚度的参考书压在书下做题，后者为了应付老师时不时地用手翻书。毫无交集的两件事，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在午后阳光的亲切沐浴下，冒出无数个和谐的粉色小泡泡。
课才上过了一半，金基范就已经把书从头到尾一页一页翻过了五遍了，在这种毫无趣味可言的书把自己的耐心磨得一干二净。
他用手撑着脑袋侧过头，瘪着嘴看着金钟铉的侧脸，在心里感叹那张现在是属于自己的脸有多么多么好看。视线下移，看到了那本厚的可以的参考书，突然对它产生了兴趣，仰头抬了一下下巴，想越过钟铉的手臂一睹那本参考书的真容。
想到这里，他就一点点往左边凑，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接近目标。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硬是被他做得像在犯罪。
直到金基范整个脑袋没入金钟铉的臂弯才看清参考书上的一串串试题，然后以光速缩回脑袋移回原位，闭上眼睛轻摇着头嘴里念着“我没看见我没看见”的话。
金钟铉对着金基范笑了，宠溺的笑，把参考书从书下挪出，翻到封面，塞到金基范眼皮底下。
金基范猝不及防的看到了令他心痛的红底封面上的以特大号字体印刷的白字——国际奥林匹克化学竞赛试题选。这是金基范心中永远的痛。
金基范把书推回去，张大眼睛瞪着金钟铉，用嘴形描绘出“少揭我伤疤”的句子。
金钟铉仰起头，也恶狠狠的回瞪金基范，桃花眼也变得更有棱角，“我不怕你，亲爱的基范”惹得基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缩了下脖子眨了眨因为长时间扩张而有轻微泛酸的眼睛。
金钟铉突然想起了几天前的约定，不再逗他，撕下一张草稿纸写了句话塞到金基范的手心里。
——不是说要救你化学吗？有计划了吗？再过3天就是期中考了啊。
显然金基范自己都忘了这眼前的头等大事。
——去我家帮我补课。
金钟铉习惯性的咬了下笔，嘴里漏出类似于“嘻”的声音，完全一副小朋友的样子。
——可以。不过，你打算留我住宿吗？
金基范皱了下眉头，没有注意到还有这档子事。很想留钟铉住宿，又觉得几天前才真正的在一起，这么早就享受同床共枕的有点奇怪啊。
——我肯定，你想多了……
金钟铉眯着眼，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猎物，满意的点点头。
——基范没有想多怎么知道我想多了呢……？
两人的眼前同时展开一幅热血澎湃你侬我侬亲热暧昧禁止青少年观看不得不推到12点以后的午夜剧场播放的画面。震惊，脸红，扭捏。
基范红着脸，咬着嘴唇，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我没有。你住下吧。
钟铉玩味的盯着基范的大红脸，舔了下有点干燥的嘴唇，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不愿结束。
——还敢说你没有……
——……
因为在一起了，所以想法会不由自主地多起来，到处泛滥，最后触及到这个地域，况且这是个不可忽略的地域。
阅读课是最后一节，马上就放学了。
公交车上人不多，或许是晚了。两人如愿坐在后排的双人座上。两人之间保持着的一定距离，一种鲜快的不自在滋生出来，无法像前座的男女依偎在一起。因为有不同，因为无法摒弃他人的眼光，因为还无法适应。
“阿姨那边怎么说的，你3天不回家阿姨没问题吧……”金基范有点担忧。
“瞎操心什么呢，我妈在电话里还很积极地说明天会把换洗的衣裤打包送到门卫上叫我不要担心，叮嘱我要好好帮助同学。对了，今天就借你的衣服凑合一晚喽。”
“那个……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金基范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一下。
“恩?”金钟铉看到他紧张的神情，期待着他问那种类似于“你爱不爱我“”爱我多少“的问题，好奇心爆棚。
“就是……以前……就是高一高二，我跟你完全不熟啊甚至有点冷漠……至少我觉得你很冷漠……原因是什么……？”声音渐弱，底气不足。
金钟铉听后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失望，但一想到基范可能在责怪自己之前不够热情后，就平复了：“因为失望因为难过因为感觉全世界都和我作对。”
就此终结，不再说下去。回避了很多为什么地完成了回答。
金基范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下文后，就用手撑着下巴把脑袋倚在窗上看窗外，没有喋喋不休的继续追问，或许是什么不好的回忆吧。现在的钟铉挺好的。
金钟铉最喜欢金基范这点，从不强人所难死乞白赖的要求交代事情。是安心的，舒服的。
金钟铉张开了犹豫了许久的手臂把金基范揽过来，拥在怀里：“我最喜欢你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告白，奶声奶气的撒娇，故意使出浓重的鼻音。

洗完澡，没穿袜子，整个脚底从拖鞋里脱离出来，踏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冷得尤其厉害。金基范整个人缩在一起慢慢前进，想大步走又怕一没控制住太大声吵了钟铉，就硬着头皮密切感受脚底的拔凉和路途的“遥远”而慢慢前进。
好不容易成功转移到床边，脚下踩着毛绒绒的毯子，给了冷冰冰的脚底一个慰藉。毯子是妈妈前几天刚垫上的。金基范不停用脚底蹭毯子取暖，抽空瞄了眼床上的钟铉，见他睡得很熟，松了口气。
金基范弯下身子，只伸出拇指和食指，把发丝从钟铉的鼻尖上取下。
金钟铉很安静，睡着的样子与平时没有太多差别。
金基范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了。趁钟铉睡着又起床看了会儿书似乎就是不久以前的事。
金基范楞了一下，看着在书桌前被自己蹭掉的脱下，一咬牙，一路小跑到拖鞋前抓起拖鞋还不忘关了台灯又马上小跑回到床边，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不知为什么就笑了一下，绕到床的另一边摸索着爬上去躺好。
噢，晚安。
不知道起初为什么会这么小心，明明像刚才那样用跑的人也不会被吵醒啊。或许就是下意识的希望爱人的一切都好吧。
记得和钟铉刚睡下时，背靠着钟铉，看着从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左边是安静，右边是安静，基范一瞬间有点恍惚。不时传来的身后的温度是真实的，右边陷下的床榻是真实的，转过身面前的脸是真实的。
“基范，晚安。”
原来闭着眼也知道我面对着他啊。基范这样想着。
他不知道钟铉一直在感受他，光是布满血液生命流动的眼皮上就可以勾勒出他瘦削的身体和注视自己许久的炙热眼神。晚安，本是内心的独白，不知怎的就浮到了嘴边。
现在回你一句“晚安”，不算晚吧。重新躺在床上的基范喃喃地说。
恩，不晚。钟铉听见基范的低喃，在心里回答。
金钟铉知道现在也还记得那天母亲哭泣的样子。那天的天气很糟糕。母亲脆弱的不堪一击。
自己从房间走出去，就看到母亲躲在沙发的角落里抽泣，看样子哭了很久，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这就是自己的母亲，辛苦赚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的母亲，平时风韵犹存的母亲，现在哭得像个孩子的母亲，早早失去了爱人的母亲……或许只需最后的这个注解，失去爱人，就足以瓦解一个女人所有的坚强。
那天，是父亲的忌日。
金钟铉想到父亲，鼻子一酸，打算回房，只听见身后传来颤颤巍巍的“钟……钟铉……”
是母亲在叫自己，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者，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想顺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钟铉想别过脸去，他讨厌母亲强装坚强的样子。鼻子愈发酸涩。
“钟铉……不早了……早点睡吧……妈妈没事……”又是微笑。明明两块笑肌那么僵硬却硬要划出完美的弧度，不料只会更加深刻的诠释自己的伤痛。母亲真是个倔强的女人。
钟铉慢慢转身，“钟铉……晚安……”
眼泪决堤。就像现在，不知不觉又流泪了。
亲爱的，晚安。

9（4）
“基范的内裤还真紧诶。”
刚从床上坐起来，金基范的眼睛还肿成一团，刚听着这话马上对准焦距向金钟铉发射激光，期间还不忘用手抹两把摇摇欲坠挂在眼角的眼屎，匍匐到钟铉跟前往他脸上擦。
面对一个还在迷蒙状态的人，金钟铉轻而易举的控制住对方的手把他推翻在床上。金基范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尝试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下了。
“基范再不起床，我就把基范内裤的花纹公布给前两天给你送情书的小女生。”指了指虚掩在长衫下的穿在自己身上的基范的内裤。
——“！”醒了三分之一。
“是米黄色的Calvin Klein呢。”撩起上衣下摆给基范看。
——“！！”醒了三分之二。
“好可爱啊，还有粉色桃心。”转过身指指屁股位置上两颗连着的桃心。
——“金钟铉！！！”叫醒成功。
“基范，昨天的内容有没有记住啊。”
“应该吧。”
“那我向你提问喽。”
金基范对于学习的事，会失望会懊恼，但他清楚地知道这都是自己的事，顶多会觉得对不起父母的学费而已。而现在，一股浓重的负罪感从自己身上蔓延开来，直直的冲向金钟铉。
“因为分子团和离子……活泼程度？……活泼程度……”“错了，重来。”“……”
上学路上进行了许多类似于这样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的对话。
金钟铉有点失措的接应着金基范越来越低的声音和越来越软弱的回答，非常心疼。但是为了基范的化学成绩，咬咬牙狠下心的让他不停重来。
金基范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这不是第一次怀疑，但却是第一次感觉这么深刻。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和钟铉的共同努力，或许只是钟铉单方面的努力，全部跟着在家里逐渐冷却的温床，崩裂，灰飞烟没。不知道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好像脑子的一部分被虫噬掉了，或是天生少一根化学的筋。
缺失了一块，是那种弥补不了的缺失。
金钟铉的脸云淡风轻。
“……对不起。”迟疑的开口，果断的结束。
金钟铉停住了脚步，他知道金基范从回答错第一个问题开始就有这种情绪，但没想到他会说出来。
金钟铉开始回想金基范上一次对自己说“对不起”的情形。有点印象却又不清晰，运作脑细胞全力拼凑出那个画面。一清早就这么兴师动众的任用脑子，金钟铉明明有很直接的给自己下“有时间浪费脑部细胞还不如想办法解决基范的问题”的命令，但脑子就这么完全不受控制的搜索着那个明媚的午后。
“同学，你挡到我了。”“对不起。”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片段。有多久，说它有10秒也嫌夸大了吧。
金钟铉舒展开眉目，转过身走到金基范面前，故作严肃的说：“如果你想在这里等我一句‘没关系’，耗掉上学时间导致翘掉第一节化学课，放学又要我来辅导你，明天早上再听你一句‘对不起’的话，我没意见。”
金基范猛地抬起头，“走了啦，你的内裤太紧都勒得我想上厕所了。”
“轰——”的一下红了脸，半推半就的和金钟铉走在马路上。
“不要自责，没什么好自责的，只要努力过了就无怨无悔了啊。何况这才第一天，我金先生的功力还没显现出来呢。不要以为年级第一金钟铉是吃素的。”邪邪的笑着，痞痞的说着。
金基范有点犹豫，或许不该就这么没脸没皮的顺着金钟铉给的台阶若无其事地走下来，起码应该给自己在脚后跟垫个高跟鞋自我挣扎一下，考验一下。
金钟铉你难倒我了。基范一边埋怨着一边思考着高跟鞋的高度。
“金基范！你不要逼我在大马路上像只博美一样蹭你！”
“金钟铉！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大爷！你也知道这在马路上，你好歹注意一下重点高中年级第一的形象！”
阳光洒开来，天全亮了。太阳悬挂在高空中，欣欣然的。
又是新的一天。

10（1）
入冬，到了真正的冬天。
天亮的晚，暗的早，黑漆漆的，永无止尽。到处是光秃秃的树，光秃秃的植被群，连小区里卖早点的张大叔的脑袋也随着年岁开始变得光秃秃的。这才是冬天，啃得人的心也变得坑坑洼洼的，硬是要给你褪去一层温暖的表皮。
期中考过去了一段时间。金钟铉即使身在8班也没有意外的成为年级第一，急昭告了自己的回归。金基范抱着金钟铉这根救民稻草赶化学，也算有了成效，好歹突破了及格，这是他进高中来第三次突破化学及格线——金钟铉真挺有能耐的。
真是非常欣慰。
金钟铉因为金基范的关系连着几天没回家了，金基范心里过意不去，表现的方式却成了瞪着眼睛对他吼出“我有什么好陪得！！赶紧回家！！你妈妈才需要陪！！”这样的话。
天冷的厉害。金基范喜欢呆在教室里，公车里，家里。因为不常通风的关系，这样的空间里总充满了二氧化碳。或许不该在全球高呼“节能减排”的时候这么做，但一到冬天，基范就不可自抑的爱死了二氧化碳。
有多久没有自己一人坐公车了，真的是挺久了吧。没有了金钟铉的陪伴，自己还真有点不习惯。
车上坐满了人，只留了两个“爱心专座”给自己选择。金基范犹豫的站在背后印有“爱心专座”字样的单椅旁，环顾车厢，没有人用“这少年真没道德竟然坐爱心专座”的眼神问候他，想了想自己现在也确实处在需要爱心呵护的状态，就坐了上去。
车上很安静，只有公车本身那种不堪重负的“轰隆隆”的声音。车窗反映着每个人的倦容，映在窗外水泥钢筋的高楼景致上，一面是柔软的，一面是坚硬的。
果然，在这样机器般的城市里，每个人都只是被支配着拧来拧去的螺丝钉，只是认命的依照早已编排好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程序，不停地运作再运作。
那么，以后的自己和钟铉也会变成这样吗？——秋天明明过了，可好像冬天更能勾起自己对这种为时过早或早该顾虑的想法。
目光下移，发现座椅旁的墙壁上也印有“爱心专座”，不同的是，变成了“爱❤专座“。
从车厢在平路上都能开的颠颠簸簸这点来看，似乎就不该对这车的车龄做太保守的估计。更何况那颗❤也掉漆了。
左上方缺了一块，模模糊糊但又很显眼，好像是被人故意抠掉，又好像是自然掉漆。
金基范宁愿相信这是车龄所致，毕竟在想到一个和自己一般大或者比自己大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见不得饱满圆润如这样的心在眼前，硬是用自己的指甲或是别的什么近在手边的利器抠掉红漆，尔后露出满意的微笑直到见到下一刻要遭毒手的喷漆后再重复动作的样子的时候，真的是很心寒。
金基范抚上手，用小指填盖掉那块裸露的空缺，人的肉色在红漆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啊，又感伤了吧，可自己明明不是文艺青年啊。金基范这样想着，收回手放进口袋，下车，上街，回家。
来了短信。“把我的衣服打包好明天放在门卫上吧，我妈会去拿，麻烦了。”来自钟铉。
回复。“好。”
电话，还是钟铉的。
“我妈说了衣服不管干没干、洗没洗都塞到我上次带去的那个袋子里。”
“……这种小事发个短信不就好了。”
“我好冷……”金钟铉是个很容易突然撇开思维的人，这是金基范新认识到的。
“在家都会冷老实交代你裸没裸奔。”金基范脑子里不知为什么就展开了一幅钟铉没穿衣服噙着眼泪喊“我好冷……”的样子。打了个寒战，也开始觉得冷了。
“谁说我在家的……也对，我这也算是在家……只是房产证上还没我的名字。”声音真立体，基范手机的环绕声设置明明没开。
“——即使那样也要在门口等着房主回家填上我的名字！”金钟铉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闪出来，鼻子冻得发红，死命水着自己的桃花眼。
“呵，冷死你活该。”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伸出手摸摸钟铉的鼻子。果然，人自己的红色更能和人的肉色契合。
果然，人不适合残缺的心脏

10（2）
外面下起了暴雨。
冬天是很少下这么大的雨的，每下一次就意味着气温又降了一度，冬天又更近了一层，满满的冬天特有的悲悯。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乞者，对他们是同情的可怜的，但又拒绝进一步的靠近。
自习课上，金基范撑着脑袋看着窗外，手边的英语练习册上大片的空白完全激不起他填满它们的热情，只觉得晃得眼睛疼，就把册子合上扔在一边。环顾教室，好像只有自己这么悠闲的再东张西望。很反常的，竟然没有丝毫的犯罪感。
继续看风景。
说是看风景，其实有点牵强，毕竟窗外现在是黑压压的一片。
窗户被覆上了一层水汽，隐约还留有课间同学恶作剧式的涂鸦。
“XXX老师是八婆”“XXX和XXX赶紧私奔吧”“XXX电话大派送”……
还有，一个很淡的痕迹，一看就知道上面已经被覆盖了很多层——“钟铉！我喜欢你！”
单纯只是因为“钟铉”二字才注意到的，不料却看到了这么大胆的告白，金基范微微红了红脸，却无法移开视线。心里满是对那位同学勇气的赞叹。
轻叹了一口气，一团白雾在脸前晕开来。金基范看着它在眼前消散，水汽弥漫在脸上，痒痒的，很不舒服。
金钟铉突然从身后递过来一张字条，看清后才发现不是他的字迹，要显得柔弱很多——“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不自觉的把视线移向窗户。是同一个人吧。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钟铉在征求自己意见……吗？金钟铉反了！！！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字条自己收拾不就得了这是在干什么！！！
金基范转过身把字条甩在金钟铉的桌子上，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好像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这样似的。毫不示弱的对上眼睛，压低声音。
“什么意思？”眯着眼睛咬牙切齿。
“给你看看呗，顺便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疑似戏谑的东西。
“自己看着办！”眼里喷出熊熊烈火。
“是那个女生给的。”答非所问，往左前方努了努嘴，示意基范字条来自那个正在往这里偷瞄的女生。
“这多好啊！赶紧接受了啊！别耽误了！”抑制住掀桌的冲动。
“我错了。”抿起嘴鼓着脸眨巴着大眼睛，像只博美。
“……”受不了。
说着基范要转回身去。钟铉嘟囔了一句“等一下”，用手勾住基范的肩膀，对着左前方用气息叫了一声“柳惠媛！”
不知道钟铉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只出气不出声的说话方式在这种自习教室比又出气又出声要大声的多了。
近座的不少人包括柳惠媛都朝钟铉的方向看去，只是比起大多数人的茫然，柳惠媛的脸上更多的是期待。
金钟铉见自己有被全班围观的架势，马上整理表情活生生把除了柳惠媛以外的所有人都瞪了回去。手还是勾着基范的肩膀，让基范很不舒服。
柳惠媛手里还攥着笔，用了很大的力气攥着，像是要把笔捏碎，另一只手不停拨弄着笔盖上的装饰物。
其实是很好的女生，只是，对不起了。
钟铉把基范往自己的方向揽，身子也微微向前倾，一脸无公害的纯良微笑，轻轻把嘴唇贴在基范的脸颊上。
“啪——”柳惠媛笔盖上的装饰物被掰了下来，掉在地上。柳惠媛闷闷地坐正，比起这种拒绝方式她倒更希望是钟铉亲口对她说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钟铉松开基范的肩膀，用手碰了碰他烫到快糊掉的脸，又把手扶上他的肩膀把他拧了回去。
基范还在愣神，脸上还留有余温。
这是……在宣告所属权？金钟铉真狠。
金钟铉又递了一张字条给基范。这回是钟铉的字迹。
“如果柳惠媛没有盯着我们我就亲嘴了！>u<”
金基范把纸条揉进掌心。往桌肚里一扔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不用看就能想象到金钟铉先是笑的一脸得瑟又马上皱着脸憋屈的小媳妇样。
窗外乌云依旧，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窗上。教室里弥漫着厚重的水汽。
心里已经放放晴了。很小很小的心脏，血液顺着脉络通向很小很小的角落，跌跌撞撞如此反复，才顺利到达每一个空间，慢慢饱满起来，默默撑起一片天，天空中闪耀着最美丽的那个天体。
阳光会一直向着我们吧，我们当然会一直向阳。
下次，接吻吧。这是承诺。

10（4）
金基范走进小区，在老远就看见自己家里是黑洞洞的一片，只有自己家里是黑洞洞的一片。有点不解，但还是慢悠悠的走向自家公寓楼，到了楼底才发现厨房里透出的微弱的光。
走上楼，打开门，低下头，没有在玄关看到妈妈刚买的高跟鞋和爸爸的老皮鞋，倒是有三双拖鞋被整齐的放在鞋柜边。
皱了皱眉头，扶着墙蹭掉脚上的运动鞋，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就扔下书包跑去厨房。
“爸爸妈妈去大邱和朋友聚餐了。晚饭都在桌上，汤还在炉子上记得热一下。明天是周六就别做作业了，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会回来。”
金基范扯下冰箱上的便签贴扔进垃圾桶，又转身走回玄关。
穿上拖鞋才发现地板上都是脚印，湿漉漉的一圈围出基范的脚的形状，弯弯曲曲地从玄关延伸到厨房。
金基范没有吃饭，而是把自己摔在床上，挣脱出拖鞋，脚下踩着软绵绵的毯子。
拿出手机，先后按下数字1和拨出键。钟铉的号码在基范手机里是1号快捷。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女声被掐断在基范指下。
又一次拨打。
“嘟——嘟——……”基范从床上坐起来，觉得那连着几十声圆润而又机械的呼叫声让他昏昏欲睡，更何况自己还躺在床上。
第三次．最多三次只有三次，这是基范对钟铉的底线。
然而，金基范又一次拨出电话又一次挂断电话。基范整个人蹦上了床在上面蹦来蹦去的还不忘死命跺脚。或许他不知道，他的身影映在窗帘上被灯光勾勒出来，再住在对面楼里的居民看来，就是一个冬季怀春的萝莉少女。他当然不会知道。
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更“欢腾”的在床上蹦，如果说是“欢腾”的把床当成金钟铉的脸来踩更来确切些。没控制住，还把手机一起扔在了床上。
只是，手机刚接触到床榻就急不可待的想起来。基范马上重新趴在床上，捡回被自己扔到床沿上的手机，嘴里还嘟囔着“早知道这样就早点扔了”云云。
“喂……喂！基范基范金基范！”
在听到钟铉声音的那一刻就完全不生气了，还腾出一只手抚平刚才被自己踩出一个凹形的床表示对床的安慰。
“基范我错了！我一到家就被妈妈塞到花洒下面洗澡去了！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的啊基范！”
基范开始在床上打滚，不知道为什么钟铉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好好笑。明明应该为钟铉紧张自己而开心的时候却因为钟铉的声音笑的滚来滚去。
都是因为金钟铉！
基范隐忍着笑意应了一声，又换来钟铉一连串的大呼小叫。
基范笑够了，双手叉腰盘腿坐在床上，义正词严说：“这些是你上次欠我的！”好像钟铉此刻正在基范眼前一样。
金基范绝对不会忘记金钟铉第一次来自己家，笑自己童年蠢事的样子。
钟铉自然没有跟上基范的思维：“好啦好啦，下次一定不会不接你电话的！当然，特殊情况比如今天这样除外，其他时间一律赶在最前线接你电话！”
基范心里一暖。钟铉的声音经过电磁波的过滤更加有磁性而又美丽，很性感的声音。
“我一个人在家诶。”
“嗯？是嘛？很无聊吧。”
“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基范，明天和我出去吧。”
“嗯？……明天啊，好啊。去哪啊，别说你要去电影院、游乐场什么的啊。“
“带你去个……嗯，怎么说呢……是个很漂亮很安静的地方，那里有我很重要的人喔。”尾音上扬，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基范并没有发觉钟铉的异常，说好了时间地点又扯了些别的就挂断了电话。
钟铉用指腹摩擦着手机屏幕，翻开连着几个月空白的备忘录。明天，在明天的日期里印着四个黑色的字。
其实不用备忘录，钟铉也永远不会忘记。
——爸爸走了。
【=度娘说我发帖太快了- -喝你妹的茶=】

因为被关于“爱”的事情刺激过，所以对“爱”的呈现特别苛刻。
走着走着就到了基范家所属的公寓楼下。
基范的房间里暖黄色的灯亮着，钟铉想起了帮基范补课那几天在那样的灯光下度过的夜晚。
不自觉的就站了很久。
“咦…是钟铉吗？”女声再温柔也还是把发愣的金钟铉吓了一跳。
“诶……诶！”
基范妈妈扔了手里的垃圾袋拍拍手走到钟铉面前，像是确认是他没错之后才放心再次开口：“是钟铉啊，怎么在这里站着啊，找基范玩吗？”
“啊……不不不，只是路过来看看而已。”
“是吗……天也不早了怎么还在外面啊，不回家吗？”
钟铉乖巧的笑笑：“不急，家里没人，这几天我都一个人在家。”
“既然这样就到楼上去坐坐，或者干脆今天就住阿姨这吧！”基范妈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钟铉的喜爱。
金钟铉的第一反应是又可以和基范一起睡了还可以抱着，就羞涩的挠挠头，说：“那就谢谢阿姨了，真抱歉打搅了。”
于是基范打开门就看见自家母亲大人笑的一脸慈祥的拉着钟铉进屋，边走还边说“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不要介意”什么什么的。
等基范妈一走，金基范就拖着金钟铉进屋，怀疑的看着无辜相的钟铉：“我说你怎么像个走失儿童一样被我妈领回家了啊。”
金钟铉咧开嘴笑了，挪着屁股往基范身上蹭：“不好吗不好吗我要抱着你睡哇咔咔。”
“去去去去，我洗澡了哼！”
看着基范进了浴室，金钟铉突然想到了圣诞节那天的玩笑话——变成透明人后去基范浴室。可是现在自己不是透明人啊，不过……算了算了，让基范知道自己的这些小九九就没脸见他了呢。
但是，男人的欲望是这么容易被理智消灭的吗，心生小小小小小小歹念的金钟铉终究抵挡不住基范的诱惑，在门外做了很多次思想斗争后，手握上把手慢慢往下旋转，同时门从里面被打开。钟铉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基范，一边赞叹他的皮肤真的好好，一边叹息没有把握好时机。
房间里开了暖气温度很高，基范只穿了一件大领T恤，衣服就这样松松垮垮搭在身上。
被钟铉盯得不好意思了，基范别开脸：“看什么看，你上次来我家住我也是穿这件睡衣的啊。”
“是啊……可是，上次基范的脖子上没有那么大一颗痘痘啊，啧啧还泛着红光呢。”游刃有余。
基范用手捂住那颗坚持多天仍然没有攻破的痘痘，委屈的不得了。前天钟铉晚上打电话给自己扯淡而碰巧自己正在洗澡，就匆匆忙忙冲了沐浴露擦干身子甚至半裸着跑到外面接电话，没有留意脖子上的沐浴露没有冲干净，于是乎就有了这么一颗嚣张的玩意儿。
钟铉扯下基范的手，安抚似的摸摸还未全干的头发：“不要老是碰，你想不想它瘪下去啊。”
后者踏着脚下的毛茸茸的毯子走到衣柜前，找到上次钟铉穿过的衣服递给他让他去洗澡。
“这衣服还放着呢啊，我以为基范会嫌弃然后扔掉呢……”尾音消失在浴室里。
怎么会呢，有你味道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扔掉。
【=又喝茶 我去你妹您能别抽了么好么=】

12（1）
大清早，两人就被基范妈妈叫醒吃早餐。吃了基范妈妈准备的三明治和热牛奶，金钟铉整个人精神了不少，与还迷迷糊糊的金基范道了别，先离开了。
刚打开家门就看到了一双女式雪地靴，左脚那只还歪倒在地上。
听见开门声，钟铉妈妈从厨房里探出了头：“回来了啊。”
“恩。”金钟铉正脱着鞋呢，看到妈妈就也跟着进了厨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怎么，是不是希望我永远都不要回来啊……”
金钟铉懒洋洋的靠在冰箱上，看着妈妈挽着袖口在洗些什么：“怎么会呢，只是你这次在外婆家待的时间还没满一周啊。还有，大清早你洗什么呢？”
遭到妈妈一阵白眼，她的衣袖有点下滑，金钟铉很自觉的走上前帮忙卷了一下：“解决你餐后的残骸啊……我说你都懒成样了，碗几天不洗的。”
金钟铉又靠到冰箱上，不以为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洗碗这种事我能不做就不做的啊。”说完还无奈的耸耸肩。
“知道，当然知道，我养了你快20年了啊你的德行我能不知道吗。”快20年了，金钟铉听到这个数字时微微怔了一下——原来，已经快20年了。
“对了，你一晚上没回家去哪里野了呀？”钟铉妈妈对自己儿子一向都很放心，即使他彻夜不归还没有报备，也是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噢，在基范家睡了。就是上次我帮忙补化学的那个金基范。”
妈妈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洗完了碗，钟铉妈妈摘下了橡皮手套挽下了袖子，看向自己的儿子。
真的是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个头不算太高不过也够了，衣服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薄勾勒出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两条腿很细却又不显得纤弱，五官的棱角分明，那双遗传了爸爸的桃花眼笑起来弯弯的。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英俊的呢，她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或者说是这个男人。
“妈，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眼神特别像那种怪阿姨诶。”金钟铉有点嫌弃。
妈妈抿嘴笑了，手抚上儿子的背把他带出厨房带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又注视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我说，你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金钟铉狐疑的回看妈妈，迟疑的开口：“你……想干嘛？”
没料到被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我能干嘛，做家长的不能问一下吗？”
金钟铉故意装出很疼的感觉揉着脑袋，发现妈妈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也正色了：“妈，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不管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会支持的吧？”
“当然，我相信我们钟铉的眼光。”眼看钟铉松了口，做妈妈的不免有点高兴。
又做了一番挣扎，权衡了一下利弊关系，决定跟妈妈坦白。
其实金钟铉这个做儿子一点都不怕他的妈妈，从小到大妈妈对他都是十分温柔的样子，不管是爸爸走之前还是之后，她都尽量不将自己的情绪强加的他的身上。妈妈是很开明的人，这在初中就领教过了。
记得那时候，一个女生通过李泰民对自己告白了，而且那个女生……怎么说呢，特别的执着？似乎是可以这样说。当时本来对学习就不是很上心，又莫名其妙多了个情感问题，整个人更加心烦意乱。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知道这件事，而她只是淡淡的说：“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自己拿捏好就行。”之后她又通过李泰民知道了不少各种女生对自己的小九九，也都只是一副静观其变的态度。
早就知道她的开明，只是这次要挑战一下她的限度了。
“妈，是基范。”然后大气都不敢出的观察妈妈的表情。
“噢，是嘛。他喜欢你吗？”她仍然是那样淡淡的。
显然被妈妈的反应吓到，她怎么这么冷静？考虑了一下妈妈的语气，想着既然已经说了就干脆全部告诉她把。“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钟铉妈妈笑着点点头，拍拍钟铉的肩膀，起身要走。
钟铉叫住了她：“诶妈，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基范他可是男生诶。”
“其实早就料到了啊，自从你说你要帮他补化学的时候。在这之前你什么时候帮同学补过课啊，打电话来求你帮忙的也不少，不都是让你一句话回绝了要不就是把我当成挡箭牌帮你拒绝。”
“可……可是……”
“因为妈妈曾经有过遗憾，所以不想让你也遗憾。现在要找到喜欢的人是多不容易，性别什么的明明都不足以构成障碍的啊。更何况，能被我们钟铉喜欢是有多不容易，妈妈一定支持的。虽然没见过，不过也能知道基范是个上进的好孩子。所以，钟铉啊，要好好对人家喜欢人家啊。”
留下还一脸呆滞还没消化完的钟铉，又走了两步停下，头也不回的开口：“或者……已经是爱了？”说着便消失在了客厅里。
等钟铉反应过来，才大声的对着她房间吼：“有你这样调戏自己儿子的嘛！！！！！！！！！”
吼完之后强装淡定的也回了房间，特别激动的拨了金基范的电话。
“喂。”
“基范基范金基范你知道吗我把我们的事跟我妈说了我妈没有反对还很支持呢好消息啊好消息！！！”
“……”
“喂喂喂基范基范喂喂喂？”
“钟铉……跟着我……吸气呼气……一口气讲这么多你不累啊……不过，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
“那真是太好了呢。可是，我还没跟我爸妈说呢。”
“……”
“……”
两人都不说话，想着解决的办法，突然发现现在想出的所有办法都是没用的，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被基范爸妈任何一方的“不”击溃。
正沉默着，基范突然对着电话外的人应了一声：“干嘛我打电话呢……知道了马上来……钟铉不管怎样你妈妈同意了真是太好了，我爸妈那边再说吧先放着反正没什么大碍。我爸叫我了我先挂了啊。”
“恩，好。”
“那么再……”
“基范。”
“恩？”
“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放弃好吗？”
“当然，绝对不会放弃。”
绝对不会放弃，即使抵上我们最后的倔强，也握紧双手绝对不放，管它下一站是天堂还是地域，管它会不会让我们失望，都不能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