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素以剑术闻名昆仑,弟子间互相切磋本是常有的事,只要拿捏分寸,长老与执事弟子们也乐得权当不知。
正法长老督行各长老言行,乃是掌门之下第一人,那少年用于虽然恭敬,语调却有藏不住的轻蔑,显然是来者不善。
玄霄面无表情地摇头道:“没剑。”
这话本已是婉拒之意,可对方年轻气盛,哪里肯罢休,转身便又借了一把剑来:“这样总行了罢?”
玄桓此举已引起旁人注目,不少弟子停下手中的剑,远远看了过来。
玄霄见状皱了皱眉道:“师尊曾命我不得握剑。”
玄桓响亮地嗤了一声:“我琼华以剑入道,太清真人更有‘天下御剑第一人’之称……不握剑?掌门师伯的弟子竟这般胆小怕事,莫不是老眼昏花,才收了你这来历不明的家伙罢?”
他这话说得大声,语意咄咄逼人,许多年轻弟子心中本就对玄霄的第一弟子之位有几分想法,只是碍于悟剑宗之势不好显露,此时便都聚拢过来,乐得看一场好戏。
玄霄听对方竟开口污蔑自家师尊,不由面色一寒,轩眉冷视那高出自己一头的少年,道:“师尊不过是说不可握剑罢了,我纵不用剑,你又能奈我何?要战便战,休要多言!”
玄桓给他刺得怒极反笑,心说短短几日你的五灵术法又能有何建树,当即道:“如此自然最好,只是你手无寸铁,我若先攻实是胜之不武,玄霄师弟先请罢。”
玄霄哪里会与他客气,长袖一振,右手捏诀,声若冰凌相击:“至阳至圣,天降真火,如我法旨,化形而出,去!”
玄桓未料到他出手就是真火诀,急忙口吐真言,错身疾步挺剑而上:“天一生水,圆光成盾,凝!”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二人本就在十步之内,手无寸铁的玄霄若被近身,定然是惨败无疑,而两人五灵术法都远未至静默真言之境,此时再想念咒已为时太晚。
玄桓得意一笑,心中胜券在握,眼看剑风已逼向玄霄面门,黑发幼童却淡淡挑眉,举起了一直置于身侧的左手,声音冷静之极:“千枝万结,虬藤蔓生,缠!”
“土系术法?延时瞬发?这不可能!”
自玄霄吐出第一个音节的刹那,一根藤蔓破土而出,闪电般缠上了玄桓持剑的右腕,其后数根藤蔓相继绕上他的手足,转眼便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真言未成而术发,说的这正是这种被称为“延时瞬发”的施咒技巧,事先成咒,隐而不发,待时机成熟方才释放法诀。
玄桓怒气冲天地挥剑断藤,意图脱困,却听得玄霄清脆而冷淡的童音清晰响起:
“虚空幻影,怒焰狂舞,浴火朝凤,势破玄浑,出!”
一声清鸣破空而起,声达九天,赤炎中一只似凤非凤的巨鸟振翅展翼,光彩夺人,正是火系第三重最高术法“重明幻凤”。火凭木盛,威能倍增,虽然仅仅是以重明鸟为形而非真正皇鸟,但看那火焰烧灼的炽红之色,显然足以去了玄桓半条小命。
“天啊!玄桓!”
“天一生水……”
“不行,来不及的!”
“万物隆冬,寒凝千里,天地肃杀,冰龙降世,成!”
几名弟子冲上前来想要救人,只是此时施咒已然太慢。千钧一发之际,含音扬手结印,以真言为引瞬发手中五灵咒符,一只怒啸冰龙当空而下,迎面硬撼赤红火鸟。
众人只闻一声巨响,两道术法在空中相撞,蹦出绚烂的夺目金光,继而一同化为温热水汽,四下飞溅,缓缓随风消散。
玄霄本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却不料这“重明幻凤”竟如此霸道,一经施展便浑身无力,更遑论收发自如。
含音弹指成剑,千束白光立时斩断缚住玄桓手脚的藤蔓。他先冲上前检查了一下玄桓是否负伤,见他只是脸色苍白,并无大碍,方才面沉如水地转向玄霄断喝道:
“不知轻重的东西!逞凶好斗,伤及同门,给我滚去思返谷思过,立刻!”
玄霄冷冷看了一眼缩在含音身后瑟瑟发抖的玄桓,垂下双眸,用力咬住下唇,缓缓向含音躬身一礼,扭头便向传送阵走去。
他刚迈出一步,脚下一软便险些跌倒,周身红光一闪而逝。周遭几个有些见识的弟子不由齐齐退开几步,暗自倒抽一口凉气。
含音遣散了众人,转眸看着玄霄免力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独自走远,背影满是倔强孤傲之意。青年俊颜上的阴云慢慢散去,反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护体玄炎?果真是稀罕,太清师兄好生走运。”
“呵,含音老妖,觉得我家小霄儿如何?”
一个身影蓦地凭空出现,束腕玄靴,风采奕奕,正是早该离开剑舞坪的玄唐。
含音不为所动,似乎早已知晓他在此地,只是淡淡道:“不错。天资骄人,心智坚毅,更重要的是,够聪明,也够狂,合我心意。那些蠢材只看见延时瞬发之技,却不知那根首先缠上玄桓手腕的藤蔓乃是经过施术者操控,已隐隐逼近入微之境,而他火系术法之霸道更是远超常人。如此悟性,日后于剑道的成就定然不逊于我。”
“呵,喜欢还罚他?”
“若今日不罚,不能服众,他日后更是会被众弟子暗中排挤。”
“嗤,少来了!那你还特意说起剑魄的事?好一个假仁假义。”
“他身为掌门坐下弟子,一言一行皆为人指点,不树威信,何以立足?你这人精又岂会不知?”含音横了一眼玄唐,冷笑道:“况且天生疏狂,我自高歌,何须躲躲藏藏?”
他顿了顿,忽而摇摇头,轻声一叹:“只是……看他今日言行……这般心性,究竟是福是祸?”
“唔……是福是祸我是不知,不过听你提及心性……今日是中秋,你又将他罚去思返谷……他不会走到那里去吧?”
青年一怔,面色变得极为古怪:“……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极有可能。”
“嘿嘿,反正只有你们这种口是心非的别扭美人儿才是它们的心头肉,别人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玄唐!”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快把剑诀收起来嘛……嘁,真是小肚鸡肠……”
“哎哟哟哟!来人呐,救命啊!肃武长老意欲对我行不轨之事啊啊啊啊!嗷!靠,你真打啊!喂……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