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早饭后,新的任务果然下达了……我们排的任务是占据峙浪村东侧的高地,在高地沿着南北方向布置警戒线,控制从宁明通往峙浪的公路。
领受任务从小学驻地出来,发现峙浪满街都是和我们一样装束的分队,以峙浪为中心,向周围出发。
爬上高地,我们几乎就是按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密度安排警戒哨位。“是什么大首长要来是吧?”我问给我们安排哨位的排长。
“嗯呐,你看看四周,都是各个部队71分队的,不是大首长,哪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注意警戒哦!”说完,排长走到九班的哨位去了。
靠在一棵大树树干,向东边看去,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初升的太阳,天气显得有些阴沉,“早起乌云拦东—无雨便是风。”我脑子里蹦出这样一句气象谚语。心想,幸亏今天不要往边境上跑,不然一下雨,满地湿滑,又要一路翻跟斗……
约莫9点左右,一大溜吉普车--都是当年部队配备的北京吉普在全副武装的侦察摩托车队引导下,从宁明方向驶来,经过我们占据高地下方的公路,径直到了峙浪小学。数了数,有32辆吉普车。场面很是壮观。
“班长,看看!这么多小车!肯定很多首长来视察我们啊!”大个惊叹。
“视察就要我们到下面去排队了,不是视察,是开什么会呢!”我应着,举着望远镜观察峙浪小学方向的动静,只见从吉普车上下来的首长,都进了峙浪小学的礼堂里:“原来侦察科里的参谋和七班长他们花那么多时间,堆那么大的一个沙盘,是为了开会用的!”我自言自语道。
“什么沙盘?”大个问。
“噢,没什么,我是说,以后侦察,看到有作战沙盘的地方,一定是个很大很大的指挥机关”
“要害目标?”
“对头!”……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个会是东线前指,许世友司令员主持召开的作战会议。
临近中午时分,天空下起了小雨,炊事班冒着雨送来了午餐。下午两点左右,开完会后的吉普车鱼贯而出,离开了峙浪。我们撤掉警戒回到驻地,排长立即被叫到连部去了。不一会,连部通信员跑过来通知:“三排全体整理装备,准备出发……”
两辆有蓬东风卡车载着我们离开峙浪,向东南方向驶去。侦察科一个参谋、和另一个干部,是谁已经记不清在前面第一辆车的驾驶室押车,谭副指导员、排长在我们乘坐的这辆车的的驾驶室里坐着。卡车在山地丛林间的简易公路上颠簸,一路上人烟稀少,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蓬蓬蓬”七班长用掌拍打驾驶室的顶部。
“什么事?”排长从驾驶室探出头向后面问。
“排长,能不能停车?”
“停车干啥? ”
“有几个兵,这尿憋得不行了……停车撒尿去”。七班长回答。
排长缩回驾驶室里,很快又伸出头:“不能停,我们要跟着前面的车,要拉尿的,叫他到车尾部,几个人拉着他腰带,朝后拉尿就是。”
“得!车不让停,要拉尿的,到后面去。”七班长对大家说。
七班的一个兵赶紧说:“我真尿急了,我先拉尿、我先拉。”说着摇晃着来到车尾,一只手向上抓住顶棚的支撑梁,另外两个人拉住他的腰带,对着车后方“嗯哧嗯哧”了好一会,也没嗯哧出一滴尿,憋得满脸通红的退了下来连连说:“不行不行,刚刚想尿出来,车那么一颠,X的又缩回去了,难受死了,不尿了不尿了!”
“ 嗨呀!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你不是真的尿急,当然尿不出来,我才真正的尿急,看我怎么尿出来……”我们班的马兴民说着,来到车尾部:“班副,你们要拉紧我啊,不要把我摔下去了。”马兴民说着,在车厢尾部“嗯哧嗯哧”头上的青筋都涨出来了,就是不见动静。
“喂!马兴民,你那丫子掏出来时间太长了吧?看样子,你那丫子就是晾成丫子干,也尿不出来!退回来吧—哈哈哈哈”班里有兵在开马的玩笑,车厢里大家哄笑成一团。
“扑通”一下,马坐了下去:“不行不行,难受死了。就怪你们,本来就快要拉出来了,一开玩笑就挤不出来了,成心就不让人家拉尿哩!”
副班长一边笑,一边问:“还有谁?快点来试一试?”
“叫我们班长示范一下怎么在车上‘运动射击’”大个喊起来。
“啪”的一下,我扫了大个后脑勺一掌:“你想看班长我出洋相是把?”
“对呀,对呀,叫八班长示范一下。”七班好些个兵在起哄。
“靠!不拉一泡,你们就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说!如果拉出尿来怎么奖励?”我站起身子问。
“奖励香烟”。大个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
打开烟盒看看:“就三颗烟啊?代价太低了吧?你们七班也要贡献三颗烟”。我举着烟盒朝七班的弟兄挥着。
收齐“奖品”,在颠簸的车厢后部,憋了几十秒之后,终于开始了“运动射击”的壮举。
“嘿嘿!”副班长开始趁火打劫:“我就估计班长能够憋出来!你们看不到笑话了吧?去年全师侦察兵武装泅渡考核,我们班长从早上七点半下水,在水库的死水里连续游了一万一千多米,下午一点多才从水里爬上岸!五、六个钟头,在水里拉尿,那可是要一边游,一边拉,这个他有经验啦。来来来,再贡献一点奖品,我保证班长把‘运动射击’的要领传授出来”。
听了“要领“之后,有三、四个弟兄果然解决了问题……
天色已近傍晚,我们乘坐的汽车在一个四周毫无人烟的十字路口附近停了下来。“大家下车,前后、后方都要派出岗哨,就地休息。”侦察参谋来到我们车跟前挥了挥手。
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没见有要动身继续行动的迹象,忍不住,来到驾驶室跟前,问正在闭目养神的谭副指导员:“怎么还不走?是不是后面还有我们的人赶来?等他们?”
“不等人,等天黑……”副指导员回答
我恍然大悟。
夜幕终于降临,上车后车辆没有开灯,向南方向行驶,悄悄地进入了一所边防站。边防站对我们的到来似乎有所准备,靠边防站大门左侧是栋两层楼的营房,底层一排后面两间已经腾了出来,我们三个班安排住进。排长、我带着第一小组和七班住一间,第二小组、副班长的第三小组与九班混住在一起。
侦察科参谋还有副指导员等干部住在另一侧干部营房,与我们住的营房中间隔着篮球场。
铺位安排就绪,排长过来通知我们三个班长到副指导员住的屋子碰头。走进去,看见副指导员正在捣鼓一架收音机,调试着收听电台节目。
“边防站的伙房正在给我们做晚饭,趁饭没那么快做好的空当,召集骨干们开会通报布置一下。”侦察参谋示意我们围着桌子一张铺开的军用地图坐下,接着对副指导员说:“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看到大家有些疑惑的神态,侦察参谋压低了语调:“这里环境非常复杂,这个边防站不是很可靠,为了防止敌人对我们开会的内容进行窃听,我们只能开大收音机的音量,掩盖一下。”
混杂着收音机电波叽~~咕~~以及听不出是什么台的播音,侦察参谋开始介绍:“我们所处的位置,是板烂边防站,大家看看这里。”顺着侦察参谋手指的位置看去,板烂在图上显示处于峙浪的东南方向,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居民地,距离中越边境直线距离不到2公里。 ”
“根据上级部署,我们到这里的任务是,针对边境从51号界碑--旺英开始,沿国境线至55号界碑的浦河山为止的当面之敌展开侦察活动。主要完成对道路、河流、边境居民地的情况侦察,如果发现越军军事目标,还要查清敌人工事构筑,障碍设施、火力配置、兵力部署及其结合部…….各个班的具体任务,在明天一早行动前布置。这个方位的地图只带了两份,你们轮流着好好看看”侦察参谋从包里抽出了另一份地图,交到七班长手中,七班长看了一会,递给我。
我接过地图仔细看起来,从51号界碑至55号界碑正面宽度直线距离约11公里,在这个正面宽度上,沟壑纵横,地形复杂。55号界碑以东地区,等高线密度加大,崇山峻岭,是天然屏障。其中有个更为特别的地方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52号界碑之外,沿着国境线另外还有3个52号界碑,分别标注为52号界碑之一、之二、之三。“咦,怎么52号界碑会有4个立碑点呢?”我问侦察参谋。
这正是我要向大家补充说明的,侦察参谋说道:“这52号4个界碑地区,地形特别复杂,我方领土的山脊沟壑与越方相同地貌犬牙交错,中越双方领土分界线很难分辨,一个界碑无法界定双方的确切分界线,所以后来就有了这种补充式的界碑,我们在即将实施的行动中要特别注意”。
“好像边境上没有什么越南人居住的村庄啊?我方的村庄倒是一大把。”我继续提问。
“有,越南人居住的村庄有的,据了解,越南人的村庄与地图上显示的我方村庄挨靠的非常接近,有的几乎混在一起,分不清你我,而且这些边境村庄的老百姓有相互通婚的习俗,用一句话形容,那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我们现在使用的地图,是1958年的航测地图,图上只有国内的标注。越南方向的,由于当时是‘同志加兄弟’,就根本就没有对他们边境上的目标进行标注,没想到现在成了敌人!只有使用这种略图似的地图了,图上显示的地标,与一比十万的地图接近。”侦察参谋解释。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第一小组换穿上老百姓的服装,打扮成“民兵”模样,第二小组改装成边防军,排长和副班长带领的第三小组依然穿着野战军服。这样,一支军民联防的巡逻小分队离开了边防站,直奔51号界碑方向而去。
隐藏在51号界碑附近我方一侧,望远镜里,旺英村庄尽收眼底,一条不大的小溪穿流而过,小溪的两旁都是房屋,小溪的北面是我方的村庄,对面是越南人的居住地,双边不时的有妇女来到小溪边洗涮物品衣服。
“排长,这个村庄不像被苏修‘净化’过的村庄,观察都两个小时了,没有发现一个武装分子,看那小溪里双方出现的人,XX的像一家子,有说有笑的”。我附在排长耳边低声说道。
“嗯、嗯、”排长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这个就是边境上的界河了,一个三级跳远就可以蹦过去……奇怪!连一个男的都看不到,跑哪里去了?”
“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我想起头一晚侦察参谋说的那句话:“排长,你看看,这个村庄……这双方开战打起来—这老百姓会往那边跑?”
“往那边跑都倒霉! ”
“要进入村庄搜索么? ”
“不要惊动他们,撤……
旺英侦察回来的第二天,侦察参谋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侦察行动战例。XX军直侦察连派出一支小分队执行越境纵深侦察任务,任务进行的比较顺利,但是任务完成后在返回的途中意外发生了。这支小分队在返回途中快要到边境线时,与越军派出到我方侦察而后也是返回的越军特工队遭遇。当时,双方相对着,在一条道路的两侧各自利用路边茂密的灌木茅草丛隐蔽行动,突然都发现对面有“情况”,但都不知道对方底细,我方小分队隐蔽起来,对方也不动声色。就这样双方隐蔽着,僵持着。过了一阵子,我方隐蔽的人员听到在路中间方向传来乒乒乓乓,噼噼啪啪—仿佛是有人在格斗的声响,但是就听不到人发出的声音。由于隔着浓密的树丛和茅草,谁也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去看看,因为出发前有规定,不许暴露这次行动,不到关键时刻不准开枪……
我方侦察人员隐蔽了很久,直到周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才有胆大的接近了发出声响的地方。一看,现场一片狼藉,满地都是鲜血,在路边的浅沟里,倒卧着我方侦察兵的一具遗体,浑身是血,全身被捅了几十刀,身上的枪、还有装备都不见了,只有一把匕首掉在不远处草丛里,那匕首上也是鲜血淋淋。
当时,烈士的脑袋被石头砸的稀烂,分辨不出模样。后来还有一种说法,说是敌人把烈士的头颅割下,带走了!大家都不知道牺牲的是谁,清点人员,才发现是X班班长。当时他与敌人特工队是怎样进行惨烈的搏斗,谁也没看到,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一个人面对好几个敌人进行殊死搏斗的,搏斗中双方都怕暴露目标,都没有叫喊,就这样用冷兵器相搏!我们的人处于劣势,就一个人!烈士身上还有枪刺的贯通伤口,太残忍了!
“他怎么不叫喊起来,这样我们的人好支援啊?战术也有问题,就是隐蔽,也是要做到相互间能看到为宜啊?”当听到这里,我不可思议的问道。
“他不叫喊,是怕暴露,或者根本就没来得及叫喊,或者认为可以制服对方—当时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很难说明白这件事的!有一点教训是我们要汲取的,那就是我们侦察兵完成任务前的准备要周密,完成任务后的行动方案同样要周密,如果没有预计到可能发生的意外,一旦遇上,做不到灵活处置的话,那就是生命的代价了!”侦察参谋这样对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