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游泳?」
「对。」
「为什麼?」
「因为跟你打篮球,你一定会说我欺负你。」
「我是说为什麼要比赛?」
「你赢了我就告诉你。」他坐下脱去鞋袜。
「我怎麼可能赢你?」我说。
「你再不脱衣服,你就输定了。」然后开始扯开裤子的皮带。
「我没有带泳裤。」我说。
「我也没有带蛙镜。」我说。
「而且我会感冒。」我说。
「还有,我,我,反正,我没有要跟你比赛。」我说。
他根本没有回我的话,他只脱得剩件四角内裤,然后开始暖身。
「你到底要不要说,你为什麼要跟我比赛?」我被他惹烦。
「你只要赢我,我就跟你说。」
然后他倏地跳进了泳池,泳池裏头水花溅得老高,他开始往前游。
我像是被他激怒了,然后我把书包一丢,脱去上衣物。
然后跳下水,跟著他后头游去。
我不知道为什麼我要意气用事,只是在这一刻,我似乎认为,如果我不跟他进行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泳比赛,我们这几年的友情,一定会在今天终结。
夕阳从大片的玻璃窗斜射进来,把水面映照得多美丽,今天泳池的水温暖暖的,像是泡在一个巨大的浴缸裏头。只是此刻的我,没有心情去在乎,会不会有谁发现了我们这样荒唐的行经?我是不是能够赶上余守恒?
我只是尽我全力拼命地往前游著,像是,怕失去了什麼,却没有任何目标地往前游。
「你赢了。」隔著淋浴间夹板,他对我说。
「明明就是你赢了。」我光著身体,扭了扭湿透了的内裤,想说,还好今天算热,很快就干。
「你赢了,因为我以为我可以赢你十圈,结果只有八圈,所以你赢了。」
天啊,他说这什麼理论?就算我赢了也不会有任何高兴的感觉。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为什麼要找我比赛?」我对他说。
「你鹰了,所以你可以跟她在一起。」
「跟谁在一起?」他到底在说什麼?
突然淋浴间的门被撞开,我吓了一大跳,是余守恒,他走进来,带著奇异的眼神,他缓缓走向我,我来不及遮掩什麼,我只是楞著。
然后他把手跨过我的肩膀撑在墙上。
我试著寻找眼光应该瞄向哪里,但只是四处犹疑。
「你赢了,所以你可以跟她在一起,我不会生气。」他把脸贴进我的面前,或许,这是我这辈子看过他最认真的眼神。
「你到底在说谁?」我脱口问。
「你女朋友。」
天啊,他到底在想什麼?果然是杜慧嘉,我什麼时候说过要跟杜慧嘉在一起?
「我干嘛要跟她在一起?」我说。
「因为你喜欢她。」
「我没有喜欢她。」
「那你干嘛要跟她在一起?」
「你要我讲几遍?我没有要跟她在一起。」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说过了,我没有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
那我喜欢谁?
我应该说,其实我喜欢的是,可是看著他的眼神,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麼。
「我喜欢?我,我,我喜欢?」
我想说我喜欢的是,其实,我,我。
我不能说,可是如果我不说,他一定会误解,可是我说了,他更会误解。
还是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喜欢谁?
不,我知道,我知道我喜欢谁,对,这几天以来,我每天对谁生气,这几年以来我最在乎的是谁,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了。」他突然说。
「你知道什麼?」我问。
他什麼都没再说,只是回身,穿上自己的衣服,背了书包,从窗户爬出去。
「你到底知道什麼?」我对他大喊,但是他没有理会我。
「你神经病啊!你到底知道什麼?」我大声吼。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我更加大声吼。
「我喜欢的是,我喜欢,我。」
原来我根本就说不出口。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麼会喜欢这个人,也许我连「喜欢」这个字都不懂,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喜欢他,也许我只是习惯了有那个人陪在旁边,也许全部都只是我胡思乱想,也许事实上,我才是个笨蛋,也许我,也许我。
我试图想追上他的脚步,只是我穿好裤子,拎著衬衫往窗外跳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余守恒的身影,我东张西望什麼都没有看到,什麼都没有。
我站在原地,许久,反复思索他到底知道什麼。
不,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现在到底在想什麼,我的脑袋裏所有的想法,全部都混乱失序了,像是被用力砸在墙上的那种。
像是,像是有一只手伸进了我身体,紧紧揉扯我的心脏,让我连呼吸都没有力气。
像是被吸进了一个无止尽的黑洞,所有的感觉都扭曲了,而那个黑洞,比现在的天色还要黑。
我想起了「天空」。
……………………………………………………………………
一入轮回血满天,
眨眼瞬逝百千年。
镜花水月惹人醉,
冷艳寒霜锁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