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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之然作品】烟花残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这是一个江湖故事 以前在今古传奇上看过 不过很久了
重温一遍 依然虐得我振聋发聩 于是大家一起分享~不是很长 短篇中算稍长的了
_|曾忆莲花何处落°|_



IP属地:陕西1楼2010-11-30 20:45回复
    一.刺杀
         纤云舒卷,天阔星稀,月朗风清。
         了缘庄上的梨花总是开得晚谢得晚,婀娜逶迤,重重叠叠,犹如缥缈缭绕的锦霞,绚烂明艳。夜色中层层楼阁间仅有寥寥几盏灯火,正是寂寂夏末之夜,那满庄满院里,苍青泥瓦上,白灰砖墙侧,雕花的窗棂外,曳曳的秋千下,错落的灌林间,细软的茸草上和纵横的青石路面,月色亮如覆霜,落花吹若飘雪。
         玲珑雨花石曲折围出一方池塘,纷扬素瓣悠悠翻卷飘零,一片又一片划过夜空,飘落水面,细而匀的水纹便在墨玉池面上一圈又一圈滑了过去,勾出一荡又一荡盈盈的月色。
         一袭青衫磊落,负手悄然站于水边,身形飘然而淡雅,仿若风尘岁月笔下一抹淡淡的青痕,微风吹起洗旧的衣角,落花飘过微霜的鬓边,他的脸却依然年轻而英俊,隐隐间还有一丝孩子般的稚气。
         花落水中,一声轻叹,眸光微胧。
         谢烟树默默望着水上打着圈儿的梨花瓣,今天晚上,这是多少瓣了?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听到涟漪滑过水面的声响。
         那种声响滑过落寞多年的心头,静谧而和谐,恍若天籁。
         池塘边垂柳成荫,谢烟树便随手摘了一叶细柳,他仔细回忆着那首曲子的曲调和节律,悠悠的清鸣便抑扬着漾了开去。
         你会来吗?他默默地想着,如果你来了,你会听到吗?
         悠扬的叶声一转再转,曲调渐高渐凄。你一定会来的吧,谢烟树心头泛起一层涟漪。
         其实每年的这个时候,你都会来吧。
         叶声转过第五转的时候,山庄矮墙外的梨树梢间突然微微震了一下,仿佛是露水滴在树梢,那样若有若无的一颤,荡起一蓬梨花在空中翩然散开,然后无声无息的,三丈之外,另一根树枝也轻轻颤了一下。
         一根接着一根花枝轻盈摇曳起来,飘忽轻巧的身影掠过纷扬的白瓣,掠过朦胧的花影和横斜的花树,越来越近。  
         于是池塘上悠扬的叶鸣也跟着颤了一下。
         还是来了。
         谢烟树闭上眼睛,这支曲子他已经吹过无数遍,熟稔于心,他想着很久很久之前,那样清澈的歌喉,那样盈盈的身影。终于来了啊,他微微笑了一下,却还是那样的苦涩。
         那我又可以见你一面了。  
         刺客深黑的束衣溶入浓浓夜色,惟有眸中的刻骨的恨意凝成两点灼亮的精光。足尖点在池边最后一棵梨树枝上,身形一折再一荡。满树的梨花一震之间霎然飘落,有如无声而绚烂的烟花纷然散开。  
         刺客借了这一荡之力,如同敛翅扑击的猎隼般发出了必杀的一击,精钢短刀反射着冰冷寒洌的月光,有如猎隼锋锐的喙尖,无比凌厉的势劲刺向谢烟树的后心。  
         那一树纷扬洒落的花雨把刺客和谢烟树的身形都笼罩了起来。谢烟树睁开眼睛,他望见满天花雨之后,纤巧的云层将那明月玉盘欲掩未掩,他便把手中的柳叶弹向空中。
         他苦笑,你越来越会选择下手的时机了。  
         叶鸣蓦然而止的瞬间,月色在云层后迅速黯了下去,于是刺客手中精钢的刀刃黯淡了下去,满院素白的落花黯淡了下去,粼粼的池水黯淡了下去,雕梁画柱,飞檐斗拱,亭榭楼阁间那些微朦的辉光全都暗淡了下去。
         惟有两人的眸光还是同样的灼亮。
         黑暗笼罩一切的刹那,刀尖触到了谢烟树背后淡雅的布衫。
         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但刺客骤然感到那一刀刺进了虚空,她的脚下踉跄着就要跌入池塘,却有另一股柔和的劲力微微将她的身形挽了回来。
         她借力回转,然后猛然一刀挥出,刀破风声在寂静沉黑的夜中格外的冷,借着刚才一挽的力道,在黑暗中追逐着谢烟树的身形。她的眸中只剩下了恨,彻骨的恨,透心的恨,决绝的恨,热切而激动,渴望着刀尖刺入血肉,热血喷溅的快感。
         绝恨的目光在黑暗中搜寻着谢烟树的身影,一刀又一刀,挑过去又劈下来,横掠过又斜挥出,满腔急欲喷发的仇恨化作凌厉无铸的刀势,化在一声又一声破空的刀声中,如同愤懑恨极的嘶喊,刀锋在冷风中划出锋锐无伦的弧圈,每一个弧圈都贯注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_|曾忆莲花何处落°|_
    


    IP属地:陕西2楼2010-11-30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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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身影只是无声无息的飘过了去,无意退避,无意反击,甚至无意引转她的力道,只是翩然若踏舞,在她的刀势中自如的来去,温和而笃定,淡然而优雅。
           谢烟树闭着眼睛,数着她的招数和步法,他明白了过来,这是一种完全用于刺杀的刀法,刀势和步势配合的天衣无缝,能够了无痕迹地将对方击杀于刀下。他想到了这些,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然后隔着黑沉沉的夜色,他们的双眸便对上了,谢烟树的眼神淡如烟沉如水,却依然亮如星辰。每一次她来刺杀他,皆是如此,看不出恨,看不会悔,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她算着谢烟树的身形挪移,左脚扫出的时候弹出了鞋底的尖刀,然后是右脚。两道冰冷的弧线狠狠划出,却仍然没入虚空。
           她的刀缓了一缓,趁着谢烟树随之一怔之间,挥手击出,噌愣机括声轻响,混沌的黑暗中,她左袖里十二支漆镞袖箭尽数射出。
           谢烟树挥起袖风将那些利箭卷了开去,凌洌的刀势又攻了上来,在他微微侧过的一瞬间,她的袖管掠过他的胸前,然后射出了第十三支箭。
           这才是她最后的一击,她就是在翟烩个时刻,旧力既竭,新力未生的一瞬间。在以往无数次的刺杀中,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武功离谢烟树实在太远,若非如此,她不会有一点得手的机会,这支箭离着他的心脏如此近的距离,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冷静的计算,谢烟树已经避无可避。
           铁簇瞬间抵到谢烟树的胸口,他只是默然叹息,你真的这么想杀我吗?
           然后整支箭便炸开了,夜空中云卷舒开的一刻,谢烟树腰间的软剑荡起一圈清亮的水纹,由下而上斜斜擦过刺客的鬓边。他们在渐渐明朗起来的月色中站定了身形,零落的梨花亮了起来,满院的花树池塘亮了起来,了缘山庄的亭台楼榭全都在复明的月光中亮了起来。谢烟树的软剑上流动着水一般明亮的光彩,刺客斜眼瞥去,只见到一片花瓣平平落在上面,然后在风中被剑刃削成两半。
           原来谢烟树那一剑掠出,不过是替她拂去鬓角的落花而已。她仔细的看着那柄软剑,蓦地,她认出了这柄剑。
           “你……”她望着谢烟树,恨恨颤声道,“你居然还在用这柄剑……你……你不配用这柄剑。”
           谢烟树默然,他望着女子愤怒的眼神,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他摇摇头,轻声道,“只是今晚,我不得不用这柄剑,就算有八年没有用这柄剑,这还是我的剑。”
           女子恨声道:“是……这本来是你的剑。”
           她侧过脸去揭下了脸上的黑纱,那是一张不再年轻的脸,却依然很美,只是多少年的仇恨中,已经不复当年那淡淡的雅致——这种想法让谢烟树的心口隐隐痛了起来。
           女子握紧了一下手中的短刀,然后一挥手,把它扔进了池塘。
           “何必呢?”谢烟树淡淡笑道,“你的武功已经进步多了。”
           “杀不了你,”她冷冷道,“便是没用。”
           “是啊,”谢烟树似笑非笑,只是叹道,“八年了,一共十五次,你还是杀不了我的。”
           已经八年了,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点遗憾,八年了,好快啊。
           女子冰冷的神色依然坚定不移,像过去那十四次一样,她只是轻轻转过身去:“技不如人,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
           她转身的时候,谢烟树的神色间似有一丝惋惜和不舍,又等了一年啊,他默然心痛,终于再见到了你一面,可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
           而且,还会有多少个下一次?
            {愿下一世,
               生于江南,
                  做一回白衣风流的少年。}
      


      IP属地:陕西3楼2010-11-30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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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是摘录的啊?


        9楼2010-11-30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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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夏越花走出很远之后,谢烟树才闷闷哼了一声,靠着池塘边的梨树软软坐倒。一丝鲜血沁出嘴角。他低下头,从胸口抽出一根长长的铁针。  
               慕容柔临死之前奋力一击,其实并无劲力,只是掌中暗藏铁针,不为人察觉。谢烟树拈针轻轻一旋,那细如毫发的铁针竟然一分为六,张开六道暗槽。每一槽中皆有不同的斑斓之色,当是六味极其狠辣的毒药。
               明觉大师接过来端详了一刻,方道:“果然是鹤影楼的鹤羽铁针,原来如此。慕容家多年前曾有一位姑娘在鹤影楼修行,难怪他也会使这种铁针。”
               多年前一场武林巨变,腥风血雨之后,鹤影楼领导武林正统,医术剑法俱称双绝,素有金针渡难,银针渡劫,铁针渡厄之说。只是金针救人性命,银针为鹤影楼绝学缚天舞阵之一,名声远扬,而铁针暗藏六种属性相克的毒药,毙人性命于无痛无觉之间,多为人不齿,鹤影楼传授此针之时也千万叮嘱不可误用。所以铁针的名声也流传不广。
               谢烟树苦笑道:“若是这铁针钉入膻中穴,有多少救治机会?”
               明觉大师摇头道:“钉入膻中穴,六毒同时引发,最多一个时辰,未发作时无知无痛,一旦发作,必死无疑。”他顿了一下又道:“还好这枚针并未伤及施主要害大穴,以施主的功力,应当并无大碍。”
               他叹气道:“施主又何必枉造杀孽?”
               谢烟树只是笑的凄然清苦,他低下头,从怀中拈出另一根鹤影针:“这一枚鹤影铁针,当曰是钉在远乡的胸口膻中穴上的。”
               明觉大师沉吟半晌,方长叹道:“原来如此。”
               谢膺听他提起当曰惨烈的变局,闷声道:“其实少庄主当时何必执意要带二公子回来呢?山庄上下都很清楚,二公子反出谢家,继承人就是少庄主你。若非如此,也不会落得如此收场。”
               我怎么能不带你回来呢,谢烟树默然,如果你真的跟着远乡浪迹天涯,想见你的时候,我又到哪里去找你?
               但他只只说:“我不在乎。”
               他这样说着,长袖一卷,那软剑和两枚铁针一同没入池塘。水花溅过,了无罪证。
               明觉大师低声惊呼道:“施主这是为何?”
               谢烟树还是那样坦然说道:“我不在乎。”
               一个痴情而骄傲的人,不需要向谁解释什么。因为他爱的女子并不相信自己,他也不能让她相信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又何必解释呢?
               是啊,我真的不在乎。
          _|曾忆莲花何处落°|_
          


          IP属地:陕西14楼2010-11-30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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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烟树把谢远乡从酒宴上拉起来,笑得莫测高深:“咱们兄弟有多久没打过架了?”
                 谢远乡喝的醉眼朦胧,费劲想了半天,才道:“有好多年了吧,上次咱们动手,好像还是为了抢着当庙会上观音的童子?”
                 席上众人哄笑起来,这两兄弟原本就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果然说话毫不遮拦。
                 谢烟树又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我特别想找你狠狠打一架。你来不来?”
                 谢远乡看见夏越花含笑倚在门口,低声哼道:“堂兄又戏耍我了,今天晚上我要是太放肆了,只怕待会没好果子吃。”
                 谢烟树嘿嘿一笑,他指了指放在几上的古琴,道:“又不是白打架,你打赢了,我便把这具琴送给你。夏姑娘喜欢弄琴,你替她赢了这么一件彩头,怎么会没好果子吃?”
                 谢远乡听了,也嘿嘿一笑,便开始挽袖子:“也好,堂兄你可要说话算话。”   烛花轻闪,灯影摇摇,艳红的光影变换流转,宛若朱红的轻纱飘缈临风,层层朱纱艳影中,少年谢烟树青衫挺立若苍意碧云,少年谢远乡吉服翩然若艳阳晚霞。他们从小一同练剑,相互之间路子都熟得很,心思相通,身法快绝,指捏剑诀,手挽剑花,跃腾递剑,飘然若鹤,每一招都这样炫这样精彩,好像不是比剑,而是舞剑一般。
                 同样英俊潇洒的少年,同样矫卓不群的身姿,剑花灯花明艳耀眼,不知照亮人群中多少少年女子低眉垂目,而又忍不住暗中一瞥的娇羞。目眩神迷,心旌摇荡,便有了一阵又一阵喝彩叫好。
                 谢烟树剑术本比谢远乡高得多,第九十九招刚一交过,他转眼瞥见夏越花倚在门口,眼中那样的自豪那样的幸福,他坦然想到,该输给远乡了吧。
                 剑过一百招,百年好合罢。
                 正当此时,淡淡若织网的烛影晃着掠过两人,或许所有人眼前都一花,但谢烟树还是看见了。
                 两枚铁针,一支射向谢远乡,一支射向自己。  
                 他心里一惊,却并不慌乱,只是侧身让过,再手腕一抖,不知不觉间便挑开了射向谢远乡的那枚铁针。
                 铁针在剑刃上轻轻一触便六分裂开,那样精巧的机关——竟然是鹤影针。
                 谢烟树心中一凛,须臾间烛影掠开了又飘过来,然后又是两枚铁针,尽数射向谢远乡,谢烟树神色不动挑开了,不知不觉间,谢远乡在鬼门关前来回三次。
                 第三根针在谢烟树的软剑刃上裂开,在那细如毫发的针内竟然又射出一根针,谢烟树大惊间正欲挥剑拨开。他忽然感到腰间微微一痛,正是在那样迟疑的刹那,针中藏针没入了谢远乡的胸口。
                 鹤影针上六味毒药毙人性命于无形之间,他已经救不了谢远乡了。那一瞬间,谢烟树心中转过无数念头。
                 这里最多只有两个人能够看清楚那一刻的情形,除了谢烟树自己:西京慕容柔儒雅微笑,手笼袖中,他的枚鹤影针刚好射完,不多不少;谢烟树的父亲,了缘庄主谢琨冷眼负手于后,他的指尖沾着冰屑,适才他凝水为冰,击中了谢烟树腰间穴道,终于阻的他手一缓。
                 谢远乡的剑斜斜刺来,六种相克的毒药毫无痛觉,他还是笑得明朗灿烂,而不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死去——夏越花的脸上依然是那样的爱恋和痴迷,还有那样的幸福和甜蜜,她也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但他不能让谢远乡这样死去,这样会让夏越花的仇恨演变成疯狂,她是这样一个坚韧而执著的女子,她一定会复仇的,这是一条不归之路。  
                 他救不了谢远乡,但他必须救夏越花。
                 刹那间谢烟树明白过来,这原来是一个局,他以为自己已经替谢远乡和夏越花安排好了一切,但是被算计的恰好是他自己。谢琨绝对不会容忍侄子谢远乡按照先祖遗训,来夺取本来可以属于他儿子的庄主地位,他假意听从了谢烟树的恳求,便是要除掉谢远乡,但是又需要一个局和一个陷阱。
                                 _|人间有味是清欢°|_
            


            IP属地:陕西16楼2010-11-30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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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局,神秘意外的死亡只能够加深对自己的怀疑。他要让谢远乡在大庭广众下死去,而且还要死在谢烟树的手中。没有人会怀疑谢烟树——他的淡泊和对远乡的友情人皆见之,人们最多把这场意外的死亡理解为失手误杀。
                   一个陷阱,谢烟树一定会下手的,他是一个聪明的人,一个果敢的人,也是一个痴情的人,而且他会在以后的岁月中沉默缄口,为了一份曾经无望的爱情,为了一个他不忍看见被伤害的女子。
                   谢烟树神色不变,心中惨笑:父亲啊父亲,你真的太了解我。
                   第一百招,本来是百年好合啊。
                   谢烟树似乎脚下趔赽了一下,软剑一抖之间若矫蛇游动。——那天晚上在所有人的眼中,谢远乡是自己扑到了剑刃上,从心口刺入,背后穿出。但只有谢烟树知道,那一刻刺入血肉的感觉从剑上传来,无比的真实,无比的疼痛,仿佛刺入自己的心口。
                   谢远乡倒下去之前,他的脸上神情极度的痛苦,极度的迷茫,他用力揪着他最敬爱的堂兄的胸襟,似在喃喃自语,只有谢烟树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为……为什么……
                   为什么……?但是谢烟树说不出话来。他的脑海中同样一片茫然,他记不得惊呼是怎样此起彼伏响起来的,而远乡又是怎样攀着自己,缓缓沉坠下去的,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女子,现在又失去了最好的兄弟和朋友。
                   他记不得夏越花是怎样抱起谢远乡,但他看清楚了他们那一刻相视的神情,那不是惊恐,不是痛苦,也不是哀伤,而是——
                   ——不舍。
                   爱到极深处而又不得不别离的不舍。相爱不渝的人,并不怕死,而怕死别。何况这本来是他们最美好的曰子,本来该是春夜良宵。谢远乡和夏越花,爱得那样深切,透入骨髓,他们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那样默默无言的凝视着,依依不舍,恋恋不舍——直到谢远乡在夏越花怀中咽气。
                   谢烟树茫然无措的站着,甚至忘了去恨自己的父亲,他只感到胸口刺痛了一下,然后看见夏越花手中的剑被谢琨掷杯击飞。  
                   谢琨冷冷道:“你害死了我侄子还不够,还想杀我儿子吗?”
                   夏越花冷冷地看着谢烟树,她知道了,这个人把自己和谢远乡骗回来,原来如此。他神色中恰到好处的茫然无措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一场预谋的误杀。但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了缘山庄,她曾经可笑的以为这里是她的家,其实她只是一个可怜而无助的歌女,现在更是一个卑贱可鄙的女人,她的到来如同降临克夫的灾星,让谢远乡在新婚之夜死于非命。
                   她是可怜无助的,但却是刚烈决绝的。谢烟树知道这一切,他默默地站着,默默地看着夏越花撕裂了血红罗裳,悲愤泣泪,嘶声立誓:
                   “谢烟树,你记着!我夏越花今夜对天发誓,今生今世若不让你死在我手中,我必遭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谢烟树默默地看着她立下这个不祥的誓言,他只能够喃喃道:
                   “我记着,我等你。”
                                   _|人间有味是清欢°|_
              


              IP属地:陕西17楼2010-11-30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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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绿的水,苍莽的山。层云如水墨勾出的蟒形,盘卷缠绕,浓墨的鳞甲透出淡墨的阴灰,长风寂冷的吹着。  
                     这是要下雨的天气吧,这场雨过后,或许这个夏天也就过去了。
                     铅色天幕下竟然繁花绚烂,有如斑斓织锦,水气氤氲的灌丛中,碧蓝鸢尾,金黄桔梗,翡绿翠雀,血红狼毒,玉白铃兰,艳紫菖蒲……姹紫嫣红,娇艳欲滴,盈盈立在露水草间,绒毯般铺展了开去,又被压在这晦暗的天色下,艳丽而阴沉,仿佛那压在箱底多年,色泽阴暗的华美绸缎。
                     谢烟树远远看着重重浓露芳华之中,夏越花默然站在谢远乡的墓前,茕茕碑立,落寞身形,像两个生死厮守的情人,这样默默地站着,看着对方,看着对方眼中沧海桑田而不移不变的爱情。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走上前去,犹豫地抚摸着那寂寞的石碑,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拍着堂弟宽阔厚实的肩膀。
                     远乡,我已经做好了一切,所以我终于可以来看你了。
                     他解下背后的包袱,打开来,递了过去:“这是那把琴,夏姑娘,不管怎么样,那夜我本来是真心想送与你的。”
                     夏越花接了过去抱在怀里,默然不语,低眉垂首,伸了纤纤几指抚了去。弦声竟然嘶然闷钝,哪里听得出来当年的飘渺仙音?
                     谢烟树苦笑,搁了八年,未曾上油调弦,只怕是焦尾清角,也只能喑哑如斯吧。   
                     琴如此,人心何堪?而那玉琢般的纤纤十指,握了八年的短刀,还能否像当年一般行云流水挑拨琴弦?那寂哑了八年的歌喉,是否还能唱出当年那不胜惊艳的歌句?
                     夏越花叹了口气,轻袖微舒,那琴便飘然落下,摔在谢远乡的墓前。一声清响,拓丝七弦一震之间俱断,桐面和梓底沿着木纹裂了开来。
                     她冷冷道:“我不喜欢。”
                     谢烟树笑道:“没关系,随它去吧。”他温柔地注视着那低眉垂目的女子,她的脸色冷如冰河寒霜,白如羊脂纯玉。多少年了,尽管沧桑,但还是那样的美。他竟然有些痴了。
                     八年了,你来杀我十五次,我也见了你十五次,想来其实我并没有太多遗憾,做不了爱人,便做仇人吧。
                     这是不是也是一段无可奈何的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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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陕西20楼2010-11-30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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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危局*下     
                  夏越花第一次来行刺谢烟树的时候,那是谢远乡死后三年,她的刀法如此的阴狠歹毒,但他还是一招之间便接住了她的刀。
                       “没想到你竟然练成了一身好武功。”谢烟树轻轻叹道。   
                       夏越花神色冰冷:“我只是一个烟花女子,我有自己的法子。”
                       谢烟树默默地看着她冷如坚冰的脸色,她是那样一个执著的女子。在谢烟树所爱的她的一切之中,最爱的,便是这种执著。于是他的心便痛了起来,如硬生生撕裂切绞——从来没有这样痛过。
                       “不要亏待了自己。”但他只能这样喃喃到。  
                       夏越花眼中精光一闪:“我发过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谢烟树看着她恨意灼灼的眼睛,良久方道:“远乡在杭州有几个朋友,他们倒不怎么喜欢谢家,也不喜欢我——你去找他们吧。”
                       他把那些人的名字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丝毫不在意夏越花眼中一闪而逝的怀疑,然后又重复了一句:“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不要亏待了自己。”
                       谢烟树看着她离开,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是自私的。他的武功虽然很高,但是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自然而然地死在她的刀下,他还是要这样痛苦而无奈的活着。因为只要还活着,就可以等到她下一次来刺杀自己,等到下一次见到她的机会。
                       谢烟树不敢去找她的,虽然对于了缘山庄的少庄主,这样也很容易,他是这样卑微的活着,沉默缄口,愧对远乡——直到有一天他悟到了因缘的时候,知道了自己早已经被反噬的剑意所伤,他有这么多想不开放不下的东西,本来是不能够练这种剑法的。但他还是练了,他便知道自己连这样苟且活下去的时曰也已经不多了。
                       那个时候他心情沉稳平和,仔细想了一些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于是约战了慕容柔,那一天,当是谢远乡的吉曰和忌曰。
                       他只能做到这些了。
                                                     
                        {愿下一世,
                           生于江南,
                              做一回白衣风流的少年。}
                  


                  IP属地:陕西21楼2010-11-30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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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烟树陪着夏越花在谢远乡的墓前又默默站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了头来。就在这个时候,八个短衣紧装的老者从八个方向缓缓走来。
                         慕容八长老,乾坤,震艮,离坎,兑巽,慕容柔原来也是有备而来。
                         似乎不仅如此,谢烟树默默看到了夏越花和慕容乾之间,若有若无而心意贯通的一瞥。他心一痛,你竟然找上了慕容八老,他们的手上可都沾了远乡的血啊。
                         八位长老停下了,慕容乾上前恭敬一揖:“谢少庄主剑法卓绝,不愧天下第一。不知道是否愿意赐教几招,老身愿以就木之身,同几位兄弟前来领教一下。”
                         他抬起头来,话语依然恭恭敬敬,眼中却有无限的杀意和恨意:“就算飞天剑舞不及少庄主的了缘剑诀,慕容家还有另一不传之秘——太一曰轮剑阵!”
                         谢烟树看着夏越花冰冷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如你心愿吧。
                         他淡淡微笑道:“也好,不要伤了我堂弟的墓和夏姑娘就是。”
                         他走出几步,夏越花忽然问道:“你没有剑?”
                         谢烟树坦然微笑道:“我的剑,昨晚已经扔掉了——我不会再留着它了。
                         夏越花冷冷道:“远乡的剑在我这里,你若是没有剑,就这样死在阵中,我以后如何杀你报仇?”
                         她和慕容乾的眼神又是若有若无的一触而逝,谢烟树像是未看见一般,转身微笑着接过了谢远乡留下来的那把长剑,执在手中。剑柄上似有墨黑游痕沁入掌心,他便把剑柄使劲握紧了些。
                         其实了缘剑诀的最后一招,并不需要用剑的。
                         谢烟树神色微笑不变,只道:“慕容先生请赐招吧。”
                         八位长老亮剑出剑,招式步伐宛如一人,太一曰轮剑阵发动之时如同羲和东君喷薄着烈焰冲出大海,八道纯金灿烂的剑光结圈围刺而来,金色的光圈灼热耀眼,势将谢烟树焚灭其中。
                         猎猎焚风吹起二十丈之内灌丛中的鲜花,一荡之间若缤纷彩霞在阴霾的天空下飘散开来,然后便在太一曰轮剑阵的灼热的威势之下,一片又一片迅速燃烧,散花纷纷扬扬,若雨若蝶,焚花自在漫卷,如火如霞。
                      {时光百转千回,我只愿在俗世的逼仄化身一盏芭蕉。
                            等你,遇你,知你,护你。
                                    只愿你容颜不改,如泼墨樱花般灿烂。}
                    


                    IP属地:陕西22楼2010-11-30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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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面攻来的长剑剑光织如密笼,绝无可逃,但谢烟树只在发动的瞬间,便已经看见了阵法中的破绽,他在灿烂的火光和绚丽的花影中,似乎只是缓缓踏了几步,就轻轻飘身过去,灼灼逼人的剑光便擦身而过。那一刻慕容乾猛然变招,剑刃擦过了谢烟树的左肩。  
                           得手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暗喜,谢烟树已经出剑。
                           了因缘。
                           闷雷声!  
                           慕容乾一惊之下终于清醒过来,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一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噩梦,在梦里他忘了时间的流动,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那样一个世界。
                           他的额头汗水涔涔,他记不得那一剑是什么样子的,谢烟树的剑似乎划破了空间,一划之后这个世界的本质昭然若揭。
                           无边无际的劫灰满天飞扬,从大地的深渊,散入天空的深渊,或者根本就无所谓天地,无所谓上下,无所谓过去,也无所谓未来。  
                           既听不到也看不到,但是慕容乾本能的感觉,因缘相连的长链瞬间散若游沙,过去和未来轰然而至,同时化为劫灰:无所谓因,也无所谓果,因为一切的存在本来都是虚佞的,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混沌无形的。也许有过真实的存在,但在这样的永恒的虚空中如水泡幻影,不过转瞬而逝。
                           这个世界,便是“无”,只有“无”,才是永恒不变的。那个混沌的梦如同几亿年一样漫长,或者在那个梦里面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那样的漫长,无边无际,而原本短暂的几十年人生都可以完全被忽略了。
                           就像生与死一样啊,生是短暂的,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在这样永恒的事物面前,百年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慕容乾这样痴痴呆呆地想着,他又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像是大彻大悟了一般,他甚至不知不觉地就把剑横过颈边,用力一划,终于茫然的倒下了。  
                           在他的身边,慕容震和慕容兑已经先一步自杀了。其他的五个人倒在地上,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嘴唇无声的嗡动,睁大的眼睛茫然失神,他们或许会在了因缘无比绝望的剑意中须臾间度过几亿亿年的虚无,或许会在巧合的契机下醒来,然后永远失却了生志。
                           这是了缘剑最后剑诀,并不杀人,也不一定要用剑,它杀灭的是人活下去的希望和意志,在那种没有起始和终结的绝望剑意中,只会剩下求死的欲望。
                           在了缘最后剑诀的剑意笼罩之下,漫山遍野的鲜花忘记了本能的凋落和枯萎,它们如同怔怔出神的人群在那几亿亿年的虚无中默然站立着,雨季过去,秋天降临,它们依然呆呆的盛开,有如仲夏季节,然后又在第一场霜降中无可奈何的萎蔫。
                           秋去冬来,大雪飘过了又融化,花与叶都腐烂化去,那些空荡荡的枝干还是那样呆呆的站立着,不再抽芽,不再育花,沉迷于了缘剑诀永恒绝望的剑意,忘记生长,也忘记了死亡。
                            {愿下一世,
                               生于江南,
                                  做一回白衣风流的少年。}
                      


                      IP属地:陕西23楼2010-11-30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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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了因缘    
                             电闪雷鸣,大雨终于瓢泼而下。
                                                           
                             谢烟树负手站在檐下,看着满院火红灿烂的秋石榴花迷朦在雨帘中,它们就像那些憔悴的红颜,在雨中一朵又一朵被打下枝头,掉落泥泞。
                             他苦笑,原来这么多年了,夏越花就住在原来那城外的院子中,他们这八年相隔的竟然是如此的近啊。
                             谢烟树一剑之下将慕容家八长老全打入了因缘的剑意,太一曰轮阵瞬间被破,他自己却真气消耗过度,几近脱力,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但他看见夏越花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的时候,还是跟了上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跟着,但是他现在真的已经无处可去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夏越花取了敷药,纱布和剪子走出来,她瞟了一眼谢烟树,还是那样冷冷道:“坐下吧。”
                             于是谢烟树老老实实坐下了,他侧头默默看着夏越花把药粉抖落在自己肩头的伤口上,又轻轻贴上一层纱布,那样轻柔的手指触在自己的肩头,他觉得这只会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是梦也好啊,多少年了,就是这样的梦也不曾有过的。
                             夏越花替他裹好了伤,然后走进去,过了很久很久又走出来,默默无言。雨越来越大,她便端了一碗姜汤给他,自己也盛了一碗。谢烟树微微叹了口气,把汤捧在手中。
                             伤口于是剧烈的疼了起来,谢烟树含笑看着夏越花毫无表情的脸色,他早就不再年轻了,但坦然的笑容还是充满稚气,就像一个憨直无辜的大男孩。
                             一个淘气的大男孩,他闯了祸打了架,跑回家来,等一个同样没心没肺的小情人狠狠骂他,拧他,然后再心疼地替他裹上一层药,把他哄到床上,再端汤给他喝。
                             远乡你这傻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曾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谢烟树这样孩子般地笑着,他端起汤来,一饮而尽,毫不犹豫。
                             汤很烫,他的腹中如同火烧起来一般。被压制的六大剧毒终于冲破了禁制,沿着一个又一个穴道,在周身的经脉中无边无际的蔓延,熊熊焚烧,将他残存的生命力烧得干干净净。
                             他把碗扔到雨中,在一片痛苦的眩晕中站起来,他还想最后看一眼夏越花的脸,依依不舍,恋恋不舍,那一刻谢远乡的心情,这个时刻,他明白的如此深刻。  
                             “你中毒了。”她却这样说,凄然而决绝,她为了这一刻已经等了八年。
                             “是吗?”谢烟树微笑道。
                             他的笑容中却有一丝孩子气的委屈,你何必告诉我呢,他微笑,为何不让我就在这个梦里静静死去呢?
                             “远乡的剑柄上,慕容家长老的剑上,刚才裹伤的纱布上,还有给你的那碗汤里面,”她冷冷的说,凄凉的说,“都下了毒。”
                             她也许没有想到,下毒竟然可以这么容易。
                             墨雪,销金散,血露桃香和清明花,谢烟树含笑默默数着,就像他数着夏越花来刺杀他的时候,那些招数和步法。每一味都是极烈罕见的剧毒,每一样都可以立刻致人死地。
                             “我本来不想用毒的,”夏越花继续冷冷道,大仇得报的时刻到来,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能够这样冷冷的说下去,“但是我昨晚见了你的剑法,我知道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替远乡报仇了。”
                             爱和恨都是这样深切入骨的,谢烟树笑了笑,柔声道:“没关系的,也许我还能逼出这里面的毒。”
                        _|曾忆莲花何处落°|_
                        


                        IP属地:陕西24楼2010-11-30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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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够逼出四种剧毒,是在没有中鹤影针之前,鹤影针六种剧毒克制,仁慈无痛无觉的死法,是在没有其他的毒引发之下。现在他身中了十大剧毒,内力化为乌有,想不痛都不行了。
                               他的呼吸紊乱了起来,目光却固执的坚持着不肯散乱,他笑着提了最后一个疑问:“夏姑娘,你记不记得,你同远乡见面的时候,曾经唱过一支曲子。”
                               夏越花从大仇得报的茫然和激动中缓过神来,她怔怔看着谢烟树温和诚挚的笑容,这不是一个身中剧毒而将死的人应该有的笑容,也不是一个诡计暗算朋友的人被最终惩治的时候,应该有的笑容。她呆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首曲子,叫什么?”
                               “烟花残。”
                               烟花残,谢烟树点头,苦笑,原来是烟花残,为什么他是谢烟树,为什么她是夏越花,他们一同挣扎了八年,一同痛苦了八年,谜底揭晓,竟然是——
                               ——烟花残。
                               一切原来是注定的。
                               夏越花在自己的答案中蓦然醒悟过来,她惊疑不定的看着谢烟树诚挚热切的眼睛。她颤声道:“你告诉我,远乡不是你杀的,对不对?”
                               谢烟树微笑道:“那夜你看到的。”
                               夏越花轻声道:“有一次,你曾经告诉我,远乡是你失手误杀的。”
                               谢烟树的微笑蓦然一颤,你还记得啊。
                               他只能笑道:“是啊,但是我还记得,你那时候说,无论是怎样的原因,你一定会杀我替远乡报仇。”
                               夏越花怔怔地看着谢烟树的笑容,轻声道:“我现在相信你的这句话,你告诉我,为什么你那夜一定要和远乡比剑?”
                               谢烟树终于坦然笑了,他想了想,还是把那些话都说了:“远乡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但他要娶我这一生一世最爱的女子,我除了想用剑招来祝福他之外,最多还想再和他好好打一架出气罢了。”
                               夏越花终于怅然流泪道:“你一生一世,最爱的女子?”
                               谢烟树笑着点了点头,十大剧毒在这个时候狠狠侵入心脉,刹那间万刃攒心,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痛了。他轻轻拉起夏越花的手,接过她手中的细瓷小勺,舀了一勺汤,含笑喂到她的唇边,柔声道:“不喝了吗,你看看,汤都凉了。”
                               他的动作这样轻缓,声音这样低柔,仿佛是恩爱多年的夫妻,相互喂汤那样的体贴和缠绵。夏越花轻轻咬着细瓷的勺边,泪流汤中,喝下去的,一半是汤,一半是泪。   
                          _|曾忆莲花何处落°|_
                          


                          IP属地:陕西25楼2010-11-30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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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拉住了谢烟树的手,含泪问道:“这里面有隐情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烟树笑得沉稳笃定:“你不用担心,远乡的仇,我已经替你报了。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
                                 他伸手,用袖子轻轻替她擦了擦嘴边,柔声道:“以后不要再立那样的誓言了,不吉利的。”
                                 夏越花只是凄然苦笑:“你以前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一句是真的,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
                                 谢烟树笑道:“世界上本来没有真话和假话,其实只要愿意相信,假话也可以是真的。”
                                 最后一刻猛烈发作的剧毒让他痛得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是骗了你很多年,对不起。”
                                 他的脑中一阵又一阵眩晕,痛得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
                                 但我怎么能死在你面前呢?
                                 他还是微笑道:“我今天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夏姑娘,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我该走了。”
                                 他踏出屋檐的时候,夏越花终于哭出声来:“谢大哥!”
                                 谢烟树微微侧了脸过来,他的面容还是那样英俊,那样释然,甚至有些孩子气,他笑道:“你终于叫了我一声谢大哥,我做了这么多事,也觉得很值得了。”
                                 他便不再回头,蹒跚着走进了雨中,瓢泼大雨把满院的秋石榴花都打落地上,残红零丁,落红满地,随水漂走。夏越花怔怔看着谢烟树的背影,曾经有一根线把他们连在一起,似断非断,似连非连,现在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这根线,挣扎到了最后,终于还是断了。
                                 谢烟树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夏越花默默闭上了眼睛,她想着那一刻他拉起自己的手,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那样稳健那样温暖的手,那样灼热却温柔的眼神。
                                 她一直这样站着,一直这样想着,一直这样哭着,但终究什么都回不来的。
                                 亿万雨点从天空中落下,敲打在这个苍凉的大地上,打落了这一季最后的残花。繁花和盛夏就这样过去了,这场雨之后,当是秋天的寂寞和凄冷了吧。  
                                 其实谢烟树不知道,很早之前,夏越花还叫过他一声谢大哥的。
                                                 _|人间有味是清欢°|_
                            


                            IP属地:陕西26楼2010-11-30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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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局下应该是第六。
                              ===============================================================
                              七.烟花飞残
                              那是她第九次到了缘山庄刺杀谢烟树的时候,在黑沉沉的山庄中,只有一处小小的院落,似乎亮着火光。
                                   她飞身掠去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感觉,觉得那一点火光,就像是寂寞江湖中,家里那一点温柔的灯光,在等着游子回去一般。
                                   墙很高,院门虚掩着,她怔了一下,轻轻推门而入。
                                   那是一棵很高很大的樱树,茂密的枝条四面幅展开来,轻盈的遮住了这小院的一方夜空,青纱灯笼和琉璃宫灯挂满枝头,长长的纸带在温热的气流中缓缓飘拂着。树上千千万万含苞欲放的绯色花蕾如同粉嫩的婴儿一样安静沉睡,烛影花影纸影满院曳曳摇动着。
                                   谢烟树负手站在树下,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静静缀满枝头的花蕾。     “夏姑娘,”他听出了夏越花走进来,转过身来,轻声道,“不知道你今晚能不能等一等,只要再过一刻,九重紫陌樱就要开了。”     “这一刻过去了,我们再交手吧,多翟烩一刻,我愿意让你十招。”
                                   他的话中有一种恳求的味道,夏越花哼了一声,便不再上前。
                                   “九重紫陌樱来自东海对面的扶桑国,它在这里开花,是很难看到的,”谢烟树笑了笑,道,“夏姑娘知不知道,这个院子,是我跟远乡十岁之前住过的,我们天天都在这个院中呆着,但却只看过六次九重紫陌樱开花。”
                                   “因为它只开一个时辰,但是盛开的时候真的很美。有时候是初夏,有时候是夏末,不知道哪一天,它就开了,然后很快就凋谢了。”
                                   “我跟远乡十岁那一年,他说咱们就要离开这个院子了,一定要看九重紫陌樱开花的一刻。我便陪他守了很久,过了九天九夜,最后的一个晚上,我们都熬不住了,他说干脆我们一人睡一个时辰吧,谁看见开花了,就把另外一个人推醒。”
                                   “但是轮到我睡的时候,远乡也睡着了,”谢烟树想到当时的情景,微微一笑,“我们已经困的不行,就这样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家仆已经把落花都扫走了。”
                                   “结果远乡醒来后,气得抱着我大哭了一场,”谢烟树摇头微笑,“他那个时候,真是傻的可爱。”
                                   “后来过了几年,我们还时不时回来看,偏巧有时候却能看到九重樱开放。”
                                   “这也是缘分吧。但是这花开一年只一季,一季又只一时,人生不过几十年,又能看多少次开花呢?大多数的时候,却是错过了。”
                                   不过是一场又一场错过啊。
                                   谢烟树缓步走到树下,掖起青衫的衣角,慢慢坐下了,他仰头望着满树明亮而朦胧的灯光,笑道:“所以我今年想了这个法子,用灯光的温度来催它开花,我想也许会少等几天吧。”
                                   他的神色似有隐隐的困顿:“不过我等的时间也不少了。”
                                   这一次,远乡你这家伙却不在我身边啊。
                                   夏越花默默听他说完,也走到树下,坐到他身边,对她来说,这是远乡曾经住过的地方,他以前是提起过有这样一个地方的。
                                   “你说你们那个时候,一直住在这里吗?”她想着小时候的谢远乡,不知不觉问到。
                                   “是啊,我们一块儿做了很多事情,一块儿练剑,一块儿念书,一块儿闯祸,也一块儿挨骂,他做什么都拉上我。”谢烟树微微闭了眼睛,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困得很,但他还是想把这些事情说给夏越花听,他觉得她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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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陕西27楼2010-11-30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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