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身影只是无声无息的飘过了去,无意退避,无意反击,甚至无意引转她的力道,只是翩然若踏舞,在她的刀势中自如的来去,温和而笃定,淡然而优雅。
谢烟树闭着眼睛,数着她的招数和步法,他明白了过来,这是一种完全用于刺杀的刀法,刀势和步势配合的天衣无缝,能够了无痕迹地将对方击杀于刀下。他想到了这些,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然后隔着黑沉沉的夜色,他们的双眸便对上了,谢烟树的眼神淡如烟沉如水,却依然亮如星辰。每一次她来刺杀他,皆是如此,看不出恨,看不会悔,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她算着谢烟树的身形挪移,左脚扫出的时候弹出了鞋底的尖刀,然后是右脚。两道冰冷的弧线狠狠划出,却仍然没入虚空。
她的刀缓了一缓,趁着谢烟树随之一怔之间,挥手击出,噌愣机括声轻响,混沌的黑暗中,她左袖里十二支漆镞袖箭尽数射出。
谢烟树挥起袖风将那些利箭卷了开去,凌洌的刀势又攻了上来,在他微微侧过的一瞬间,她的袖管掠过他的胸前,然后射出了第十三支箭。
这才是她最后的一击,她就是在翟烩个时刻,旧力既竭,新力未生的一瞬间。在以往无数次的刺杀中,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武功离谢烟树实在太远,若非如此,她不会有一点得手的机会,这支箭离着他的心脏如此近的距离,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冷静的计算,谢烟树已经避无可避。
铁簇瞬间抵到谢烟树的胸口,他只是默然叹息,你真的这么想杀我吗?
然后整支箭便炸开了,夜空中云卷舒开的一刻,谢烟树腰间的软剑荡起一圈清亮的水纹,由下而上斜斜擦过刺客的鬓边。他们在渐渐明朗起来的月色中站定了身形,零落的梨花亮了起来,满院的花树池塘亮了起来,了缘山庄的亭台楼榭全都在复明的月光中亮了起来。谢烟树的软剑上流动着水一般明亮的光彩,刺客斜眼瞥去,只见到一片花瓣平平落在上面,然后在风中被剑刃削成两半。
原来谢烟树那一剑掠出,不过是替她拂去鬓角的落花而已。她仔细的看着那柄软剑,蓦地,她认出了这柄剑。
“你……”她望着谢烟树,恨恨颤声道,“你居然还在用这柄剑……你……你不配用这柄剑。”
谢烟树默然,他望着女子愤怒的眼神,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他摇摇头,轻声道,“只是今晚,我不得不用这柄剑,就算有八年没有用这柄剑,这还是我的剑。”
女子恨声道:“是……这本来是你的剑。”
她侧过脸去揭下了脸上的黑纱,那是一张不再年轻的脸,却依然很美,只是多少年的仇恨中,已经不复当年那淡淡的雅致——这种想法让谢烟树的心口隐隐痛了起来。
女子握紧了一下手中的短刀,然后一挥手,把它扔进了池塘。
“何必呢?”谢烟树淡淡笑道,“你的武功已经进步多了。”
“杀不了你,”她冷冷道,“便是没用。”
“是啊,”谢烟树似笑非笑,只是叹道,“八年了,一共十五次,你还是杀不了我的。”
已经八年了,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点遗憾,八年了,好快啊。
女子冰冷的神色依然坚定不移,像过去那十四次一样,她只是轻轻转过身去:“技不如人,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
她转身的时候,谢烟树的神色间似有一丝惋惜和不舍,又等了一年啊,他默然心痛,终于再见到了你一面,可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
而且,还会有多少个下一次?
{愿下一世,
生于江南,
做一回白衣风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