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戏楼
【阿琰和阿琢已入京月余，府中倒是来信一切安好，我信得过二伯三伯，自然是放心，可她二人入了京，亦不曾与我相见，想及此总是有几分惆怅。】
【这厢心不在焉，连手里的牌也没多看，糊里糊涂就丢了一张出去。】

错了错了！
【我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她的心不在焉，最终还是屈起指节轻敲桌案，将她自神游中唤醒。】
【指尖捻起她错放的那一张，仍往她手中递去。】
该回神了罢？

【她突然出声，一下截断我的思绪，回神一看牌面，我哎呀一声，忙接过牌】
怎么把这张丢出去了！
【理清思路，重新分了分手里的牌，又选了张打出去后，才松一口气】
玩牌时可真不能走神，还好这张错的离谱，打出去了也不作数，不然这把我就无力回天了。

【本就是闲来无事的消遣，可她如今全身不是一副无事模样，我索性将手中牌免丢到案上，袖起手来看她。】
罢了，瞧你深思不属的模样，若这把赢了你，岂非胜之不武？
【右手屈起指节，于面前桌案上浅浅敲击出声响，我敛起三分随意。】
有事难决断？

【这冷不丁一丢牌，倒教我愣了愣，好在她随即说了下文，我索性也随她一般，将这一手的牌丢回桌案。】
是有件事，如今拿不定主意。
【我略思索，便开口同她道了出来】
今岁元月，我两个侄女儿从扶风来了东京，算来，如今入京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么些年没见，我心里总是惦记着，想瞧上一面。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勉强笑了笑】
来日若能回乡祭拜我早去的兄长，也对他有个交代。

是“那一位”哥哥的女儿？
【我静静地听，渐渐也从她的话里窥见了一隅，与往昔比对一番，似也能拼凑旧事一角。】
如今要出宫不过是奢想——
【话锋于此刻悄然转向。】
里头的出不得，外头的却仍进得来，端看你舍不舍得将她往禁中里带了。

【本是神色缺缺，听她这番话，便骤然精神了许多，我目光一亮，接道】
是这么回事，山不就我，我就山。
【可这念头刚起，我又迟疑，眉尖微微蹙起，似在斟酌是否可行。】
我倒是舍得让人进来，可若是甄选女官，她少不得要从低做起，这…

【胡乱丢掷到案上的叶子牌横七竖八躺着，余光里瞥见，只略一抬手，文鸳便会意，急急忙忙上前收拾，到临了，还细细扫了一遍桌案，一丝儿的尘也不放过。】
【这才舒心起来，堪堪续过她方才之语。】
素日听你口气，这孩子年纪还小，若要她做女官去，人情世故的，只怕难为了她。倒不如寻个脾性好的公主，一道儿习字读书，也能在你眼皮底下看着。

【桌面又重归干净，奚女沏了茶水呈来，此时我倒真不念着玩牌了，权当这博戏楼是闲坐聊天的地儿。】
我那位哥哥只留下了两个女儿，姐姐年长妹妹两三岁，大姐儿打小就皮，坐不住，所以这次入宫，我更倾心的是小的个，可就像你说的，她年纪尚小，女官的路，我舍不得让她走。
【新沏的是白茶，并非是博戏楼供应的茶，而是来时我让瑞云自带的，这茶味偏淡，苦味少，多回甘，她素来不喜浓茶、点茶，更不爱煎煮，这味白茶倒是适合她。】
【因杯盏过烫，我也不急着用，便继续同她说着】
宫里人情关系你来我往，错综复杂，我放得下心的只有那几位，但我想了一圈，竟没发现正好有空儿的。
要不是令则太小，我真想让她来玉京。

【奚女上了新茶，袅袅茶雾升腾，将她与我的视线从中阻隔开来，我瞧不见她此刻神情，亦不知她面上是否摆上了心焦。】
【抛却了叶子戏，此刻博戏楼也成了个赏景闲话的好所在，我起身倚向阑干，将话音留在背后。】
宫中人情杂琐，总要多多经历了，方能历练出来。你大可将目光往远些放，譬如穆清，我表姐那儿，不正有一个小雀儿么？

【本是半垂着眼想着事儿，闻她这话，抬眼看去，却没有立即回话。】
【慎妃宫里的确有个年龄适当的公主，若我自己来选，兴许是不会考虑这处的，可既然她提了，我总得多考虑考虑。】
【静默了一会儿，道】
慎妃没有给观雀物色伴读吗？

【茶雾渐次散了个干净，于万千朦胧中 ，她的轮廓一丝丝地现出来，这会儿我终于能清晰窥见她此时模样。那双垂着的眸子抬起来，眸光里还滞着未尽的犹疑——我大抵能解她心境，表姐只是我一个人的表姐，于她人而言，或是高高在上的慎妃，或是喜怒难辨的折氏，总归不是在我心中模样。】
【我只佯做未曾明辨她所思，含笑出言续过她话，便将那一霎那的静默驱赶殆尽。】
小雀儿呀。太过活泼了些，皮得太过，还需得一个沉得住气的来镇她。

【我细细品着她的话，沉得住气的，阿琢再合适不过，她打小就聪颖，虽然是妹妹，却比阿琰让人放心得多。】
【眼前的白雾一点点消散，我也像是确定了似的，愁绪渐逝。】
改日我去穆清殿问上一问，成或不成，就看她俩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我端起不太烫手的茶盏，示意一般的，朝她一敬，展眉笑道】
谢昭仪提点。

【大约正是她这份通透知事，让她化成了个可堪长久与交的“知心人”，因而我从不吝于予她提点拙见。】
【回敬般的，我亦捧盏朝她示意。】
算不上什么提点——
【我朝后回望去，文鸳会意，又将那副叶子戏捧到面前，我含笑看她，指尖于虚空一点。】
只盼你这会儿可别再分神多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