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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的最后一周,陆萤秋将志愿者报名表送到了团委办公室,那张报名表的最后一栏上,写着她自己的名字。
穿过连接东西两幢教学楼的林荫道,陆萤秋在西楼的花坛前止步。
嫩色浅草相互遮掩着,根部还留有为晨间薄雨所浸润而还未散去的湿气。一张被折作巴掌大小的纸藏匿于低矮的灌木植物之间,仅露出一角的浅绿纸页与四周绿植色调一致,若仅仅是粗略一瞥,怕是很难发觉这张纸的存在。
陆萤秋想也没想就展开右臂,踮着脚将身子往前稍倾,指尖恰好触及纸页边角时,她便并了两指夹在纸页两面,将其从灌木中取出。
还没来得及打开,预备铃却不合时宜地从西楼大厅两侧的广播里流出,伴着刺耳的滋滋破音声将陆萤秋的心绪搅乱。
她只好将纸页揣进校服口袋里,踩着铃声上了楼。
彼时,体育课准备活动结束后,周闻远一把勾过前排薛哲的肩,另一边手掌里托着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篮球。
“走吧,打球。”薛哲一抬头便被迎面刺来的白光晃得睁不开眼,只得又埋下头,手臂回搭在周闻远肩上,还顺手轻拍了拍。
“我东西呢?”周闻远没理会薛哲的话,只是搭在薛哲肩际的手往下挪了挪,五指一拢便捏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也扣球作势要往薛哲脸上招呼。
“大爷,啥东西啊?”薛哲一句话脱口,便只觉肩膀某处被一股力道捏得生疼,他不由得拧紧眉,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似的改了口,“我才看了半截,那谁突然一过来,我一慌,就不知道扔哪了……”
说完,薛哲有些讪讪地撇过头,他连着三天瞧完了一整本《微表情心理学》,恰好碰上学以致用的机会,他的目光在周闻远脸上探寻着,这张脸过一会儿展现出的任何细微的表情都将成为薛哲判断的依据。
当然,薛哲此刻也只想从周闻远表情中捕捉到“纸条不是什么重要东西”这层意思。
然而,事与愿违。薛哲话音未落,周闻远便撂下篮球,手腕在半空中转了转,骨节随之发出脆响,他先是扯了扯嘴角睨了一眼正眼巴巴望着他的薛哲,然后心一横屈肘便往薛哲肚子上捅去。
“嘶——周闻远!你/他/妈什么毛病?”薛哲提靴往周闻远小腿处踹去,周闻远始料未及,却还是撤了手朝后踉跄几步躲开了。
“东西丢了就去找啊,你在这儿作弄我有什么意思?”薛哲弓身捡起脚边被周闻远撂下的篮球,吼出这么一句话后,他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些。
薛哲深谙周闻远的性子,凡事先动情绪后动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过这两年多的。他瞧着还没缓过神的周闻远,便索性压腕用力将球往对方那边掷去。
周闻远扬手将球稳稳的扣在五指之间,薛哲那句话在他耳边绕了一圈又一圈,好像自高中以来,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很容易侵蚀他的理智。周闻远轻啧了声,将球搁在臂弯后再次抬步靠近薛哲。
“对不起啊哲哥。”他双手合十朝薛哲道歉,一如当年在车站时和段凌曼道歉时那般。
直到后来有人问他:很珍视的东西被别人轻易就扔掉了,难道还不能生气吗?为什么你总是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呢?
周闻远却也只能笑着告诉那人,因为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