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出生在一个小城,因为诸多原因我忘记了它的大名。毋庸置疑是此地和无数大大小小的城镇一样,生在那里的孩子成年后大多都离开了,没有人的城是没有生命的城,因此它对我来说基本无足轻重。我对它还有印象的缘故是因为亲人——父亲据说是在某次无名战役中丢了性命,就在这城附近,我目前只知道是英/国人干的;我和曾经城里许多孩子一样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丝毫的记忆,原因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逢人我只能说自己是中/国人,事实上这片辽阔的土地上也不确信是否有我的家存在。
印象里,我几乎没有见过下雨,下雪也是如此。
离开小城后我一直在流浪于是我就辗转到了苏/联国境。在那里我看到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那晚是个寒夜,雪簌簌地下着垫在地面上凝结成厚厚的一层硬壳,呼啸而过的朔风使得夜变得寒冷萧索,当然也是刺骨的寒冷。这与我心目中的雪完全不同,曾经以为倒毙路边是个笑话现在看来无论真假。这也算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反正对于穷人也是另种解脱,因为不需再次睁开眼睛面对一个更为悲惨的世界了。
当时能意识到的是,我的邻居绝对不是省事的家伙。原因是夜里我听见楼上传来的枪响,害怕身上被开几个洞的本能让我学会了熬夜:有了欢腾跳跃的烛火,夜晚从不会格外漫长。我实在不想和有枪的家伙打交道。
但是有一天我还是遇到了他(尽管无数次想方设法避免)。
幸好刚才喝的水都已经咽下去,要不然我一定会当场喷出来。
缘起无端。
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很潇洒的人。他的脸色苍白,也许因为是白种人,还有他的眼神,冷的那样犀利,能一直冷到人心窝子里去。金发像我许久未见的阳光,他的眼瞳是红色的,很纯粹的红色。这些特征加上他那条万年红围巾,使得我在初遇他时,第一反应不是跑路而是停下来看了他许久。
试想如果你在街上被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公然盯了老久,你肯定会觉得他奇怪——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这就是我们全部的初识过程。
我次日夜里加快脚步走过这座北国小城的正街,街上一片寂寥冷落,间或一家住户卧室里闪出昏暗的灯光,偶尔几声嘎哑的狗叫划破黑夜的月光,除此以外街上杳无人迹。
约莫走了四分之一里后,在一座孤零零有围墙的宅院停住了,因为一阵响亮的枪声混着人的喊叫声与冷笑声传了过来,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隐约就感觉有人把我扛起来一阵风似得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以前在南边没有听过枪声的我几乎是吓呆了。远处的喧闹声渐渐模糊,我就被这样带走了。并且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扛着我的人把我的胳膊往上提了提:“抱紧点。”他边说着边把我背到肩上然后解下了什么东西缠在我的脖子上。
这人想勒死我吧,动作怎么这么拖泥带水呢。
……
他不停地走着,穿过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路,又忽的向左一转,很快就走进一所小街陋巷组成的繁杂迷宫。他显然对于这一带非常熟悉,绝不会因为沉沉黑夜或者复杂的路径而迷失方向,他快步穿过好几条大街小巷,走到当街的一所房子面前,跨了进去。
**!
虽然自小没有父母严教但是一直远离现实自修文化,活了十几年连骂人的话也没什么名堂,可现在不骂人简直没法宣泄我的阶级仇恨。
他没有多说什么,解下我脖子上的围巾。拉了两把椅子凑到壁炉边从食橱里拿出几个瓶子,里边貌似还有好些这类瓶子从五花八门的外表上来看,都是烈酒,他把一瓶酒精含量很高的伏特加举起来倒了几个杯子。
想要骂出来的念头酝酿了很久,直到他倒好酒,转过身来——
是那个苏/联佬。看着他的侧脸我差点叫出来。
俊美的苏/联人好像没有意识到这点,慢慢地踱步过来低下头以绝对的身高优势看着我,用沙哑而清晰的俄/文摊平了自己的计划。
明天就和他离开。
“Или, умри.”他冷冷一笑。
我没有再多说一句,一阵漫长难熬的沉默随之而起。苏/联人摘下手套,焦虑、哀愁以及紧闭的门窗,使得他的皮肤更苍白了,像是死人一般,他轻轻的扬起手把我的头绳拆了下来并在我头上扣上一顶军帽。
“为什么要我也去?”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中文,但是我觉得自己快晕的想不起来俄语老师怎么教我的了。
“我也不想带上你这个累赘,但是这地方随时都能让你倒毙街头,这么好的姑娘,太可惜了。”
他看我还是吓得不吱声,他似乎也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丢过来一套军服:“我这么解释吧,你们中/国人都是聪明人但是对我们来说武力值完全招架的来,假设我不是真心实意来救你的我完全可以直接用枪逼你跟我走,你还是得和我走。所以说本质上是我在请你。”
“另外,我的全名是伊利亚·布拉金斯基。”他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落下的灰,“我会把你尽量打扮地像当地人,你只需要跟我走就行。”
我认命般低下头。
他给我取的俄名是苏珊娜,这个名字我拥有的太久了,久到当我不必再背负这个姓名时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