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形的枷锁,如同无所不在的洪流将身躯紧紧束缚,倒沉在暗无天日的海底深处,在遗失了时间和空间的幽静之中沉睡,消亡。恍惚间有一缕微弱光芒闪过,似是飞速穿梭着的摆动荧光的游鱼,又像是天幕砸落的星星,在全然没入深渊的最后一刻闪烁。
如此光怪陆离的梦境。
当黑色的波澜有一日全数潮水般褪去,它的全貌展现出来——一座坚不可摧的巨大水晶。
我们被流放了,以地,水,风,火四大创世主元素为代表,分别被囚禁在这片荒凉大陆的四个方向上。
神的力量没有边境和种类,而我们则依据自己曾经擅长的方面,将自己封为了那一对应属性或能力的神。
即使是囚徒,也高于这些尘埃一样渺小的蝼蚁。
在临界点构成之前,曾经向未来借走的一丝神识,镂刻进拥有据说是世间最精致容貌的身躯。
站立在巨大的水晶面前,重新体会空气流动着的感觉格外奇妙。对面的是镜像,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我。
在威尔兰达王族几乎被灭门后,尤图尔王城彻夜被火光和刀剑所包裹。王族之间的政权争斗,加上接到奈西尔家族和时任二度王爵的联络勾结,早就有所企图的火源伺机而动频频干扰……西部田地的作物还未来得及收割就变成荒地,又一大波流民要开始他们无望的旅途,这注定是个寒冷又糟糕的秋末。时任四度,六度王爵死于新城区爆炸,本来因有先天性的元素克制,而被宫廷魂术师所看不起的火源魂术一时间成为焦点。
着实堪称混乱的局面,但这还不全是让存留已久的神识独立出来的理由,新的能够决定一切的奇点正在出现,在这之前连带整顿安定一下国内外的局势,总归要好一些。而且,火源的魂术界如此嚣张,[火焰]弗雷姆的态度可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那一日,尤图尔王城于人们的记忆之中抹去,包括昔日的繁华极乐,和拼命拥抱着它们不愿离开不想放手的人,一并成为灰烬。只余留下一个恐怖的代名词——一味隐藏只会招惹来不断追寻的目光,张开着的死亡双臂才能有效阻挡想要窥知秘密的视线。
除了外交和政界争端,那片尘埃中的古城遗迹,那段骤然闪现又离奇消亡的空间中的时间里,还在潜藏着两个秘密。
神秘出现的银发隐者和第一代幽灵防御计划。
拯救未必就会有什么好的反应,体系的自救总要好于额外的插手,如果不能自救,这个体系也该到崩解之时了。但是催毁的快意,总是简单直接的,这都是很明显现实的道理。可当生命缓慢地从我面前经过,他们奔跑,他们蹒跚,他们欢笑,他们哭泣,我一点一点看清了他们的脆弱,无能,卑微……和动人。
掌心里还攥得温热的鲜花,穿过沾染上腥红坠落的王冠,宝石玛瑙一刹那间崩解流碎满地,迷人的美丽和诱惑的甘甜交织错杂。
逆转生命虽然远没有逆转整个光阴代价来得大,但自尤图尔覆灭,这缕神识着实历经了几转光阴沉寂的修复。再一次在久久期盼的空气中睁开眼睛,站在高塔上真切地俯瞰整个城市——帝都格兰尔特。
被演绎的崭新的传奇和一成不变的繁华。
“这是新任一度王爵,漆拉。”
同行者的选择应该无比慎重的,这一点甚至比当初失败的时候表现得还要明显,有的家伙不仅体现在旅途中的喋喋不休,就是大家都被迫着挤压在一个别别扭扭的小地方,他也不打算给人留存下哪怕是偶尔一刻的安静。
[力量]默克多开始对我的举动生出很多不满,这种不满显得没有针对性甚至自讨没趣,倒体现成一种……权且称为可爱的妒意。毕竟在已经约定好的大事方面,我做得还一直没有偏差。
在西街广场上弯下身,接过了脸颊冻得通红的女孩或许要卖一个下午的鲜花,笑着对她说“去吧,早点回家”。也在处刑场冷眼面对着无数痛哭和咒骂,任凭他们的回音无力地击打在四周森严的壁垒上,不去作任何回应。一次次像是毫无长进一般,耀眼的权力和荣光白日西沉,它最华丽的一面便都已最丑陋的方式显露出来——在一批批押运的队伍中,有老人,有母亲,有孩子……即使依据当时塔勋尔皇室颁布的条例,不满十三周岁的儿童可以赦免,但他们几乎失去全部亲人和物质来源,这一生很可能都不会再有真正意义上的家。
可以让一个孩子早点回家……就仅此而已了。那些被歌颂的掌权者的仁德和良善,也终归不过是在确保刀刃足够锋利的前提下,抖落出来的一点尘埃似的怜悯和同情。我……也一样的。
而更遥远的时空里,大概是神的眼在投下他高高在上的目光,是慈悲也是刀刃,足够锋利。
没有办法停下来去认真思索,如果连处事最基本的直觉都失去了,所谓的原则很可能也会没了价值。
站在水晶面前更多便是发呆,视线漫无目的地焦距,又全无方向地游走。除了某个晚上,时间的水晶中像是有什么在低语,像是心里一闪而过的爬虫窸窸窣窣。
——你开始让我陌生了。
——可你就是我。在这个空间里,漆拉在做什么,洛佩斯在做什么,我清楚得很,不需要别的[时间]来对我作不痛不痒的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