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千古,河流东渡。问世间谁拥兰芷?问世间谁敛风华?
李府大公子李消生,字冰之。
此人生得挺妙。
因他书读得好,武功练得好,琴抚得好,画画得好,人长得也好,历史尤其好,所以街坊邻里的姑娘们都喜欢他。
但凡是妙人,总有些妙人的脾气。李少爷喜食鼎里烹的黄粱米,也喜别人赞一句:公子好俊的人物!
只是这位俊公子,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变得好像不那么俊了。因得当世出了一位更俊的人物。那便是西安原将军家里的三公子,名作原非白,字墨隐。这位三公子,时年十岁,拳脚身功,古今博考,茶花诗文,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兼一身占卜之法。他甫一出场,便名声鹊起,更被誉为东庭第一公子。
李冰之有些生气。
生气的李冰之修书一封,用长安云宝斋的信封封了,涂上蜜蜡,呈与墨隐公子。墨隐用一柄乌丝细针挑开一眼薄缝,一缕淡香唯恐落后似得挤出来。
哦,原来信封里陈的是一封战书,还加了一缕迷香。只不过迷香出来太少,迷不得人。
有趣的是,战书措辞极文雅,意思却有些夸张:
鄙人三岁致学,时至今日,业已十载。然,寓居一隅,敝帚扫屋,难免粗陋。熟知天降大才,君之兰名,如雷贯耳。如此人物,余心向往。望君不吝赐教,垂怜舍下,吾当烹茶扫榻而待。
原三公子微微一笑,亦修书一封,也不过十几字耳:
烹茶扫榻自是不必,黄粱美梦一鼎便好。
李冰之见书,气的手上抖了三抖,转身一个回旋踢便蹬进裤袍。可恶你还调侃我。你不来,我找你总行吧。临出门觉着自己不能比原三少爷丑,又折进来仔细理了理头发,带了柄折扇,绾了个玉佩。
李冰之觉着自信了些。一径儿走到西枫苑。西枫苑里一片红梅琉璃白雪,动人心的白色动人心的红色构成一番别样心惊的艳丽。
然后他便有些可怜这些雪花梅花了。梅雪虽美,而风致却被院中的少年夺得涓滴不剩。
李消生懊恼极了。没说话他便知,他输定了。
可李大公子是谁?那可是铮铮铁骨,不屈不挠的汉子呀。他也倒不矫情,走到原非白面前,就说要比一比。三局两胜。
原非白修养极好,拱了拱手,就说了句赌局任由君定。
李消生有些不服气,存心刁难。便定下第一局赌棋,第二局赌画。第三局先搁着。
方一开始,原非白步步平稳,只守不攻,只是香燃了几燃后,这稳稳布着的棋却连成一张巨网。李冰之冷汗连连,自知回天乏力。而原非白手指轻扣棋盘,亦是一副云淡花开的模样。李消生看了看墨隐公子轻叩着棋盘的手指,又看了看自己的,偷偷撇了撇嘴。连手指都比不过。
第二局作画。李消生作三千红梅,原非白执一枝独秀,任你三千红梅,我花杀尽百花。李冰之看着他笔下的红梅,都觉着有些恹恹的,原非白笔下的那支,开得好生美丽。然后他想到了作画之人。
第三局,冰之赌了。他从梅树上采下几朵梅花,从自己随身带来的袋中拿出一只形式古拙的小鼎并一小袋子黄粱米,又指了指原非白杯中的君山银针,指了指足下龙涎袅袅的香炉,说:五样东西,梅花,黄粱,鼎,香炉,君山银针茶,制出一样东西来。不过可是有要求的。制出的东西,要有这些东西的特色,而我二人都是雅人,制出的物也要雅。只要你的雅物能说服我,你便赢了。
原非白失笑。你不做吗?
李冰之答道,我做不出。但是你做出的雅物要是不能说服我,那就意味着,你也做不到。
主观的臆断,只要我说不好,你又能怎么办?
那我便做到让你说“好”。
但见原非白用香炉熏梅花,又将黄粱烹至半干,取其水,沸之,冲茶。只是茶炉置于香炉边。梅花已干,茶亦沸。
李冰之浅啜一口,就呆住了。花香绕之,茶香绕之,米香绕之。不肥不瘦,共俗共雅,端的高山流水之意。
李冰之服了。他认输了。想起自己最喜欢的历史,又不禁问道:贤弟视史家何如?
原非白凤眸敛笑,史家当诚。
当诚?
史家当从史而治,切忌杂己身所觉。
消生狠狠点了个头。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原公子也。他决定自己一定要当个很棒的史官。
那是他们约定,日后若一人去了,另一人要以最独特的方式祭奠。
原非白说,若我先离去,你要为我作一祭文,以史家之笔记我,以朋友之意奠我,就叫…《与墨隐书》吧。
李冰之说,我才没你那么麻烦呢。你就给我抚一天一夜的琴,就抚《长相守》和《高山流水》吧。
自此,李冰之成为一个史官。
后来,永业二年,原非白17岁,李冰之20岁。原非白忘不了这个日子,李消生也忘不了。因为这是一段梦的开始。美梦?噩梦?
永业二年,一个叫花木槿的女子入了原家,入了紫园,入了西枫苑。
消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在西枫苑,就有一些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