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么说,其实瑞贤姐也早已经与智厚失去联系了,是吗?”易正眉头紧锁着问道。
“是的,爷爷去世之后,只知道他去了非洲,期间我完全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听闻瑞贤的话,房间里的几个人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这个家伙,难道铁了心要割掉所有与他们的联系吗?
“对了,这个。”瑞贤从手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到茶几上。
“是……智厚吗?”俊表盯着照片问道。
“是他,去年从非洲寄回来的,只是,没有留下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也只有寄过这么一次。”瑞贤静静地叙述着,两年来她一直尝试着找到他,可是往往刚得到一点消息,下一刻他又踏上了别的土地。
照片的背景是湛蓝天空和龟裂土地的鲜明对比,智厚微笑着蹲在一个面无表情的黑瘦的小男孩身前,伸出手贴在小男孩的脸颊上,空旷的大地寸草不生,唯有强烈的阳光毫无遮掩地铺在天地间,燥热的风扬起智厚的头发。微笑与茫然对峙着,满满的荒凉和沧桑透过照片传递出来。
俊表翻过照片,智厚的字迹跃入眼帘:这里很贫瘠吧?可是生命很坚韧。所以,勿念。我很好。
“这……是什么?”
丝草颤抖着双手指着照片里智厚抬起的左手腕——印象里智厚的手腕干净光洁,虽然透过照片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结合照片背面的话,丝草内心突然有某种极端不安的预感。
瑞贤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好像并没有预料到丝草会注意到这么细节的东西一样,看着丝草的眼神充满了哀伤,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
清了清嗓子,艰难的开口:“智厚他,两年前,曾经尝试过自杀。”
“什么?!”众人盯着瑞贤,满脸的震惊。
“那时候,爷爷去世,智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长时间,我从法国赶过去,找人撞开房门的时候,智厚正躺在放满了温水的浴缸里,满缸的水都被染得通红,也不清楚到底流了多少血。当时我真害怕,他已经永远地睡着了。”
“幸好,幸好还是救回来了。如果再晚一点,恐怕他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瑞贤的声音变得嘶哑哽咽,眼眶泛红,一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后怕到手心冒汗。有一段时间,半夜老是从噩梦中醒过来,然后慌乱地给音乐学院的老师打电话确认智厚是不是好好的。就算后来收到智厚寄过来的照片,也还是没有办法放心,因为害怕在世界上某个自己看不到的角落,这个脆弱的男孩子某天还是会不声不响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4、
“前辈为什么不通知我们!……这样的事情!!……”丝草抓住胸口的衣服,泣不成声。
“不要让丝草知道,虽然已经没有必要再守在她身边,可是还是不希望她知道这么懦弱的尹智厚。也不想让大家困扰。”瑞贤努力平静地复述着智厚当时说过的话。
记忆回到两年前,瑞贤站在病床前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智厚,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要给丝草打电话,电话刚刚拨通,瑞贤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智厚就伸手抢走了电话,表情隐忍地挂断了。
然后突然哭了出来,从醒过来之后就没有任何表情的智厚,握着一只手机,无助地坐在病床上,像五岁的时候一样低低地抽泣着。
瑞贤把智厚揽到怀里,轻拍他的背脊,柔声道:“难过就哭出声音来,然后就会过去了。”
智厚五岁的时候,自己就是这么安慰的,可是这样的安慰的话,对于现在的智厚来说,还有作用吗?瑞贤突然意识到,也许现在自己给智厚的怀抱,真的只是个怀抱而已,就跟随便在路上找个人借的怀抱一样。
闵瑞贤你,终于丢失了你的小男孩。
“原来那个电话是瑞贤姐你打的!那个奇怪的号码。”
丝草的声音把瑞贤从回忆里拉了出来,瑞贤有些出神地点了点头。
原来那通奇怪的电话所想要传递的信息,竟然是这样惨烈的事情,而她曾经那么靠近过事情的真相。就算已经远远离开了,也还是舍不得让我担心一丝一毫吗?尹智厚,你这个笨蛋!
丝草内心像被轰炸了一般,思绪绞成一团,唯一能清楚地意识到的是:还好还好,智厚他现在还平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瑞贤浅浅喝了一口咖啡,目光在大家脸上扫视了一圈,缓缓开口道:“虽然知道并不能怪任何人,但是也不是没有过怨愤,你们就没有考虑过其实智厚更可能承受不住那些打击吗?尽管我这样曾经在他和梦想之间选择了后者的人,也许并没有讲这种话的权力。”
目光转向俊表:“虽然知道这样的话很没道理,可是还是要问你,假如你和丝草的爱情需要牺牲智厚来成全,这样的爱情真的就很珍贵?”
“当时如果不是固执地以为你是可以带给智厚温暖的全新的人生的女孩子,我也不会那么放心地就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如果知道是这样,我也许不应该放心地把智厚留给你。”这些是对着丝草说的。
“你们知道我两年来的无助和茫然吗?当时我站在他的病床前,突然意识到这一次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我没有办法像十六年前一样把他从那个黑暗的世界拉出来,我似乎永远地失去他了。看着他的样子,我都不知道,什么梦想,什么自我价值,什么有意义的充满光环的人生,到底都有些什么意义……”瑞贤目光涣散开来,眼睛里是浓得散不开的雾气。
“……”试图说些什么的几个人,尝试开口的同时却发现讲不出话来,气氛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俊表偏过头看着丝草,空洞的神情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得知这样的事实之后变成这样的金丝草——尹智厚,也许我是不是终于输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