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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诗经·国风·周南·樛木》
大懿元熙二十三年四月十二日,乃当朝皇帝懿贞帝五十大寿。贞帝于凝华宫金丰楼设席,宴请群臣。文武百官皆入宫祝寿,各地封疆大吏亦纷纷进贡寿礼。在众多精巧珍奇的寿礼中,贞帝最为青睐的,是南疆献上的一只以琥珀雕刻而成的老虎。懿贞帝生于虎年,乳名亦唤作於菟,所以本就对虎这一动物喜爱有加。这只琥珀虎通体金色,晶莹剔透,在黑暗中亦微微发光;虎呈踞卧之姿,双眼却已微睁,栩栩如生,寓意卧虎已从睡梦中醒来。整只虎不过手掌大小,却比那足有一人高的琉璃屏风更得贞帝欢心。贞帝命人以白云母石赶制了一长五寸宽三寸的底座,又将这琥珀虎放置在了自己的寝宫中。
一月后,举国上下仍沉浸于庆贺皇帝寿辰的喜悦之中,宫里却突然出了人命。贞帝身边的贴身侍女玉珠于五月十六日突然失踪,当日申时,她的尸体被人发现于御花园的承清池中。
小小的侍女之死,本不足以引起过多人的注目,然而仅时隔一月,六月十七日,贞帝的另一名贴身侍女春桃又丧命于皇宫东北角的一口枯井中。虽接连两桩命案,贞帝只觉有些晦气,为防风言风语,下令不许后宫中议论此事。直至七月十五日,近几年来颇得盛宠的舒昭仪亦薨殂在自己的芳荷殿中。一时之间,谣言四起,毕竟两月中连死三人,凭谁也无法以巧合为借口遮掩。贞帝再也坐不住,命人去请来了一位远近闻名的堪舆大师,据说此人曾师承白鹤仙人,堪舆之术十分了得。
舒昭仪薨后三日,懿贞帝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大师抵京,贞帝便直接在寝殿中召见了他。大师行礼后,一眼瞥见摆在案几上的琥珀虎。他沉思片刻,才开口道:
“据鄙人入宫后所见,此处并无甚不妥之物。然而两月之中连死三人,且太医院无法查明死因,则必定有奸邪之物作祟。为究其根源,鄙人有问题请教,恳请陛下知无不言。”
贞帝颔首,嗓音略有喑哑:“大师请说。”
“恕鄙人冒昧,请问陛下,这三人可有相同之处?”
贞帝抬手按了按眉心:“均是女子,均是朕身边的人,均……死于月圆之夜。”
“可还有其他的吗?”
贞帝摇了摇头。
“鄙人心中有一猜测,然其来源于市井之间,恐怕只是耳食之言。”说着,大师又扫了一眼那琥珀虎。
贞帝抬手屏退众人:“但说无妨。”
“近年来,有一传言在民间颇为盛行。‘石者,气之核,土之骨也。’金石虽本是死物,却在某些机缘巧合下可获得生气,化为石妖。而若是这石妖想不经修炼便化为人形,则必要吸取活人的魂魄。石妖往往在月圆之夜作祟,附于当日所接触到的人身上,正子时一至,便将此人三魂七魄尽数吸食。”
贞帝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之余,目光落于那琥珀虎之上。
“请问陛下是何时将这琥珀虎置于寝殿中的?”
“大约是在四月二十日,底托制好后朕才命人一并取来的。”
“请陛下仔细回忆,那三人可曾都在死前接触过这琥珀虎?”
贞帝颇为痛苦地阖上双目:“是朕命玉珠每日都要擦拭它的,玉珠死后,这事便交与春桃;而舒昭仪三日前也确曾来此赏玩过它。”
大师心下了然:“如此一来,这前因后果便清楚了。然而说来惭愧,鄙人只略通堪舆术,对付鬼兴许还有些办法,却无法降伏吸人魂魄的妖怪。但此事人命关天,鄙人定不会袖手旁观。若想对付这邪祟,眼下唯有一条出路。”
贞帝赶忙回道:“还请大师赐教。”
“请陛下恩准鄙人于占星台施法,以请求天庭诸仙的援手。”
蟠桃园里,一名紫发少年正斜倚在一棵蟠桃树上,恣意地咬着一颗蟠桃。一位少女疾步向他走来,口中抱怨道:
“好呀,我寻了你半天,原是躲在这里偷吃桃儿,还是九千年一熟的紫纹细核。王母若知道了,准要罚你。”
“昨日乃是王母寿辰,蟠桃怕是已吃够了,我择今日来吃,自然不会被她怪罪。”紫发少年笑嘻嘻地回应着,又咬了一口手中的蟠桃。
“懒得同你贫嘴。青帝有要事托付与你,吃完就快些回去吧。”少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姐姐莫要生气,我赔礼还不成吗?”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递过一个蟠桃,“这可是那树上最大的一颗,我特意留给你的。”
“你少借花献佛,”少女并未接过蟠桃,却转头正视少年,“凪彦,你这副性子,便是生得再好看,也无仙子愿与你结为眷侣吧。”
名唤凪彦的少年硬是将蟠桃塞到少女手中,眸中闪着盈盈笑意:“姐姐是当真不知道心仪我的仙子有多少?”
少女攥紧蟠桃,不愿再同他讲话。凪彦却收敛了方才的笑脸:“只是我并无同她们交往的心思而已。”
青帝灵威仰早已等在殿中。凪彦入殿向他行礼后,他便开口道:
“白鹤仙宗的弟子近日向天庭求助,似是遇上了一只无法降伏的石妖。你才受封青麒君,又无事可做,故而我想把此事交付与你。
凪彦颔首:“凪彦定不负所托。”
灵威仰满意地点头,却忽而又想起一事。
“仙妖结为眷侣之事虽未尝没有过,然而到底是异类。你姐姐执意嫁与那鸟族闲客便罢了,你可莫要再带个什么石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