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逐渐化为泡沫,身旁的人的哭喊声已经听不太清,只觉嘈杂,我依旧微笑着看着视线中逐渐模糊的蓝色身影,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后悔。
记得当时年幼的他,因为贪玩被困在了海底的礁石间,我恰巧路过,瞧见了可怜兮兮的他。透过只能露出一双眼睛的缝隙,我问他:
“喂,你是谁,又怎么会被困在这儿?”
“我可是海底最小也是最英俊的王子,我只是在这儿捉迷藏罢了,才不需要你来帮我。”
噗嗤,我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小孩也太有趣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尊贵的王子殿下,那我可就走了哦。”
“诶诶,你别走啊,他们应该还有好久才能找到我,不如你陪我玩一会儿,给我唱首歌呗。”
犹豫了半刻,我唱起了哥哥教我的一首童谣,他似乎很喜欢,一曲终了,给我鼓了好久的掌。之后我坐在一边,开始听他絮絮叨叨地讲他的外祖母和哥哥们有多么疼他,以及他有多么的想去看看海底外的世界。我正百无聊赖地逗着身边的小丑鱼,忽听得他发问:“你能带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我一愣,反问:“为什么你就那么想去外面的世界呢?”
“因为那儿有自由。”
自由?或许在那之后我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这两个字吧,这个从他口中说出的词。
“喂,你叫什么名字?”
离开之际,他问我的名字,“红莲。”
是的,彼时我还是红莲,不是巫婆赤练。
待到他十五岁那年,他终于可以浮出海面,去看看他的“自由”。然后他便看到了弄玉,那个他不惜离开海底家人也要去到她身边的人。
之后他找到了我,巫婆赤练,央求我将他变成人。躲在厚厚的斗篷下的我,多么希望他能认出我的声音,可在听到他的原因的那一刻,所有的幻想都湮灭了。
“我要去找弄玉,她的眼睛像极了小时候救我的一条人鱼。”
“即使你要被割下舌头,不能说话;即使你每走一步都要承受踩在刀尖上的那种痛苦;即使她不爱你,你最终会变成泡沫?”
“是,我还是要去。”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告诉他,他要找的人是我,可是他会信吗?他要找的人不是巫婆,他要找的人有他认识的眸子,可是我不能让他看见我的眼睛,因为我要实现他的愿望,而我一旦被看见了眼睛,巫术就再没了效力。
我将能变成人的药水给他,却偷偷用自己的声音换他能说话的机会,他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人,去到了弄玉的身边。其实,我能看见未来,未来的他会化为泡沫。我带着渺茫的机会试图让他改变心意。
我找到他,将一封信和一把匕首给他,信上写着只要他拿这把匕首杀了弄玉,自己就不会变成泡沫了。他摇摇头,把信和匕首递还给了我。
之后,我又找了他许多次,可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他没注意到我找他的那几次,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弄玉终究还是要和别人成亲,酒宴上我最后一次找他,掏出那把锋利的匕首,他盯着看了许久,仍推还给了我,我不再坚持。
宴会整整持续了一整个夜晚,黎明快要到来。我看见他深深地注视着弄玉,然后我便拔出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我身上,我的身体开始化为泡沫。
我看见他朝我冲过来,力气渐渐被抽离身体,我倒在他怀里,斗篷从我头上滑落。我努力地不让眼睛闭上。他好像终于看见了我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我朝他笑,无声地唱着那首小时候唱给他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