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下了雪,冰冷的雪花夹着冷风刮在王源的脸上,他这才迟钝地察觉到似乎又到冬天了。
北京的冬天真冷。王源木木的随手整理了下围巾,手里拧着几张被他揉的皱皱巴巴的化验单。心更冷。
他站在站牌下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的公交,手指冻得青白,他掏出手机熟练的拨号,在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后再拨,一遍又一遍。最后也没人接。
王源把那几张检查单揉成团留给垃圾箱。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来了班公交,车上人难得的少,王源把额头抵在玻璃窗上,又拨了一遍电话。这次有人接了。
“今天下雪了,冬天了。”十四年了。王源语音平缓温和,眼泪却止不住的爬了一脸。
王俊凯冲身边的小情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觉得王源成天说话像打哑谜真是惹人讨厌:“有事吗?我在加班。”
“晚上回来吃吗?你都好久没回过家了。”王源一遍遍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素面的银指环,看着眼泪滴在手背上。
王俊凯觉得今天王源很怪,这是直觉,毕竟他们在一起已经十四年:“你怎么了?”
王源没有回答,只是很耐心的又问了一遍:“晚上回来吗?下雪天该吃饺子,我给你包。”
“真的回不来,”王俊凯开始有点烦躁了,王源不咸不淡的语气态度让他倒尽胃口:“你自己别包了,我让小宋给你叫一份,我这就挂了,忙。”
王源听着手机的忙音,心里疼的太厉害了,他就像被摁了慢进键一样僵硬的把手机收进兜里。
怎么会有公司连老板都忙的连回家吃顿晚饭也没时间呢?
王俊凯在外面有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四年前王俊凯的心就野了,敏感聪慧如王源又怎么会无所察觉。只是王源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是不在意,不是不敢说,只是他害怕一旦挑明了连面上的一点繁荣都没有了。那不是少年时期荷尔蒙过分冲动的所谓爱情,那是他十多年的付出和习惯。容忍又怎么会做不到?
王源骗自己,他闻不到王俊凯身上沾的属于女人的香水气,看不到王俊凯西服衬衫领口的口红印,识不破他最爱的男人不着家的蹩脚借口。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过,为什么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们明明,连最开始几年打拼的艰难时间都熬过来了啊。
到站了,王源下了车,还是那个面容温和毫不张扬的男人。他只是眼睛有些红,脸色过于白。
他没有买菜,到现在王源已经没什么胃口了。他今天已经那样努力的在恳求王俊凯回家了…因为王源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明年的第一场雪的夜里和王俊凯一起吃顿饺子。
宋助理来的很快,穿西装的男人似乎是从公司才出来,递着食盒很恭敬的喊了声王先生。
王源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以后把公司里的事处理好就行了,别天天被王俊凯压榨着做这些跑腿儿的活。”
宋助理笑道:“助理就是哪有活做什么,辛苦些架不住工资高啊”,他又和王源随便聊了几句就走了。
宋助理走后王源坐在圆桌上守着一小盒饺子一动不动。
前十三年这个桌子边围的都是两个人。前十年这个桌子上摆满了面粉和馅料,王俊凯陪他一起包,孩子气的包进去很多糖果硬币,他总抱怨有福气的都被王源夹去了,包得少了的话更抢不到了。
王源习以为常的拿过一旁的纸巾擦拭着频繁的鼻血。王源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了,他的福气不早就全让给王俊凯了吗?每一个带了福的饺子他全都默默的捞给了王俊凯。所以他一点福气都没有了。
那盒饺子他只吃了四个,四季平安,四个就够了。王源恍恍惚惚的想,他有些低烧,情绪的低压让他很疲倦,睡一觉就好了,心痛会磨碎在长久的睡眠里,齑碎成更汹涌的寂寞。
王源睡的很不安稳,他大早就起床,熟练的就着隔夜的凉白开吞咽下一把花花绿绿的药片。浴室镜子里的人苍白,无神,眼神黯淡。
王源用冷水扑了扑脸,翻出了压箱底的厚重羽绒服裹在身上。
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王源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不过是医生劝他尽快治疗。王源习惯的温和的笑着应:“谢谢您,我再想想。”
还太早,八点不到,下了一夜的雪不知何时停了。王源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了已经好久没去过的馄饨摊。
老板本来要收摊了,一看到王源就笑着招呼:“好久没来了!”
王源坐在桌边,笑吟吟的应:“身子懒了,搬了家之后就不爱动了。”
老板娘过来给王源添热水,看了他几眼,略有些心疼:“孩子忙坏了吧?都瘦成这样了?”
王源没说话,一笑带过。其实并不算忙的,只是心事沉了,身体就被压垮了。
一碗馄饨。王源低下头很专心的用汤匙把飘着的紫菜摁进热汤里。冒着氤氲热气的汤也浸湿了王源的眼。十多年了,这家摊子的馄饨从没变过价格,但王源咬一口就知道,这馄饨馅儿少了,个儿小了。
他和王俊凯的爱情也是如此。
王源没有胃口,但他还是很努力的吃完了所有的馄饨。他一直没敢抬头,怕被人发现眼眶的湿润。王源突然就想起最开始和王俊凯来到北京闯荡的时候。那会儿他们艰难的寸步难行,两个人只买一份馄饨却都不舍得吃,最后王源分成了两份,王俊凯才动了勺子。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天王俊凯的眼泪全掉进汤碗里,那个男人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这辈子,绝对不辜负一个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