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生道长，我儿被恶鬼纠缠多日，足足有三天没能合眼，还妄您能驱除!”
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身着金线缝的紫色衣袍，平时这番穿着显得贵气十足，此时连他圆脸的苍白都难掩。
男人的神情憔悴且急躁着，礼数却做的十足，生怕态度上有丝毫不敬。
被称为长生的道长是个年轻人，却没有半分青涩，神情姿态上都有种淡然疏远的感觉，道袍显得仙风道骨。
对于男人热切恭敬的行为，他只道:“贫道会尽力而为，还请您放心。”
“既然如此，那么此事便托付给道长了!”
男人赶忙为其引路，过道上的花园美不胜收，稍对花草方面有研究的人就会发现这些景物相辅相成，不少是极其名贵的花种，千金难求。
长生深谙这种试探的把戏，面对这种诱惑却目不斜视，仿佛旁侧的是一片虚无，这让男人更加确信请来的是位高人。
他赔笑道：“道长，就是这个房间，里面请!”
长生在心中暗喜自己的演技的长进，但表面上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从衣袍中掏出两道纸符，贴到门前的两根柱子上。
“下面便交给贫道吧，还请你去休息。”
他的声音虽清冷却极为有信服力，男人大喜，与身后一众奴仆一起往回走，连同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长生一挥拂尘，推开门跨步到房内，感受极淡的，仿佛是残留下的鬼魂气息，若不是自身感受力极强，恐怕难以察觉。
他将符纸夹在手指中，隐藏在衣袍袖下，表面却随意道:“出来吧，门已经被符锁住，你还有什么执念要完成？”
一个角落里突然一缕缕黑雾交织起来，一个人影被凝聚而成，长生眯起眼睛，随即迎上前。
就在符纸即将贴到对方的瞬间，他对视到了一双极其明亮的眸子，赶忙收手退后。
“哦哦哦，你好!”这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身穿极其朴素，甚至是破旧的衣袍，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笑着与自己打招呼。
长生嘴角一抽，紧绷的面部表情也放松下来，他纳闷地想:还以为是法力较强的老鬼所以隐藏的极好，没想到是一个连灵魂都没有能成长完的小鬼，导致气息极淡，刚刚那副害怕模样可真是丢足了面子。
他用拂尘敲敲自己头疼的脑袋，瘫在一旁的背椅上，吊儿郎当的样子与之前截然相反，他说:“咱俩都不容易，你先安心回到地府投胎去吧，我给你烧纸钱。”
小鬼一愣，随后瞪大了眼睛，坚定地回应道:“不行，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
长生这才恍然，不少心有坚定执念的鬼会停留在人间，一直到心愿完成。
“那你未完成的心愿是?”长生好奇地看着这个的男孩，一个天真的孩童能有什么执念?
小鬼上窜了一下，托着下巴浮在空中回答:“找我爹，你能帮帮我吗？”
长生彻底无奈了，谁知道你爹是谁，自己四处奔波忙着赚钱还没空管你。
就在准备托词的一瞬长生又忘见了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眸，终究没能拒绝。
他斜视了一下因为可以浮空便兴奋不已的小鬼，问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叫布布路，嘿嘿，你叫什么?”布布路傻笑了两声，想要和对方握手却穿透了长生的身体，欢腾不安的身体停了下来。
“我叫长生，那你为什么要打扰这家人?”长生漫不经心的玩把着茶杯，凝望着窗外那翠竹，风起后沙沙声响起，远远一瞥，竹叶交织下的光影斑驳，摇曳出一片宁静。
长生勾了勾嘴角，这种观赏的翠竹中修剪是尤为重要，须定期反复修改，容不得半点差错，定是要派固定的老师傅隔日修建;说白了就是看着用钱无形堆积的高雅，光看着这个就明白了这次的赚的钱恐怕比以往都要多。
他对于布布路的执念并不关心，只要能完成这一单便能去酒楼大吃大喝一段时间便好。
至于要遵守的道义？酒肉穿肠过，佛心中驻留嘛。
“因为他知道我爹的去向呀，话说为何你要问这个，莫非你是...驱鬼的人!”到了最后，布布路带着颤音，带着哭腔的喊着“我不要魂飞魄散啊”“救命啊有人要杀鬼啦”诸如此类的话，当然还有求饶声。刚想要逃跑，却因为窗上门前都事先帖了符纸，只能上下窜动在屋内，晃得长生眼花。
“如果你消停点，我会不杀你。”长生嘴上这么说，声音却带着哀求，如此吵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在抽魂炼魄。
“哦，我刚刚的反应很对，糕很多果然说的不错。”布布路停下乱窜的身体，安安静静的悬在空中，瞬间停下的声音反而让长生不适应――废话，演技超高的自己被一个小鬼骗了能适应?糕很多，我还糕不多呢！
长生挑了挑秀气的眉头，看着布布路哪块都不爽，偏偏又下不了手，狠心让它消失。长生慢慢放下茶杯，拿着手中的拂尘，预上前敲他的脑袋。
满意地看到布布路仓乱缩头后，故作大气道:“罢了，我就成了你的执念，正巧我要游离于四海，你便随我一起顺路寻找你爹的消息。” “万岁!长生你最好了!”布布路欢呼一声，一下子扑到自己怀里面。
尽管长生感受不到身体带来的触感。但这种亲密的动作还是很不适应，撇开的脸微微泛红。
有一个旁人看不见的鬼在身边聊聊，应该不错吧。他默默将面部的表情调整好，恢复了谪仙气质，从容地走向屋外。

2.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长生咀嚼着牛肉，“狂风呼啸着，我盯紧一看，在月光下出现了一大团黑雾，黑雾掩盖了月光却难掩强大的灵魂波动，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万鬼王。”
“万鬼王是什么?”布布路立马用问题打断了，很是不礼貌，长生教育多次无果，更是无奈。
“万鬼王嘛，就是由上万个鬼魂凝聚的鬼魂，非常非常强大。”长生语气充满骄傲，“而且我打败它了!”
布布路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这让长生更加满足了，兴致高昂的将打斗画面绘声绘色讲了起来。
尽管语句中有不少漏洞，但布布路完全没有发觉，长生心想道这个傻孩子估计是被人卖了都帮人数钱类型的，好骗极了!
讲完了，他痛苦地爽了一回，将剩余的米酒一口饮过，虽然只是一口度数较低的米酒，但长生酒量不大，微微泛红着脸。
布布路配合地鼓掌，递给他钦佩之极的目光，在他眼中，长生俨然成个了英雄。
“这个世界很大吗？”布布路歪着脑袋问道，眼眸中尽是期盼。
长生最后一口酒哽着喉咙，堵得浑身难受，他心道：是啊，是很大，险恶的人也很多，作为险恶人群中的一员他每天都要担心被人戳穿真面目，世界的宽大对他而言只是多了几处骗人逃窜的地方。
长生眼底带着一丝丝苦涩，却依旧是含笑着回答着又问着:“是啊，很大，非常大，也是多样的，人也是一样的，很多，但也很杂;里面有很多坏人，布布路，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布布路摇了摇头，很认真的看着长生说:“长生是好人。”
好人?长生被逗笑了。
自己凭借着学过的一点关于驱鬼方面的皮毛，到处骗钱，大多数人都是自己心有不安，做了亏心事，根本没有什么鬼。自己装作自己是位高人，贴贴符纸，祷告两下，大把的钱财就到口袋里了。即便碰上也不过两三个冤死的鬼，都较为弱小，起一点骚扰人安宁罢了。
他沉默了片刻，起身对布布路道：“你想要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吗？我陪你。”
布布路自然是会答应，紧跟在他后面飘荡着，鬼是可以任意的穿透物体的，但他依然笨拙的，也是本能的躲开行过的人与桌子，长生被他搞怪的动作逗笑出声。
“他们怎么走的都这么乱呀，长生长生，等等我。”布布路有些急了，尽管他知道自己是无法触碰到长生的身体，但仍是小心翼翼地靠着他。
街上吆喝声，吵杂的讨论声以及谈论的声音不绝，长生觉得布布路应当是喜欢的，回头看他时却发现对方眼瞳中的光却黯淡了许多，跟在长生后面慢慢地走着，好像是他的随从。
“怎么了？”不知怎的，自己竟主动询问起来，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我发现我现在是一只鬼什么用也没有，就算见到曾经自己没看见过的东西又怎么样，自己已经触碰不到了，无法去尝试。长生你说我这样活着有意义吗，爷爷说过人的一生价值在于奉献，可是我现在是一个连地府都去不了的鬼，只会给人带不安。”布布路纠结地扯弄着衣角，他并不希望给别人添麻烦。
“有啊，你可以帮我打探消息看看哪一家又是遇见鬼之类的东西，把情况弄清楚，告诉我不就行了?”长生眼前一亮，这样做办事效率就高多了，能加大力度的赚钱。
“可是...”布布路犹豫着,“我不认路啊？”
“笨啊，鬼是可以穿墙的。”长生继续抽脸部表情，鬼能穿墙，身为鬼本身竟然不知道，长生赌三枚铜板，天底下已经没有比他更蠢的鬼了。
“不认名字，我总是叫错。”布布路还在犹豫，歉意地说着。
长生想起了布布路的各种谐音名字，想来还是放弃为妙，鬼都不知道他讲的是哪一户人家。
一路上长生就这么偶尔说两句，全程都是布布路在讲话，他抛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还是通常人知道的无聊问题。长生偶尔会回答一番。
“长生长生，我执念完成后转世投胎，会不会投生到**道啊，我有点怕...”布布路可怜兮兮地追问着。
长生微微一愣，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再次沉默下来，身为鬼的他不可能一直陪着自己，执念完成后就会回到地府。
像他这么笨的鬼，即便是下辈子也不可能聪明起来，肯定会有很多人骗他，怎么可能让人省心呢?
是啊，这么笨的孩子只有自己才能骗，那些准备利用他的人也只能交给他来驱除了。长生这么想着，便眨了眨眼睛，假装建议道:“既然如此，那你留在地府吧，留在地府了就不会失去记忆，可以在地府生活。”
他接着说:“我可不会给你烧钱了，你这么笨的鬼肯定会被骗钱，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在奈何桥上等我。”
长生看着布布路傻乎乎的点了点头，便带着欣慰地拍了拍衣袖。
这样就安心了。　　

3.
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
　　 长生攒够了钱，买了一套院子，小桥礁石，花木亭子，应有尽有，舒适至极，虽然地方偏远，但从布置到景色都极为美观，抚摸着属于自己的院子，不禁有一种梦幻的迷蒙之感。
布布路从窗口探出小脑袋，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显然刚刚自娱自乐玩的很开心。
自从布布路跟上长生后，长生就感觉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轨迹都变了:每天都要为他回答着永无止境的问题，望着他清澈的眸子，无论何时都能轻易的发来自内心的笑容。这时他就会轻松不少，只有布布路愿意一直听着长生倾诉自己的烦恼，从来不会出现不耐烦或者厌恶的情绪。
长生一边抛着铜板，一边走在宅子里欣赏。
“布布路，现在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宅了!”长生露出本性，喜滋滋地说着，表情全然在陶醉着。自己计算过了，等几个月后房价涨后就卖掉这个房子，赚一大笔钱去气候温暖，风景如画的南方江边，开开心心的过很长时间。
“长生长生，为什么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呢，明明你跟我讲了很多很多。”布布路对着精湛手艺制成的盆景很有兴趣，虽然鬼接触不到实物，但是他吹出的气还是会让物体受到影响的，他为了自己方便观察，不断将叶片吹起来看看里面的枝干的组成，乐此不疲。
“世界上东西可是多的将一辈子可能都说不完，有趣的东西有很多很多连我都没有接触到，甚至还没有听过。”长生眼中头一次带着向往的神情，一边讲述着,“这块大陆上有众多大大小小的国家，我们经过的城市加起来只是较大国家的一个小角。据说遥远的北方有着滴水成冰的温度，完全由冰制成的小岛;还有着荒漠，黄沙遍地，灼热的阳光毫无遮拦的普照，任何生物都难以存活，世界很大，还有无穷无尽的海域尚未探索过。”
“长生，你懂的好多，好厉害!”布布路立马用崇拜的眼神看向长生。
长生带着谦和的语气回应:“哪有，略知一二罢了。”
虽是这么说着，却是神色飞扬，明显看出他对于表现着自己的喜悦。
“对了，最近小道消息我再去打探一下，看看有什么地方闹鬼的，你等着。”长生笑着放下手中的拂尘，准备去客栈将平时穿着的平民服装拿上，突然发觉身体轻轻微颤，一种不详的预兆重重的压在心头上，心跳不自然的加速。
那是错觉吧。
…
“乌洛波罗斯总坛被破，其中四天王包括首领全部剿灭，其余残党已经不是威胁，都被四处通缉，真是件大好事!”人群中一个大汉浑厚的男声极为凸显，丝毫不压低的大声说着 。
长生此时在角落里缓缓举杯饮酒，却早已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下面的讲述。
一个瘦的跟麻杆似得长袖读书人坐在角落里，用尖锐的声音问道：“嘿，那四天王又是些什么人，一直都是情报动作隐蔽的极好，据说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且个个实力都是以一抵百的强将，还有会奇门遁甲之术。”
“要说那四天王最清楚身份的一个，曾是是摩尔本的精英，却叛变了。要知道他可是曾经获得过最为高的荣誉奖项，他的名字叫做布诺，可惜一代天骄终究是堕落，被群战消耗的筋疲力尽，最后被马蹄踏烂那可是真正的死无全尸!”大汉感慨道。
书生的声音更加尖酸了，他道：“哼，那些家伙那么嚣张，暗地里干了不知道多少龌蹉的事儿，有一句话怎么讲的，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逃。再猖狂也只是一时的，瞧瞧，遭报应了吧？”
“哈哈，说得好!”
“就是，都是活该，活该有这惨下场，也不算算他们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
这些声音一字不落的传入长生耳朵里，他表情有些僵硬，布诺是布布路无数次提到过的名字，布布路偶尔提到过一点他的特征，已经可以锁定也完全符合条件，便是他一直寻找的爹，这样来说的话......
不行，绝对不能让布布路知道，不然的话......
长生已经不敢想象布布路绝望的表情，他猛然转头，却望见旁侧的一张无比熟悉又无比难忘的模样。
布布路表情呆呆的，像是时间停住了一般，欢快窜动的身体也停住了，就静静的悬在空中;他的明亮的眼眸黯淡下来，泪水不断涌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怎么止也止不住，长生想要抹去他流下的伤痛泪水，紧紧的拥住他瘦小的身体。
直到伸手触碰时才发觉自己的手指穿透了他的身体。
“走吧。”长生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怕触动了什么，扔下钱后就陪在布布路身边走回去。
布布路像是失了魂魄，点了点头后慢慢的移动着，只有滴落的泪水才能明白他的悲痛，他一路上就这么无声的哭着，也不擦拭。
长生指尖深陷掌心，努力的告诉自己布布路不会有事的。
到了定下的宅院里，布布路才止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长生的脸，好像准备描摹一番。
他的背后还是那片分部整齐却百看不厌的花园，数只白蝶晃悠着小小的身体，不断围绕着鲜艳的花转悠着，偶尔的停落后又俏皮的舞动起来，像是笑着嬉闹。
布布路的表情无喜无悲，只有泛红的眼角才能看出他的刚才哭过。
“长生...”布布路凝神望着他，顿了顿，但终究吐出了长生最不想要听到的一句话。
“我要走了。”
他勉强地笑了笑，伸出那渐渐透明的双手，放在胸口像是感受着什么。
布布路垂下的眼睫沾着泪水，但之后的神情意外的安详，甚至是一种解脱后的轻松，随后他轻声道：“对不起，我添了很多的麻烦。”
“对不起，我很烦人，只会缠着你。”
“对不起，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却打扰你的生活。”
“对不起...”到了此时声音戛然而止，布布路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身体消失了，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执念已逝，他自然会消失。
长生茫然地看着眼前耀眼的阳光。
那阳光实在是太刺眼了，明明那么璀璨，那么夺目，却让人无法触及，惹得他想要流泪。
再也没有了不停晃动的小鬼。
布布路的生命如同泡沫般短暂，就这么轻轻的离开，不，那本是回到应该去的地方。
长生慌乱了，他不知道如何去反应着，声音没有平日的流畅，带着颤音结结巴巴的说着什么，似是能安慰自己的，心里面像是什么被掏空了，空荡荡的是那样的寂寞。
寂寞一直环绕在自己身边，现在才发现它带来的真正恐慌感。
长生突然想起来布布路难过哭的时候，那时候他哭的一点也不好看，小脸都皱起来，脸红的不自然。
真正伤心的人哭的时候也不可能好看，所以长生一点也不希望布布路哭。
那个小笨蛋会不会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偷偷哭，再怎么伤心难过，地府里面他也只有一个人，又会有谁去安慰他呢?
长生的眼眶里干干的，什么也没有，眼眸只剩空洞，像是失去肉体的野鬼;摇晃的身体又好似那蜡烛摇曳的烛光，不经意的微风就会颤动。
他在正午的阳光下，只剩自己的影子。　　

4,
灯花节到了，夜晚的附近的人流密集，街市上热闹非凡。
一个削瘦的道士在里头，他提着莲花灯，在街上漫不经心的逛着。
突然，他像感觉到了什么，疾步走向前方的小巷。
小巷内的道路狭窄简陋，身上的衣袍难免染上了脏污，却毫不在意。
前方的小小人儿跑不动了，仓乱转身，模样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害怕极了，跪了下来，哭着说道：“道长，我错了，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到官府。”
道士缓缓摇头，接过钱袋后竟狠狠扔了回去。
钱袋不轻，孩子的脑袋被这么一砸，随即被棱角磕破了脑袋，鲜血直淌。
孩子捂着头，浑身颤抖。
道士的眼中虽充斥着愤恨的怒火，却没有半分厌恶，很快便转身离开小巷。
孩子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跪了下来。
…
京城有一家权臣家屋内出了个厉鬼，无数道士都因它命丧，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有一名年轻道士从天而降，竟独自一人进入，满身伤痕的回来。
他伤的极重，险些命丧，被权臣家接应疗伤。
醒来后，年轻道士静静坐在床上许久，侍女觉得他是一时恍惚便没在意，突然，她看到对方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听起来开心极了，道士的脸上却见不到半分，要哭不哭，要笑不笑。
侍女吓了一跳，以为他被鬼附了身。
年轻道士摆了摆手示意没事，没头没脑道：“我圆谎了。”
…
长生静静地坐在那棵古树上枝上，一身朴素的白衣下骨瘦如柴，他举杯将酒一点点灌入口中。
他清楚的记得，这是和布布路相遇的小镇。
平常买的都是最为便宜的米酒，这次换了较为昂贵的青竹酒，舌尖触动酒液时味道清淡，饮下后却如同烈火在喉间滑落，少顷，酒香四溢，长生喃喃自语道:“难怪这么贵，还真不错。”
明月高照，巨树不远处是一条很浅的小溪，被月光泛着淡淡的银光，清风徐来，吹散了酒意。长生嘴角勾着淡淡的角度，对着那饱满的圆月，半醉半醒，神情却异常温柔，眼眸中欲坠的泪水被硬生生的停下。
长生记起这是娘死过后第一次哭，自己被贵族踩在脚底时咬着牙硬是没掉过半滴;莫名被诬陷，全村人都驱赶叫骂他后，逼迫走进夜晚危险的森林也没有;哪怕是露宿街头如同乞丐一般，被寒风吹的全身冰冷，高烧不断险些送命也从未有过这个念头。
可是那个小鬼离开了这么久，还忍不住掉眼泪，到底谁是笨蛋呢？
长生没有之前那样说的一分钱不烧，恰恰相反，他给布布路坟前烧了很多纸钱，布布路很笨可能把纸钱弄掉或者被骗，但是没关系，一直一直的把钱给他就好，让布布路想要些什么都可以买到。
他将一封又一封的信烧给他，提醒着他很多很多琐碎的事情，总是不自然在生活中无意担忧着他的点全部记下来。浓郁的笔墨味弥漫在鼻尖，他一字字认真的写着，也不急躁。
有的时候他会多些一些，有的时候会少写一点，但都如同他的思念一般不会停止。每当写完后立刻去布布路的坟那边，看着纸页在火焰中迅速焦黑后化成飘散灰色物质。
好像只有这时悲意能伴随纸页消失。
长生没有去计划的那个温暖南方，而是回到了那个最初相遇的乡镇，将那些师傅给予的，沉积在地下有关鬼魂咒语的书翻开。他一遍遍的画着符纸，用朱砂勾勒着，寻找着能将把地府与人间交流的方法。从早到晚皆是忙于此，似是不会厌倦，但是寻了那么多始终没有真正的希望――哪怕是一丝也没有。
“我已经努力去做好人了，你怎么还是不肯回我一句？”长生自顾自地问道。
微带薄茧的指尖触碰到纸页后，又落下了下来。
“已经没有可能了吗，那么我下去找你好了。”长生终于合上了那满是血丝的眼睛，睫毛先是微微的上扬了一下，再慢慢的垂下，神情疲倦伏在木桌子，停止了今后所有的动作。
隐约间，他看到了一个对着他傻笑着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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