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论与“在”论
——对海德格尔“在”论的一个归谬法的批驳
赵皖生
如果说传统本体论已经是大得不能再大的问题了，那么海德格尔的“在”就是一个居然能够更大的问题；如果说传统本体论已经是很玄虚的问题了，那么海德格尔的“在”显然是一个更为玄虚的问题。按照海德格尔的解说，这个“在”不是具体的事物，它没有任何形态，但它却是所有具体事物所以存在的原因，所有的具体事物正是由于“在”的存在才得以作为“存在物”而存在。“在”论所提出的基本问题与传统本体论的基本问题是相同的，即万物创生的问题，不同的是“在”论把传统本体论中原本是创生万物的最高本体也视为是被创生的事物，也被认为是“在”所创生的“存在物”，也是因为“在”而存在的。海德格尔所要追问的，是比传统本体论更为本体论的那个终极原因“在”。然而，海德格尔的“在”论所追问的终极原因，不是任何具体的事实性原因，它超出了任何具体的事实性原因，是思辨中的形而上学原因，因而海德格尔的这一追问是注定无解的。人们常说哲学思辨可以制造出“假命题”，确实如此，哲学思辨中确实充斥着许多形形色色的“假命题”，如“圆的正方形”问题，如“天使有没有体重”的问题，如“灵魂投胎的最佳时间是白天还是夜间”的问题等等。海德格尔的形而上学的终极原因“在”，也属于此类问题。我们可以参照海德格尔的思路也制造出这样的“命题”，比如“很”的命题，我们可以把所有事物的存在状态都用“很”这一概念来命名和予以理解：状态“很好”、状态“很一般”、状态“很不好”。举例来说，一棵树生长状态“很好”，原因是日照和水土等条件特别良好；另一棵树生长状态“很一般”，原因是日照和水土等条件一般；而第三棵树生长状态“很不好”，原因是日照和水土等条件都特别不佳。在理解树所以“很”这样“很”那样的原因时，我们只要知道日照和水土等具体的事实性原因就足够了，因为事实性原因就是全部原因，除了事实性原因之外没有其他原因，完全用不着在事实性原因的“很”之外再增添一层形而上学原因的“很”，完全用不着追问这种形而上学的“很”究竟是什么以及它为什么可以“很”这样和“很”那样。游戏还可以继续下去，按照海德格尔的认定方式，我们还可以用这种形而上学的“很”来替代海德格尔的形而上学的“在”而成为现实世界的主宰，因为当万物通过海德格尔的“在”出现之后，也就作为某种状态而存在了，而既然作为某种存在状态而存在了，也就进入了“很”所管辖的范围，万物也就被“很”所接管了，就像商品从生产商那里到了销售商那里，销售商也就成为商品的权利人一样。照此理解，形而上学的“很”于是成了现实世界的最高主宰：万物莫不“很”这样和“很”那样，它们所以“很”这样和“很”那样是由形而上学的那个“很”所决定的。思维可以这样天马行空地任意想象，逻辑也似乎并不妨碍这样的演绎，但是实在看不出来增添这种形而上学“很”的必要性和求解这种“很”的可能性。哲学史上有一个著名的比喻，叫作“奥卡姆剃刀”，是指中世纪英格兰哲学家奥卡姆（W.Ockhsm，1290-1349）的一个观点。奥卡姆认为，哲学没有必要增添多余的实体和概念，对于这些没有必要的多余东西，应当用剃刀剃掉。形而上学的“在”和“很”之类，就属于这种没有必要的多余的东西，属于应当用“奥卡姆剃刀”剃掉的东西。——摘自赵皖生《人类的终极意义》，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2014年版第138-13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