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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中长篇】《国士无双》(cp帕卡帕|邪神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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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天终会到来,死亡和战争就像洪水一样势不可挡。在某个清晨皇宫一边传来一声凄凉的哭喊时,无人不知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对于卡米尔而言,它不是一切结束的证明,而是沙场上号角声的开始。抬头看时天是阴的。
  任何他们熟知的东西都在眼前被摧毁得面目全非——边境、领土和军队,重镇、港口以及城市,它们像海边的沙雕一样被海浪一冲全没。毫无预兆的,敌国的铁蹄如同千里之堤崩溃后黑云般涌入的蚂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着地图上的每一寸土地。战争的恐慌随着军队的节节败退传染到了全国上下甚至包括皇宫内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皇位就在他们触手可得的位置,但无人敢前。他们知道那张椅子意味着什么——拿出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没人能做到。
  在一周后的夜里,当敌军的包围圈把这个昔日强大的王国地图上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全部化为乌有时,雷狮只身一人闯进了议政大厅。
  据说他差点没把总务大臣从窗口扔了下去,当时站在一旁记录报告的小官在报告里这样写道:三皇子陛下拎着总务大臣的领口把他半个身子搁在窗外,大喊道:敌军都打到家门了你还在这混吃等死呢?不为国捐躯至少也得把兵权交出来,不然你就从这里跳下去摔死得了!
  年过半百的总务大臣差点被这一吼给吓得魂飞魄散,最终兵权还是以这种荒唐的方式落到了雷狮手里。这种情况下自然无人有异议——当然没有。如果他成功,他就是英雄;如果他失败,他尽力了;如果他回不来,也没人想念他。
  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过后,底下的百姓终算是被成功安抚,所有人都知道了国王的死讯及雷狮的出兵宣言。而雷狮自一接手军队后就快速地把他们划分成了几大部分,分别派去支援各个地方。他自己将要亲自率兵正面迎战敌方的主力部队。必须要有人这样做,雷狮也愿意这样做,鼓舞士气,激扬民心。
  就在雷狮出征前的倒数第二个晚上,在其他人都下班回府时卡米尔敲响了雷狮私人办公室的大门(原军事指挥部)。
  里面只有雷狮一人站在桌旁,用笔划着标记满满的地图。一切看上去箭在弦上,整装待发。他把几份图纸呈交给了雷狮,对方打开其中的一张略看一眼,之后便把它收到了抽屉之中。
  “这是最后一份的作战计划了,若是没有差错,应该可以成功执行。”
  “没关系,我相信你。”
  卡米尔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办公室,目光没有放在雷狮身上。两人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过平静,在办公室两边温柔的烛光掩映下没有半点出征前人们想象中任何感动、刻骨铭心的场面。仿佛雷狮后天只是去郊外打打猎,到了晚上就会满载而归。
  “佩利要和我一起去往前线,那家伙都急不可待了。”雷狮环着手站在窗旁,也不知他能看见些什么,“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卡米尔内心万分想跟着面前的人一同征战沙场,即便他知道那边只有刀枪的碰撞和落马被践踏的尸体,他原本也义无反顾。
  他眨眨眼:“再三思考,我还是选择留在后方支援大哥。”
  雷狮的肩膀抖动起来,伴着几声爽朗的笑声,他转过身来看向卡米尔:“真够怀念,我差点都忘了这个称呼……也是,现在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嗯,必须有人留在后方呼应,你和帕洛斯应该可以。前线怎么说也太危险了。”
  “我会在这里恭候你的归来。”
  卡米尔向他鞠了一躬,道了别后转身离开。但刚走到门口时雷狮又突然把他叫住。
  “卡米尔,你有没有什么事是没告诉我的?”
  “没有。为何大哥会这样问?”
  “也许是我多心吧。”雷狮耸耸肩,“我想你也决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对我相瞒。”
  直至退出房间的那一刻卡米尔都没有回头。他什么都没在担心,又不知自己为何惶惶不安。不,那不能算是隐瞒。卡米尔自答。图书馆的进出记录看了五遍,每一个人名和借书记录都无比正常,毫无纰漏。
  一定有人以某种方式获得了详细的资料和地图——他的想法是对的。没有一个名字出现的几率十分可疑——他的想法是错的。
  因此,不可能将这样的推断在现在告诉雷狮。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8-01-30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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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敌军的炮火落在城墙的那晚卡米尔正好去巡视了一遍外城墙的防御线。
      它坐落在靠西北的一边,高耸的城墙外隔着的是一座座荒山。敌军西翼的包围线距它只有几百公里,他们盘踞在一个重镇,圈着条现已没有任何货轮在水面航行的运河。
      战争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随着时间推移的是雷狮的捷报频传,敌军没有再在战场上占据绝对优势,他们的闪电战计划险阻重重。如果能成功,分队不久后就能潜入敌军后方,在边境断掉他们的军火和军粮供应。这项计划高层里目前只有卡米尔和雷狮知道。他们甚至没有通过军情处转发,直接暗中通信。那也是卡米尔的保险之一。
      即便敌军被牵制住了,在拉锯战中他们仍不甘示弱,有些战役里明显还是雷狮的军队损失较大。敌军总能根据军情处送去的作战计划精确回击,但卡米尔私下传给雷狮的策略他们却抓襟见肘。
      巡视一周后卡米尔站在瞭望塔上望向远处的群山,山谷中的习习凉风携去了藏在墙砖中仅存的热气。仲夏已尽,炽焰消散。士兵在他们旁边提着盏灯,跃动的火苗在青茫茫的黑夜里明灭可睹。
      “其实我认为没必要大费周章来到这里。雷狮……啊不三皇子殿下都把敌军控制在了稳定范围之内,我们还用担心什么?”
      卡米尔把地图递了过去,用手给他点了点敌军的位置到西北城墙的距离。“他们都将近一周无法前进了,也可以稍微放松点吧。”
      “帕洛斯,回忆一下《君主论》第七章作者一直在强调的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看过这本书?第七章……忘了。”
      “政治觉悟必须提高,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受教,你赢了。”帕洛斯负气地摊摊手,“好吧,我认为我们应该讨论点正经的话题。”
      “比如:你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再比如,身为情报人员的失职:我一直分不清你的通讯里是在讲冷笑话还是在讽刺我。”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也够久了,久到几乎每天卡米尔都能见到帕洛斯十二个小时以上。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也很少能说上句话。卡米尔坐在原办公处里日复一日地分析前线传下来的战况,帕洛斯同样在与一堆难辨真假的情报做斗争。
      他们一天下来除了有时抬起头来碰巧的眼神对视和必要的几句交流,剩下时间只有嘈耳的蝉鸣和翻纸声作伴。当然,那也要算上稍作休息时帕洛斯习惯般地为对方倒上一杯茶;在充满烟尘与笔墨味的纸堆里压得透不过气后一同站在外面不言一语地凭杆望星霄;和在某些夜晚对方一张纸盖脸上睡着后卡米尔走过去给对方铺上的毯子。但也仅此而已。
      “真希望这场战争能快点结束,”卡米尔让士兵退下后帕洛斯打了个哈欠,“军队到达皇宫之后我理所当然的就能名成功就,想想就万分美好。”
      “自然,所有人都希望战争结束,但不可能一蹴而就。”卡米尔讲灯放在一旁,借着灯光重新确认一遍手中的地图。
      帕洛斯向他打趣:“就算这么说,小军师是不是特别想让雷狮回来啊?我也有点怀念以前遛狗的日子了。”
      卡米尔直接无视了对方对佩利的奇怪比喻:“战争结束后确实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你想做的事是什么?难道是协助三皇子打理朝政,治国安邦吗?”
      “听语气你似乎认为这两件事十分不妥。”
      “噢,拜托,那是你必须做的事,又不是你想做的事。”
      去图书馆看书和吃甜点,卡米尔本来想这么回答对方,然而话一到嘴边就变了方向:“我想战争结束后我可以尽可能的少点去见到你。”
      “怎么,你好像很不喜欢和我相处啊?”
      就算不看向他,卡米尔都能想象出对方脸上的表情。可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选择把注意力尽可能多的放在地图上。
      “嘛,”不过,“我倒是不讨厌和你在一起。”
    卡米尔侧头看向帕洛斯,他就跟他并排站着。两人一时都没话说,帕洛斯一直把视线望向前方,没有回应他的转头,于是卡米尔认为也没必要回应他的话语。
      但今晚还远远没有划上句号,就在他们离开的几小时后,落到城墙上的一颗炮弹给这样宁静的夜晚永远地烙上了终止符。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8-01-30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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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更新完毕!★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8-01-30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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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怕不怕战争?——说得谁会不怕一样。——唉,现在不就在战争吗。——你有见过被炸死的人吗?——没有。——……噢,那你见过吗?——也没有。——麻烦大了,等下去收拾尸体的时候,你们尽量不要呕出来。
          城墙有一处被炸没了上半部分,死人没有几个,但不想去收拾尸体的人却有很多。不,没有人会愿意去收拾的。你在一堆碎砾和断砖里拿铲子边挖着边找人的时候还要担心对面会不会突然再放一圌炮过来。尽管从那晚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有再开第二圌炮。那些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挖到了什么。
          有人在底下挖出了半个脑袋。场面就不必多做形容了,白花花的脑浆溅在四周的碎瓦里,地板上。呃……有人把尸体担在架子上盖上布时它还是完好的,晃多了几下后肠圌子流了出来。还有一些黑焦焦的谁也不想辨别那是什么的物体,烧焦的味道……他们都得趁着血腥味腐烂成恶臭之前把所有东西都移走,但有士兵一看到这些就软绵绵地跪倒在另一边。没有人再想去那堆废墟下了。
          卡米尔看了两眼就别过头去,忍着没吐出来,帕洛斯捂着鼻子和嘴半天没说话。死者的阴云笼罩在生者的头上,梦乡里的人被这些鬼魂摇醒了,它们绕在他头上大声地喊: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争!人不堪一击,更难接受的是死亡的样子。那是城墙边的情况。
          ——现在我们还有什么急救措施?——王城里面没有多少军力了。——该死。——援军说何时到达?——他们说尽快。——去他的尽快。——我们自身难保……
          终止这一切的是一声拍桌的响声。所有的大臣都看向了那个长期处在无人注意处从不被他们看起的无名军师。
          ——听我说,我们现在应该先让靠近边城的百姓后撤,派兵把所有出城口封闭,对每一个出入城区的人进行严密搜查。
          ——但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让部分人撤离城区到其他地方。——把出城口全封岂不自寻死路?——我不赞同……
          ——他们哪都去不了,海路船只不足。手无寸铁的人碰上敌军根本是以卵击石。
          ——封锁城区不可能让这里固若金汤,这只是在自我安慰。
          ——那只是为了防止有人跑出城区遭遇不测。
          ——若是百姓动乱后果谁来承担?
          ——我全部负责。
          ——还有船只,先把一些人给运走。
          ——至于船只,你可以选择把皇宫里的珍宝和书籍运到下游的第二大港口城市。
          ——呃。——我的意思是说……——还有一些船可以……
          大臣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流的眼神里在推托,接下来这句话该由谁说出圌口?对于面前的这个年龄不足他们一半的少年,这群年过半百的长圌者们心中居然感到了不可言的畏惧。谁又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成为了所有人的中心?但是,
          ——你们所有人,都别想离开。
          在空气里膨胀的气球被一针戳破,卡米尔甚至没给它泄气的机会,让它凭空消失。
          ——谁敢跨出城墙一步,当即斩圌首。
          ——……
          气氛一步步从天花板压下来,这里每一个人都堵得心闷气短,空气凝结不流。所有人嘴巴张张合合,像因缺氧浮在水面的鱼。
          ——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听你的命令?
          ——凭什么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听从你的指示。——我可是财政大臣……——我……
          一切的言语都停止了,只要是稍微往那边看的人全部硬生生地把嘴里所有的东西拉回到肚子里。仿佛有一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头发被扯住往明晃晃的刀锋上靠。可这里没有刀,只有一双眼睛。坐在第三位的总务大臣可能看见过它,他在差点被扔出窗子的时候直面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王城现有的士兵,全部听我指挥。
          他把一个东西举过了胸口。
          大臣们睁大眼睛看清了那个铸金的长方形牌子。
          ——谁想要出去,就拿你们的肉圌体去对抗铁甲吧。
          这是会议厅里的情况。
          若是帕洛斯在场,他最后定会轻啧一声。幸好他先前早已见识过,要不他和坐在里面噤若寒蝉的人也许并无不同。带着种置身事外的幸灾乐祸,帕洛斯对于此情此景本应是最有资格拍手称赞的人。当然,识趣的人都不会那么做。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8-02-01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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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时间回溯到半年前,卡米尔绝没有资格在会议上占据一席之地,更不用说敢这样站在众臣面前。也许,帕洛斯暗想,人的变化总是这样悄然无息。
            风摇曳着长廊两头的烛灯,影子在白瓷砖的背景下蠢蠢欲动,在他们身后的过道里扭曲成难以看出人形的曲线,一直延伸到外面的无尽黑夜。
            他们就这样走过,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条长廊和包裹着它的大片树林。春雪早已消融匿迹,此刻在此响起的是潮水般涌涨的心事两重的乐章。
            卡米尔简略地说明情况后帕洛斯本以为对方不想交谈,在这种时候就应闭嘴敛声地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树林走完这段路。但他却难得一见地主动开了口:“帕洛斯,你认为我这样的做法如何?”
            “你说刚才那件事?就算你问我我也只会回答‘那正确无比’这样的话了。”
            “我本以为你能正经回答一次。”卡米尔习惯性地拉了拉自己的帽檐,“这几个月来,我让他们封锁沿界边城,停止对外贸易,改革军情体系,更换图书馆登记方式……和今天的封锁城门。”
            “更换图书馆登记方式,这又是什么原理?”
            “战况需要,开战后一段时间我就这么做了,你没有印象?”
            “那就有可能是我不记得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清楚。”
            “我可没那么好记性,天天对着一堆情报脑袋都要炸了。况且再聪明的人也会忘事的。”
            也许是这样,帕洛斯从未在卡米尔面前提起过任何一点与此有关的话题,就好像这件事于他们二人来说从未发生过一样。
            “既然你认为这样有利于形势,那我也不必过多发表意见。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吐出,他们正好到达了塔楼前。卡米尔手握住门把手推门进去的前一刻又刻意在门前停顿了一下。
            “对于其他几项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双方的目光在这黑夜里静止了几秒,在彼此的色块里倒映出了自身的颜色。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小军师?”
            “略感遗憾,
            “我还以为你会有更多感触。”
            门轴吱呀的声音,塔楼里的光从里涌出后又再次被木板隔离起来。嘭。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18-02-01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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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那是在一片躁动不安的声潮里脱出闯进耳道里的一句话。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若想去辨别出所有声音那是徒劳,这样做只会让人疯掉。
              这是一个意外的插曲。
              那群精力充沛的嘴巴想讨要一个说法,它们向着一个方向统一地开,无数个黑洞想把他周围的空气全部撕扯拉裂。
              那是自被围城以来第一次城墙边围了那么多人,他们把从上面刚下来的卡米尔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人的声音无论怎么大声也不可能盖过这万众浪潮。
              “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为什么不出兵?”“我们被困住了对不对?”“你们这些该死的贵族只会想着保住自己的狗命,放我们走!”
              此时被人群围住的那个人呢?那个被众所瞩目、处在风口浪尖的人呢?他只做了几句说明,可这几句话一被扔到了人群里就显得渺小无用,它们没法让他们满意。
              他一言不发,双眼的焦距没放在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帽子掩住了他紧锁的眉头,而背后冷汗涔涔,那显然不是一个军师该有的样子。他们无从知晓他现在都在思考些什么,最好也不要知道。
              答案都在卡米尔手中攥皱的那几张纸上,在汗水化开的笔墨里言简意赅地描述了这样一条信息:援军遇阻,未能到达。他的思绪还联结着远在皇宫里的几张报告,而它们写的是:敌军几日不见进攻,疑为主战队尚未到达,故因犹有所虑不敢向前,但至后续部队到达时间所剩无几。两者加起来能给众人的回应就是没有回应,背水一战的他也没能给自己一个回应。卡米尔试图让士兵在人群里开辟一条道路,双方却因此僵持不下。
              “你们想要出去?当然可以。”这道声音响起后卡米尔转身过去的速度比谁都要快。
              众人的眼光暂且从他身上离开,转移到了说出这句话的人的身上。环着手、站在西城门旁的白发男子,他转过身去对严守城门的士兵说:“我们不如直接点……现在开门吧,让他们出去。”
              士兵们的身子稍稍移动了位置,都没有太大动静,他们面面相视,又看看那边,对这个指示不知是否执行。就让他做吧,卡米尔向士兵示意了一个眼神。
              被用几条木板拦住的城门嘎吱嘎吱地被打开,露出城外青黄不接的荒地。风从巨大的缺口处灌进,吹得植被稀少的裸地沙尘四起。比卡米尔更一头雾水的是那群百姓,现在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闭上了嘴,瞠目而视望向城门。
              “你们要出去就尽快,趁着外面敌军还没发现。”
              没有人敢往前跨出一步。
              “为什么没有人回答?还是说应该给你们点时间准备一下,我想你们都不介意出去被捅个半死吧。”
              没有人敢应他的一句话。
              “哎呀……这样很扫兴啊,
              “要不让它开着也行——等敌军往这边跑过来时我们去放烟花给他们庆祝庆祝。
              “现在交由你们决定,主权转移了。”
            “刚才感谢你。”人群远离后卡米尔如释负重地呼了口气。
              “你当然要感谢我,不过这样我就算还了你一个人情。”
              “你什么时候欠了我人情?”
              “你不记得了?内阁会议那次。”
              卡米尔思考了几秒,才终于在记忆档案里抽出了那次事件。
              “看来你也是会忘事的嘛。”一半玩笑一半嘲讽,帕洛斯回击了那晚卡米尔的诘问。
              真是个勉强的借口。卡米尔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句子。这绝不是他想说的话,至少不是他想透露出来的东西。他就是不能相信帕洛斯刚才的行为的本意是为了帮自己解围。出现这样的想法总得有个缘由,然而答案并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3楼2018-02-01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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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件事的重点不落在此处,比起沙尘茫茫的边城,它着墨的地方更多在于那座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王宫。
                过多的言语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如果要写出一篇精美绝伦的话剧去演绎这场火烧眉头的灾难——那也是以后的事,那帮艺术家为了活命早已焦头烂额无暇诗书。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的是卡米尔的头上,也不是他们头上。
                即便这样,他又能做什么?如果非要以沉默不语轻描淡写来把内心的慌乱压下去,又要以什么来维持?他一站上城墙,就能看到远处漆黑一片的军队和他们黑乎乎的炮口。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所以我们只能认输——不,绝对不可能。
                “要不然,我们还能有什么对策呢?”——目前找不到。
                如果卡米尔能得到更多的敌军信息,也许一切还有挽回之地。但那无疑是空中楼阁,与外界唯一接通的地方只有港口,海上仍没在敌军掌控范围之内,单凭港口又能在这几天传送出多少信息?海运在时间上就不占优势,为了调离物资他们也没有了多余的船只。现在除了他们自己,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死活。
                一个糟糕的情况——弃城。“弃城?别想了,我们早没退路了,弃城之后哪里也跑不去。相反的,要是让他们占据了这座城池,就近似于占据了一座牢不可破的堡垒。”军务大臣摇了摇头。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城破人亡。教育部大臣自我安慰道:“我们还可以美好地设想,那些早已逃离这里的王族以后必能东山再起,把我们的优良文化继续传承下去。”会场里响起零散的笑声。
                “援军是否还遭阻?”“八九不离十。”“据说敌军为了阻拦援军,把剩余的三分之二军队都调往了那边。”“他们那是山穷水尽,狗急跳墙。”
                整场会议上没有人留意过卡米尔,他几乎一言不发——实际上在那段时间他更像从不存在。
                卡米尔也是最后一个离开会场的,门在背后关上后他吸了一口气,俯身往王宫下看去。围簇着白色城堡的树林尖上已经被抹上一层蜂蜜般的金黄,渐渐干枯零落。晚霞带来的风里干燥的寒意一遍遍地在暗示着凛冬将至。
                “他们实在太聪明了,竟然选择攻击王城。”“而且他们近乎于突袭。”“天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如果敌军突破了防线,这座王宫他什么都不会留给他们,他也不会。
                到头来此时此刻卡米尔脑里想得更多的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君主,他的大哥。谁都不知道对方的状况,计划有没有顺利进行,现在又身在何方,是生是死。他自知自己站在这里的所有原因都是为了实现对方的愿望,而如今他们之间音信全无,卡米尔与这里的纽带就像一根没有了石头压住的羽毛。
                ——以后协助雷狮打理朝政,治国安邦。——那是必须要完成的事,不是想做的事。
                而放眼现在,去争论这些似乎没有半点用处。天穹上飞过去一批黑色的梯队,是最后一批南徙的大雁。它们正要飞往温暖的南国去渡冬,直至明年的第一声春雷惊动。卡米尔看着它们飞往夕阳直至消失。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4楼2018-02-01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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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望向另一边——城墙外的军队数量越是庞大,占领这里的时间就越发短暂。烽火台上夜夜通明,在几次零星的交火中他们大炮所摧毁的人数根本比不上他们新增的。
                  心里麻醉不可避免的在人群里出现: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要有一个转机?援军应该像史诗里描述的所有英雄场面般突破重围,及时赶到现场,拯救众人于水火之中。那不应该算是一个完美的大团圆结局吗?每个人都希望发展成那样。
                  然而创世神并没有偏向任何一方,他没有让踌躇不决的敌军凭运出击,也没有让另一方的英雄万众所望般到来。既然他都不打算插手,那就没有谁会插手了。
                  唯一能让众人感到希望重生的是军情处,唯一让众人感到进退两难的也是它。有一个士兵趁夜色从外围跑了过来连马都没敢骑,最后守城士兵终于相信了他的身份。他说援军快要突围了,可能是几天后,可能是现在,也有可能是他们对话开始的刚才。这条消息在手谕上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
                  但别高兴得太早,众人脸色刚从铁青色回暖还不到一会儿,兴奋的荷尔蒙还没在身体里停留多久,就又有一个士兵从大门外闯了进来。——最新确认,敌军将要集结完毕,最迟两天后。满心欢喜一下子又被打落到了冰点。
                  哈,一个该死的赌局。看来创世神不但没有帮助任何一方,还把他们扔到了一个天平上。他八成是在和神话里的其他神使赌博 ,赌援军到达之前,这座城池的主权到底会在谁的手上。它让坐在牌桌上的甲乙两方心跳加速,肾上腺激素分泌增多,还得去留意墙上不厌其烦一遍遍敲响的倒计时。
                  这两条消息在群臣里炸开窝时帕洛斯恰巧不在场,之后他揶揄道自己竟然错过了一场丰富的表情晚宴。说完后帕洛斯立马把态度端正了回来。
                  “老天,说实话我宁愿没听到过这两条消息……卡米尔,你想出什么对策了?”
                  “要是如此轻而易举,谁都可以做到,你不妨也来想想。”
                  “我可不敢在军师面前班门弄斧,这种问题还是交给专业人员来吧,”帕洛斯伸出手做出一个推让的动作,“那张纸上还写有些别的什么?”
                  “看字迹是兄长大人亲自写的,大概是他亲自带兵支援此处。”
                  不出意料的事情。“没有其他的了?”
                  “也就这么多了。”
                  帕洛斯进门时就留意到卡米尔的脖子上绕了一条御寒的红色围巾,直接把他的大半张脸覆了过去。说话间他还在好奇他那条围巾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
                  两人对话的房间里另一边的书堆下新夹了一封信,巧妙地隐藏在了层层叠叠的书山里头,不露半点踪影。折成两半的纸张诉说了一个只允许卡米尔一人知道的事实:之前他计划切断敌军供给线的战略成功完成,而佩利留在了后方去协助整理后续工作,敌军后路已断。
                  当然,在灯光投下的阴影里这薄薄的一张纸已被埋藏在了永不见天日的书影之间,至少当前的帕洛斯绝对无从知晓。
                  “唉,要是能守住这里,想必等到三皇子进城那日,他的登基也成了板上钉钉之事,那群百姓真不知道要欢呼成何种模样。”
                  “他确实已获得了不少民心,你认为因兄长带领百姓们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所以他们必定会拥护他上台?”
                  “要不然?我都想不出其他可能。”
                  “我倒是认为后续还要有那些皇子们需要应对。”
                  他从鼻子里哼笑两声:“那些人一般到那时都不重要了,何况他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就是看上去冠冕堂皇。”
                  卡米尔没否定也没肯定,任由帕洛斯继续说了下去。
                  帕洛斯深知他们两人只是在消耗时间,因为谁都想不出对策,反倒去找另外一个话题聊了起来。这样也并不能为谁减轻焦虑,不过管他呢,反正帕洛斯唯独不想去碰那个问题。
                  “但我们还真可以感谢他们,是他们把我们逼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权力坚不可摧,人民却易于塑造。这个句子我还有印象。”
                  “不错,既然不能将鸡蛋的硬壳打碎,就瞄准它柔软的内部,这不是更妙不可言吗?他们绝对想不到还有这招。”
                  “你说蛋壳和蛋清?”
                  “是。”帕洛斯同意道。
                  从这个时刻开始,这里又和上个时刻大不相同了。不过一切都可以晚一点再担心,在回忆起人生诸多折磨人的时光里,这点时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只是其中一个一言不发,而另一个只能干坐在那里罢了。
                  习惯了卡米尔交谈方式的人对此见怪不怪,帕洛斯知道对话还没结束,因此他往后一仰换了个舒适的姿态坐在椅子上。
                  猜测无罪,那就来大胆的猜一下吧。卡米尔此时在想什么?既然他如此断定这次谈话没有结束,那就至少得为这个想法负起点责任。那个比喻?敌军与援军的事?但无论他在想什么,帕洛斯都不可能参与。
                  这种时期里每一秒都变得异常宝贵,而他们却坐在沙发上以这种奢侈的方式不断消耗。印下来的灯光因受到躯体的阻隔在地板上拉出了一片黑影,思想也随之流动。要是视线有热量,帕洛斯想地板早就被卡米尔给烧穿了个洞。
                  时间拖得越长,帕洛斯的思路似乎也越发明晰。这次对话总得有个结束语,而这必定是由卡米尔说出的。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8-02-01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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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由衷的希望这到最后都只是一次轻松的谈话,但愿现实也是如此。他给他第一句话会是什么?简短的几个字,一句礼貌的告别;或者是某个帕洛斯现在绝不想听到的词语,一个事实,如判决书般落下的审判结果?又或者:你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我想我会记住这个比喻的。”
                    卡米尔接上了他的话题,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还是防范一下皇子为好,不能给他们后路。
                    “看来今晚是想不出什么对策了,到此为止吧。”他走过帕洛斯身旁走向大门。
                    “明天见。”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18-02-01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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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政厅没有、报告厅没有、总务处没有、军情处没有、军事指挥部没有、塔楼里的办公厅也没有——他不在任何地方。不能就此停下脚步,去其他地方找找:跑过一片森林,一座寂寥无人的花园,直到前大厅。这里和体内里不断翻滚的胃一样空无一物,翻江倒海。但还得继续跑,要抢在时间之前比它先到达终点!
                      把整个皇宫都环绕一遍,西侧是国库,武器储存现以基本全空,只剩下一堆火药,没有人会在里面。再往前是马场,贵族和王储平日骑马游玩的场地,此时绿草平整地躺在泥土上似乎无人踏足。已经绕到了东面,在这里路过了一坐白色的双层建筑,门前无任何标志。但这里的人都知道那是档案封存处,所有王国的机密文件与以往签署的协议都在此处,甚至包括皇子们和其他权势的交易文件。一眼望去里头漆黑一片,思考几秒后把它也抛之脑后。最终又回到正门,往左侧的天空看去在夜幕里勉强分清几栋建筑,那是王宫里工作人员及普通官员的住宿区。
                      他没有找到他。再往前走几步,那个士兵终于找到了他。他正从另一边缓缓地走出,穿过一片花丛。此刻这个达成了跑遍皇宫一圈的下士心急如焚地冲了上去。
                      “报告大人!敌军……敌军他们已经……”
                      “我了解了,”西边的一片红光让一切都不言自明,“我会尽快过去的。”传信的士兵发觉对方说话时的气息很不平稳,似乎也刚跑过一场。
                      “敌军一直在用炮弹轰炸城墙,虽然我方也摧毁了几台,但对方仍在攻击,再这样下去城墙就要撑不住了!”
                      “摧毁了?摧毁了几台?”
                      “大概七台。”
                      “继续攻击,敌军应该只剩下四台左右,他们另一批短期内无法运过来。”
                      “是,明白!”如获神旨般这个士兵眼睛放出了光芒,腰板也挺直了不少。不过他好像漏了点什么重要的东西,例如这句话的可信度和来源。但处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这些事似乎变得顺理成章,没能引起半点怀疑。
                      士兵的眼光往下刮了刮,对方的身上与平日相比似乎有了些不同,多了些什么。他看到卡米尔垂在披风下的手上拿着几张卷起来的图纸,也并没有给谁看的意思。这看起来同样无比正常,他手上有这些东西也并不可疑,或许只是那些不是给他看的而已,他没有被划入知情人的队列。
                      他摆正一下自己的头盔,刚有起步之意又被他们的军师叫住:“我下令让所有人都去避难,他们走完了么?”
                      “是,都按照您的意思,转移到了地道或城区的防空洞里。”士兵回忆了下,补充了一件事,“各部门官员也在撤退之中,现在大概还剩下图书馆的人员还在撤离书籍。”
                      大厅门前只站着两人,说完后士兵犹豫了一段时间,对方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他不知自己是不是该要离开。这几日正临霜降,而暖空气仍不肯放手离去,在夜间城里泛起了一层雾。
                      卡米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再向对方交代了个注意事项,确认对方都能一字不落的记住后转身看了一眼被树林环绕的灯火寥寥的城堡。
                      “你回去传令吧。”
                      说完后他走开了,士兵看着他消失在雾里,也毫不犹豫地向另一头跑去。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8-02-01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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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们直接跳到结局好不好?这个故事太实在过冗长,而且中间使人厌倦。一个讲故事的人若有半点责任心,他就绝不会说出这种话。但现实却是,某段时间在连续上出现了断层,以致无人知晓那段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狮从进入城门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没有停止过寻觅某人的身影,显而易见他没办法找到。
                        断壁残垣都被打上了模糊的影子,直铺地上的阳光在万物身上蒙上了一层朦胧光影。话语、欢呼糅合在了一起,变成背景里的一道杂音。马蹄踏碎落叶从地面蹄起蹄落滚起缭绕尘土,只有它能清晰入耳。即便如此,跑遍城里一圈,问遍军中所有人,也没有谁能够说出他最终去了哪里。
                        彷徨不知所措,最后的最后雷狮停在了那座昔日他无比熟悉的城堡面前,现在面目全非、被全部烧毁的城堡面前。他……在里面?不可能,一个士兵斩钉截铁地说,大火直到最后熄灭,都没有一个人走进去。
                        纵使万般迷茫,时间和历史的洪流依旧滚滚向前。逝者如斯夫,停留在过去的一切都是逝者,只是有些事情他们会永远错失真相。
                        有一个市民在最后一天的清晨哆哆嗦嗦地从自家的地下室里爬出来,他想去茅坑里解急,顺便晒晒太阳。可惜清晨的太阳还没出来,外面炮火声似乎消停了不少。壮着胆子他往皇城那边走去,他想知道那连烧了三天的大火把那座城堡毁成了什么样子。
                        半空中一声鸟鸣空响长街,他刚踏出街边一步就察觉有人站在烧得只剩下一个空壳的城堡前。内心一惊后慌忙把脚收起,改为从房子后偷探。
                        “这座城堡全空了,”他听见,
                        “就由你来将它重建吧。”
                        正值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朝阳万里点燃城阙。在所有的话语被欢呼掩盖之前,这里的声音尤其响亮。只因听到它的是一位平民,所以他无法对任何人说起,也不清楚他所见的和周遭的一切有何关联。于是这一笔再无人知晓。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
                        震耳欲聋的交火声占据了整个黑夜,在一片涂炭之间,卡米尔跨过脚底的阻碍,攀上楼梯走上了峰台。头顶上是敌人疯狂的箭雨,而**的神经并没有为谁减轻一点恐惧。士兵长急忙拉过卡米尔背身转向塔里,向外骂了一句脏话——那是他们最后看见卡米尔出现的地方。
                        把黑夜曲成白天的不是敌军的炮火,是他们背后燃起的冲天火光。不少人都留意到了发生在城里的异样,但他们的军师却对所有人说:“让士兵不用理会那边,给我全力防卫!”
                        背后的红光在黑色的幕布里变成了一条鲜红色的舌头,舔舐着这漫长黑夜。凄厉的火光烧破了整个天空,星辰都倾泻下来,纵身跃入火海,颇有玉石俱焚的悲壮。
                        “听我的指挥,我们必定能赢得战争。
                        “而他们,不值一提。”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8-02-01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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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上所能见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你能从那片雾里听到无数人的低唤、疾呼和尖叫,它们在每一个巷口里涌出。但与这里没关系,整场尖叫派对没有青垂这样的边陲,它远离了湿漉漉的海滩和被腐蚀的平房。
                          那些不重要,把注意力集中到路上,即便你看不到什么,棉花般厚实的雾包裹了整座城市。尽管如此还是要留意,看着那双在这条街上唯一走动的脚踩过碎酒瓶渣子向前走去。不要去在意那些渣子发出的声响,那是他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向这里宣告,他来了。
                          远处一列船中有一条黑影趁夜色离开了码头,在海面上划出了海鸟般轻盈的波漪,此后在黑夜里蒸发。同样无需在意,就算你注意到了它也做不了什么,和其他人一样,连走在街上的他也不例外。
                          他的呼吸节奏陡然加速——他看见码头旁有一个人站在水边,站在船离开的地方。因此你不能把目光移开,尽可能将视线集中到前方。
                          重要的其实不是那艘船上都载着些什么,它将要到哪里去,会对这个城市有什么影响。重要的是其实你想透过这些文字,拨开那层厚雾看清面前的人,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和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发出惊叫或呼喊,你,当然,做不到。
                          “它走了啊。”卡米尔往那边瞥了一眼。
                          “嗯,是的。”
                          你为他们紧张,你在担忧接下来的发展,在揣测他们的第一句话,他们的语气表情及内心活动。但其实,只有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句子。
                          开门见山一点比较好,你是来杀我的?
                          我是来杀你的,同时我也想见你。
                          谈话的背景里时有时无的弥散开一些橙影,被无数的房屋和阁楼掩住了大半。城里有很多地下通道和地下室,大抵上能保护城民不那么快被敌军发现。即使是城墙崩塌后掉落下来的巨大石块也伤害不到他们,虽然难免会引起惊慌。石块大部分也只会砸死那些在城墙边上的士兵。那么,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想必那堆炮灰是攻不进来了,你不如把他们叫进城里,让他们去为战败狂欢。
                          看来敌国的占卜师还负责预言这些。
                          讽刺我也没用,难道你会不知道某些必将发生的事吗?
                          当然,一场大火。
                          对方显然没听懂卡米尔在说什么,但他能确定这些和这里都没有关系。
                          你都拿了哪几张?放在桌面上的,还是阁楼里的?我认为你眼光不错……噢,你一定是拿了桌面上的。帕洛斯的声音指向卡米尔手中拿的图纸。
                          你故意的。
                          是。
                          你知道我会找到那,然后来往这里。
                          你好像从来没去过我的住处噢,让你看看不也挺好。
                          想必寒舍一定会让你见笑吧,但你绝对不会惊讶。卡米尔,总有一点让我很不爽,你是不是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相信我?
                          不否认,我想你从一开始就已经不是我们阵营的人了吧。
                          有时是,有时又不是。要是那边出价高,我可以鱼和熊掌兼得……反过来同样如此。哈哈哈哈,很聪明不是吗?
                          对方对此没有回应,过了一阵后另一团黑影动了动,他好像歪了歪头。
                          怎么,我还以为你会因此鄙夷我一小会儿。
                          要是你对我说你有悔过之心,我反倒会。
                          你怎么就如此断定我没有?说不定我现在惭愧万分,正想乞求你的从宽处罚呢?
                          你根本就不在意你做过的事,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吧。
                          酒吧那次是这样,城墙边那次也是一样。他从一开始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即使他的亲切友善伪装得那么天衣无缝,也没能在卡米尔面前藏好。因为他也如此,仅仅是出发点的不同。
                          你要说出这句话我就没办法了,那就当做是这样好了。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8-02-01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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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段沉寂。
                            那艘船上都送去了什么消息?
                            你猜?好吧我不做无奖竞猜了,仅仅是雷狮带兵前来支援的信息,我想从后方送到前线还要两天。
                            就这样,你的可见度不超过二十厘米,距离限制了你了解一切。既然如此,不如把目光转向那辆侧倒的推车吧,那辆本应被栽满货物拉在大街上现在却可怜兮兮躺在这里的推车。你什么都看不到,除了我告诉你的。
                            不怀疑我吗?说实话,其实我还送去了几张城区的地图,告诉你也无所谓。
                            不可能,那部分图纸还在阁楼里,你没有带走。
                            我可是画了两份的人。
                            你没有时间。
                            两人之间的雾里传来一阵失笑声。
                            真不给面子。你确实很聪明,自从你把图书馆锁死之后,我收集信息的速度慢了不少。
                            提醒一点,诸位之前可能从未听闻,一直以来帕洛斯从未用过自己的登记卡进出图书馆。他一直都是偷取周围工作人员的卡号及姓名,在图书馆的登记册上填写上他们的信息。直到卡米尔去将所有名字与真人一对一落实之前,这招瞒天过海了无数次。
                            过奖,我也不过是最近才发现你。
                            胡说八道。
                            这句话在雾里敲开了一锤,你仿佛从雾里瞥见了一道锐利的目光,瞬如闪电,下一秒它又再次入坠雾中。
                            你早就发现了,卡米尔,你早发现了。曾经有那么多次我看着你的脸,你的表情,我几乎笃定你下一句要说出口的就是那句话,你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可你没有,你每次都把它吞了回去,你一次都没有说出来。
                            对面的无言以对给了帕洛斯得意的资本。难道不是吗?还是说你想对此辩解些什么。
                            我影响了你,卡米尔,我改变了你,你别想抵赖。
                            一团黑影摊开了双手,从模模糊糊的轮廓里看去,它傲慢得像一个神使在向大地宣告神旨,但至少也是个毋庸置疑的真相。
                            ……
                            ……或许,你是对的。卡米尔艰涩地承认了这一点,他的声音同时也指向了另一个事实。但帕洛斯,你没有比我更好。
                            没有?这种无稽之谈从何而来?
                            你不跑吗。卡米尔说。这句话所指的方向是帕洛斯身后的墨蓝色石砖长街。
                            什么?
                            你不跑吗,我是来杀你的。
                            这样中断对话可不道德。
                            后面有路,我不会追上去。对话结束了,你不跑吗。
                            ……
                            没错吧。卡米尔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这点,撕扯开了真实之间最后的那层薄膜。
                            你没办法离开,你跑不了。之前有过无数次机会你可以全身而退,任选一种自己喜欢的方式销声匿迹,你还可以杀了我。可你一直没那么做。甚至包括刚才,你完全可以乘上那艘船,你没必要做一切多余的事。
                            语速低沉快速,学着对方的说话方式,他的嘴角在最后不自禁地扬起。
                            我也改变了你,你也休想抵赖。
                            接着又是一场漫长的等待。久到连推车上每一块木板的纹路都被在心里画了一遍,从开头连续到结尾的时候,终于有一道声音从这漫长的昏聩与晦涩中脱出。它和那些煤油灯是同类,在雾海里的煤油灯水母,亮光变成了它们的触手在雾里伸展,悬浮在白芒里一排整齐有序。它们都是这个颠倒世界里的一部分。
                            漂亮,这跟赌博有什么区别。我收回前面的话,其实你在等的就是这一天?你就是想等某一个时间,来挑明这一切?
                            承认事实简单无比,只不过说出口很困难。
                            你知道的,我们谁都不想说出这些话。一旦放手,你我以后的人生中就再不会遇到这样特殊的存在——可你现在却认为时机到了。
                            我只是没有其他的选择罢了。
                            卡米尔,你真的很懂得怎么让我感觉你很特别。
                            其实你也一样,卡米尔想说,但他什么都没说出口。他把手上全部的物件往旁边一扔,向前走了几步,挂在腰间的佩剑被顺势拔出。
                            你的武器?
                            真该死,我宁愿我们在酒吧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对视过。帕洛斯也拔出了他腰间的短刀。
                            但你做不到。卡米尔说。我也做不到,这句话没有说出来。
                            我看穿了你的伪装,你也清楚我的,这是一次很公平的交易。
                            我痛恨公平。
                            其实还有一堆细节、一堆事实。如果不是因为那晚在酒吧里的对视,卡米尔至始至终都不会留意到帕洛斯隐藏在表层下面的真实面目,那层十分逼真的伪装,和他们两人心底刻意隐藏起来的疯狂。
                            他本来就不应该在那里遇到他,那天晚上的相遇无疑是一个错误。甚至包括现在横跨在他们之间的那句一锤定音的话。但这些说出来都是多余,你我心知肚明就已足够。故事从水边开始,也将从水边结束。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0楼2018-02-01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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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问一遍,你是否还要看向那边?——如果你坚持要看的话。
                              你不会想看到一场毫无美感的搏斗,两人都把对方看成布偶一般,似乎刺进去扯出来的全是棉花。你不会想看到最后的结果,有人脸上露出最自谑的笑容,他腹部受到致命一击,最后因重心不稳跌落海里。你不会想看到一张因过度冷漠而失态的脸——即使你欣慰地看到他的躯体完好无缺。你也不会想看到他逐渐恢复清醒,站在岸边不知所思,随着第二声落水音一把铁器也被扔进了海里。你更不会想看到海面上转瞬即逝的诡异红色,随着潮水被拍击到一旁的船舶上,地面上的雪白图纸和其他物件被拿起,并由此确信一切已经结束。
                              你不想看到。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8-02-01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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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卡米尔,姓不详,皇都人。身世不明,传言其为先王与宫女私生子,或为皇族次子,稗官野史猜度无数,皆无果。
                                年少中举入朝为官,辅佐三皇子雷狮左右,为狮所重。因人处世不求名声,在宫中能道其名者甚少。越两年,先王岁高年迈,疏于政务。官僚割剥无度,百姓怨声载道。狮欲夺王权,终难得志……
                                ……旧历三十四年四月,先王崩,邻国趁危领兵入侵,朝中群龙无首,国岌岌可危。雷狮借势指兵,发皇城。卡居后以计策辅之。兵威已振,譬如破竹。
                                同年十二月七日,敌军孤注一掷围困王城。以有人通敌故,援军遇阻。又以城内补给断缺,时情每况愈下,四郊多垒,守军难以为继。卡急令下转调物资至别地,后皇宫大火,九千三百余箱珍宝得以存。盖其权势一时无两,又以兄长之威名,无人敢犯。
                                及敌军攻城之日,正当危急,卡再现城上,穷一人之力阻敌军于城外三日,活人无数。后战大捷,卡自此不知所踪。
                                新历元年三月,雷狮即位,于宫中举登基大典,授封官员数百,提职五十。赏赐将士无数。
                                朝上座无虚席,独余卡米尔之位。新王亲为其题名,冠为国师。
                                ……
                                其人性如凛风,不易近人,又以智识绝人,通晓古今,驭兵有术,世人以为少年奇才,口碑极佳。后世无人能及,名垂青史。
                                初年后,市井中犹有人言其行踪,曰:
                                孤帆单影,只身海上。
                              《史书》摘取
                              end.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2楼2018-02-01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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