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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你若救不醒他by怀风草(长篇/已完结/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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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江苏1楼2017-10-30 12:35回复

    转自晋江,作者怀风草(微博ID:天山下棋谈恋爱)


    IP属地:江苏2楼2017-10-30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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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黄沙
      小荆初见步惊云,不哭死神方从雪中破冰而出,得神医指点,携聂风来漠北寻人,当然一身霜寒血冷,绝难亲近。他心觉此人气魄慑魂,必然不凡,当下好感顿生,以水囊相赠,复顾目细望,柴车之上斜倚一人,斗笠遮脸,步惊云躬身展臂,替他哺水,未几蓑笠歪得一歪,更叫小荆看得分明,暗里竟是半声叹息。
      惜其深衣素面,长发笼烟,却不知遭何命数,而今形若劫灰,神似病树,正生死沉浮。便出言劝道:“大漠酷暑,你朋友这样晒着会很危险的。”
      步惊云恍若未闻,依旧推车自去。
      而后小荆与族人忽遭变故,亦因一囊水袋,保得性命,更增强助。
      不哭死神黄沙之畔,对毒王,护雪楚,救夷族,终归只为一事相求。
      ——找你们老族主雪华佗,救我师弟一命。
      小荆问他:“步大哥,你的师弟可是安置在我家中修养的那位?”
      他也曾听闻侍者碎碎,都道这万里黄沙,毒日高悬,聂风于偏房之中长卧未醒,染得方圆几里,俱是苦寒之气,更说其人一身拥云带月骨秀神清,长衫冶容眉飞入鬓,妄自招惹许多不分明。
      那日小荆跟在几人身后,行至老族主屋前,雪华佗昔年与妻情切,允下重诺,不愿出手,奈何步惊云以死相胁,再遇上雪楚一颗深心昭然若揭,逼她爷爷不能推却。他眼见步惊云虽施辣手,然仍似初见,风停渊淡,容色煞是逼人,一望之下更徒然惊心,只想某些闲言碎语,切莫让步大哥听去。
      今时暮色才转,他与雪楚方自山上采药回来,归家途中,恰逢偏院木门半开,两人一瞥之下如有雷霆贯顶。步惊云曾孤身入桃源,一臂对千人,半掌转死生,峻悍无匹是小荆司空见惯,然此番望去,他正待热水温罢,替他师弟濯脸洗发。脚边徒有寒烛半盏,朱火冷白,映落颊畔,浓得剐下血来。盖因日短风迟,如此这般叫人看了,才觉他眉目初霁,面色稍晴,唯只衣袖尽湿,揽聂风长发如丝,似已遥归遐思里。
      比之小荆,雪楚惊得更甚,半步踉跄,竟撞在门扉之上,惹一声闇响悠长,步惊云听闻,眼都未抬,依旧低头为聂风清雪尘埃,仿佛手握天下一等大事,其他皆可等待。
      姑娘见他执着若此,面色凄惶,掩眉垂眼,似不忍再看,然愣了半晌,又抬头顾盼。漠北大暑常旱,偏偏此院惊寒,一人面冷情热,挽沉舟身畔,一人形如槁木,任指发相缠。如此久望风云,叫她神断意伤,霎时之间,悯恤哀怜,唏嘘牵念,谁的前事种种不可名状,竟将此番悲痛推至无以复加的极点。
      小荆看她无由落泪,方欲去劝,忽听雪楚敛袖一叹,转身便走,三两步外回首,竟是问他:“小荆,你说步大哥义薄云天,若我把他的师弟救醒,步大哥他是否会——,”她停得一停,心道倘是步大哥待我,有如待他师弟这般,不,便只将这份体贴予我半分,我便百死未悔。
      一念及此,姑娘颊边飞红,带泪带笑,小荆一旁见她面色不定,阴了复晴,不解其情,如坠雾里。
      温水洗罢,步惊云抱聂风回房,方觉斗室甚凉,然二十年冰寒水冷,他怎会着意院中草木凝霜,只是入暮临窗,才想多少年前,也曾与聂风这般手足相抵,同榻而卧,听一室无雪无晴。


      IP属地:江苏3楼2017-10-30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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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风云俱是年少,自然多骄,简直能以生死试天高。师弟刚学腿功,半月有成,梁上阁间,纵横御风而乘。可惜行得太急,有谁居心叵测关门闭户,聂风十有八九撞上窗沿,“咚”一声巨响,尘灰寥落罢了,才见他白衣襟
        袖飘然而下,以手掩脸,不愿见人。秦霜心软,惜他偶尔串户访友都能磕伤,鼻尖额头红成一片,只说从此之后,望霜楼由他来去,再不掩门。
        步惊云听了一旁冷哂,依旧寡言。
        终有某天,师弟院中温书习武,风卷楼残使力太过,掀翻半边屋顶,又逢三月梅期,聂风室中望天,看雨落未停,敲打满地瓦砾,心情很是忧郁。
        然再是忧郁,犹不及他纵跃几番,扒上云阁,探头去望,步惊云寒剑出鞘,正送到他眼前。
        聂风唤他云师兄。
        ——我的屋顶塌了,能否暂住云阁一晚。
        步惊云回剑阖窗,容色冷凉,聂风低头无奈,正待要走,室内听谁一句说:“门未关,自己进来。”
        次日秦霜方知风阁惨况,四处找寻聂风未得,有侍者来报,说风少爷正在云阁。大师兄拍马赶到,小师弟卧榻沉睡,面有潮红,步惊云三尺之外低头擦剑,杀气正浓。秦霜眼见聂风手脚尚在,性命无碍,一口悬心沉落,两步上前摇他,触手之时心脉微烫,才知他已伤风。聂风病中惊起,揽秦霜左臂,衾被里缩了又缩,只道云师兄太冷,言毕似觉不够,卷衣蜷身,依旧说云师兄太冷。秦霜闻言一愣,噗哧半声,忍笑辛苦,身后杀气不减反增,
        迎风更浓。
        步惊云念及此事,偶来自问。
        天下会中十二年,他如秦霜一般,当有贵为师兄,不可言说的担心。俱因天下之大,他异乡为敌为仇亦为客,命途何等苛责,唯独“云师兄”三字,尚有一人唤得。
        然时至今日,再与聂风同床共榻,窗下替他贯元疗伤,才知虽是如此,却早不只如此。
        思量之间贯功已毕,步惊云抽身来扶聂风,床柜之中抽出毡毯几层,将他厚厚裹了,桌边凝神守气,念转周天,以养生息。三更时分,恰逢云过月影,他依旧如常来掖聂风被衾。唯有入掌冰寒,这才省罢,他这位熟睡之中惯撩被角的风师弟,现今已是不会动了,他更大可不必,夜夜夜半,再来牵系谁的冷凉未去,谁的惊梦骤醒。
        这般一念搅至天明,步惊云共小荆出门寻药。他本已气势迫人,现时心有挂碍,更是眉目下霜,杀意在外。无奈身姿拔群,颜容料峭,路人见了,也要叹其风采多少。若在中洲,老弱妇孺俱知步惊云之名,说之能止小儿
        夜啼,朝闻死神将临,简直殃云天降,至夕城空,众人皆携家当,逃命而去。
        然今时不同,关外山高帝京远,竟无人识他,只晓他单刀救人,英勇已极,是故当街多有女子系带牵衣,凑得更近。步惊云身负云踪魅影,步法诡谲,自然无惧,可恨绫罗布匹脂粉香气,扰他鼻塞眼晕,心下叹息,暗想无怪
        风师弟平日行路之时,唯闻其声,不见其形。恐是中洲百姓都道风中之神温和仁义,亦兼“天下第一美男子”之名,若是寻常出行,怕围观者众,糟糕至极。
        小荆看他神情沉落,只得苦笑,步惊云扣他臂膀,留声走罢,转瞬之间已是化烟而去,徒留街边多少姑娘捻帕自伤。两人行至山腹,见四野无人,方才停步。小荆与他俱说草药生性形色,喜阳喜阴,步惊云默默记下,无有漏差。他奇功傍身,眼力极锐,不到半日便撷采满筐,小荆见此行收获甚丰,一时高兴,却道:“步大哥,往后你若是与雪楚姐姐得结晋好,日日陪她上山采药,她必定开心得紧。”
        “不行!”步惊云未有思量,冷然说道:“我此行只为救人,其他一概不管。”
        字字夹冰带雪,竟是毫无回圜之意。小荆知他心下动怒,自晓失言,噤声不语,低头寻药。
        那边小荆正蹲地悔过,这番步惊云却叫他一句点醒。风云身负龙元,已是不老,多少巧合因缘暂且不论,既得长生,自有千世万世之道。风师弟喜静,远隔人烟,尘寰不侵,天山隐居再好不过。只是聂风一
        手厨艺比肩千秋之劫,早在天下会之时已初露端倪,与三分归元气并称夺命双煞。然叫步惊云看来,当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分归元虽是杀招,人尚可避。师弟下厨,简直避无可避,更兼茶艺,堪称凶器。
        不哭死神心念绵长,追思一脉承袭,恍忆聂风烹茶竟是何夕,几十年弹指即过,今天晴日方好,关外腹地之中,水村淡寺钟,林雾远山松,他一身剑骨满拳云心十分缭乱,肝肺犹寒未暖。


        IP属地:江苏4楼2017-10-30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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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离魂
          步惊云这日晨起,见聂风浅衫长发,恰正襟危坐,于桌旁瞪他。不哭死神淡定已极,看床帐之下,师弟三魂不宁,七窍散尽,依旧挺尸,与活死人无异。一时心塞,眉间铁青,出言亦是冷清:“风师弟,你这是魂魄出窍所致?”
          聂风闻言低头,以手扪烛,白蜡透指,遂无由长叹,说云师兄。
          ——久见了。
          步惊云身涉百劫,何种阵仗未曾得见,凌云火麟,四兽惊瑞,千年神棍。封建迷信害死人,而今却由不得他不信。是故面色未改,上前两步便要揽他,入手之处只寻得一方烟气,再抬头来看,聂风依旧剔透灵犀,俊逸分明。
          ——云师兄,近来可好?
          步惊云闷声应了,座前温茶,心道风师弟现今有形无实,即便意思意思,也是好的。遂推茶与他。聂风苦笑,曲指圈杯,算是谢过。俩人如此坐了半日,相对亦是无话。
          步惊云性素寡语,不喜多言,却叫师弟憋得辛苦。风云冰中二十年,俩人相对朝夕,从来心志矢一,默契极深。盖因师兄三月磕不出半个字,聂风每日多合与他说些闲事,俱是莽原寒凄关河宁定,说师兄你看,那只雪豹今早又咬死一窝兔子,亦或今晨有云,天气甚好,晒得你我遍体暖意。每当其时,步惊云闻言抬头,瞟得一瞟,似有不屑,而后回眼,依旧掌抵聂风背心。
          师弟只道他性情孤高,落落难合,不愿共语,心中更是有愧,想天地苦寒岁月冷凉,俩人蜷在一处,还半年无话,难免闷得叫人惊怕,于是说得愈勤。
          也是日久积习,多年之后聂风尚且不明,风云为何累世成双,难以离弃。实则早在埋剑涯下,故纸堆里,传说一掰两断,云师兄一半,风师弟一半,全仗他聂风说尽。
          彼时步惊云若能听心窃意,当下定然抱屈。不哭死神寡言少语,非是不能,实乃不愿。只因闲来无事,得聂风嗑牙耳畔,真是乐极。也是雪峰绝顶之上,冰川百丈之下,他的师弟温静柔和,轻言慢语,絮絮说之,步惊云身后与他掌背相抵,敛息凝神,听凭聂风仔细话与,说日归石不语,月出霜雪明。
          “师兄,我年少时候,心中最喜,不过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却不知天道无情,竟是今岁今夜,此身此地,了却我生平愿景。”
          而今两人对坐,也事出离奇,辄待消化。彼此默默相看,师弟无话可说,师兄等他来说,是故哽了半天,聂风方待开口,门前已窜进人来。
          入屋时候,小荆便觉今日诸事不宜。他也知步惊云为人孤意一注,难论亲疏,可满室寒气骤然拔群,还是叫他操持不住。他刚吞下半句步大哥,辄听耳畔死神不哭,低头开言道:“风师弟,你且说。”
          小荆闻之胆寒,四顾之下,只见床上桌旁有人一双,其一昏迷半月魂魄不全,另一自坐抿茶望天独言,他心生惕惕,未有夺路而出,已勇武至极,只是勉强带笑问曰:“步大哥,你在和谁说话?”
          步惊云吝啬半眼,说我师弟。
          小荆听了,一时面无人色,更转哀凄,只道步大哥为他师弟百般挂心,如今思念成疾,竟往疯魔里去,果然真汉子,好兄弟。
          小荆一念如此,抱拳耿耿道:“步大哥,你不必太过忧心,雪楚姐姐和老族主一定会把步大哥的师弟救回来的。”
          步惊云听他言称如此,便知其中深有误会,然他江湖行事,淌刀踏血,随心而行,别人看法又何曾顾意。
          步惊云剑乃绝世,人亦绝世。绝世之人亦有绝世知己。自十岁起,共他一生沉浮至今,唯聂风而已。两人总角互弃,到濡沫莫逆,初时相看两相厌,其后相看两相艳,终至不相得不能举翼,性命皆可倾,更妄论明明白白你我的心。晓是得聂风如此,不哭死神怀珠抱玉,再看他人,浓淡繁简无一入眼,统统不过尔尔,遂愈是寡言,愈是懒于辩解。


          IP属地:江苏5楼2017-10-30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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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故此番步惊云心知小荆错认,也不分辨一言,敛衣起身道:“今日入山采药,风师弟你与我同去。”
            小荆在旁闻言,脚底一软,手肘砸在桌边,又疼且惊,脸色黄青,更转草绿。聂风见状心有不忍,伸手来扶,奈何肌理透掌而过,唯徒自着急。
            步惊云冷哂来望:“他是男儿,无需你来照拂。”
            聂风无奈道:“这位小兄弟于我有恩,云师兄勿再吓他。”
            步惊云不语,聂风知他默许,转头便笑。他眉素眸清,照天光自散,步惊云亦不由多望半眼。
            只是小荆叫他如此一看,遍体森然,退了两步,扭头四顾,问道:“步大哥,你的师弟可是正在我身边?”
            步惊云难得耐心,点头说道:“他方才要我不再吓你。”
            小荆仓惶瞪眼,欲往他脸上觅得半点调笑之色,可惜不哭死神一代宗师,出手放话都是“爱信信,不信死”的万千气势,冷眉寒目如刀剑加颈,哪里有分毫热闹可寻。小荆毕竟道行还浅,一时魂飞魄散,扭头泪奔遁走。
            聂风遥见他出门时候,身形不稳,前额正磕在房梁之上,遂扶额叹道:“云师兄,你终于还是把他吓走了。”
            步惊云依旧看他,但说无妨。也果真无妨,盖因半日之后,小荆复又登门,却道:“今晨身体不适,步大哥你切莫放在心上。”
            聂风刀腿双绝,轻功更是天下无匹,平素惯常脚不点地,风中来去。而今他既成生魂,轻如鸿羽,石道之上,纵是崖山料峭,也悠游飘荡,甚得怡情意趣。
            步惊云见他衣袂伴日,似极秋水烟岫,归得尘外,一瞬只觉二十年冰底困锁,已在隔世杳然,心气便是转佳。小荆行前引路,方觉一行俩人走来,步惊云目空无物,自语有常,更不知望向何处,只道步惊云如今思念成疾,染得臆病,却是为情为义,一时又是神往,更不住叹息。
            他心有惦念,魂游天外,暗想步大哥恐怕已疯,自是满腹惋惜,亦因山道行惯,未顾足底,歪得一歪,半时踏错,竟要斜落空谷。
            步惊云聂风见状大惊,两人身形甫动,风中之神终究快得一步,转息之间已抢掠小荆身边,遂伸臂去揽,然魂形透骨,方才忆起,如今他却是救人无计。
            聂风心思刚到,身后劲风堪堪便至,当即神念一宽,正待回手,却觉入掌黏连,更有莫名牵扯直把他往小荆身躯里推去。只惊变两瞬,步惊云已扣上小荆肩膀,但见聂风魂魄与小荆交叠刹那,师弟颜容消散,再凝目看时竟是不见,他一瞬仓惶,心思震恐,脱口急唤:“风师弟!”
            步惊云唯恐聂风又遭变故,剑心纷乱,一时手劲刚烈犹不自知。小荆忍痛不过,抬手拍他:“云师兄。”
            步惊云闻言哑然,难得面如苍雪,失尽人色,扶他凑前半晌无言,仍未放手。良久之后,唤他风师弟。聂风应声,容色也是荒诞已极,只道:“云师兄,我亦觉小兄弟尚在身躯之内,一体双魂,却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奇事?”
            步惊云得他提点,以为今日虽是诡事频出,尚有迹可循。风云意志何等彪悍,如此境地仍做几番思量,未有崩溃之像。两人心念百转,暂定一切如常,因着这般匪夷所思之事,闻所未闻,若叫他人悉知,怕会徒惹横祸。至于回魂之事,唯有静待华佗续魄,才是解决之道。
            风云心思深重,一路行至村口,步惊云止步未前,聂风回头问他:“师兄何事?”
            不哭死神沉默,聂风这才省得,他已是维夷族人小荆,理当唤他步大哥。奈何二人多年相交,俱以师兄师弟互称,偶尔风云单字唤来,旁人尚觉腻歪,如今要他改唤步大哥,着实强人所难。聂风几番开口,唇边单音且出,瞬息又归无形,尴尬至极,步惊云一边好整以暇,抱臂不言,只是看他。两人僵持多时,未知雪楚村口久候他们来归,恰见此景,快步上前,揽小荆左臂。
            她实则欲同步惊云亲近,奈何姑娘心深情涩,唯做路间偶遇,羞怯低头,眉间开谢一朵花,更低声问道:“今日,今日你们上山采药,收获如何?”
            步惊云一瞥横过俩人双手交握,未有言语。聂风声色不动,自雪楚怀中抽身而出,只道:“我和,和步大哥去得太晚,未有斩获。”
            聂风虽共雪楚叙话,尚有余裕偷瞟师兄,未料步惊云亦正凝目看他,及至听闻“步大哥”三字,眸间笑意隐然,极似孤天之云,停归旧枝,正雾照烟笼,要与人猜。聂风偏生不愿来猜,敛眉转头,又说:“这如何晚了,雪楚姐姐你怎么还不回家?”
            雪楚叫他无心一句戳破情怀,波至眼角,霞及双靥,粉拳一怒,捶他几下,竟自去了。聂风目瞪口呆,半天缓神,及望步惊云,却道:“云师兄,这位姑娘她对你——。”
            步惊云不言不语,只瞟他身后,街边大爷正拄杖而过,慈眉善目共他招呼:“小荆。”
            聂风抬手应声,无奈转口说:“步大哥,雪楚姐姐对你好得很。”
            步惊云向来矜傲寡言,便是天下且难能勾其一顾,却终究不吝向他风师弟如此这般,解释一番。聂风听罢,无有诧异,只说:“步大哥你——”
            他含混半句,其后转清,言语真挚,诚恳至极道:“你向来很得姑娘欢喜。”


            IP属地:江苏6楼2017-10-30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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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惊楚
              雪楚虽知今时俱不同往日,亦知小荆不同往日。
              小荆纵是族主麾中勇士独子,奈何父母早亡,族主怜他身世孤苦,养于膝下,待之甚笃。雪楚贵为族主幼女,长于关山漠北高宅深院,半世合当朱漆碧羽轻帐沉衣。二人自小形影不离,年少交好,情同姐弟。
              自步惊云来后,雪楚一颗芳心牵系,每朝厢房之中,共她爷爷研习药理为救师弟。闲时有暇,揽得小荆,多语多笑,横竖都为姑娘深情,不问由因。也是平时族里,唯得小荆与步惊云尚算亲近,雪楚问及日间琐事,他便细细说与她听。
              小荆惯常如此,而今古怪,雪楚三问,他沉声来应,寡言得简直离奇。
              聂风想他如今何至于沦落这般境地,思罢抬头,也见姑娘一双妙目正转至他怀里,启唇来问:“小荆,你近日与步大哥很是亲近,可是他是否安好?”
              聂风说好,心道云师兄惯常安好。晨来早起,屋中替他贯气疗元,又或日偏暮里,山里共他悬岩采药,一颗关护之心,拳拳之意,当是历历,叫他甚是感激。
              雪楚听了,大为高兴道:“前日步大哥因他师弟之故,自是忧心,如今街边相遇,我只看他一眼,便也知晓,他心中已生出些许欢喜。”
              聂风听了好生讶然,暗道这位姑娘真是师兄知己,否则师兄向来冷言寡笑,一脸新雪萧萧盈袖有霜,来去累世不消,已是极难亲近,更要从师兄面上辨出几番情绪,当真不很容易。
              雪楚见小荆复又沉默,只道他尚在挂心聂风病情,出言宽心道:“小荆,你无需多想,我和爷爷已读透续魄经,不日就能替步大哥救回他师弟。不知到时,他是否能多看我一眼。”
              姑娘说到此处,忽然噤声不语,半晌长叹,又问:“小荆,步大哥和你言谈之间,可曾,可曾说起过我?”
              聂风叫她如此一问,却是愣了,埋头苦思之下,数得几日以来,步惊云寥寥数语,俱是唤他风师弟。他略微迟疑,雪楚等得心下小鹿乱撞,凑近只道:“小荆,你今天这般古怪,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聂风听她如此说来,才省起昨日三更,他夜里忽醒,见身畔有人,白发如霜,神色孤寡,似已久候。
              聂风自小研习傲寒六决,修得骨秀神清,听天听地听人心,如今魂魄离窍,虽非正体,然冰心尤在,本不该如此困钝,叫谁欺身近前尚不自知。只因其人气息深浓冷冽,是他自小相熟惯的步惊云。
              师弟半睡犹梦,眨眼来问:“师兄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师兄无话,师弟亦无话,两人榻上床前脉脉不语,对看半晌,步惊云开口:“风师弟,你睡,我无事。”
              便是这般无灯夜里,聂风借了窗外月色冷清,来照他师兄眼锋如沸似冰。阖室烟气迟迟,却遮不动许多莫名寒凄。步惊云神色若此,是聂风多年未曾得见,他心里如何惊讶,也要强自宁定故作素淡说是。
              步惊云言毕不动,仍旧低头看他,自是有话未尽,偏偏等他来问。师弟善解深意,遂抬头去问:“云师兄,你可是想喝酒?”
              师兄听了拧眉,固然非他本意,只心叹喝酒也罢。
              聂风如此懒意昏昏,也要共他师兄房上饮觞。两人映月凭肩,依旧无言。聂风几杯下肚,眯眼来瞟步惊云,看他师兄满脸冷凉,冻煞风月俱佳,似极楼头旧画,雪霜也罢,乌有也罢,岁月憾恨都在襟袖鬓发。却无由欲笑,只道:“云师兄,多日未见,你年轻不少。”
              步惊云暗道如此便醉,漠北酒烈,果真所言不虚。聂风醉了胆大,凑近拍他,又道:“师兄,你既食龙元,已得长青,但久生苦寒——”
              ——小荆!
              雪楚等了半天未得回话,见他已是魂飞天外,更是无奈,抬手戳他,仍来问道:“步大哥可曾说起我?”
              聂风叫她一声唤得返神,看姑娘眉眼婆娑,极是企盼,心下一软应声道是。雪楚闻言粉霞扑面,欣喜再问:“步大哥都说了什么?”
              聂风寻词摘句想了半日,说道:“云,咳咳咳,步大哥他说,说雪楚姐姐你为救他师弟,不辞辛劳,受苦甚多,他心领神会,只是——。”
              雪楚听他一句“只是”,心知不妙,更是情急,问道:“只是什么?”
              聂风思及前事种种,感伤至极,长叹道:“步大哥说他早年幸得几个女子垂青,却让她们为他受尽苦楚。如今他已心死,已不愿再接受任何人,更不愿牵累于你。”
              聂风这话说得何等柔和,仍叫姑娘听了,神魂摇动,五内悲苦。雪楚芳心尽碎,情绪混沌,只一瞬忽然转笑,笑不及眼,却道:“小荆你骗我,你自然是骗我的,步大哥他平日少言寡语,怎会与你俱说如此?”
              聂风无语,知她心中哀痛未可名状,也不答话,唯是听凭她这般说起。姑娘语罢默然,有泪盈睫,掩袖来瞒,左右擦拭罢了,依旧笑着唤他小荆。
              聂风看尽雪楚此时心绪,悲喜难平却笑得何等认真吃力,大是不忍,出言劝道:“我生平最是不喜,唯有天定。也是年少时候,能笑一世百年,尽在掌指之间。天下偌大,我只信未有救不了的性命,未有挽不回的爱情。雪楚姑娘你若情深至此,一试又有何妨。”


              IP属地:江苏7楼2017-10-30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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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风三言两语,早把他云师兄卖得干净。雪楚听他温言相劝,想来甚有道理,更因此事叫他说来,字句之间俱是顽强勇气,一时心喜,便未省得聂风话中称呼改换,何谓年少时候,何谓雪楚姑娘,已是不合情理至极。
                雪楚得聂风劝罢,容色转霁,笑道:“我与你同去找步大哥。”
                话毕不由分说便扯他转在门外。
                刚出院子,已迎头碰上慕黑父子一行。慕黑身为族内第一勇士,心高气傲,侍武而骄,膝下一子换做慕进,心仪雪楚已久,私下亦曾五次三番向族主提起,雪原一直未允。父子二人平日横行族内,却因生性好武斗恨,族长亦对他等无可奈何。雪楚为桃源毒主所囚之时,慕进多次请战,也是彼时族主曾许下重诺,谁能救得雪楚,便将雪楚许配与他为妻。
                不意小荆求得步惊云出手,坏他一番计较。当日不哭死神一人挑翻桃源,如何威势,相衬之下,叫他父子两人勇士之名尽皆扫地。慕黑就此记恨小荆甚久,只是近日他与步惊云走得太近,叫人无处下手。而今俩人狭路恰逢,简直世仇。
                慕黑冷笑一声,慕进会意,领人堵住去路。雪楚见状心知不妙,柳眉倒竖瞪他:“慕进,你要做什么?”
                慕进生得彪悍,出言自是半点不会斯文,遥指小荆说道:“这小子擅引外人插手夷族之事,分明看不起我族勇士,今日揍他一顿,方才能解我心头恨。”
                雪楚气急,愤然回嘴:“若非小荆寻了步大哥出手相救,那天我早已死于毒主之手,哪还轮到你来救我。”
                慕进只觉叫她看轻,心中更恨,当下口不择言,怒道:“步惊云那家伙不过虚张声势看着威风,若能让我前去,也叫你毫发无损。”
                雪楚听他张嘴便来,冷笑一声道:“此话你只敢在我与小荆面前说说。你真有本事,便去寻步大哥比试一场,也好让大家看看,到底谁在虚张声势。”
                聂风在旁见他们眼刀目剑掐得上头,暗里扶额,以为漠北久旱,不能养人,姑娘汉子脾气大得冲天,分明炮仗,一点即炸。师弟心下思量几番,实觉此时不宜出手,欲揽雪楚便走。
                聂风如今魂在身外,神元内力自是全无,然风神轻功江湖无两,很有些卓绝,一经施展,纵横御风,亦非慕黑父子所能匹及。
                他正待伸手来搭雪楚,便听得慕进豪言壮语,说要寻衅步惊云,自是大惊,心道云师兄喜怒无常,生死沦亡都在他一念之间,才得不哭死神之名。昔日中洲多少豪杰,唯有几位剑痴刀鬼,物我两忘孤家寡人,方愿共其争锋。此时若然真让慕氏父子上门寻衅,两人气焰嚣张,只怕师兄顷刻不爽,一招殃云天降,叫他们立毙掌下,如此结仇更深,不是智举。师弟心念一转,就要恳切诚挚来劝:“步大哥他神功傍身,俩位与他差之何止云泥,还是
                别去得好。”
                他实则真心相劝,善意拳拳,然而叫旁人听来,这话何止刺耳伤人,简直不共戴天。慕进为他只言片语哽得了无生趣,也再懒得唇枪舌战耍些没前途的把戏,拔剑出鞘两步上前道:“小荆,你出来,别躲在雪楚后面,不像个爷们,我先教训了你,再去找步惊云算帐。”
                聂风彼时正低头按刀,唇边隐然有怒未及峥嵘,听他说得如此,闻言不语,只转眸一望,眼底道尽寒凉,皆是失了时序的雪原莽苍。慕进一时竟为他气势所夺,攥剑来吼:“我今日与你单打独斗,许大家做个见证——”
                ——不必。
                聂风语中未有起伏,凝眉伫目遥看慕家一行,遂起手扬刀。
                ——你们一起上罢。
                言毕聂风身形急动,已化烟气,人刀无影,唯剩暴雨狂风,欺山赶海,竟向慕进扑面而来。慕黑见状大惊,他护子心切,夺步而前,举剑来挡。乍入战局,才觉来者足也御刀,衣也御刀,身法之高,生平未见。唯有眼前叠影,重重一片,竟至无可格挡之地。慕黑心下震恐,转瞬恍神,胸前闷痛骤凉,便叫利刃击中要害。
                雪楚一旁爱莫能助,唯有吊胆提心,奈何眼前黄沙飞扬,风中形影错乱,分辨不清脸红脸白,更莫论输赢成败。她心中暗道此风骤起,来得却是离奇,未免凑巧太过。
                幸甚风起一瞬,散也一瞬,待她举目再望,已是尘落人现。慕家父子一行十人尽皆倒地蜷身,抱臂呻吟不止,三丈之外小荆负手而立,足下之刀,毕竟凡铁,劲招过后,竟是寸断成片。
                彼时日色削薄云风孤高,窄巷之中胜负已分,方才一战,聂风颜容未改,襟袍尘灰不染,抬眉拱手说道:“这番得罪。我以刀刃迎敌,你们尚且不能胜我,更妄论步大哥。若真惜命,就别去招惹他。”
                雪楚闻言如此,才觉小荆今日非但不同,简直换骨脱胎,不由愈加瞩目,见他一身扶素清冷,唯眉眼波横,百转迫人,照面欲焚。雪楚心中尤自称善,喜不自胜道:“小荆,你与步大哥多待几日,武功竟然如此精进,真是恭
                喜恭喜。”
                聂风听她如此称赞,无法可想,只能呆若木鸡,共她同笑。


                IP属地:江苏8楼2017-10-30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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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聂风
                  聂风回屋时候,步惊云正桌畔喝茶。不哭死神何等修为,听他步调虚浮内息不顺,心中早有计较,见他来归,说道:“过来坐下。”
                  师弟依言凑近,步惊云探手握他,掌心吐力,聂风但觉一股暖意运透全身,愣神半晌道:“云师兄,你不必。”
                  步惊云闻言未答,周天过后,方才撤功回息,仍未收掌,共他十指交握,踞案横眉,只道:“以后不可如此。”
                  聂风亦知小荆身体唯合一般习武之人,底蕴脆弱单薄,这般境况叫他强行施展傲寒,难免神元不济,遂点头来应。
                  聂风得步惊云渡气培元,正温热怀袖,师兄依旧拽他不曾松。聂风无奈,共他一时无话携手。腻歪多时,门外人声渐近,师弟正欲抽身,师兄暗里施为,哪容他挣扎半分。雪楚几步入屋,正皓齿朱颊善唇笑眸,一望之下眉心忽跳,却想俩人纵是亲近,未免缠绵太过,无由叫她不喜。
                  聂风座前未语,一番凌乱全在心底,步惊云才是淡定,低头瞟他师弟眼眸乱飞,明里暗里,都是叹息。姑娘竟觉室中三人,自己犹似多余,面上更显委屈,抿唇尴尬笑道:“爷爷已为步大哥的师弟配出第一方药汤,今日便可开始续魂。”
                  聂风闻言心喜,步惊云亦同,手劲当下一松。师弟得救,敛衣起身说道:“雪楚姐姐,你可是要准备什么,我来帮你。”
                  姑娘点头应道:“是,只因步大哥的师弟魂魄涣散,不能服药。唯以汤药混于水中,将他浸身其内,催旺八脉七经,才有奇效。”
                  言毕拍手,门前杂役遂抬来浴桶一方,大小甚是可观,能纳四人。
                  师弟听罢,拱手谢过,足尖一转轻点,身形已渺,正往后屋飘去。步惊云知他得此消息,当是心魄摇动喜不自胜,亦快步跟去。
                  复又转瞬,屋中唯剩雪楚一人,姑娘情窍玲珑,未几探得其中因由,深思几番以手扶额,轻叹一记。
                  步惊云刚入房中,已见师弟正床畔躬身,来解聂风衣物,一时哑然。也因破冰之后,聂风昏迷,得步惊云照拂甚多,濯发洗面俱是亲力而为,不曾假手于人。
                  如今小荆虽非小荆,师弟还是师弟,两相而较,吊诡至极。然师弟心中全无这般牵系,埋头只顾扒衣。步惊云见他如此未有芥蒂,在旁无处插手,遂抱臂而立,一望之下师弟指尖正揽过聂风半面,更扯开他胸口前襟,撩手而进。
                  师弟自小修习冰心,傲寒雪饮甚是冷清,后与第二梦江湖飘零,世谓神仙眷侣,实则相较成欢鱼水,俩人多喜笔墨茶砚之趣。他向来少有与谁如此亲近,妄论掌下之人竟是自己。
                  此念颇得嶙峋,心思刹那已丛生而起。师弟腹中缭乱,手下未停,十指扣过宽肩猿臂,扫经之处体肤修长,肌骨交缠,入手冷凉,不由顿得一顿,复又下行几分,揽蜂腰正握,腹间纹线几经雕琢描摹,却是流畅至极。
                  他如此寻索之间,思及当日寺外追击绝心,百仞千丈之上,纵跃而下亦有何惧,彼时当真衣也迎风,发也迎风,身躯舒展之处,该是覆手翻云风神再临,不似今日,半死未死,命吊几夕,一瞬感喟非常。
                  步惊云看师弟摩娑半晌,径自出神,大是不解,凑前来望,但见聂风衣冠半褪,前衫大开,浅袍连襟唇素眉清,惹他一眼稍乱心气,不由出言唤他风师弟。
                  师弟闻声回神,窘迫之下低头来解聂风腰前束带,又见先前做弄之下,聂风衣发缠与一处,心中愈觉唐突,遂伸手来抚。
                  步惊云从旁敛眉,低头细看聂风苍唇乌发,黑白入心,分明莽烈幽凄,一时得尽风情,复得师弟双手撩抚聂风长发,轻笼慢捻,正掠目上眉间,便无端引魂脉一烫,竟无法按耐,更无以自抑,只恨不能顷刻揽得聂风,附唇上去,辗转挑磨,左右依样摆弄一番。
                  步惊云心念成沸,仍能敛气忍情,守灵台清明,即刻旋身转头,再不相与而观。


                  IP属地:江苏9楼2017-10-31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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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此时身心俱在聂风衣物之上,哪知身旁情状,只将聂风鬓发捋罢,去解长裤底衣,布匹厮磨之处,剐蹭有声,沙沙之下,听在师兄耳畔,欲得未得,将断未断,最是辛苦,直似化雨东风,燃他心火,燎原得萧索。如此一击之下已是剑及履及,然室外忽有薰风四起,却叫他心中伶仃,吹得如梦方醒,步惊云惊悟之时再不停留,身形恍动闪出门去。
                    这番师弟方为聂风褪尽衣衫,寻得毡毯将其裹毕,待请师兄抱起,转头时候才知步惊云竟已不见踪影,无奈倚床等了半日,候他归来,抱了聂风出门而去。师弟紧随其后,他何等心窍,一眼望去已觉步惊云大有不妥,拧眉问他:“云师兄,你何以出去一阵,就换了一身衣装?”
                    不哭死神闻言未语,面色转青,师弟见状心塞,只想雪饮向来冷峭,然未染血污之时,怕是不及此刻师兄寒气逼人,却不知又是何事惹他生气。
                    如此思虑之间,不意师兄身前停步,将将撞上步惊云背脊,仗他轻功绝世,衣摆半旋且转,已是远退开去。师弟心有不明,凝神看他,只道:“云师兄,停步可是有事?”
                    步惊云怀揽聂风,竟未回身,然则语中耿耿,已无冷厉如冰,将言向他:“风师弟,我且问你,你——。”
                    师弟知他语出郑重,正待细听,孰料雪楚这厢堪堪转至屋后,廊下笑道:“我见你们久未回转,担心出事,前来看看。”
                    步惊云叫人这般打断,话未言毕,心有怨气,便再不愿续,只转身望他一眼,侧脸横波半面深浅。师弟得他如此相看,当下情绪碾转莫名,混沌慌乱欲醒未醒。雪楚离得甚远,哪晓两人参差之间目色交叠,已渗透几多深心,只是招手唤小荆上前。聂风无奈,却道:“步大哥先去,我随后便来。”
                    雪楚眼瞟步惊云出门而去,拽小荆不语,沉思半晌,搭肩看他说道:“小荆,我自小看你长大,情同姐弟,是也不是?“
                    聂风为她一脸决义生死震撼,纵然不明就里,只能点头称是。雪楚得他应允,拍掌说道:“这便是了,你叫我一声姐姐,那么无论何事,即便你行差踏错,我都会护你到底。”
                    聂风胡乱应过,心道未知今日可是诸事不宜。云师兄向来如此,便就罢了,何故连雪楚姑娘亦也无稽,嘴里字句都叫人弄不清。
                    雪楚看他神色古怪满脸无辜,心下一横,软道:“小荆,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步大哥?”
                    聂风乍听之下如遭雷霆,只道此言荒唐,惹他欲笑无由。笑罢抬首,喜乐未及心底,才觉指尖微痛直抵胸臆,似有懵懂真意,惊蛰一季,正待破晓天明。
                    雪楚语带怜惜,依旧挽他,却是相劝:“小荆,你若真有此意,我不奇怪。只是,只是我看步大哥他对他师弟,不止同门之谊,兄弟之义,恐怕还有男女之情,他们兄弟二人爱深意重,你——。”
                    聂风叫她几句会心一击迎面而来,砸得切肝抵肺痛不欲生,勉强寻回神志,哭笑不是,问道:“你如何得知此事?”
                    姑娘此时见他容色慌乱,更是同病相怜,与他温声话起,说道:“当日我与你后屋得见步大哥为他师弟濯发,心中实在着意。此后多日,我都悄悄潜去步大哥房前。”
                    言至此处,姑娘也知此举实在有失光明拓落,不由惭愧,低声又道:“我常见步大哥为他师弟贯气培元,有时只在床边,看他师弟,也能坐上半天。更有甚者,我曾亲眼所见,见步大哥低头,低头——。”
                    雪楚念及此处,敛唇撵袖,已是再不能言。
                    聂风听罢脑中空明,简直物外孤天,一脚踩落云间,就此七情上眼。他怀抱冰心,闪念嶙峋,忽有正解,只道云师兄修为甚高,雪楚姑娘扒窗抵户他怎能不晓,怕是因此将计就计,做些不寻常的举动,正叫雪楚看去,也好知难而退,免她芳心惦念,为情所苦。他思量之下,但觉以云师兄秉性,这般行事甚是通顺,条理何等分明,已不能再作他论,遂神清气爽惠风和畅,竟是转笑。
                    此时日值中天,也是千山沙定晴雨无双,雪楚共他隐匿暗处,相对悄言,廊外云深风敛,惹半藤绿铃色浅,落了满襟花艳,全浓在师弟霜雪晴后的眸间。他抬手拂得一拂,却又粘在鬓下袖前。
                    聂风挑眉看指尖细碎,哈哈两声说道:“雪楚姐姐你不必担心。”
                    姑娘以为他是受惊太过,神智昏溃,不由更是哀怜,又道:“小荆,你曾劝我,说世间未有救不了的性命,未有挽不回的爱情。只是步大哥他向来冷情,你还是莫要太过执着,我也是该当放下了。”
                    聂风得她好意,自知许多事情着实无法言明,唯有眉眼带笑礼道:“小荆省得雪楚姐姐教诲。”
                    雪楚当他已知回转,心头一松,也有叹息,说道:“当日我见步大哥抱着他师弟,衣发交缠,形影相叠,云动随风神姿摇曳,便该知道,如此二人方是世上最无双的贴切。”
                    她话得很是魂断意殇,然而叫聂风听来,已是另一番离奇,心道雪楚姑娘不知又想到何处去了,暗里不由扶额,正待开言,幸有族人前来,说老族主已备好汤药,来寻雪楚姑娘过去。两人遂将此事按下,一并而往。


                    IP属地:江苏10楼2017-10-31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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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四苦
                      雪华佗依书之言,采山间百草,每日以文火煎成汤药四碗,寒热痒痛,药性极端,本不相容,如今尽皆混于水中,将聂风没身浸入,催动体内八脉,唤其魂兮归来。
                      雪楚小荆一旁而立,姑娘遥望步惊云,怅然笑语,说道:“这般便好,以爷爷之能,回天有术,步大哥的师弟不日便能醒转,小荆你也有大功劳。”
                      姑娘话毕抬头看他,但见小荆面色由青转白,额前冷汗如雨,咬牙心横,踉跄几下便要栽倒。雪楚刹时无措,失言忘语,伸手待要扶他,然则眼前一瞬衣袖卷云,竟叫来人劲风震退两步,再凝眸看时,小荆已被步惊云抱在怀里。其后一室乱步仓惶,雪楚与二人离得甚近,方能依稀辨得师兄面上神色很是沉哀,隐然惊痛,慨然有怒。
                      步惊云疾揽聂风,连拍他身上大穴,复又说与什么,可惜师弟此刻着实已听不清半个词句,只因身躯入水一瞬,药力游走经脉肌理,透骨而过,他魂魄虽在身外,亦也受尽牵连,寒热痒痛,四苦俱全,涌向喉前。
                      聂风为汤药熬煎,正生死不知。
                      其时历劫睁眼,竟在竹海之间,身边坐了红衣断浪,三两巧劲,折罢蚱蜢,凑他面前,辗转音容,笑貌犹新,说道:“风,这个送给你。”
                      聂风细看之下,少年轮廓深浅,依稀旧年。一时魂走神惊,后撤几丈面露寒凄,只道:“断浪,你又待如何?”
                      断浪听得稀奇,瞪眼看他,捏着蚱蜢满面尘灰,冷哼说道:“什么我又待如何?我还能如何?你现今贵为雄霸座下三弟子,高高在上风少爷,自然已不稀罕这种玩意。你且看着,日后待我立不朽之业,再送你别的,天下最贵重的一份礼。”
                      聂风与断浪少时交好,曾因顾念旧情,多次施救于他,然一片赤诚之心轻付错信,终遭背叛离弃,如今再见,即便虚妄之中,亦是目冷心伤,余恨难偿,摇头冷道:“我不要你的什么贵重之礼。”
                      此言一出,聂风才知前事俱是已矣。杀颜盈,弑北饮,恩仇了尽,叫他半生唏嘘,竟是他的年少知己。好一个年少知己,也曾共他樽前月里,可惜多磨情义,终至无以为继挚友成敌,血洒前襟,都葬在那片山巅雪底。
                      聂风心起一念,眼前音容改换,却依旧孑然。
                      有黑衣青年崖边抱刀而立,自是无双的傲气,亦是无双的戾气,就站在隔世的血海里,手中雪饮冷清,不沾半点膻腥。
                      千年修道一朝入魔,他自甘堕落,亡于微末,那又如何;他早将此心尽付天下,而今天下却无人不想杀他,更又如何?青年白刃剃骨满手血污,仍似盈月入怀,神魂朗然。
                      他瞧见聂风,扬刀来问:“你可见过绝无神?”
                      聂风无言,身畔尸身头颅堆成了尖,血发菏泽间,一寸一寸俱是年少英杰的脸。青年顺他眼色来望,温言暖语,却说:“是他们先要杀我,故而不得不死。”
                      聂风没动,抬眼而笑:“你滥杀无辜,又为何不死?”
                      青年瞟他,容颜不改,左眼迎风时候,落落渐红。他前尘忘尽,抛却身家性命,唯留一点未死初心,劫火猛烈,焚之不灭。如此种种,青年只于漫山遍野的余烬里,无悲无喜说与他听。
                      ——我不能死,我要杀绝无神。
                      ——可是绝无神已经死了,你现在与他有何不同!
                      聂风心脉烧灼,眼底旧创牵累半生,好得如何蹉跎,他当日成魔,因其枉死之人又何其多。如今一朝回魂,往事历历戳痛他千载伤痕,手上胸前徒留遗恨。青年听他诘问,神色激烈壮怀,出言来辩,却道:“我自是与他不同,我是为天下苍生,百死未悔。”
                      聂风闻言大笑,笑他言称不悔,实则错对无从妄纵牵连,笑他年少傲气拔刀问剑,反落得懵懂无知由命听天。他心碎一瞬终至精疲力竭,转眸来看青年,大抵吞咽绝望的温柔一眼,话得字句恨血,夹冰带雪。
                      ——你为了天下苍生,却终于害苦天下苍生。
                      ——你合该去死,为何求生。


                      IP属地:江苏11楼2017-10-31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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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风言毕抽刀,惊寒一瞥挥至半途,第二梦抱着聂晴已跌在眼前,他当下大惊,足点尘霜,腾挪纵跃要往雪饮神锋之下救人。风神双腿如何精绝,惊寒招式未老,他早揽罢妻女闪过一边。聂风心下稍松,低头来看第二梦,
                        但见妻子怀中一方颅骨,以指摩挲,殆似离魂,昏昏滴下泪来,只道:“晴儿,爹娘未能救你,如今竟连将你定葬,都是奢望。”
                        聂风见状,满目凄迟无以名状,因想平生,莫如船边江上,携侣同游,最是安逸。他亦曾每日晨起,揽得铜镜,为他乖巧玲珑的小女儿梳鬓穿衣。待得聂晴临水照罢,自会旋身圜转,到他膝前讨得搂抱,卷他长发于幼细指间,轻言脆语说谢谢爹。彼时眉清眼秀一张小脸,叫他无限疼惜,亦是无限欢喜。然天伦哀乐,过眼烟云,凡十二载,终至成空,如此好梦,他一枕黄粱,再无福消受。
                        天光之下,聂风低头愣神,看妻子手中秀骨如雪,忽忆昔年,自是大敌当前,他要为这早夭身死的幼女,坟前写碑墓下垂泪,俱不能够。第二梦啜泣罢了,含泪带怒抬眼看他:“聂风,你为何不救她,你为何不救我们的女儿!”
                        聂风无言而对,那日他拿捏龙元,聂晴步惊云性命皆是垂危,然则亲情道义,抉择之间,聂风何曾踟躇不前。天伦情义,早为他一手覆灭,既是退无可退,便无需再多加辩解。世间因此皆道风中之神,仁义无双,少有轻慢,多是倾羡,却无人能解其中三味。
                        直至斧钺加身,十万血痕,直至一生亏欠,负累百年。
                        此间悲苦种种,执之待向谁前,才能一一还尽平生所愿。
                        *********
                        聂风榻前醒转之时,步惊云正于身畔共他双掌交握,十指纠葛,有霞气氤氲而过。师弟虽醒,然魂魄犹为四苦相摄,半心血沸,半心凉薄,浑身痛痒难耐,更叫前情所苦,种种复历历,譬之千刃于身,五内俱焚,受尽折磨熬煎,力竭神衰。他喉中有血,不吐不快,可用破内息,辗转左右,神智昏溃之中却只忆得三字。
                        ——云师兄。
                        聂风恍惚亦知不该如此,然而一瞬情怀,未有奈何,已是无法抑制,再唤一句:“云师兄。”
                        步惊云听得聂风低唤,躬身垂首,贴他鬓角冷湿,只道:“风师弟,你,已睡了多时。”
                        聂风为他一言点醒,眨眼之间左目皆盲,才知魂魄归体,正本回源,心下一松,又复睡去。
                        这般躺了七日,药性渐退,聂风床榻之上,翻滚来去骨头长毛,有病曰“闲”。遂寻得师兄出门的好时段,束衣散发,足尖半点,穿窗去也。步惊云其时正于院墙之外,与雪华佗叙话,得见如此,眉心一黑。
                        雪华佗捋须而笑,乐道:“步大侠师弟好生活泼。”
                        师兄闻言脸色更差,正要去寻,却叫华佗拦阻。妙手神医摆手说道:“且由他去。令师弟曾浸身四苦汤药中长达七日,却早早回魂醒转,恐怕已是勘破襟怀。当此之世,非是何人皆具如此勇气,将过去种种,付之一笑,亦也付之一炬。他能如此,是真豪杰。”
                        步惊云闻言摇头:“不,绝非如此,今日告辞。”
                        他话未言明,身形已动,声犹在耳,人却无踪。
                        步惊云心知师弟面热心热,行事惯有侠风,为天下所赞,都道他心思剔透,性情温和,是为英雄。英雄不假,温和不假,其人剔透,才最难看透。风师弟万事皆好,唯有秉性太实,牵累甚多,近迂,南墙之下,除非撞死,誓不回头。近日步惊云望他神色,不需细究,已知聂风心有郁结,犹不得舒。师兄一念如此,脚下未停,随聂风一路出城,见他复入山间,掠过林桥峦涧,足尖忽得一转,去势空凝回身,半时襟发舒卷,自当妙之难言。
                        师弟如此停步树下,等了半晌,崖道之上,有人娉婷而至,仔细来看,却是雪楚。


                        IP属地:江苏12楼2017-10-31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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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密话


                          IP属地:江苏15楼2017-11-02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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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惊云此言说得清浅,字句之间天长地久蹉跎日月,却是深痛凄烈,何等意伤情切。聂风听了,心绪模糊起伏,竟不知该作何言。
                            雪楚在旁看罢,心想风云本已两情相悦,怎么一朝说起,简直隔世深仇剑拔弩张,今日来偿互有损伤。只道俩人不愧师出同门,一世兄弟,竟连互诉倾心,亦与常人大相径庭,果真稀奇。
                            步惊云见他不语,也知聂风殃云罩头,需待消化,上前握他,提步要走。师弟扣他掌指不动,仍道:“云师兄,此言差矣。冰心决用以凝息静气,寻索阵眼,非是窥人情爱。”
                            步惊云心知聂风钻偏,也不点破,依言看他,风师弟,你不去见小荆?
                            聂风伶仃转醒,说去。步惊云点头道,你我同去。
                            *********
                            小荆前日混沌,昨日混沌,今日依旧混沌。他院中呆坐,天气极好,暖得眉眼昏沉,依梁欲睡。垂眸半晌,忽觉身畔轻寒,眯眼来看,有人一双,正廊前等他。小荆细瞧之下,一时欢喜,挥手回礼笑道:“步大哥,聂大哥。”
                            言毕小跑渐近,探手来握聂风,说道:“聂大哥身体可好?那日聂大哥醒转,我本要去探你,可是老族主说你受四苦煎熬,需要静养。今日见你能走动出行,想是已经无碍。”
                            聂风得他如此关怀,心下愈发歉然,正欲谢他,雪楚已行前揽罢小荆,抚他背脊道:“今天聂大哥来找你,有话要说,我知道事实残酷,但你不得不接受。”
                            聂风听罢,胸口憋得破碎,几番启齿,道不出口,低头扶额,心道这一场乌龙摆大,却不知如何收手,当真糟糕。步惊云心知师弟尴尬,也不催他,只道:“小荆,你与雪楚为救我师弟,劳心费力,我步惊云甚是感激。今日受雪楚姑娘所托,有一事要向你说清。”
                            小荆闻言,一脸颜容整肃,拱手说道步大哥请讲。
                            步惊云惯常寡言矜笑,多做少语。当下展眉舒臂,揽他师弟,手把半面,将聂风嘴角描摹罢了,附唇而上,缠舌不放,绕了两圈。吻罢回首,挑眉说道:“我与我师弟,便是这种关系。”
                            其时日渐西斜,一院死寂,只听步惊云如此言明。也是晴天霹雳轰毕,雪楚小荆神魂出窍,沉默得何其漫长。
                            聂风面上不动,眉目之间几点淡青。步惊云猜他心中羞愤,愈加拽衣不放,却怕松指倾刻,聂风已逃得了无踪迹。师兄识人向来神准,尤其事及师弟,几乎从未有差,唯独此番料错。聂风为师兄搂抱一瞬,心底江河倒装千山雪沸,愣神半晌,叫他任意施为,而后半朝醒转,咬牙愤愤,当是有怒。
                            他从来温和有礼未笑先喜,如今隐然寒峭再不遮掩,冷得漠北长夏亦要清减。步惊云与聂风相交数十载,未曾见他如此,心道风师弟这是怨气已极。
                            聂风当然怒极,他挥手只待抽刀,背上一空才省得雪饮已碎多年,拧眉瞪眼,暗念冰心诀,嗖嗖目箭扎在步惊云襟前,却道:“云师兄,待你我返得中原,寻回绝世,重铸雪饮,再来相决。”
                            步惊云知他话中深意,无言默许。雪楚小荆蓦地回神,听得半句,恍然懵懂,只问相决什么?聂风闻言踉跄一下,步惊云淡定来扶,答道:“相决胜负,以定上下。”
                            追名逐利天下第一,聂风向来牵顺不争,唯有此事,情爱亦好,知己也罢,若要叫他雌服,先断他一身风神铁骨。步惊云又怎会不晓师弟心思,暗想以聂风脾气,定然不会施以重手,他亦无需好勇斗狠,只待揍得几招,以穴封其脉门,便可扛上榻去。
                            聂风哪知师兄云心深重,此时得他相扶,半边气顺,然神容犹冷,依旧满脸玉色,几能敲下冰来。复又站定抽手,三两下扯不动,这才抬眼来瞟步惊云,云师兄亦不吝回眸,俩人相看半日,手底刀枪剑戟转过一轮,终归内力之争。临了师弟落败,只能由他狠拽。
                            小荆战战兢兢于雪楚身后探出头来,心道风云方才还要生死成败不共戴天,转瞬凭肩携手,缠绵当对,果然挚友知己,好汉英雄,更是愈加敬重,拱手说道:“聂大哥,步大哥,你们胸怀坦荡情深意浓,小荆佩服,今日之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我绝不向外泄漏半句。慕进慕黑虽有闲言,明日我就去找族长,警告他们闭嘴。”
                            雪楚得小荆此言,以为他已然想通,乐得开怀。
                            步惊云闻言澹声说道:“不必。”
                            他行事从不向旁人解释,情爱亦是自证随心。唯有师弟窘迫低咳,抬袖抱拳,叹声有劳。
                            小荆乍见聂风一身凌厉散尽,眼中霜雪初霁,半瞬恍惚,才觉薄暮伶仃,正垂落山外眸底,身畔却得他眉眼照人,似月清明,迎面欲湿衣。一时感喟,忽忆当日初见,步惊云半身荒尘黄沙莽沧,师弟命在旦夕三魂沦亡。
                            而今再聚,俩人坐看残霞,如血如画,染尽衣衫年华,关外虽无疏叶梅花,如戏文中唱罢,却也是极好,小荆想至此节,欢喜笑了,往屋里走,只道:“今晚喝酒,大家都别走。”


                            IP属地:江苏16楼2017-11-02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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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酒后
                              漠北风沙凛冽,酒亦凛冽。半线入喉,引情脉一烫,步惊云魂襟微动,把盏来瞟聂风。师弟桌旁抱酒打盹,既得师兄晃得两下,朦胧抬头。
                              月色行迟,映他眼容星转,灼灼将醒。师兄心绪难平,索性闭目推杯,故作酒醉已矣。步惊云身沉骨重,歪头砸在聂风肩膊,师弟推他不醒,扛他不住,未有奈何,唯有任他半身倒入怀里。聂风见状自是叹息,一时杯酒洒尽,出手来扶。他暗地千徊百结,尚有余情来瞟雪楚小荆。俩人着实量浅,已喝得人事不醒。师弟无由心宽,低头再瞥步惊云。
                              昔日霜雪之下,风云对坐二十年,肌骨极冷,神脉皆冻,两人掌背相抵,聂风但欲瞧他师兄一眼,亦是绝不能够。如今天地人和,师弟得此良辰,垂眼细看,籍由半烛燃犀色潋,照他师兄唇眉入鞘,如冰半消,唯剩满头霜发,似其人寸心,映火为白,刺目成刀。
                              聂风心道云师兄当日誓杀断浪,吞服逆乾坤,待他赶至,已是第二周天使毕,功竭力尽,全身冰冷,浑无半分气息,更叫乌发染雪,一朝白头。即便日后龙元加持,亦圜转不能。
                              师弟一念临眉,徒难掩抑伸手去抚,缠发于指,感喟半声,自语竟道:“云师兄,旁人虽不明白你的选择,但我却明白。”
                              转逆乾坤,盖因神州久困,更是旧敌仇深,纵使霜心俱焚,然肝胆犹温,又何惜死生。
                              聂风如此再忆断浪终战,十方无敌引十方玉碎,他一掷孤注竟做飞灰,叫半掌轰至胸骨皆毁。断浪一击之下,师弟当即魂脉俱断,神志破损。
                              生死之时,但知身后拳势雨落,风霜如刀笔,霎时吹尽雪原莽苍,依稀闻之,竟似同声一哭千载且悲,而今犹在耳畔。然待他神魂稍转,已得步惊云拼死相护,同命相承。聂风彼时着实心宽,暗想此番终究不似前般入魔,枉叫师兄独身替死。其后地裂天崩,冰雪跻身,师弟才知天行有常,不争早迟。
                              ——这般想来,师兄,我又叫你蹉跎二十年。
                              聂风酒入肝肠,忆及前事,心中好生歉悔,叹息轻言,却道:“云师兄,我果真欠你良多。”
                              语罢情动,垂头渐近,点水之吻,澄波入眉,一触即回。师弟抚毕嘴角,犹存唇温烫人,半声叹息尚在齿间,步惊云破功睁眼,再无可忍,揽他低首近前。聂风见他装醉,且赧且怒,哪里肯依。师兄扯他不动,直腰拧身,正坐肃容,手扣其肩,张口欲语,却又不言。师弟只道他有话待说,劲气已是稍松。师兄见他卸力抬眸,十指骤沉掌心吐力,聂风一瞬未察,情势忽转,已被步惊云压于身下。
                              此番暗劲刹那即逝,师弟猝然受袭反应不及,竟未知该当挣扎使力,抑或赞他师兄手段无匹。步惊云引他入得瓮中,手足相抵,鬓发相缠,低头轻道:“风师弟,你还我。”
                              聂风瞪眼看他师兄渐近,神色铁青,却道:“还你什么?”
                              步惊云莫名淡定,愈发凑前说道:“欠什么,便还什么。”聂风神魂不稳,心有内伤,还在痛悔,磨牙只道:“云师兄,我欠你良多,自该以命相抵。”
                              步惊云听后未有言语,两人如此胸腹交叠,沉默之际五内拳拳,心脉俱是同一,震得师兄半晌恍惚。盖因数月以来,聂风魂魄枯朽于床榻之间,步惊云三番五次掌脉于指,数他心跳磅礴,自晨云微曦,至暮下迟迟。旦夕若此,他的师弟一睡心死,犹未见醒。不似如今,聂风还在他身下眼底,却眉目横波,愈是生动,望之有怒。


                              IP属地:江苏17楼2017-11-02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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