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蔼
【一】
又是同样的梦。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恍恍惚惚间，只还晓得那些在黑夜中不断重复着的梦境碎片——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冷白光、绝望而含着不甘的嘶声嚎叫、什么人极力压抑着的啜泣以及……
那在梦里永远不会消散的，
弥漫了每个角落，
仿佛没有尽头般遮蔽着四周的，
铅灰色雾蔼。
猛然睁开眼，黛玉蓦地从床上直起了身，因着尚未完全从梦魇中清醒，呼吸有些未定地急促。
原是浪涛声，她静静坐着，仔细捕捉起在耳畔盘桓的声息。
虽隔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海水撞击暗礁时发出的怒吼仍是裹携着咸湿的水草腥气，一齐被夜间的风送抵到了黛玉的卧房之中。
这隐约掩藏着风雷之势的吼声，似蕴含了莫大的怨气和愤懑，只是听久之后，又似一阵放大了的悲鸣。
竟跟梦里的那阵儿声有几分相似。
「姑娘，你没事儿吧？」
正出神的黛玉被打断了思绪，朝着出声处别过头瞧去，紫鹃披着一件绣有结香的素色衣敞掀帘走了进来。
珠帘被拨弄开后又重新迅速聚拢垂下。
只是垂下的瞬间带起了些许空气的流动，夹杂着珠子摆动时碰撞出的叮咚声。
紫鹃左手秉着的烛火忽明忽暗地跳动了几下，挣扎着似乎要在潮湿的空气里熄灭。
「没什么，紫鹃。我只不过被今夜的浪涛声闹醒了而已。」
待紫鹃走到床边斜斜坐下，黛玉瞅着她那略带焦急的关切神色，方才幽幽地说道。
「今夜这浪声不知怎的这样大，怕是吓着姑娘了，瞧这满脸的汗。」
紫鹃一边说一边右手掏出手帕往黛玉的额鬓轻轻拭去。
经紫鹃提起，黛玉才发觉自己惊醒时，身上的水碧色绸质薄衫早已被睡梦中冒出的冷汗打湿，夜里的寒气袭来，更添了几分凉意。
在等紫鹃替自己细细擦拭额角的时候，黛玉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另一只手里的蜡烛发呆。
微弱的火苗靠着烧灼那根焦黑细短的灯芯来努力维系自己渺小的生命和光，只是再怎么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将整间屋子照个影影绰绰的昏暗。
这又是何苦为难，倒不如直接熄灭了来得干净。
她无端地生出这样的念头。
「紫鹃，我有些乏了，你且坐着让我靠一靠。」
「诶。」
黛玉消瘦的身子微微侧着地靠在了紫鹃右肩，在睡梦中略显凌乱了的发丝就这么散漫的垂下了几缕，隔在浅色的衣衫上，被对比的像数九寒天里在雪地上绽放的红梅，格外显眼，却又多了几分后者没有的凄楚。
这梦到底是何含义。
一股倦意缓缓袭来，似寂静滋长的潮水，正逐渐把她的意识淹没。
这梦里的白光和声响又是何含义。
眼帘似有千斤重般慢慢合上，意识已经被疲倦包裹的模糊不清。
到底是何含义。要不……明天问问他，只是他不见得会高兴如此多想吧……
黛玉终于闭上眼陷入了梦寐中。
一滴红色的蜡无声地滚落。

「神仙也好，巫师也罢，我便只认你是汤姆即可。」
汤姆瞧见黛玉微娇嗔地偏了一下脑袋。
别入发间的银色簪子垂下了两根顶端带着珍珠的绸缎带。
随着对方的动作，两颗珍珠轻晃悠起来，在黯淡的夕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等你入学去了，也可多写信与我说些学堂里那些你们神……巫师的事儿，我也不至于整日闲着。」
原来把他拿来当排遣无聊时间的玩意。
汤姆认为自己应当做些什么来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方女孩。
让她知道自己跟她平日摆弄的纸墨笔不一样，不是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
让她明白自己是比她高贵许多、伟大许多的巫师，杀死她就像捏碎她发簪上的珍珠一样容易。
让她畏惧自己，害怕自己。
但当时的汤姆注视着对方那双湖水似的明亮眼睛，良久过后，只是轻轻地说了句
「好的，黛。」
「小姐，你怎么又让这个小鬼给你讲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管家严厉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很快汤姆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猛地揪住了，一股向上的劲儿将他扯离了座位。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把你们这些怪人的脏事在小姐面前提起！你这个不守规矩、不知感恩的东西！」
尖厉而语速飞快的斥责声刺激着汤姆耳膜有些生疼。
「嬷嬷，不管汤姆的事，是我……」女孩带着哭腔的急急辩解尚未完全说完，汤姆就被管家大力地拽出了书房，一路跌跌撞撞的不知碰到了多少东西。
等汤姆被推进自己房内，管家撂下一句「今晚不许吃饭，关禁闭。」并将房门锁上离开后，对着空荡荡、四下无人的房间，汤姆才彻底回过神来。
其实就算黛畏惧自己、害怕自己了也没有什么用。
汤姆慢腾腾地走到了床边，然后仰面呈“大”字形的倒了下去。
这个来自东方的富裕家庭有太多奇怪的事情存在了。
譬如只是管家的中年妇女却要被黛叫作什么“嬷嬷”；
譬如明明是主人的黛却要活在管家严厉的监视和管理下；
譬如黛除了跟他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眼里总是含着一缕哀愁。
汤姆闭上了眼睛，聆听起夜色将最后一丝光逼退的声音。
其实这么一段时间他已经把很多事弄清楚了，新到一处的猎食者总要先探清情况，才能更好地捕捉猎物。
黛的父母早去世了，寄居舅舅家的她被舅母以“听说西洋的医术和文化都独树一帜，你既身体不好，又酷爱念书，不如换个地儿散散心。”为理由送到了伦敦来。
跟着黛一起来的，只有一个舅母派来“打理起居饮食”的女管家。
不过是借口安插一个监视的人而已。
一丝冷笑自他嘴角浅浅荡开，看上去颇具嘲讽意味。
黛的舅舅家似乎是个庞大而颇具权势的家族，这样的家族怎么会容许一个无依无靠又病弱的人影响自己向上爬的路呢。
他想到黛在跟他闲聊间，时不时提起的表兄，还有，一个姓薛的、来自另一个庞大家族的女子。
伦敦的这所房子，虽然有着富丽堂皇的各色装饰，虽然有许许多多偌大的房间，虽然有来来往往数不清的用人，本质上也不过是一所牢笼。
跟他之前生活的孤儿院一样。
只不过更加精致，
只不过孤儿院困住的是一群孩子，这里困住的，只有黛一个人。
汤姆觉得自己有些困了，他打算睡一觉来挨过一夜的禁闭，起码这张床还是非常的柔软舒适。
表面上看起来是主人，实际却活得像个奴隶。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开始沉沉睡去，深邃的眉眼间，全是冷峻。

汤姆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夜间潮湿的空气在地面上浮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他留神细听，是敲门声。
仿佛怕把其他人惊醒般细小的敲门声。
汤姆下了床走到门边，似乎听到了他走动的声音，门那边的人压着嗓子悄悄地
开口了「汤姆？」
「黛？」
汤姆稍有些惊讶，而后就是门锁被拨弄开的声音，关着的房门被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黛玉的侧脸。黑暗中黛玉的面庞模糊得看不清，唯有一双潋着水光的眼睛发着亮，格外显眼。
「你都是个孩子，正逢长个儿的时候，不吃饭怎的行？」
黛玉一面絮絮说着，一面透过门缝向汤姆塞进了个什么被包住的东西。
「嬷嬷说今儿个不许拿东西给你吃，我在厨房偷偷翻了许久，也只能寻得一块这个，你且将就着。」
汤姆接过黛玉手里的东西，东西被用白色的纱织手帕给包了起来，看不出是什么，只知道是一块不太大也不太重的东西。
「小姐、小姐？」女管家的声音从别的地方传来。
「嬷嬷来了，我先走了，汤姆。」黛玉匆匆向他道了别，然后门重又被锁上。
汤姆沉默地站在原地，耳朵仔细地捕捉起了门外的动静。他能听见管家找到黛后便在说些什么，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他还是可以判断出是在责骂。而黛，则一直安静地没出声。
等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不见后，汤姆才慢吞吞打开了折叠的方方整整的手帕。
是一块黑面包。
汤姆看着在他手掌心里静躺着的东西，视线冰冷的不像是人，倒像是冷血的毒蛇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将面包递到嘴边，张口咬了下去。在夜里放久了面包，皮有些发硬，嚼起来还有些干涩粗糙。
当作是还黛这块面包的人情好了。
他继续机械地嚼着，坚硬发涩的食物摩擦着口腔和牙龈不太舒服。
就跟看见刚到伦敦、还不太熟悉这个地方语言的黛在跟他说话时怕他听不懂而始终费力地讲英文时，他也主动向黛提出学习黛故乡的语言文字一样。
当作是换黛一个人情好了。
他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
嚼碎了的干涩面包被他贴着喉管咽了下去。
早上女管家被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了。
半边枕头都被不断呕出的白沫给浸湿，躺在床上的女管家整个人的皮肤呈现出了骇人的青紫。
被叫来的急救医生用手电筒照管家的眼睛时，都只能看见猛力往上翻的眼白。医生粗略地检查一遍，最后终于在管家的脚掌底发现了两个细小的、排列整齐的、还渗出了血丝的洞。
被蛇咬了，医生判断道，是一条剧毒的蛇，不过似乎蛇还未完全长大，所以毒性尚没太过于剧烈，才没能一击毙命。
这种情况下是不能仅仅呆在家里做治疗了，医生向黛玉快速说明了后就跟着救护车将昏迷不醒的管家送去了医院。
当医生一行人离开后，刚刚还吵闹不堪的屋子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墙上的竖式挂钟在不停摆动钟摆的声音。
汤姆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其余的人或惊慌失措或面色煞白的跑回自己房间检查，生怕那条袭击了管家的毒蛇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是属于他的杰作，虽然不能宣扬，但这是属于他的。
真是一群怯懦而卑劣不堪的家伙。
汤姆嘲弄地看着这群人，垂在身旁的手因激动而攥紧，汤姆几乎快要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汤姆，你过来。」
专心沉浸在自己内心世界的汤姆急忙回过神来，黛玉正站在楼梯口对他招手。
「跟我到书房去一趟。」
汤姆没做声地走下楼去，一路上，走在他前面的黛玉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汤姆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的不安，他自信那条在昨天夜里被他命令去了管家房间的黑蛇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这所房子，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他也毫不怀疑就算有人发现了，也不会把这件事跟他联系在一起，毕竟谁能相信一个十岁的孩子能
操控蛇来为自己所用，即使那还是一条未成年的小蛇。
可是汤姆就是觉得不安，他突然烦躁起来，就算黛知道了是他干的又怎么样，他替她解决了一个麻烦，除掉了一个禁锢着她自由的看守，她应当感谢自己才对。
虽然只是暂时的，他的年龄还太小，能力还不够，无法操纵成年的蛇去帮他办事。
可是，
「汤姆，你且老实告诉我，今天这件事到底跟你有无干系？」
当黛玉关上了书房门，站在他面前询问他时。
汤姆看着这个比他高了一头许的瘦弱女孩用那双第一次见面时就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倒映着晴空的眼睛认真注视着他，突然有点语塞。
假装无辜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在孤儿院时就经常当着科尔夫人的面，镇定自若地把他做的事完完全全说的与自己无关。
可这会儿却有什么阻碍了他替自己完美辩解。
不是因为这是第一次他直接操纵着攻击了人类，而不像以前那样只是吊死蠢孩子的兔子、抢他们的东西，不是因为这次更严重了。
「没有。」
他听见自己颇未淡定的回答道。
就连这个谎言，明明是同样的说辞，却撒的也和在科尔夫人面前时不一样了。
是哪里不一样了？
「这就是了，全赖我不好，竟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看见黛自嘲似的浅笑着说了一句，明明语气是如释重负了，眼里却迅速涌上了晶莹泪水，然后簌簌地沿着她鹅蛋似的脸庞落了下来。
汤姆怔住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在他面前哭泣，他也知道黛是个爱哭的人，但他不明白怎么黛会因为他说不关他的事就哭了呢，科尔夫人就从来没在听他说过后哭泣。
「你别怪我。」
他看见黛那双汪着湖水的清亮眼睛对着他眨了一下，接着又犹犹豫豫地探出一只还攥着一方帕子的手，轻轻抚在了他头上，确实很轻，轻得让他觉得是一根羽毛飘落在了头顶。
「你本是个好孩子，我怎的能疑你。」

感觉很不错

【三】
今日的风浪难得小了些。
指尖轻拨弄开白色珠子串成的挂帘，黛玉伫立在门边，眺望着远处的天出起了神。
似乎每次他来的时候，平日里闹腾个不休的海面都立马跟通了灵似的寂静无声，连紫鹃也总不知到哪儿去了，找不着人影。
视线遥遥地落在了岛另一端耸立的铁青色山岗上，险峻高大的峰峦由每块被浪涛冲刷到不近人情的岩石堆砌而成，以至于贴着天际延绵跌宕的棱线显得冷硬。
往常黛玉却是连这看了让人并不愉快的山都见不着的，岛上终年弥漫的沉沉雾霭总是将它隐藏在遥远的另一端，时不时让人窥见到其庞然的沉默黑影，而紫鹃是不会允许自己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即使不过是去看一座山。
他更不会允许。
她每天只能坐在窗边，托着腮倾听从山岗背面传来的、愤怒的大海将巨浪重重摔打在峭壁发出上的咆哮声。
日子长了，她有时恍惚间会觉得这来自大海的声音其实颇似一阵放大了的悲鸣，满含着让人落泪的无奈绝望，仿佛有什么人被囚禁在了大海的深渊底。
「黛，听紫鹃说你最近晚上都没休息，你在干什么？」
低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黛玉下意识地拿起手中的东西瞧了一眼，没有血色的苍白衬着她手掌中的胭红色丝线艳丽到刺眼。
「拿给我看看。」
回过头去，他正对着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黑玉般的头发托衬着的英俊脸庞上虽全是哄劝意味，手势却不容拒绝。迟疑了片刻，黛玉将手里的东西轻轻递给了他。
「这劳什子玩意儿本是绣与你的，你既非得要看，拿去便是。」
见他接过锦囊后狐疑地里外检查，黛玉有些赌气地瘪了下嘴，把脸别向一边。
检查再三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他才放下胭脂红的物件，消瘦而苍白的面颊重又挂上了耐人寻味的微笑。
「对不起，黛。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太担心你了，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
她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
黛玉朝着摆在一旁的梳妆台扫了一眼，周围雕刻着浮云与四脚蛟螭的浑圆铜镜里，她的面色较对方比起已经不能简单地仅用苍白二字来形容，连嘴唇都是毫无光泽的暗淡。
一阵沙沙声过，对方宽大的黑色袍子被不断刮来的、带着潮湿腥味的海风胀满，垂下的衣角像是一只黑蝴蝶，上下翻飞在悠长的风中。
他原本隐藏在袍子下的瘦削身形因为这阵风而显得高大起来，对比之下，只穿了一件贴身的水碧色衣衫的她越发瘦小得可怜。
怎的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黛玉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发呆，海风吹拂下，她本就草草梳理、未加坠饰的头发有些乱了，只勉强保持着最基本的形状。
「黛？」
「不知怎么回事，这些日子夜里总爱做梦，叫我不得安生，许是未歇息好，才这般模样。」
她兀自说着。
「总是做梦？那我下次给你带些药水来……」
「汤姆，」她几乎悄不可闻的叫了一声，对方被打断后便不再说话，而是对她扬起了询问的眉毛「我琢磨着……自我呆在这儿以来，每夜都同一个梦给扰着，我却不知这梦到底是何含义……再三想来，或许是我忘了的事在提醒与我。若是我能离开这地方，说不准就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黛玉斟酌着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仿佛下一秒，沉闷的天空就会迎来惊雷。
漫长的沉默。
果不其然，他在听了她的话后皱起了眉，脸上的表情开始让人捉摸不透，有那么一瞬间，黛玉觉得自己好像眼花看见了一丝阴鸷划过了他的眼神间。
可是这丝异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那总给人以冰冷感觉的灰蓝色眼睛此刻还是她熟悉的柔和，略凹陷下去的脸颊仍挂着不明的微笑。
「不可以，黛。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这座岛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意味，却又非常坚决。
是非常容易说服人的声音
「危险？可我竟觉得整日呆在这岛上，什么都不晓得，除了紫鹃便再也瞧不着别的人才更让人害怕。你平日里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却从不告诉我为何非得呆在这儿，从不与我说清为何我半分以前的记忆都没了，全是把我当了没心肝的枯木，倒不如让我死了干净。」
黛玉缓缓抬起双眼注视起面前高挑消瘦的人的灰蓝色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着浅笑起来，一行清泪却似断了线的珍珠滚落。
他在她的注视下没有作声，只是眼里的柔和和脸上的微笑都变成了叫人看不透的阴晴不定。
突然，他猛地转身向后走了几步距离，背影和脚步声都显示出了他现在内心的烦躁和恼怒。忽地，他又迅速转过身来，宽大的黑色袍子被他甩在身后，像是蟒蛇要攻击前张开的蛇冠，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让黛玉始料未及的凶狠。
「我下次给你带药水来。」可他只说了一句，便疾步匆匆地离开了，跟来的时候一样干脆利落。
一直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了，黛玉才双目噙着泪醒过神来。
「姑娘？」恰逢此时，紫鹃的声音出现了，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海面上巨浪撞击暗礁和峭壁的巨大咆哮。
黛玉知道，他这会儿是走了。

登上了列车，汤姆独自一人拖着沉甸甸的行李穿过拥挤不堪的走廊和嘈杂的人群，最后终于在靠近列车末尾处找到了一节空着的包厢。
费劲地把与他身材大小不成比例的箱子搁置到了行李架上，汤姆倚靠着座椅长长地舒了口气。
被拉上的包厢门玻璃上时不时倒映出路过的人的影子，跟随着的是他们的高谈阔论声以及行李箱被拖拽过走道时的沉闷响动。
站台上，那些和他一样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的小孩正跟来送别的家人做着最后的告别，有几个年龄看起来偏小模样的或许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的亲人，正站在站台上使劲抹着眼泪，不肯上车。
真是没用的**。
透过明净的车窗，汤姆冷冷地看着哭泣的孩子那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子还有在一旁安慰的大人，心里无端生出了一阵厌恶。
这些人也配做巫师、和他一个样？
一群只知道哭鼻子的**而已。
那么黛呢？
一个让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疑问闯入了他的心头。
或许黛比这些在站台上流眼泪的孩子还要爱哭也说不定。
他想起今天他出发去国王十字车站之前，因为伦敦的阴雨天气而加重了咳嗽所以不能送他的黛在他去向她告别时，那双泅着清亮泪水的黑色眼睛。
「这一去，就得大半年才回来…咳咳…你自个儿在外面……若有什么不适应的，记得写信来说一声便是…咳咳…咳…」
黛玉一面絮絮地朝汤姆说着，一面极力隐忍着咳嗽，却终究是没忍住而倚着床头靠枕使劲咳了起来。
「我都知道了，黛，你别再说话了。」
看到女孩原本苍白的面颊因为咳嗽而涌上来两抹潮红，汤姆急急地回答道，他害怕下一秒这个病弱的女孩就会在他面前硬生生咳出血来，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抽出他的魔杖直接治好她。
这个念头的产生让当时的汤姆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要在乎这个女孩身体是不是健康呢？就算她真在他面前咳出血来，他也应该毫不在意才对，为什么还想着把他宝贵的魔力浪费在一个来自东方的麻瓜女孩身上呢？
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在阴影里的毒蛇开始习惯在自己的巢穴旁存在着一面倒映着晴空的湖泊，并且还会对搅乱这面湖泊的人露出剧毒的獠牙了呢？

或许正因为黛是一个普通的麻瓜，他才根本没有想过把黛当作只会哭鼻子的**。她本来就不是巫师，就算在麻瓜中间，她也是需要人特别保护的那一个，所以他才没用看待这群孩子的眼光去看待她。
汤姆这样认为着。
到出发时间了，站台上哭鼻子的孩子最终还是登上了列车，刚刚还拥挤吵闹的站台因为孩子们都上了列车而显得松散了许多。
列车拉长了一声鸣笛，汤姆感觉到身下的座椅开始有节奏的晃动起来，然后是车轮碾过铁轨的厚重声。
列车开始出发了。
汤姆看着车窗外，大人们一排排的站在站台上对着正逐渐离开的孩子们挥着自己的手。列车开始不断提速，等彻底驶出国王十字车站的时候，车窗外的风景已经是流动的了。
汤姆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激动的，激动到他搁在坐垫上的手就算极力克制了也还是在微微颤抖。
他要去霍格沃茨了，那所在那个叫邓布利多的老头的讲述下、属于他这样的人的学校。
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虽然这个世界里还是会有像麻瓜一样没用的**。
可这些目前为止都还没关系，等他成为、甚至超过了之前他在预习课本时看到的魔法界最伟大的巫师——梅林的时候，他会动手把这些不配和他一样的人清理出去的。
现在的他很兴奋，心情很好，他还不打算考虑这些事。
不过——
汤姆的内心突然平静下来，除了让他成为最伟大的巫师，他在霍格沃茨还有一件别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找出他的身世。他相信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一定不会是什么低级麻瓜出身，他的父母也一定有谁是非常了不起的血统，他要把这些全部都弄清楚。
「咕咕——咕咕——」
猫头鹰独特的叫声打断了他，汤姆抬头看了一眼，被放置在行李架上的笼子里，一黑一白两只猫头鹰幼鸟正用自己滴溜溜的圆眼睛盯着他，黑乎乎的眼珠泛着精亮的光。
它们是饿了，所以在出声叫着他。
汤姆静静地与它们对视了一小会儿，然后站起来在行李中翻找起来。
这是他照着霍格沃茨给的清单在对角巷买完他所有的东西回到林家时，黛送给他的东西。
其实霍格沃茨的清单上列出了新生可以带猫头鹰来作为自己寄信和包裹的宠物的，不过他不觉得自己会和什么人有需要写信和寄包裹的交流，所以根本没考虑过要买。
可当他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去的时候，却看见了面前摆着的笼子和里面的两只小猫头鹰。
「汤姆，我瞧你们这儿的书上说，巫师一般都会有着一只猫头鹰来着，便想着给你买一只，算是给你入学的贺礼好了。」
女孩微笑着对他说，嘴角旁的梨涡若隐若现。
「只是这两只本是一对儿失了母亲的双胞胎，我若只要一只，留下的未免也太惹人怜，索性都领了回来。」
当时汤姆隔着怀里满满的包裹看了一眼女孩那双正瞅着他、满含期盼的光芒的眼睛，又看了看正站在笼子里睡觉的两只幼鸟，最终还是收下了。
其实不该收下的。
汤姆从行李中抽出了一个铁制的长方体盒子，将盖子取下来，里面叠放着早上黛叫人给他准备的三明治。
真是麻烦的东西。
他拿起一块三明治撕下一点，沉默地递向笼子里。

这个题材很不错哦

【四】
汤姆正俯在桌子上完成有关《标准咒语：四》的魔咒课作业。
他今年十四岁，已经在霍格沃茨第四个年头。
早些年因在孤儿院的营养不良而延缓的发育如今在他身上显露，他个子变高了，虽然仍旧很消瘦，但脸庞的轮廓线条已经渐趋分明。长长了的黑头发被他斜斜地自额前梳开，他的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这一切都很适合他，他看起来英俊了。
狭长低矮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一堆火在壁炉中噼噼啪啪地燃着，被链子拴着从天花板上挂下来的圆圆的灯泛着绿光，由粗糙的石头砌成的墙壁和天花板上投射出模糊跳动的黑影。
没有其他人呆在休息室里，除了汤姆，夜已经深了。
对于汤姆来说，他现在还没睡的原因并不是魔咒课的作业太难，虽然很多学生都在抱怨这次的题目刁钻，他早就在刚来霍格沃茨的那几年里将之后要学习的内容提前自学掌握了，现在的课程对他而言，某种程度上是在浪费时间。
他很聪明，可能是霍格沃茨建校以来最聪明的学生，每一个教过他的教授都这样评价他。
可是汤姆并不觉得喜悦。
旁人眼里彬彬有礼、英俊聪明的他现在无法仅仅因为教授的表扬就满足，他想要更多。
比如开始在斯莱特林有成形趋势并且不断扩大的、以他为首的团体。
比如在图书馆里查找了几年终于有线索暗示了关于他是斯莱特林继承人的事。
比如他一直在寻找的、萨拉查·斯莱特林留在霍格沃茨的遗产——那间密室。
比如……
白色的猫头鹰像一阵风似的落在了他的桌上，收起翅膀，它安静地用自己的圆眼睛看着汤姆，然后向他伸出了自己的脚爪。
第二只黑色的猫头鹰也很快跟着落下，并排在白色的那只身边，一齐看着汤姆。
这两只猫头鹰比起刚到他手里的时候长大了许多，是成了年的猫头鹰了，可以帮他捎信和包裹，不过两只鸟总是要在一起活动，谁也不肯离开谁去单独飞行。
汤姆解下了绑在白色猫头鹰脚爪上的信封后，两只鸟便打着旋飞向了自己的棚屋。
等两只鸟彻底离开后，汤姆才打开了手中的信件，一张是本在三年级时便发给学生们带回家签字的霍格莫德村同意书，一张是黛的信。
上一个暑假他将同意书带回去的时候，黛的舅舅家终于允许她回去探望一趟，女管家便带着黛登船回了东方。一来一回的遥远路途，再加上在舅舅家耽搁的时间，一年差不多就这样过去了。
所以他回去的时候，林家只剩下其他的用人，不是监护人没法给他签字，他也就算了，毕竟比起其他人翘首以盼的去霍格莫德村大玩一场，他更喜欢将时间耗费在查阅图书馆的书籍和寻找密室上。
前几天黛跟着女管家回来了，就将这张空白的同意书签好字给他寄了过来，一同寄的还有时隔这么久以来的黛的信。
在霍格沃茨期间汤姆遵守着自己上学前的话，时不时的给黛写信讲一些他觉得其实很无聊的平常事，但黛好像对他讲的很有兴趣，加上那个原本管束严厉的中年女管家自从被蛇咬了差点把命丢掉后就对别的事畏手畏脚起来，他的每一封信都被黛按时回了。
几年下来，黛给他写的信慢慢地摞成了一沓的数量，汤姆觉得无法理解的是他居然没有烧掉这些对他而言毫无用处的纸张，而是耐心地收了起来锁在自己的柜子里。
就像长时间没有联系后再度将收到来自黛的信时，他这几天都命令其他人晚上不要呆在公共休息室里，而他独自做着简单到他想发出嘲笑声的作业等到深夜一样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
汤姆展开了手中的信，上面的字和以前他收到的信还是相同的，淡墨字迹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像是湖泽里的支支枯荷，清灵而隽秀，闲散而强韧，干净的与它的书写者如出一辙。
信上的内容除了说些笔者的事，大半部分都是在关切他这一年的时间如何，末了还嘱咐他寒假回去，本来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汤姆却留神到了一丝异样。
在信的开头轻描淡写地提到舅舅家的表哥和姓薛的女子成亲的那句话尾，他发现了一滴浸染开来像雏菊般的水渍，正恰到好处的落在最后一个字上，连带淡墨字迹都被浸得有些模糊。
是黛的眼泪。
视线落在那一滴水渍上良久过后，他默默判断道。
仿佛有一颗幼芽自某个角落钻出，汤姆感觉自己胸中孕育着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
他有些莫名的恼怒，却又隐隐地期待着。
最近刚好在图书馆的禁书区了解到三大不可饶恕咒，如果不是实在太远了的话，他不介意将这三个咒语拿到黛的那个表哥和那个女子身上试验一下。
汤姆将信纸按原来的样子折叠回去，壁炉中的火这会儿燃得不太旺了，跳动的火苗映在他灰蓝色眼睛里渐趋微弱。
魔法部的禁令早已不是问题，他去年就学会了解开监视自己的踪丝。不过——
门外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是家养小精灵们趁着深夜没人来打扫屋子、熄灭壁炉中的火了。
或许这个寒假他可以试验一下夺魂咒也说不定。
「Imperio」
汤姆悄声地念了一句，声音轻得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听得见，然后拿着他的信转身回房间了。

十二月三十一号晚八点，伦敦。
窗外雪纷纷扰扰的下着，从白天开始到现在，街道上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白色，只有路面中间部分露出两条被汽车碾过留下的黑色平行线。路灯昏暗的光线下，整条街道都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空旷无人。
窗内的屋子里，橘红色火焰在雕刻精美的壁炉中燃得正旺，时不时传来噼啪的木柴爆破声。暖和而潮湿的空气在屋内弥漫开来，等到了窗边，巨大的温差使玻璃上布散了一面薄薄的水汽，让里面的人看外面的景象时看得朦朦胧胧起来。
汤姆合上面前厚重的书，略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短暂的几秒钟时间里，闭着眼的汤姆听到了左前方一声幽幽的、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重又睁开眼，视线随即跟着向左边投去，深邃的灰蓝色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清明，没有半分倦怠的痕迹。
与他隔着一张书桌，汤姆的左前方向，黛玉斜倚着坐在高大精美的雕花椅上，一只手正捏了条白色手帕支着下巴的发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渐溢起了泪水，连带着原本蒙着层阴影的眼圈都红了。
一定是又想到了东方的舅舅家和那个娶了别的人的表哥。
汤姆不出声地细细打量着黛玉的神情，揣摩起了对方的心思。
他向来是擅长于猜透别人想法的，他在斯莱特林能拥有自己的团体大半功劳 都要归于此。
捕猎者要是不弄清楚猎物的内心活动状态，是很容易失手让猎物逃脱的。
今天这个日子，难怪会想起自己的家人，汤姆想着，不仅是麻瓜，巫师在新年来临前的最后一晚都会庆祝。
无聊的把戏。
汤姆忍不住在心中冷漠的嗤笑了一声。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内心的这声嗤笑，又或许是他的视线盯了过久，黛玉突然回过神来冷不丁地朝他的方向看去，两人的视线正好相接在一起。
空气静默了一瞬间，只偶尔听到木材燃烧的声音。
汤姆向着对方淡淡地弯起了嘴角，给出一个说不上来的、恰到好处的浅笑。
本来有点超出预料的发展态势立马又回归到了他的掌控下，他对自己的应变能力很有信心。
黛玉微偏了下头，顺着他的视线而后回了他一个莞尔的笑容，梳成一股垂在耳旁的头发轻轻晃悠起来。
火光照在她脸上，那双之前盛满泪水的眼睛此刻正看着汤姆，眸间闪烁着光亮。
「瞧我，竟只顾着自个儿伤感，叫你看了笑话。」
汤姆收回视线作无奈状地笑着撇了撇嘴。
「我觉得我已经习惯了。」
「好啊你，一年不见，倒学会了拿我取笑！」
黛玉一面猛然站起身一面将手帕扔到桌上，带着气恼的看了他一眼后，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赌气似地看向外边的街道。
「黛，我不是这个意思。」
汤姆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的有点无奈了，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熟悉的东西，他好像能懂为什么跟他同级的学生们在面对飞来咒的学习时会是那样一副束手无策的表情了，大概是和他目前的感受一样吧。
「我是说，今天是新年来临的最后一天，麻……大家都会想和家人在一起等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我每年已经习惯了。」
一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沉默。
「你可都改了罢。」
柔和的少女声。
汤姆看见黛转回了身，脸上不再有半点之前的气恼嗔怪。
他感觉自己好像点了点头，因为黛忽然笑了起来，他能看到她脸庞上若隐若现的梨涡。
「一直听说这儿有座世人皆晓的钟，每年的今天，都会有许多人去等着它敲响。来了这儿这么多年，我却一次也没去看过，倒也是遗憾。」
「那要不要去看一次？」
汤姆听见自己稳重地说，仿佛是在询问一件平常的小事。
「这……嬷嬷是不会同意的，哪儿能是那么简单的事呢？」
黛玉犹疑着回答道。
汤姆无声地笑了起来。

十二月三十一号晚十点，伦敦。
汤姆站在楼下大厅里的那座占了一面墙壁的庞大壁炉前，注视着壁炉里的火焰，双手被他交叠着搁在了背后。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时不时的，有雪块从屋顶滑落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哼唧声。
他在耐心地等待。
轻轻的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汤姆回过头去，淡紫色衣衫外面罩了件白色斗篷的黛低着头走了进来，然后抬起了头。
「汤姆，我总觉着这不太合适……要是叫嬷嬷发现了……」
黛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安，两弯细细的眉稍微蹙着。
「不会出什么问题的，黛，你不相信我吗？」
「……我自然是信你的。」黛玉羞怯地垂下眼睫微低着头，安静地如是说。
「那走吧。」
汤姆走到门廊处，伸手将大门打开了，一缕强劲的寒风卷着几片雪花飘了进来。
当然不会出问题了，汤姆满意地想道，夺魂咒的效果看来很不错，他命令管家将所有人都支开后自己也回房间呆着，不到第二天早上不准出来，女管家都照做了。
再厉害的麻瓜，在伟大的巫师面前，也不过是一只随时都可以被踩死的虫子。
下学期要把剩余的两个咒语好好研究一下，汤姆盘算着。
出门不知走了有多长时间后，黛玉突然唤了他一声。
「怎么了，黛？」
汤姆见黛玉停下了脚步，以为她是累了。
其实原本用不着走路这么麻烦的，虽然没到年龄，他早就背着其他人自己偷偷掌握了幻影显形，几秒钟的时间，他可以去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但是，看到黛苍白的脸色和纤瘦的身形，他打消了带着黛幻影显形的想法。那种如同从一根管子中硬生生挤过去的感受就算是成年巫师都难以接受适应，何况是本来就不会一点魔法、身体不好的黛呢？
是不是现在该考虑用一下幻影显形？
汤姆瞅着黛肩头覆着的几片鹅毛似的雪花想道。
「我今儿也真是糊涂了，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想起来。」
黛盈盈笑着看向他，一双清澈到近乎纯粹的眼睛如同被剪尾燕掠过的湖面般，在黑夜里发着透明的亮。
「嗯？」
他低低地发出一声疑问
「今儿是你的生日啊，汤姆，是你十四岁的最后一天，明儿起你又长一岁了。」
黛玉温柔地说，婉转灵动的眼睛向着他眨了眨。
「生日快乐，汤姆。」
厚重而宏大的钟声没有防备地响起，钟鸣声沿着簌簌落下的雪花传递到了古老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包括瞒着家人偷跑出来还尚未走到目的地的男孩和女孩所在的这条小巷。
十二月三十一号晚十二点，伦敦。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收到了他十四岁生日的祝福，同时也是他十四年时间以来的第一句祝福。

楼楼高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