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斗吧 关注:20,157贴子:321,737

【晒戏】剑陵志晒戏20170603期——夜尽天明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剑陵志第三季人物向】
选曲:天将明-林宥嘉
时长:03:56
内容:剑陵志第三季人物部分
片段选自:朝歌、电影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真三国无双CG、琅琊榜、孤芳不自赏、电视剧秦时明月、江山美人、严屹宽版萧十一郎、陈晓版神雕侠侣、无极、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新笑傲江湖、电影版万万没想到,画皮1、2、胡歌版射雕英雄传、诛仙之青云志、龙门飞甲、微微一笑很倾城、满城尽带黄金甲、逆水寒、择天记、电影版三少爷的剑、锦绣未央、倾世皇妃、楚汉传奇、太子妃升职记、幻城、仙剑奇侠传三、东邪西毒、少年四大名捕、云中歌
视频来自:优酷


IP属地:上海1楼2017-06-03 17:08回复
    【目录】
    1.慕灯。军师点兵,小将上阵
    2.逍衍。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3.逍雪。却不知好梦多成空,算无遗策也枉然
    4.祁晏。遥知一春不往复,应悔初识错太行
    5.双楚。明月弄清晓
    6.遥伊。挥手风云起,自此青史改


    IP属地:上海2楼2017-06-03 17:11
    回复
      【壹】慕灯。军师点兵,小将上阵
      ------------------------剑陵------------------------
      时间:嘉平十六年
      地点:山里
      人物:九州军师。杨慕 折冲将军。李灯
      剧情:失踪案前戏
      ------------------------------------------------------
      折冲将军。李灯
      秋风时过,卷落霜叶,风声时杂天狼府出兵暗语,挠我心中一痒,战火更盛。
      春秋轮回册初现江湖,九州盟群雄并起。杨慕调兵遣将之日,我着崭新锁子铠,手握亮银六合枪,摩拳擦掌,可排了南昭,遣了李翊,唯独漏了我。
      心头不忿,暗记了杨慕一笔。当夜便跨了高马闯出营寨——你的八卦阵不缺我扛旗,我便自个儿披袍充元帅。
      哪晓得一举一动都为杨慕所控,还未能踏出山头,便被捉了回来。押在这帐里已足三日,顿顿有军士送饭来,只一个个都同木头一般,除了送饭也无过多言语。
      杨慕也不曾来。
      此日,日头杲杲,风清气爽。枪被收了去却耐不住一时技痒,央送饭军士代折了一枝桂枝权替银枪,于帐内研习舞耍,聊作解闷。
      帐帘一擞,还未待他走进来。我翻身一跃已近他身前质骂。
      “我的枪使得不好么?我的刀使得不行么?为何南昭都能上阵杀敌,我回回都是留守阵地?”
      “现在把我押在这儿,我还不如作了圣门魔头刀下鬼来的痛快!”
      九州军师。杨慕
      凉风阵阵,山高水深四面环之,枯藤老树盘山杂草丛生,本该渺无人迹,荒无人烟的地方,在这深寂夜色中却是营火通明,扎营已半月有余,九州盟内有独孤庄主控大局,谢睿从旁辅佐,却是出不了乱子,除非明教有所行动。这数月来,可说明教等魔教踪迹太过平淡,动作太过安静,安静到不同寻常。此次统领书信至九州盟却是通知了一件事,从这一件事中倒是捉住了蛛丝马迹一丝端倪,只能说这件事情太过不同寻常,让人匪夷所思,仿若见了鬼。太湖派,隐世避居封山,暂不愿理会江湖风波与恩怨,却想不到难逃辣手,半月前莫名消失。太湖掌门好友崆峒派广目真人与我天狼交好,发现这一事后通知天狼统领花连城唯恐自己遭遇不测,随后由统领书信通知后,与独孤庄对外美其名曰请假一月,带山狼营埋伏崆峒山后,就连崆峒山派中人,都不知晓。只是未想到,这一次统领交付的山狼营中有一名将领非比寻常,折冲李灯,对天狼中人自然知之若详,对于统领此次安排也有所猜测,无非锻炼其人。只是其年少轻狂,还需磨炼敲打,险些坏了守株待兔伏击之策。
      翌日天明闻李灯近况,暗道火候已然差不多,便亲自前往其看押营帐。儒袍巾帽手持羽扇命人掀开帐帘,却见其身影英姿飒爽舞枝如枪,不掩其意中不忿难平之意,下一刻却见她一跃已至身前,先对她不言不语,负手静立,予她一丝压力。对她问题,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等她说完只是轻咳两声
      “咳咳”
      命守帐士兵下去休息,随后话语清声响起
      “你可知道,为何让南昭冲锋陷阵,让李翊独领一军,只有你仍在我帐下名为将实为兵?”
      折冲将军。李灯
      “能有什么,无非军师欺我年少罢了。”
      秀眉一扭,转头往里跺了两步。杨慕一介书生,好好握笔写他的锦绣文章便好,凭什么掺和进天狼府金刀铁戈的生死仗?凭什么还指点沙场、领九州盟军师之位?
      我自不服气。
      桂枝于右手把握转圜,扣在掌心拦腰折断。心烦意乱,猛甩了臂膀,向塌边抛出断枝。
      “军师实在信不过我,且将我放出去试试手脚便可。我也不求领兵上阵,只发我一匹马,我李灯便敢单闯敌营、冲锋陷阵!”
      我向来自负枪上威风,年轻一辈少有能于我手里讨得便宜,快意直言一番后面上已浮自得之色。
      九州军师。杨慕
      她就像一个野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狼在江湖中呆的久了,所以出来这么一个带些天真,匪性,自负的女将军。她没有说错,她的确很年轻,她一脸的不服气,这样天真的人儿,已经见得很少了,所以我非但不恼,反倒轻轻侧头一笑,笑随风而来刮在她的身上,却不能撼动她手中的残枝。向前走出几步,侧过被抛出的断枝,不理她此刻胡言乱语,只问她。
      “枪练得再好,能杀得几人?刀再快,你终究敌不过万夫之勇。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匹夫之怒,何为匹夫?冲动无脑,终不过是个百人敌,你难道要一辈子这样注定在南照与李翊的身后,只能远远望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吗?你 甘心吗”
      抬手羽扇划过人面,折臂一指自己太阳穴,笑道
      “要像他们一样当千人敌,万人敌,靠的可不是匹夫之勇,而是 这里”
      脑中有计方为谋,有勇有谋才是一军统帅之必备。如今的李灯,离这条路还差着远。
      “你要去冲锋陷阵?我现在让你出去,你恐怕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你又该如何冲?看押你,是因为你不听军令擅自行动,你可知道天狼军令如山,违抗军令者,斩”
      折冲将军。李灯
      我算闹过了一场,杨慕带笑上前说的一番话,听在心里臊得面露赧色,色厉内荏地强辩道。
      “我我⋯⋯我才不是空有匹夫之勇!”
      说罢又有些泄气,磨着唇齿喃喃道。
      “可也不甘心,就只站在他们身后。”
      顺他手指看去,心知此意是提点我有勇无谋,面上赧意更盛。拇指于袖上摩挲,三日反省,对一时气盛擅离职守早有悔意,此番他直言点出,已是两颊通红,又羞又恼。
      李灯虽莽,向敬军令。压下心头对书生主事的不服气,抱拳躬身,略带怩色。
      “李灯触令在先,任凭军师处置。”
      九州军师。杨慕
      她底息已泄,嘴角闪过一丝不惹人注意的得逞笑容,以扇遮面,露出一双寒眸释放精光,听她话语,淡淡声音再起于她耳旁
      “罚已罚过,你还想要什么处置?放心,此间事情,我不会告知统领,接下来就该是你出力的时候了。”
      曾经三日前的她,差点破坏计划,一个人擅自行动。统领的意思我明白,同时可以说是不谋而合,这一颗新星,终将升起,成为天狼中不亚于南照与李翊的名将。目光盯着她的脸,一时没有移动
      “今晚就有一个机会,我会让你带领山狼营的机会,不知你可能把持住?”
      就在今天,飞鹰传书,崆峒派广目真人发信说,山外有人见过疑似异域可疑人士,直觉可疑肯定,就是他们。
      折冲将军。李灯
      羲和高悬,日光穿门入眼,折出一眸战火熊熊。
      领山狼营保护广目真人,反守为攻,占先机,行奇袭,虽只是小试牛刀,也足使我骄傲不已。
      旧日未及登场的亮银六合长枪,该是你饱饮敌血的时候了。
      眸中波光流转,喜不自胜。强压下早翘弯的嘴角,食指在抱拳的虚掌中悄掐一把,勉为肃态。
      生怕被眼前杨慕看出端倪,忙压着脑袋朗声道。
      “谢军师!”
      “属下李灯,定不辱使命。”
      九州军师。杨慕
      她的眼神像极了天狼中每个渴望战功的军士,但如果就是这么简单,恐怕也就不需要我带着山狼营到这里伏击半月了。听到她这般说话,却一下还有些不适应,这么乖巧的李灯,难为她平日像个女土匪,这时候却在卖乖,失笑摇头,继续思考计划,引蛇出洞,守株待兔,一条条计策下去,最终的黑手会浮出水面吗?真是让人期待,领人进帐,命人茶水招待这位未来独当一面的女将军,端茶轻品,斜眸看向沉侵在建立功勋梦想中的李灯,这一张牌将会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就算今日不可能震惊江湖,来日也必会成为天狼中的顶梁柱与自己手中的好牌。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晚,云光黯淡,拉开了夜幕。
      “就是现在了。”
      当先起身,迈步走入夜色中,望着在夜色中的山狼营突击士兵,嘴角划出了一抹弧度,望着崆峒山方向,等待信号。再看李灯,只道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阿,李将军。
      结。


      IP属地:上海3楼2017-06-03 17:13
      回复
        【贰】逍衍。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剑陵————————
        时间:嘉平十七年 六月
        地点:绥君楼
        人物:圣门绥君。慕容衍 圣门靖君。墨逍
        剧情:我发誓我不弧
        ————————————————————
        圣门绥君。慕容衍
        银月霜白,雾浓渐稀,星斗泛空,夜岚湛辉,本一幅盛夏晚景,花前月下,对酒当歌,然而月光倾下,临映绥君十二楼顶,那一室的月色余华,蕴满一室的酒气弥漫,烛影阑珊中,案牍凌乱潦草,笔纸散乱无章,墨迹斑驳的污秽满地,墨香酒香,混合一处,却再也谈不得香之一字,而屋中唯一未染尘埃的,便只剩下慕容衍手边的那一副画。画卷散落在他手边,画卷正摊开,其上绘制着一副人像,绿衫女子,巧笑嫣然,美目盼兮,眼犹如秋水澹澹,回眸春色滢滢。
        只是那笑容再美,再柔,再如何动人心弦,此时此刻,映在慕容眼中,除却讽刺,唯有那无止的痛意,漫过心口,如寒冰透骨,刺入肺腑,更胜尖刀利刃。
        他忽然挥手,一声泥瓷爆碎的声响,手中酒坛便如此被他掷出,击向石壁,碎裂片片无数,飞溅开去,又打翻无数纸砚墨台,更添凌乱。
        慕容跌坐在墙壁旁,一掌支撑着身形,令一手摸索着未启的酒坛,碎裂坛中残留的酒在地上化开,流过他手边,漫过他指尖,也沁透了,那一张画卷,在女子玉颊旁,散开一抹水渍,犹如泪痕。
        “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水芜澜你算什么?”
        慕容忽然发笑,摇晃着站起,手中搂着一坛酒,猛灌入喉,酒渍淋湿他衣襟,流入他怀中,像火,点燃他所有沉积心中的怒炎,也如冰,寒冷彻骨,淋透骨髓。
        他指着地上那副画中人,眼中神色迷离,蕴含着深深的,无法与人言的痛色,墨瞳中挥斥天下,纵行九州的傲然绝伦,此时支离破碎的,再也寻不到。
        他忽而笑,忽而怒,忽而自嘲,对着那副画,那副那亲手所绘,描拓无数日日夜夜的容颜,就如同她真在眼前一般。
        “我慕容衍,想要得到的,从来没有拿不到的,你知道吗?”
        “从来没有…从来不可能…得不到!”
        双拳忽然紧握,慕容掌上运劲,竟生生将酒坛在怀中震碎,酒淋满他一身,碎片碎裂,刺入手心,鲜红炽热流淌而下,他毫无所觉,突然捡起那副画,揉搓于手中,双掌施力,只需再一分,便可将画卷撕碎,将画中人破碎毁去。
        然而,就是最后这一分,慕容停顿许久,终是下不去手。他低笑,无限凄凉,双手撑向桌案,碎片刺入更深,心已沉入谷底。画卷在他手中,随着他颤抖轻颤。
        他输了,还是输了,他得不到,求而不得,犹如跗骨执念。他以为他只是求而不得的不甘,然而归来数日,他遍寻江湖美人,日日笙歌,夜夜欢饮,世人皆道他仍是那风流绥君,然而唯有夜深人静,他怀拥美女入怀,眼中却只是能出现一个人,那一个,近在身前,他也走不到,触不得的天堑彼端。
        他终是陷入那个人的陷阱,他亲手帮她挖掘,帮她算计,最终,埋葬了自己。可他却仍是不舍,舍不得,断不下,为何?为何?
        圣门靖君。墨逍
        衣香鬓影,笙歌逐色,喧嚣哗沸,如撒金粉玉屑,映得琼楼高阁,飞檐珠翠,又仿若是广厦憧憧,唯声色犬马地浇灌,方能填充心缺遗漏的空瓤。墨逍熟悉这般月辉清冷,一袭疏淡及肩的寒凉。他也确实厌恶夜晚浸润于此中勾勒的无限岑寂。没有酒,没有把酒当歌的朋友,没有头枕污罗裙的佳人。
        高处不胜寒。区区五字,若非身临所居,得睥睨之能,如何体味的明晰渗骨。此等寂寞,当属第一流。当心中所蕴的皇图霸业,又添上一笔永不褪色的清丽缱绻,如花美眷,那滋味,就是任一铁石心肠的男人,都倜然有涩,相思涟涟。恨不想一梦销醉。
        墨逍自是有过铭心刻骨的深恋,也无数次挥洒韶华光龄,凭急管繁弦,消磨壮志豪情,男儿义气。那时伴在他身侧,予酒高歌,击节舞剑,暇赏裙翩翩,怀襟卧春宵,不知凡几人间岁月的人。是慕容衍。情与痴情,这生来便不沾慕容之身,万花拂朵,片叶撷采,伤的粉黛凝泪,自是他柔情百转的一顾怜惜,回首绝情。
        本以为,他待水芜澜,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不过是他口中风花雪月,又不经意的江南春色,北国风光。可这股楚楚南风,现在,却击垮了慕容衍三十三年来,自不曾生,自不曾得,自不曾深的情。爱情,他浅笑挑眉,凤眸满蕴来嘲弄讥讽,酒过唇间,道是牵绊无由,及时行乐。
        原来那一年,徽州太白楼,登临望风,四眸睇眄,那扶杆冷然的少年,已不知情起,泥足深陷。
        可慕容也不得设想,有朝一日,他捧着他的真心,只落得淤泥零落,不值一顾。
        他慕容衍的真心,在水芜澜眼里,难及召南谷朝辉复辟,声势高扬。难及逆春水剑啸武林,名垂不朽。他甚至,及不过她的同门,她的正道,她的选择。
        墨逍踱步行之,是绥君楼内荡然浩渺,丝无停断的歌舞声声,那江南小调与弦雅琴鸣,交织编合,泣然垂唱的,却是慕容衍的伤,慕容衍的痛。这心扉间最至深的殇,将他抽骨剥皮,将他魂识抽离,将他的意在吞吐,都葬于召南潇湘水岚里,不得解脱。
        高楼广殿,纱幔缭勾飞舞,醉乡把盏的女子们,衣不覆体,神态侈靡,双眸染的欲望森重,淫靡缭透。朱唇贝齿吐露的呻吟,好似是慑去魂魄后的欲罢不能,自控难耐。这是魅药,催情,罂粟落的癫狂纵情。横七竖八的女子们,亦有匍匐爬来,缠上他裤管的媚态妖冶。
        墨逍万分鄙夷地将袖袍一挥,两侧道道轩窗破开,狂风舞动,寒凉袭卷,拢回人神思无数,以驱逐这厢烟酒声色的败像。
        慕容衍,便是在里厢,做这一楼中,最痴,最梦,最疯的魔。
        吩咐管事将一众胡乱穿着云裳罗裙的女子带下,墨逍便推开那两扇阻隔慕容回苏现实的门。门内,酒气蒸腾,残杯乱瓦,碎了一地一地。桌案之上,形销骨立算不得,却癫狂潦倒,沈腰潘鬓的绥君慕容衍,一派痴醉神情,匍匐那画卷案牍,垂首捂面,好一黯然模样。
        墨逍徐徐上前,拾起那落地的几折公文,轻叠于案角左侧摞起。而蓝眸横向,颇是怜悯的,深邃的,许是哀叹的,望凝慕容衍。
        “我方出关到了十二楼,就听说你把自己关在房里三日三夜。”墨逍道,眸光却凝到慕容长发下显露的水眸流莹,温软清华。“就是,为了她吗?”一手扶正慕容衍身躯,另则按向画卷,将之深一凝眸后收拢于肘,置向公文最上。
        “衍弟,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墨逍不乏冷意的道,微是叹怜,挥袖拂开紧阖轩窗,凉风一道,扑向慕容面颊,亦掠开墨逍长发。“早知她能害你如此,我必然杀了她。”蓝眸中的慕容衍,憔悴狼狈,胡茬滋长,酒污脏了眉眼,双瞳通红暴戾,哪里又像慕容衍,哪里又是慕容衍。
        圣门绥君。慕容衍
        一室晚风卷入,丝竹声乐却已消散于无,风声呜咽,扰了满地凌乱,随风而来的,是那扇久无人启的门扉开合,是徐徐而入,清疏飒然的靖君墨逍,是唯一,除他慕容衍外,可无声踏入这绥君楼的人,慕容抬眸,看向那闯入之人,他双眸不再清澈,他目光不再风雅,唯有一双满布血丝的瞳,毫无焦点的凝望向墨逍,夹杂着一分的恼意,他恼人此间打扰,恼狼狈尽入人眼,也恼自己,终是步墨逍后尘,情之一物,是毒药。
        然而那人是墨逍,可以让他任何情绪烟消云散,只剩下满面的颓然,他垂眸而下,凝望画卷。似乎未看见他一般,指尖嵌入画卷,指痕深深划破画中山水,眸中唯映入那女子,望穿千山,望透时光荏苒,他与她初见,似一场碧波清流,似一渡春风烟雨,似命盘中早已刻下的一笔,他风流写尽天下,却毫无预兆的中止于此,那一日,就如同他们此后,岁岁年年的过往,她总是在救人,救他要杀的人,救他的敌人,救天下人。而这天下人里,没有他,唯独没有他。
        慕容唇畔溢出一丝冷笑,蕴藏无尽悲凉,冷风拂入,他双目赤红,身影沧桑,似羸弱不禁清风一许,却摇晃摆摆,不肯倒下。
        “是啊,我也曾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起…”
        慕容衍转眸,视线转落向墨逍,他笑声层层溢出,响彻一室阖静,酒气熏然,慕容半倚着墨逍,红眸虚扬,满布嘲讽,笑容更显苍白:“我也曾决定杀了她,不再受这羁绊之苦,可我下不去手,因为我放不下。”
        “所以,你也杀不了她,因为,有我。”
        慕容衍苦笑,这世间,除他之外,想必再无人可动水芜澜,因为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他一分一毫,他看着墨逍,神容掺杂着无奈与苦涩,他多希望就如同墨逍所言,可以杀了她,让他不再受锥心之痛。不再徘徊情恨之间,如同他日日夜夜所想般,可以杀了她,他仍是恣意风流的慕容衍,气指山河的圣门绥君,可如今。已然太晚,他们心知,杀了水芜澜,同杀了慕容衍,又有何种分别。
        慕容挣脱墨逍开的搀扶,他向后退去,一地碎瓷在他脚下不断作响,而他却张开双臂,眼中讥诮笑意更深,更重,更加深邃。
        他凝向墨逍,心口间刺痛不断,如锋利刀刃,一刀一刀剜刮,直到他鲜血淋漓,直到他无可自救,身外看不出一丝血迹,内里已千疮百孔:“墨逍,情究竟是什么?如果是痛苦,是仇恨,斩断便好,多简单的事情,我们以前不是经常做吗,这一次,为什么…不行了呢…”
        慕容双臂缓缓滑落,颓然而无力,然而指尖却攥入皮肉,颤抖不止。他声音越来越淡,神色一片茫然,双目空洞无神的看着墨逍,那是慕容衍此生都未曾现于人前的软弱与无助,然而此刻,他却像个慌乱无措的孩子,唯有在墨逍面前,他才可以无所保留,无所防备的展现,说与人听。


        IP属地:上海4楼2017-06-03 17:15
        回复
          (上接)
          圣门靖君。墨逍
          慕容衍笑声漾满一殿,风喧嚣肆意,穿荡湘帘,激起珠散玲琅。琉璃向墨逍身前烛影霓虹的大绒毯滚来,挟有清澈空明的漱玉之声。墨逍蓝眸微凝,长眉蹙而一轩。夜深弥久,月浓星聚,这高楼广阙地登临,却蓦地陡生心寒。
          龟兹献奉以赠的三盒七彩琉璃,教主不好,故朝后取一,两属他。水芜澜暂居圣门,寥寥不过数,却几生索漠终日,唯与朝歌一会把盏,踏入那仲君楼飞阁流丹,以琉璃作珠临风的玉阶,方展生欢颜。慕容便向他讨了去,不动声色,于绥君楼顶拓开一方云石扶栏,逢初晓升旭,琉璃便如折影千重,五光十色地叠砌。
          然而水芜澜,却未曾因此,就缱绻眷爱这风物心意。她终究走了,也不在意,此楼主人。无论泪洒痛泣,一蹶不振,都唤不回她。可怜慕容,因她神伤魂销,颓丧如玉山之倒,江海倾泄。召南谷,尽生祸害。
          墨逍一手扶过倚他身躯勉强能立的慕容,眼中狠戾骤增,却忽是听慕容笑意逐淡,涩然不知味的喃喃。那一年,大雪封山,朔风簌簌,他卧躺冰冷雪地之中,掌覆玉面,泪凝成霜,仿佛,也就是昨日南柯。
          “阿衍。”墨逍攥紧慕容左臂,倏忽是松了手,又无奈地落下一拍,以是抚慰。未去望慕容神情,便也可从此声中,窥出多少因情锥心的荆棘蔓刺,折磨不能。这还是慕容衍吗?是他眸轻权柄,剑败独孤,击节而歌盛宴的慕容衍吗?
          墨逍眼下,只有无尽的心疼。感同身受,是何其简单的四字。又是何其复杂的过去。慕容知道,墨逍知道。目睹慕容走向这条注定遍体鳞伤,丢盔卸甲的不归路。墨逍又能做什么?
          圣门靖君,明教南王,在这一刻,可笑的在墨逍心中生出挫败而沮丧。他忽然懂了很久前,他低头折首,对那一个女孩子,以最卑微的姿态恳请奉献,而被视若无物时,慕容衍,是如何百位陈杂的心绪。
          “阿衍,阿衍。”墨逍呼唤着慕容衍的名讳,也想将他从那困顿情关的魂魄唤回。如果神明指示,明尊降旨,予他能救慕容于水火地狱之法,他必然毫不犹豫,倾尽全部的去执行。可他除了能百无一用的看慕容踉跄跌去,狼狈生笑,又能复作何谈?谁会相信慕容衍,是他眼前癫狂痴妄,却流露无尽累累之伤的男子。
          他是人。七情六欲,求而不得,是为最苦。
          墨逍一步上前,将慕容扣向怀襟。他紧紧攥住慕容衍颤抖的双手,压向胸膛。那身躯不断地发抖,不断地颤动,乃至有些挣扎的欲出桎皓。墨逍手劲用的极大,手腕处青筋暴起,面容亦绷得冷硬坚毅,他抵着慕容衍的发端,直到慕容不动了,安静了,四周岑寂,风声呜咽,方是徐徐轻了举止,将慕容衍,搂到怀襟。
          “阿衍。会过去的。这些都会过去。忘了她就好。”墨逍蓝眸深邃,神容上漫的沉澜如平,望睨慕容,自是宽慰与耐心并存。天晓得,那是个何等祸水滔天的女子。又怎样,才能令慕容彻底把她忘在大千世界。
          只要慕容衍一句话。此时,就连大燕皇帝的头颅,墨逍都愿为他去取。可慕容衍要的,是一颗真心,一个他爱的女人。这偏偏是墨逍做不到的。就如他对东方明姬的无可奈何。眼下,墨逍百般不愿去念心头一袭青衫远影。
          他紧紧搂着慕容衍,玉面覆着怃然之色。怀中慕容缄默,墨逍亦阖眸长久无闻。帘垂风倾,纸折齐齐翻飞,砸窜跌荡。墨逍手臂一动,袖袍已裹住慕容的身躯。待静谧安逸,尘嚣俱作飞灰,墨逍揽上了慕容衍的脖颈,轻拍了一二。
          “阿衍。你哭吧。我在这,你可以哭了。”墨逍笑道,眼底忽有许涩意。
          圣门绥君。慕容衍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慕容衍却笑,世间最可悲之事,莫过我愿生死相许,你却弃如敝履。水芜澜,他们恩怨纠葛七载,自黄山,经召南叛乱,景少桓获罪伐诛,圣门九州对立,五战之约,一战风云,二战扬名,他看着她,从一个天真无邪,纯澈烂漫的少女,一点一点成长,望川君,合虚剑,她剑法已成,逆春水名动九州,她看着他,莅临春秋十二楼之巅,六君之位,圣门绥君,看着他名震天下,剑指乾坤,这一切,几乎囊括了他们的半生,慕容衍这半生,自在写意,洒脱无拘,从无停留,也从无羁绊,他也以为,终其一生,他也便是如此,风流疏狂,清傲孤绝。
          可水芜澜,注定是他的劫,她说,你是风华邪君,我们正邪殊途,他偏偏不信,他慕容衍所要的,绝无逃脱,他噬杀,无情,他用天下之人,逼她,迫她,不惜将她囚禁十二楼中,将她锁在自己身边,然而换来的,是她更加决然的背影,当墨逍将她绘制的那一副春秋十二楼图纸摊向他面前的那一刻,慕容衍几不可置信,那个女子,曾用这世间最纯真,最澄澈的心,闯入他的世界,然而如今,她却也会欺他,骗他,与他虚与委蛇,他突然惊觉,水芜澜,再也不是那个韶华无忧年华中的少女,她是召南,望川君。
          可他却已经,再也放不下了。
          墨逍将他揽入胸怀,他抵着墨逍肩胛,长发披散,盖过他侧颜,看不清眼底神色,而背脊剧烈的起伏,掌心的剧烈颤抖,他双拳抵在墨逍胸膛,力道之大,几乎捏碎自己的指骨,都在明确的,诉说着他的痛苦。
          慕容衍向来高傲,不肯向任何人低头,此生唯一一次,是那年华山下,他举天立誓,应她一年之约。他说,若我守诺,一年之后,我不再为圣门,你可否也放下九州召南?他第一次,甘愿放下身份,放下争天之心,只愿与她一起,天高海阔,生死相依。
          一年后,她说,对不起,可我放不下。
          她放不下,那他呢?他又该怎么办!慕容忽然发力,心底如火山喷薄欲出,那火流窜五脏六腑,灼烧他心,他的肺,他的眼,恨意如燎原烈焰,积压在他体内,无可出,无可泄,若不是墨逍此刻抱着他,他恨不得立刻砸了这一室琉璃玉,烧了绥君十二楼,那召南谷,也恨不得付之一炬,一同带下地狱。
          可他自己也心知这一切多么的可笑,他自己何其幼稚,他也只是可以想,永远换不回什么,他忽然停止了颤抖,伏在墨逍肩头,如同静止一般,连呼吸,都低至不可闻,墨逍在他耳旁轻声安慰,他蓦然红了眼身体抽动,双肩轻耸,似在压抑什么,他在墨逍耳边轻喃,染上从未有过的鼻音。
          “墨逍,那你还记得她吗?”
          墨逍说他可以忘,可以吗?他们都清楚,他们是一样的人,那爱很卑微,从无对与错,情不知所起,而后,唯剩一往情深。
          涌动的风中浮荡着一缕微弱的音,那是人于世间最初的声,而对于慕容衍来说,那如此陌生,陌生到他三十三年来,从未听到过,他见过很多人哭泣,隐忍的。恐惧的,放纵的,他甚至也见过墨逍的,那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绝望,当年的他不懂那种感觉,他只能苍白无力的拥住墨逍,陪他在雪中一夜天明。
          如今,墨逍回拥住他,他说,哭吧,我在这。一缕疲倦之意忽的漫过心头,酸涩渗入眼底,慕容突然觉得好累,好倦,他低声呜咽,直至泪海决堤,几乎将这三十三年来未曾流出的泪,一次哭个痛快。
          圣门靖君。墨逍
          “我忘了。”墨逍手指并入慕容衍乌色长发,拨开阻他视野地缕缕,平静而答。神容浑然无有在意,蓝眸淡浮涟漪,只余得怮伤慕容绝望的神情。阿衍落泪了,泪珠一滴滴砸烫墨逍手背。那掌上根固地厚茧,也没能阻这泪穿云裂石,直刺墨逍心头最是柔软的一方天地。
          他不愿承认,不愿回想,不愿忆起那狼狈,流浪无依的时景。可这恰恰是铁证如山。证实他如今的峥嵘九洲,权耀绸缪,也难是抵消东方明姬挟来的伤痛微末。纵然孤傲如墨逍,恣意若慕容衍,也残剩疲倦伤重的面貌,望向他们深埋掩藏的一角,兀自舔舐,抚宽慰籍。
          那样的伤痛。封王拜将,九洲尽在脚下,也只是苍白,也只是添缀。那样的伤痛。是墨逍慕容三十几年来的荣耀,也弥补无填的空白残篇。
          天公固然是残忍的。也是公平的。他们此生负过无数的女子。也就等到他们将一颗真心捧上时,任他们所爱的人踩踏轻蔑。在卑微的爱之前,墨逍,慕容衍,都是与世间万物一般渺小的个体。身负枷锁,举步维艰。连一丝残喘的机会,也不被给予。
          能救赎他们的。只是那三千弱水中一瓢。那一瓢,却拧转背向,不见归兮来去。所以,他们注定,要于此期间,备尝冷落绝望,酸涩百味。
          慕容泣声涌出唇齿。风狂卷,风呼啸,伴此凄凉宜此景,跌宕绥君楼轩窗绮罗,湘帘苏幕。穿透那单薄皎洁的纱,分离瓦解,那固若金汤的城垣翠檐。岿然不摧的男子,卧躺墨逍怀襟,泣不成声,泪洒滂沱。男儿有泪不轻弹,饱噙凤眸中的任一滴泪,蕴籍的,都是慕容衍的恨,情,恋,痛。
          他痛一分,墨逍亦痛一分。感同身受,兄弟一心。
          长袖拂挥出掌,钟磬鼓乐杂乱奏交,合编成刺耳吼唤的调调鸣声。混淆了慕容的泪,慕容的啼,慕容的失态,慕容的悲绝。外人眼底,绥君依然风流遐迩,神姿高彻。是此十二楼中,一轮高瞻不落的银辉揽月。众女如花如星,随伴随友。
          墨逍为何这样做?因为慕容衍,是慕容衍。墨逍,是墨逍。他们可以流泪,可以痛苦,却不可以让这泪与痛苦,成为旁人耳提面命的笑柄。
          此刻的痛,来日却还要好好的活。盛耀极辉的活,骄阳睥睨的活。众生在脚下,九洲在手中,一切伤害,都将过去。一切胜利,将为未来。二十几载,皆是这一般徐徐过来的。他们互相扶持,互相倚靠。还有什么样的艰险卓绝,迈逾不却。
          他能忘东方明姬。慕容,也能忘水芜澜。
          没有谁,是忘不掉的。没有情,是过不去的。墨逍抚过慕容衍的发,唇间溢出长长一叹。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无弦乐作曲,鸣琴抚弄,乐来共听此吟诵念唱。
          沈安道,沈鸿年幼,煮鹤焚琴,不知文姬心境之殇。沈鸿所奏,为墨逍所授。那墨逍,是否,已深谙曲中别离和寡,无不动容。那如波涛万浪,灵魂诉吐绝唱的十八拍。何不是眼下墨逍所唱,墨逍所道,墨逍所吟。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管鲍之好,陶然之怨。壮志尚未酬,深陷情网中。
          墨逍复续唱诵,双眸已徐的阖拢,那无尽飘荡于中的哀思怊怅,故也东去流水,只在曲调品味。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IP属地:上海5楼2017-06-03 17:18
          回复
            (上接)
            白曜邪君。慕容衍
            墨逍说他忘了,慕容却一笑,没有看他,面庞还埋伏在墨逍怀中,然而那笑却苍凉悲怆,无奈和酸楚:“我还没说她是谁。”
            他笑的几分戏谑,笑墨逍口是心非,笑他自欺欺人,他忘不下,至今也未曾忘,姬回雪,卫秋水,也无法比得他心中的东方明姬,也正是因东方明姬,才有了今日的墨逍,他又如何能忘。
            “骗子。”慕容闷闷的道,责怪的话语,却有几分撒娇的味道,说着说着,泪已抑制不住,他想起那一句话。
            男儿有泪不轻掸。
            他记了三十三载,坚持了三十三载,却忘了,还有一句。
            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的伤心处,可能就是那一株召南青莲,她原只是一颗种子,无意间闯入他心田,在风中落在角落,无人灌溉,无人裁剪,却生根发芽,绚烂蔓延,破土而出那日,无可预兆的,占满了他全部的空隙,他惊觉时想连根拔除,却发觉为时已晚,那根深埋心海,交缠至深,拔出时鲜血淋漓,分离那日,他也会千疮百孔,再无生还。慕容一手捂着心口,紧绞着衣衫,绞着皮肉,那痛苦无以复加,无以抒怀。
            墨逍无乐而歌,凄凄切切,满载深沉暗哑,人无心,则歌无魂。而墨逍这一曲,震颤心魂,直入慕容心头,那副铁石心肠中,最柔软的一隅。触之无不动容。
            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是啊,当我之盛年。
            这一生的青春年华,勃发年少,东流逝水,再不得返,水芜澜,你可否也有那一刻,不得欢乐兮,是因为爱我。
            慕容衍毫不吝啬,墨逍的锦衣华服,被他泪湿重衫,层层渗透,在他肩头晕开一片深色,似乎也渗入墨逍了体内,他掌心忽紧,紧攥着墨逍,心口蔓延开的疼痛,几乎令他窒息,那种沧桑无力,心如同握在别人手中,越勒越紧,让他不能呼吸,他只能更剧烈的回应,指嵌入墨逍衣衫,几乎嵌入他皮肉,而他全身剧烈的颤抖,只能不住的颤抖,口中呢喃着断断续续的话语,无意识的断句,能听清的,只有那一个澜字,也唯有一字。他才记的如此清晰。
            圣门靖君。墨逍
            飘风不再,往事葱茏。那青衫绰约,乌发丰腴的少女,辟开三峡五岳,岁年经久,又挟月牙泉潜荟悠游,圣墓山榆柳萧疏,于星河隐,残月阔,白云驰,黄沙跹。施步摇绣珠,睨眸弯黛眉,涩然漱玉之娇音,唤来一句:墨逍哥哥。
            肩肘她勾攀地柔荑,尚凝温软。耳侧她巧笑善睐,金莲三寸缠那银铃缀串,似也声近清泠,有如他远去的韶华慢歌,乘少女骆驼背峰,再不有追。
            如何忘?他只能说与慕容,不可教。因为从来,也无人教会过他。他也始终,没有忘。忘不了的,是明姬,还是六年前,曾也弹剑长歌,鲜衣白马的墨逍。
            慕容衍笑。墨逍掌心却攒拢握拳,指节骤凸,气力几乎穿破皮肉,剜出如旧深印的创痕。他所有引以为豪的高傲,就此,一败涂地。就此,逝如东天。与那残忍无极的女子,幻化作心头一条呼啸盘桓的青龙,乘云远登,无踪无迹。连一片衣角,都不能握。
            他已经为东方明姬,伤透了心,断尽了肠。却还要在流年飞度后,被这如蜂尾犀猛地名讳刺伤,永无褪色。成就他生命,成就他靖君之位,成就两盟会战不休。原起,竟只是一个被心爱女子伤透心肠的男人,不再留恋,不再缱绻,欲执虎符金戈,战回他命中该属之地。
            他能重拾光辉。慕容衍,也可以。
            “能被一直骗下去,何尝不是奢侈。”墨逍松释双拳,掌心贴覆慕容衍泪咽满布的玉面,冰凉片片,触手寒漠,好似是这铠甲刺囊下,慕容一颗饱受摧折的心。
            墨逍肩膀因慕容衍五指陷嵌,锦衣已绉叠不堪。他浑然无觉,那痛也不是痛。怀卧的啼哭之人,若能生得分毫慰藉,就算折断他一只手,又何妨呢。慕容衍的泪,似也掀开墨逍深掩旧时的堤坝之端,万顷江流涌,无一,都是他们并肩倚立,雄姿顾盼的足痕。
            不知久至,是式微地皎月,徐徐垂。扶桑之阳,逸骇金枢,薄暖随风泄映二人就之倒地匍匐的身躯。墨逍仍紧揽着慕容衍,似要把他加注一身的情伤,融与自我。慕容衍呢喃浅念,则又是那辗转悠长的一个名字。一个,令他慕容衍,泪眼婆娑,倾尽天下的名字。
            水芜澜。
            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莫多情,情伤己。
            阿衍。至少,你不是一个人在孤独,一个人在痛苦。泪已流完,天将明。我们,还当盛年,还有一个天下,有待征伐。
            结。


            IP属地:上海6楼2017-06-03 17:19
            回复
              【叁】逍雪。却不知好梦多成空,算无遗策也枉然
              —————————剑陵————————
              时间:嘉平十七年 十一月
              地点:山上旧宅
              人物:圣门靖君。墨逍 圣门仲君。姬回雪
              剧情:靖君可是很开心?
              ————————————————————
              圣门靖君。墨逍
              雪止,风顿,一剑光寒破来。
              墨逍的双眼,凝上谢睿无欲剑身,那章纹从未如此近的逼切僵持,那剑锋也近乎刺穿喉颈的利无虚发。谢睿只需再将无欲朝前微微一格,什么圣门靖君,什么明教南王,什么剑陵四才,就终归是荒山野宅里的亡命之魂。谢睿确实有理由,充足且完善的理由去杀他。
              然而,墨逍蓝眸尚不及启阖的一个瞬息。无欲缓缓撤离,那寒锐仍有余温拂着脖颈一层血肉,而长剑已收揽回鞘,纹丝未荡。
              长久地凝滞,是墨逍睨横谢睿与独孤九两两相拥的缄默。他紧抿唇瓣,惊诧与愕然尚是心头未结的疑思,更为不解,则也是谢睿弃了杀他绝佳机会的缘由。倘若他是谢睿,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人离开。放虎归山是为患,而他墨逍,无疑是谢睿,独孤九,乃至九洲的一大患害。谢睿要做君子,可明明堂堂正正的赢了,赢者,就有绝判生死的无上权力。墨逍一言未发,形如老僧入定的身姿,除却风拂衣袂起徜徉,恍似雕石。
              眼下,应当是对质争锋的驰辩。至少,是该有一个人,打破无言局面。然而谢睿眼中,唯有独孤九。独孤九眼中,也唯有谢睿。墨逍,墨逍又在想什么。他长眸顾掠前方,似传轩窗并木门,层层透远瞰千山。倏忽,他踏出了步,一步步,不算缓慢,亦犹然未疾,踱过谢睿之身,踱过一轩之距,直至门栏与雪地咫尺的隔阂之地,他停步,单袖之中一手上扬,朝木门框沿的一处轻摁,登时凹陷直下,铁链摩挲乍起。
              那是圣尊楼时,就已败过九洲的伎俩。在今天,依然布置如斯的困窘之地,却是对付这等九洲清流的妙法。室内久焚的迷烟沉香,已沁得满轩皆蕴,于墨逍转身出门,阖拢两扇之时,彻底与外间杜绝。而早早服下解药的他,却是难得释怀,释怀如此之败,释怀谢睿的一击,释怀谢睿的放手。
              天意难料,未容得他细思多愁,想入非非的几久,陡一掀起眼帘,眸中便纳得一方裘绒太师椅,落座妇人,是凤眸生辉,凌厉威仪地写照,独顾一眼,则就把他那点渺小介怀的疑虑全消殆磨。溢出夜明星疏之日,一败涂地的情景,也令他心头凭空添出些沉闷萧索,顿时如哽刺相堵,一言也说不出来。
              姬回雪。她,是为谁而来。为他,还是为屋内的谢睿。明明已覆水难收的绝情了,再次相望,那诉说难喻的涩然苦闷,又是何方鬼神作祟的结果。墨逍下颔绷紧,神色勉力是一派从容漠然的冷样,走近数步,那压抑的好奇也顿是收不住般溢出唇角而询“你怎么在这?”
              圣门仲君。姬回雪
              无欲剑偏开墨逍咽喉的刹那,回雪手掌亦搁下了椅把,那足以将此处夷为平地,沛莫能御的掌力说收便收,连一瞬暴涨的杀气,也融入洛阳仲冬的漫山寒雪中,如十月万花,皆藏不见,不着形迹,无可寻觅。她垂首,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玄色广袖上飞针而绣的山河日月,耳畔则将那颓堂旧屋的声纳其中。他们都很安静,分明该针锋相对的时刻,却又都缄默了,只有呼吸声,各自都算不得平稳缓慢的呼吸声。回雪嘴角微扯,不知是嘲讽或是如何,神情却还是如旧肃穆着,就如她高坐朝后之椅时,她威严得就像是明教铁章铜字的法,的律。
              自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那般觉得,那般敬畏的。譬如,现在走出来的这位,圣门靖君。
              那铁门落锁之声动静颇大,回雪也只只因刺耳微疼而稍蹙了蹙眉头,总之,谢明之和那个小妮子被关个一时半刻死不了。故而,回雪不曾抬头,尽管她知道墨逍已看到了她,因为风声中,墨逍呼吸声,曾有一滞。她依旧安稳沉着得宛如一座不畏地震海啸的泰山,也不正襟危坐,只斜斜靠在椅上,手抚着那广袖上的一幅崇山阔河。
              直至墨逍先开口相问,她方不紧不慢地抬了抬眸,连下颌也未动,目光将墨逍身影上下打量一回,目光索然凝在他双眸, 仿佛她并不是坐在郁山半腰连屋瓦都残破不堪的庭院里,而是华堂画壁的仲君楼,所以才那般从容坦然,没有什么不对,没有什么值得他纳罕来问的样子。
              “看戏。”
              那广袖画卷一撇,侧过椅把,她换了个姿势,慵懒地倚着这把椅,屈肘支颐,如述公务的口吻,可偏偏让人难以从她那凝视中,看不出她高姿态的嘲讽之意。诚然,回雪心里也抑着怒,即便是隐而不发,也无人会觉得她这目光中的嘲讽,有任何轻描淡写的取笑。
              风声萧萧,拂起回雪鬓边青丝,她双目徐徐一阖又启时,眸所望处,已从墨逍蔚蓝双眸挪开,打量着他手背上一处已然淤青的擦伤,显是曾遭重击,十分不轻的一记重击。她自然知道。
              圣门靖君。墨逍
              好似写意泼墨般悠然道来的两字,如落一境银妆雪绘的天地,乌漆漆晃神,幽沉沉昏眸。朝后姬回雪,素来就是有翻覆江海,卷浪千顷十万涛的势气。他足履之下这片残垣断壁的不被震上三震,实在对不起那一怒前情宁辜负,海誓全作儿戏说的真性格,女豪杰。
              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布写眼角眉梢,也不必用呼之欲出等去描述。因已显然是蕴着一点一滴声势高亢地蔑然之态,向他迫近侵袭。字字的质问,言语的逼迫,都已是渺小若尘埃般不值一提。她望他的眼,非是仇毒怨念,非是蛊咒狠歹,就比方这眼神如眼刀,一刀致命,实在是便宜墨逍。她姬回雪,便是要刀刀剜他血肉,筋骨剥离,再剁成糜粒齑粉,最终一步骤,则丢去与腌脏**填往成堆。这自然,来源于墨逍的臆想。
              因姬回雪这整张脸,一双眸,都充斥他追溯里不曾殆灭的恶毒。确实,坦诚的道,除了嘲弄戏谑之意委实明晃晃扎了眼点,那庄严威仪,赫然凝持,也很徒有其表。
              “那想必你看的很高兴。”墨逍微微撇了下唇,蓝眸一睨横去,却端视回雪盈笑盎然,所眄正是他仍发麻酸胀的手背。倏忽,袖管顺势一起,掩得那伤痕。微怔思来,却又觉很是多余的欲盖弥彰,不如坦荡些的由她打量。“刚才和谢睿过招时,不慎撞倒了桌椅,小事。”这处伤势,如果真是墨逍轻飘飘一句道来的平常,真如他所想是谢睿偷袭的突击,那,至少还留有欣慰安抚的余地。可惜,他偏偏还逞着强,冷着神容,视手背递来酸疼于无物的道,小事。
              再度相凝回雪容颜之刹,且真与墨逍遐思数度的剑拔弩张相悖。他曾也试想,老死不相往来是诳言,那相逢应不识,公私两分明,就属他们关系弥合的最好境况。而这一幕的发生,一晌之前,他且戏辱如亵玩独孤九的姿态,又败于谢明之一剑无欲之下,难以洞悉是她听的多少句荒唐话,睹见多少分狼狈像。
              也罢。想必她心里,墨逍始终是蝼蚁似呼之则来挥即去。那日,是如何的说?是,他甚至,算不得个男人。可笑每每床榻之欢,她却从来不有这样说法。总之,过去皆也过去。他于秋水说,放不下。那,且只作是他墨逍的无能,墨逍的亏欠,墨逍的愚钝。
              风朔朔,拂雪沾衣,肃冷迎面吹来,如俎上硬刀刮过。雪粒融于眉梢,凉意浑然刺得长眉一折,皱褶分立,又添了数道杂于眼尾。不过也就短短两月阔别,前世三生,赫然跃戏纸上般精分纷呈。印证她一句,看戏。她从来是看戏的人,看他这一场独角戏,也索性今日耍到了头。
              墨逍起步,无刻意绕开回雪的往别处觅路,直晃晃的笔直宽道,就是他眼前这条,就是他踏上这条,便有姬回雪在,也无需退避三舍的假意伪装。
              若她要留,他走不得。那索性就走走看。据他那自诩深解她脾性的想来,她,是不会留的。
              圣门仲君。姬回雪
              似乎是墨逍也注意到了回雪目光挪移所往,故而垂手以那深青锦袖遮眼伤势,这本该是从容不迫,然此刻落到回雪眼中,不过是他墨逍逞强自负如斯罢了,一贯如此。再闻解释,这般“滴水不漏,这般“天衣无缝”,回雪心中发笑,暂且未置喙出言讽刺驳回。可她眼帘一抬,径自凝上墨逍沉冷双眸,目光安如磐石,偏是要从他眼眸中寻出些许畏缩或心虚来似的,看得稍久,却也只看出,这两月光景,他眼尾鱼纹,竟又深长了几分。姬回雪眉心微动,心下也知道,这毕竟是墨逍,性子何尝不与她自己一样刚硬坚毅,宁折不弯,无所畏惧。她在心中沉如释铅般叹气,是了,他们性子上实在有相似之处,若非有了这她万言难驳,非来不可之由,她又怎么会这般轻易地离开光明顶,总不能是为了到这荒山野岭来堵他这一口气。
              墨逍不退步,亦不做小伏低,只是抬步便离,仿佛她不存在,对,连绕她而行的打算也无。明教,圣门,江湖,乃至武林之广,她姬回雪坐在这里,却敢于既不得她允准便撤身而离,也不对她避之不及的,眼下除了这个灵修南王,这个靖君,还能有谁。对,他从来是这般狂妄,从来就是这般不懂得见好就收。自然,回雪是以为,她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就已然是墨逍应该为之即刻收敛的好了。
              回雪按耐在心头的怒意薄发,越将墨逍那份傲色纳入眸中,越是非要在此刻挫挫他的锐气和威风不可。她手掌在椅把上一压,倏而起身,长袍泼墨般翩跹而下,裙裾海浪逐风,步伐有秩,不紧不慢地向墨逍踱来之处而行。只见她宽袖盈风,随她一挥手,已将地上一枚石子攥到手中,扣到拇指之下,中指凝力倏地发出,不偏不倚就砸在墨逍再靴前一步的石板上。意思何其昭然若揭——你墨逍再往前一步,她打得就不是这不言不语的石头了。石板一声轻裂的刹那,回雪已长身立到了墨逍面前,双眸隐怒不发,却沉如山石地紧锁墨逍眼眸。
              “你再编啊。”她浓眉微挑,神情肃沉威严,“这是我打的。”
              她说罢,目光更沉更利,只如刀尖要直戳入墨逍眼眶里一般,如果不是,不是有这万言难驳,非如此不可之由,回雪只觉自己把墨逍的手骨掰断,再把这双招子戳烂也不为过了。


              IP属地:上海7楼2017-06-03 17:21
              回复
                (上接)
                圣门靖君。墨逍
                墨逍双眸骤然一张,袖管轻鼓振簌,内劲已然凝于掌心,只待那劲气攻来则对掌挥上。然那气虽强,于姬回雪那渊停岳峙般撼动山海的无上力量而说,不过弹指拂衣似,无蕴得嗜杀攻势的意味。一瞬之息,墨逍内劲便也敛收尽拢,惶然无有抗衡之意的伫立着,直待那足履之前石板裂缝,罅隙如纹般漾荡而展。余震之力,令得靴尖一转,长身却如冬竹般秀挺当风,岿然若山,不动一步之挪移。
                委实是他所料得出了误差。姬回雪拦,拦也要气势翻覆,掀起这庭院里雪扬纷纷,石裂轻震的彰显。她从来是这样爱发脾气,性子一来则不留情面的很。东华初离明教之年,是最为严重的阶段,所差下属等战战兢兢,他也受得一二苦。再后成了仲君,有收敛内藏了些许,依然却根植骨髓的死性无改。
                对教众如是。对他,也没个特殊例外。明明一句话功夫的挽留,她就要这争锋相对的摆气架子来。可恨,可气。也就便看她欲行何事,又何话要训斥他的。
                果不其然。回雪一开口,墨逍就没来的把那股端持得当,雅量自若,抛了去九霄云外。他望睨这说了死生两宽,缘尽情断的决绝女人,眼底火星迸来,簇簇流萤似跃然将出。那薄恼,委实也就不是缘因怒意起。更多,就便是墨逍那口下不去,咽不了的气,而今,又凭灌了羞恼窘意分分明的滋味。
                也就是。这个女人,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看到了。还是装模作样,看他笑话的义正严辞之容。
                “原来仲君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展露一手新练就的弹指神功。”墨逍眸睨石板,那诳语被揭穿的尴尬且是不提,反冷诮在眉的凝眄望她,如汇禀公务似一字不疏的道。末了,却是也好似云开月明,那股韧劲倔强消停了下去,心头也为这番话称秒道好,面上微微展了莞尔色,唇角一勾。
                他们间。不是墨逍不愿低头退让,也显一腔男子大丈夫气度的宽宏。然那夜击如齑粉的,于回雪眼中,是雪狼雕屏东华遗想,于他所说,则是这一颗满满情深,不渝真挚的心。她把他的心,已然无形而伤的垂危,濒临萎枯。纵有那一丝丝可堪捕捉的星火,瞬息,也当做毁灭的。
                为他自己。为他壮志。为他宏愿。哪怕仅仅为的不再重蹈覆辙,墨逍也需硬了心肠,缱绻也忘,恩爱也去,自后,朝后南王,仲君仲君。眼下,不过是要多踏出这一步。
                “朝后神威无敌,属下委实领教过了。”墨逍睨了眼手背,笑意不复,索然淡漠之态,恍就是他一贯爱答不理的恼人样。“走了。”言罢,墨逍眸也离转,踏步绕开,向前一望无回首的踱行。那伤势还在发麻沉痛,然心头的道道疤痕,也愈合得差不多厘。一切都会好的,如他对慕容曾说的话,现今,他告诫着自己。
                圣门仲君。姬回雪
                弹指神功,新练就的弹指神功。
                墨逍一定是觉得自己难得风趣,长于言辞得很吧。回雪本就是要煞煞他的威风,从墨逍那一刹羞恼窘迫的神容来看,诚然回雪是做到了,但她也切切实实地被墨逍这一句回应气得几乎要呕血。她蹙着眉头相望于墨逍,咬牙抿紧了双唇,面上诚然是压抑着怒火的神情。而墨逍唇畔衍生出的自满笑意,便刺激着回雪隐忍怒意的神经,大约是这怒也到了极致,她冷着声音反笑了一声。倘若他不是墨逍,倘若他不是靖君,回雪大概早就把这颗好看的头颅摁下来了。她几乎已在脑海中演了一遍如何暴打墨逍,打得他跪地求饶,发誓不敢再犯。然而,当回雪意识到自己这臆想简直幼稚到令人发指时,她已然气得几乎要发指了。
                自然,到了这个份上,是不可能指望墨逍立刻收敛的。也正是回雪这么想着的时候,墨逍下话也已入耳,与她所料无差,着实如此。回雪几乎懒得去理他,就像当年春秋十二楼未建,天天东方既白就侯在朝后殿外,与她争执无休那时一样。回雪眼尾余光瞥了一回墨逍索漠神情,耐心早已磨尽,蹙眉斥了句,“马上滚蛋。”
                虽说,她朝后姬回雪,从来不是什么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之辈,可这样的略显粗陋的气话,也是鲜少出现在她言谈之中的。由此可见,墨逍着实把她气得不轻,回雪本想,就让他这么去吧,不识好歹,她大约是病得不轻,才会从光明顶,跑到这洛阳城来。本想的是,有些事,或许无论在圣门还是明教,商讨都有所不便,可当下,墨逍简直……
                那件事……
                回雪阖了阖眸,深呼吸了一回,宽袖向下一挥,沉了声道:“站住!”偏余怒未消,语气中大有命令之意,故而几乎是话一出口,结果也就了然得很。回雪藏在袖下的手也不禁攥握成拳,手腕因用力过度而微颤,倏忽又释然。
                “好,这孩子你不要我也不要,靖君你尽管走便是。”她终于,还是道了出来,这话也就成了盛怒之下的气话。本想心平气和时,好好地谈,但显然,他们俩没有这种和平共处的可能性。回雪蹙紧了眉头,垂眼向尚还平坦的小腹望去,气算是消了两三分。
                圣门靖君。墨逍
                站住。
                这已然是朝后之威,仲君之尊,话出无置喙的军令挥斥。墨逍步伐,也遏止一停。须臾,是他青衫衣袂尚因行步朔风猎猎间,拂荡不已。而也就是须臾弹指一挥间,墨逍靴履往前,可谓是不畏死活,敢犯天威的一踏。雪地之中,不轻不浅的现了靴底足印。那仿佛,是很漫不经心的步伐。继而,却又向下沉了几分。
                专擅轻功的逐鹿榜上高手如恒河沙数,然可孤居前十的,几就都有踏雪无痕,落水点涟漪的本领。墨逍这一踏的足印之深,俨然与那轻功冠世,飘忽若神的美名虚然不符。若不是剑陵志有欺世盗名之嫌,那便是墨逍刻意有为之的作于人看,作于那粗言秽语四字后,又一般朝后皇皇敕命的妇人看。
                看他墨逍,敢不敢就漠视她语调相胁,怒发冲冠之下的命令。这似乎,又有了曾几经年去,敢于朝后之前,赫然评论,挥袖则离的南王之气。往往一般的开场,都就有不差几厘的收尾。以前,不作例外差别。如今,更也是恩爱悱恻了数些年,情思蔓蔓,怎容得崩决不回之势。
                墨逍步步相衔,也无顿,也无停,顷刻身已近了堵于庭院的一方门栏。身后的人,却又有话说似的开口了。墨逍听罢,神思未砖便抬的靴履起,堪堪离越过门栏一厘之差,则如机括弹回般朝后收起,往足下雪地一跺。他倏忽回首,蓝眸若掀万丈涛浪似不敢置信的神容,梭巡往顾,薄唇启得微微一张,也无一字吐出,直勾勾凝那始终平坦的小腹,挪移来去,不见一分顾及左右。
                孩子。他的孩子。他的?他的?!这女人又在骗他。已然墨逍心头第一道炸响的惊雷,莫如回雪庄严神色下始终无改的冷冽绝情。然就是再度思虑回转,于胸腔内绕了三绕的多疑半销。她是朝后姬回雪,她绝不会用一个虚假伪说的孩子,来做挽留。何况,是挽留他。
                只稍用心一想,墨逍便似一根箭簇出弓似掠出一丈,长身扎根于回雪之前,宽掌便迫不及待似探往小腹。那神容,那喜悦,那惊诧,那百般滋味萦绕,那千头万绪交汇,委实不能再用轻易的喜怒来描述他这张高鼻深目,冷峻高彻的脸。因为连墨逍自身,也说不出所以然,道不清心中想。
                他宽掌一寸则贴得回雪腹脐之外衣裳,则又是敛得一离,轻轻的,小心地,再是敢碰上那一处孕育新生命的圣地。他的指节颤抖,连宽掌也如颤粟的很,那毫无动静的小腹,也似为他这过于难得罕见的失态而有所动容,微微的,朝外,顶了一下,那转瞬即无的一下。这一下,足以令墨逍丧失全数指天誓日说过的不再动情不再缱绻,与姬回雪断情今生等废话。他俯身,大半衣裳浸于雪中也无察,灵敏地耳附上回雪小腹,好似在听些什么,听些孩子的其它所动,听些孩子的一举一为。毕竟,这是他在世上第一次初为人父。沉溺喜悦无起的人,也忽是有些回苏理智,将畴昔那些断章碎言拼成一句句有理有条似的话语,墨逍骤然抬首
                “你根本没有喝避子汤。又为何要骗我。”
                圣门仲君。姬回雪
                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她身后倏忽似是平地而起了一阵疾风,拂到她面前,扎了根似的说停便停。回雪那盛怒未下,只一侧首撇开墨逍棱角俊逸面容。而墨逍未再介意她的冷漠,只是小心翼翼着要伸手覆到她的小腹上,意欲感受那尚未出世的生命。回雪本想即刻打开他的手,可小腹中孩儿微微向外一顶的动静,却让她连同墨逍都一般有些怔住。回雪稍稍蹙了蹙眉,心中颇有动容,这个孩子已将她与墨逍彻底联系到了一处,此前,回雪并没有那么深沉的感受。然这孩儿在腹中微微一动,仿佛就是父子天性,即便他尚两月之大,却已与他的父亲,有了这样的默契。
                回雪垂首,面容上的凌厉怒色又消去了几分,只因墨逍俯身附耳在她面前的形容,着实温馨,她从来不是无情冷血之人。可当墨逍倏地抬首又质问于她的时候,姬回雪那稍显平和的神情又立刻冷硬了起来,眸光一利,忿然道:“你倒先来质问我。”说罢,她垂手便在墨逍肩胛上一推,挥袖往一旁踱开几步,“我都还没来问你!”她实在不想说,若非那夜在仲君楼被他气得昏了头,第二日什么也不顾地就回了光明顶,这孩子也不会突如其来地来了,让她也措手不及,却无可奈何。
                话音未落,她面前不远处地落锁铁门被气劲震得一声轰然,如寺庙铜钟,偏是她立得颇近,耳中一阵刺痛,半晌都觉得耳中嗡嗡然空鸣着。回雪眉头紧紧拧起,双手不自觉已是护在腹前,周身罡气亦将那穿铁而来的气劲随之如潇湘洛水分流般自她两侧化去。那自然是不会有损于她微毫,可如今,她腹中毕竟又有了一个孩儿,她的孩儿。
                回雪定眼望了一回那铁门,心中只道,你墨逍还真是设计得环环相扣,防不胜防,睿智如谢明之,居然也被你诓了进去。此时此刻,她心中有气,自然怎么想墨逍都不会是有如智能天纵一般的溢美之词。她侧眸向墨逍递去一眼,那眼神中,不满之意昭然若揭,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败在谢睿手里,谢睿也曾败在他手下,这本非大事。但回雪最初立在这屋外时,却不是男儿相斗的豪情画面,而是他墨逍调戏九洲独孤九的香艳画面。若说是为了挫败谢睿,若说是为了设计九洲,若说是为了圣门利益,阴谋阳谋本也是手段之差,只要不是过于低劣自损身份,回雪是不会计较甚深的。
                可墨逍呢?他脱独孤九的衣服作什么,在那里摸人家的身子作什么?总不能是,单纯地在等待谢睿与之一战前欣赏一番吧。若非她那一枚石子打出,若非谢睿那一剑也来得及时,他预备如何。
                她这么想,自然心中也有了答案,那眸中冷意便不由得更深,倒是有些后悔那一发石子没有打断他的手骨,也着实还下手太轻了些。下流,回雪在心中这么骂道,并没有直言道出,然而这点心思,本也在她眼神中,暴露无遗了。
                “所以靖君还是不打算解释了是吗?”


                IP属地:上海8楼2017-06-03 17:24
                回复
                  (上接)
                  圣门靖君。墨逍
                  那震耳彻响,轰得履下雪海窸窣荡飘几分。墨逍眸内温情消弥,一瞬杀意升涨,冷冽若剑光似穿透木铁双门,直要震断谢明之挥出一掌的手臂。须臾,就却急急凝往回雪小腹,见是一双手护起,便心下安定了些。再见手主人那冷漠质问的眸光,倏忽一瞬心虚之意又拢回神容之上。
                  确是他对独孤九出手那刹,落收朝后娘娘的眼底了。那,也该听到他说的话。天地可表,他有羞辱折弄,亵玩虐剥独孤九之心,却无占得她身躯的意。她以旧年往事逼他失颜于两盟之间,更令得那厢陈翻封存的耻辱重卷回如今权握圣门,睥睨九洲的他心头。他就偏令得她尝受其中滋味,还有无嘲谑挟逼旁人的气焰。
                  这一点,自不能与姬回雪说。所谓解释,也就很多余似的在事实前牵强做作。
                  墨逍手腕轻折袖管,屈指掩住鼻翼以下须发,若有似无掩得咳了一两声。余光仍瞥得那冷冽如刀光飞驰镀来,一句含冰逐锐似锋芒毕显的话也追及相逼。墨逍释了手掌,与她两双对眸的闪烁无存,淡淡似飘去几眼相顾左右的神思飘忽。须臾的专注,却重新凝聚于回雪腹上。心间满怀愉悦舒怀,哪顾及得上此时屋内的谢睿与独孤九。
                  “男孩还是女孩呢。我没做过爹,还是你经验多一些。需要准备点什么,孕妇要注意些什么禁忌。朝歌怀二胎的时候,我派了教医去照管,也就说怡情养性,少动肝火等。你这么爱发脾气,往后的十个月却是绝对不可以的。不行,还是让阿衍亲自给你诊诊脉,那些庸医大夫的我都信不过。也不对,他精于毒蛊,孕上这些事,还是中原的大夫老练精通。正好在洛阳,我去九州盟抓几个出来呢。”一气呵成的娓娓道说,也就连珠炮似出自靖君这张挥斥方遒,军令如山的嘴。
                  一个即将为人父的男人,与执握权柄位高临沧海的雄心,到底有两面极端的刚柔。柔情百转,一腔孤注,就是血脉相连的承续。遑论,墨逍有多期冀回雪腹中孩子的到来。早在明姬不足冠年的韶华,他便遥想过他朝能得一女承欢娇笑,后来,长琴拜师,他视若嫡系己出,也寄望有对孩提的溺爱之情。
                  奉聿,杨疏,晏庄,白龙,又哪一个不是被他当同儿女般的教诲疼惜。如今,他终于真正有了全然属于他的孩子。墨逍望那平坦如初的小腹,似就是生命迸出簇簇烟花清光,耀极他行路苍苍的前方。他要将他所学所识所掌所有的全数,都予这孩子。若是女孩,便摘得圣墓山上日月予她的娇溺。若是男孩,若……墨逍蹙得眉头一下,其然是未曾有设想过这一桩可能。然沉溺神思的良久,已然是望乎回雪冷冽眸光予他的盘问与质疑。
                  现下,他可万不能再气她一分一毫一厘。需供得如老祖宗明尊般的言听计从。这也绝对是墨逍予姬回雪前所不曾生的呵护慎重。
                  “我很是冤枉,你且看了那屋内详情,就知我对她没起过一分淫心。”墨逍道,一瞬欲是踏步往前,忽退后扶得回雪腰腹,一步一行,如走冰河封溪的慎然缜密,恨不能足尖一点点蹒跚爬过的缓然。那眸内本该扬得春秋意气,胜者姿态,也全灌输做对孩提无尽欢欣,作是人父的激昂。
                  然解开铁门之锁,回雪并肩身侧,乃至谢明之徐徐立起,怀卧独孤九从容踱来的漫长须臾,他也尚未释得双眉如舒,满腹惊诧,不曾晃神一刻。蓝眸忽似云翻风涌的天幕沉色,雷鸣电闪,滂沱暴雨将淅沥而以强势摧下。
                  谢睿,一袭雪白里衣,堪堪立于破瓦残灰的旧堂,非但未消得风骨高华,仍如有将相王侯似一顾常人难及的气度。这修罗场,筑得高山流水,魏晋长风,一历历朝代尘荡,百媚千红,英雄辈出,青史纵然灰飞烟灭,眼前之人,也还当气定神闲似,与生智能天纵,山高水长的一种闲淡,两江澹远。然谢睿,明明是身受春药迷魅的患害。独孤九,也堪说绝代佳人似的朱发绿鬓,颜如春花。可谢睿,他不仅没行得苟且纵情之事,端的神色恬淡,若无宇间蕴的山雨欲来怒升冉,还同他二战持剑无欲之时,一般无二。
                  这样的人,如何打败?这样的人,如何羞辱?墨逍仿佛,是做得一场闹剧,将他在回雪之前,彻底羞辱了一来回。
                  ‘若是下次靖君再用如此卑劣无耻的手段,谢某的剑,就不会再留情了。’
                  至谢睿含怒藏锐一句道出,墨逍耳畔纳来,仿佛也引得胸臆内气如翻覆直冲的上来。如果他不解开这道铁门钳制,如果今日无姬回雪保驾护航,他谢明之最后,也恐难守得一份尊严颜面。现初拾起了自由之身,就敢道得威胁之词,他怎么敢?就因,有朝后姬回雪,他的旧情人,在这场中与他并肩作战吗。
                  他不是谢睿。无论用得何种手段诡计,无分谋略高低,也觉不会放得九洲副盟主于眼前生生离开。眼下,他还是一个父亲,他的孩子,也能睹得这一幕争锋对峙。他不欲败,不欲损,不欲伤得颜面与荣耀。却可恨,谢睿这人,好似怎么都败不了,败不了!男子汉大丈夫,谢睿就该拔出剑来再与他战一场的不死不休。
                  墨逍一刹便已回身,掌心蕴得内劲澎湃,将是排山倒海之势迫向谢睿后背。
                  圣门仲君。姬回雪
                  或许是墨逍那初为人父的喜悦终究是太过真挚,一流感动之意直淌到回雪心底,无论此前盛怒如何,彼时也已难发作,不由得冷峻面容上那刚硬棱角都为之消磨了些许。她侧眸望过墨逍低垂双目,一番如耆老教医之嘱云云,哪里是那江湖中盛传,如何令人闻风丧胆,如何雄睨武林,如何算无遗策的圣门靖君了。若非是此时尚有前事未得解释,回雪几乎要抑不住发笑,就像当年她生下长琴之后,大夏天的,东华偏是怕她产后体虚,硬生生往她身上盖了块大毛的毯子,闹得她哭笑不得,只骂东华是要死了。
                  东华,又想到这个名字。回雪护在小腹前的双手不觉有些肖似心虚地微挪,此去经年,她终究是对他不起了,仲君楼墨逍怒毁屏风的那夜犹然在目,她深知东华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无法更改的。只是如今,她既与墨逍有了这个孩儿,她总是要学着放下执着,将墨逍置到她心间,他从来也是值得的,至少他在她身边,为她教养着一个女儿,能与她共同抚养一个孩儿。回雪不禁想到长琴,她虽年少,可性子却总与年幼时的策儿如此不同,不曾有过父母为伴的孩子,终究是有些可怜的。
                  几声掩饰尴尬的轻咳声落在耳畔,回雪因沉思出神的目光倏忽又一明,凝向墨逍两目山海色,听他娓娓这些话道来一句委屈,实与他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宁冤也不作解释的性子大相径庭。回雪想着,心下了然他适才也不过是为羞辱那独孤家的,故而不追问为难,总之已经发生了的事,还能倒回去重演一遍不成。而且,望着墨逍如今这万般退让不争,又并着这许多喜悦难抑之意,实在也让回雪对他有些不忍追究了。任何认识墨逍为人的人,见他适才的那番局促与狂喜,都会有所动容,谁不晓得那教主与他父子二人……算了,不提也罢。
                  墨逍扶着回雪腰腹而前,仍是唯恐她错踏一步的小心翼翼。这些都不必多提,那铁门释锁,徐徐开启,屋内情境立时映入回雪眸中。她大约猜到了墨逍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也猜测到了会看到些什么。可当谢明之真正纳入她眸中时,回雪却还是颇有一惊,他身上只覆的一身雪白里衣,外裳皆披在怀中女子身上。他二人皆有一般凌乱之色,可谁都看得出,他二人也确实什么都不曾发生。谢睿徐徐起身,不卑不亢地往外走来,与她对视而过,微有示意却也无话。回雪心中微叹,他还是当年的明之,却也造就不是当年的谢睿了,他还是那般君子仁风,可十年前,他宛如是春风和煦,温润如玉,可当下,他宛如远水崇山,虽非东华那群山之神的霸绝,却也合了那句,高山安可仰吧。
                  她摇了摇头,墨逍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他,实在是不智,甚而是有些,自取其辱。
                  然身畔杀意宛如钱塘潮水般涌起,他长身侧转的刹那,回雪已然回身一扬袖拦到了墨逍身前,不由得他再上前与之而战,直待谢睿踏出这破旧院落,她方侧目看过墨逍一眼,冷冷道:“不过是独孤老头手下的女娃娃,动她,有的是机会,不过……”回雪双眉一蹙,收了目光望向前,“这种手段,你下次还是慎重,不要总和你那兄弟学。”
                  说罢,回雪已收了手,抬步向外走去,不再话下。
                  结。


                  IP属地:上海9楼2017-06-03 17:28
                  回复
                    【肆】祁晏。遥知一春不复往,应悔初识错太行
                    —————————剑陵————————
                    时间:嘉平十六年十一月
                    地点:太行山脉
                    人物:未名四郎。祁煊 乾达婆。晏庄
                    剧情:恍如初见,犹似旧识
                    ———————————————————
                    乾达婆。晏庄
                    隆冬时候,北风凛啸,太行八陉苍松劲柏翠色依旧,枝干遒直交错,上通苍穹流云。空谷有幽泉来,缓流拍石是无瑕碎玉之色,溪声如滴漏,却许是天太寒的缘故,无闻鸟声。这是嘉平十六年晏庄眼中的太行,不同多云变幻的黄山的瑰艳姝色,太行之高峻恢度反更令她心折。
                    她一人一马一玄色大氅,马蹄叩石之响声声紧扣,踏碎飞狐陉一谷静谧。晏庄此回来太行,本是有要任在身,可眼下太行之景足以一扫她前几日的疲惫,慰藉去她自太湖而来的满面风尘。她单手策缰,一手略扯松颈上的梅花结,抬首长长的吐纳一气,嘴角也不由得因此间惬意翘了起来。
                    可再行了十里路,却有人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飞狐陉收得最窄之处,一伙山贼恰拦住了去路。晏庄练武多年目力自然不比常人,看那些人持刀的手法,分明是有底子的练家子,而他们刀锋所向,却是几个手无寸铁的普通商贾。
                    晏庄一声冷笑。她生平最恨人恃强凌弱,玷武学清名。而眼下这些人,恰犯了她的忌讳。
                    她胯下狠夹马腹,未有任何收敛,直冲入山贼中央,却在跃马之际恰到好处避开了前端的商贾。马蹄凌空之时,晏庄顺势于马背借力,下一踏脚尖软软点上下方山贼肩胛,看似如入泥淖的一步,骨裂之声却应步而来。
                    她稳当落地,改换一式仆步。上身回腰穿掌,送向左方一贼,恰时前方一贼举刀劈头奔晏庄而来,她不闪不避反向前错上半步,抽腰换掌奔向提刀贼的心口,贼子回刀欲护,却远不及她的掌快,当即毙命。
                    未名四郎。祁煊
                    天地辽阔,燕北风雪银装,江南烟雨温软,西北风沙戈壁,东南四季长春,祁煊所到过的,见过的,细细数来,也要很费些时日,所以太行山,他不是第一次来,只是心境,大不相同。
                    自年初圣门九州一战,细数一年中琐事繁多负重,他往返洛阳未名之间,弟子往来调度,周璇安排,事无巨细,总要亲自查看,方才安心些许,兄长尽皆隐世独居,师弟们从未消停,而他奔波劳碌,似也成了理所当然。祁煊苦笑,腿下一夹马腹,马声嘶鸣,速度便快上几分。时过半午,北风呼啸,穿衣透骨,傍晚恐有风雨,他需在那之前,寻到下一处村镇落脚。然而前行不过半个时辰,忽起一阵呼喊啼哭之声,听来很是刺耳,祁煊眉宇不展,虽未见其状,却已知其事。胯下马速不减返增,疾驰而去,寻声至时,山贼已成群结队,地上血蜿蜒漫开,几人被逼做一团,显然乃毫无反抗之力的寻常人家。归正重道如祁重明者,自然无法存忍一刻眼前一幕,他见一人长刀高举,煞气外散,显动杀机之心,眉锋折拢,掌点马背,足踏马鞍,飞身纵跃,身如飞燕凌空,形如雷破苍穹,掌心饱含千钧之力,一击震于人后心,直将人震退连连,翻倒一旁。
                    那人倒后,祁煊蓦然一怔,山贼之后,不是别人,竟是一妙龄女子,黛眉玉面,雪肤秋瞳,她一身玄色劲装,目含凶煞,出手果决,手起掌落,不留半分余赘,祁煊先是诧异,随即横目一扫,避开身侧一柄钢刀,与那女子对视一眼,旋即明析,不待他言,山贼已围拢而聚,祁煊提掌,瞬时拔剑而出,一击斩退一人。
                    乾达婆。晏庄
                    初见眼前男子,她先是看见了他的剑,而后才是他的人。
                    山贼的血汩汩在脚下蜿蜒,晏庄提身而起,靴尖点碎一洼殷红之际,她面上黑笠应风而落。祁煊的剑随之落尽她的双眼,散开她的戾气。祁煊身侧的刀锋距他不逾一寸,他轻松旋开,甚至还有暇与她对望片刻。也便是这片刻,山贼绕二人蜂拥而上,刀剑繁密之中是欲使二人不得喘息的剑拔弩张。
                    她出掌未慢,与他互成犄角的走步使得她可以清晰观察到他使剑的手法。游历江湖多年,她见过不少侠士剑客,明教之中也不乏剑术一流的个中高手,他并不是她见过长剑用得最好的,若此刻是他她二人对擂,大约是难分伯仲的结果。可她却难有见过有人如他剑影之中有挥毫气度,手腕翻转间是不输文士行云流水的从容。他之用剑已是难得,他她之间的契合倒更令她心生讶异。她原是个只善单打独斗的武人,此番派任也是她坚持独去独往,可此刻有他以当她的后背,一种她从未感受到的踏实酣畅油然而来。
                    他可挥洒自如,她也亦可游刃有余。
                    祁煊一剑越过她肩侧向她右方山贼心口,晏庄左位山贼正欲趁隙而上,她未正面迎上那人,反出意地点上祁煊未收的剑尖,就势脚尖足力攒上那人眉心。她攻势欲锐,越下剑尖仰面横腿扫开两个贼子,翻转稳当落地,与祁煊并肩倚立。
                    她斜过眉梢,身旁人的不苟言笑落进她的眼中,她才算越过他的剑,见了他的人。
                    “你的剑使得很好。”
                    周遭嘈杂,她声音不算大,故只容二人私享。
                    未名四郎。祁煊
                    那女子显然同他一般,也是看不惯这番不耻勾当,出手虽狠辣,然而入他眼中却没有半分的不适,反而是心生好感,不免多了几分赞赏之色,虽然祁煊面上还是那一副不苟言笑之色,连挥剑的动作也未偏颇半分,随着山贼不断攀升的哀嚎,随之而来的,是对他二人更加如狂风暴雨的刀光剑影。祁煊眸底的光徒然厉色,长剑贯穿皮肉的声音,伴随着他剑下亡魂的哀嚎,同时划过他眼前的,是一张柔荑玉掌,蕴含的却是千钧之力,身旁一人倒飞出去,撞上远处树干,登时晕厥。祁煊侧眸凝她一眼,下一瞬,他长剑倏忽而动,自右侧抽剑而回,腰背半拧向另外一侧,正是女子身后,一大汉举刀相向,被他一剑格开,再回身一击,足下发力,将人击飞。
                    几番交错下,女子掌法凌厉,步伐轻盈,随他剑走轻灵之风,非但无有束手束脚之感,反而更添行云流水之势。他也曾与人连手,然而那不过是不至于误伤他人的各自为战。同今日这般体会,却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可以与他剑法相和,就像他会为她挡下身后的刀锋,她也会察觉到,他身后的危机。然而他们,却连一句话也未说过。
                    祁煊还不知她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却恍然间已有相识许久,心意相通之感,这感觉很奇怪,荒诞,甚至是可笑,也偏偏是如此,心头一闪而过的念头,又无比清晰而强烈。祁煊剑指何方,连迎面之人都仍诧异中,女子已一跃而起,借他之力,将二人击退。
                    耳旁一道悦耳清灵的语声,那是祁煊听到她的第一句话,简简单单,赞扬也来的平平无奇,然而他就是懂得,那几句再平淡不过的赞扬,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分量,他们只是初见,却已将背后交与对方。
                    “你的掌法也不错。”祁煊轻扬笑意,极轻缓的弧度,这本不是他所习惯的表情,然而此刻他却是很想如此,冷毅音色,也不觉中平缓许多。
                    耳后一声破空呼啸,祁煊尚不及一看,已伸手环过她盈腰,圈入臂弯,随即猛向怀中收力,使她失去重心仰倒,而他手臂牢牢撑住她的重量,身形一矮,低头避过脑后扫来一刀。
                    祁煊垂眸,正正撞入一双眼瞳,清澈可见,他此时怔仲的神色。


                    IP属地:上海10楼2017-06-03 17:31
                    回复
                      (上接)
                      乾达婆。晏庄
                      他只一词,寥寥数字,像礼尚往来的回应,在她心中却是重逾千言万语的盛赞。他明白她,正如她也明白他。匪徒接二连三的倒下,尽管人数不比最初,但他们在性命相挟下做出的殊死搏斗却凶狠超先前数倍,贼人收拾起对他她二人的以少搏多的轻慢,取而代之的是一招胜一招的刁钻。
                      面前双刃逼向她的肋下,她矮腰避过,双掌游身旋出,绕开刃尖,攻敌双腕。随双刀坠地声,晏庄弹身欲起却是楚腰一沉,她稍作迟疑仍全盘托信与他,头落入他坚实臂弯之际,她看到他的发冠避过掠开的寒光,心下才是十分明白。
                      他的掌隔着布料覆在她的腰际,温热稍烫的温度隔着层层织线仿佛将他左掌轮廓镌在她楚腰之上。她的双眼锁着他的,节外生枝突然,他眼内的两漾笑还来不及化开,就那样好端端的凝固在那里,就像是在等她双眸投来悄悄一探。他忽而垂下的眼使他们的对视避无可避,清如溪潭的双目映入她的瞳子之刻,晏庄的心不由一悸。
                      她算是虚长了逾双十的年岁,未勘破悸动之后蛰伏的是她尚未经历领教过的情感。可纵如晏庄这般不懂风花雪月的女子,此刻腥风血雨间二人的亲如相拥,也令她脑内抹去了周遭的刀光剑影,只余下四字——儿女情长。
                      这四字的浮动终让她惊梦回神,她向他匆匆递音一声多谢遂一跃与他格开些微距离,倒有些落跑的仓皇意味。她心绪未定,可她到底是效靖君座下多年、列天龙八部乾达婆之位的晏庄,她出掌收腿的招招势势中依旧迅捷不减,只是唯她自知,方才祁煊温暖驻留之处,此刻却有些缺落的失坠。
                      未名四郎。祁煊
                      他双眼稍许的彷徨无措,只是不经意间的闯入那双瞳眸,却似乎有着勾人摄魄的神力,使得他怔楞瞬间,竟是无法相移,她也只是不期然的回望,然而祁煊却蓦然心头一跳,面颊忽生的灼烫,陌生而熟悉,陌生于他第一次的怦然心动,熟悉于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女子。
                      他并非是初出茅庐的少年,未经世事,情窦初开,他遍游中土西域,所观所见,也曾有温软碧玉,也曾有大漠风情,然而皆未同她这般,可令他心头忽然的颤动,因她不经意间一回眸的风情,而令他忘记一切。
                      思绪的瞬间空白,等来的是她一句轻声呢喃,祁煊回神处,她已转开数度,几声哀嚎入耳,祁煊方觉失态之举,挽入盈腰的掌仍摊开着,停顿一瞬,他才缓收拢掌心,颓然失落之感,仍觉意犹未尽。他无声低叹,手中剑锋已转,格开一人刀锋,又将一人逼退,长剑银光,刺痛那两人双目,不肖一瞬,皮肉筋骨仿如裂帛般,血痕绽放,连退数步,面色间惊诧之色凝结,已生机丧尽,祁煊足掠劲风,将二人击飞数丈。
                      他剑尖沾染了鲜血,却无杀人饮血,剑如银蛇,转梭自如,比之原先,剑速更快上几分,击人要害,更是半分悲悯也无,他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何况对之这帮腌臜蠢物,更是无需手下留情。
                      然而祁煊自知,这诸般念头,追根溯源,也无非是因他心间那一许悸动,连此刻与她背脊相靠,剑掌交错,再正常不过之举,心头蓦然而生的,皆是她那一刻的眉眼如波,顾盼流彩,掌心触碰的余温,相离而生的空惘,以至于他此刻剑锋急转,也不过是因想隐藏下那一分心中的失绪,他虽惯常肃冷自持,哪怕此番心绪不宁之时,神容也无一分错乱,轩朗卓举,飒然如风,唯心间,他既知他并非少年情窦初开,却也知,此番初见,他第一次的,心有所动。
                      尸体横陈过半,哀嚎此起彼伏,匪徒余众也终于察觉,眼前的两人,并非他们想象一般简单,凶狠之色变作恐惧与慌乱,众人纷纷退去,与他二人隔开距离,互换眼色,不敢上前一步,不知是何人突然高喊一声,再荒诞不过的口舌之利,放下狠话,转身却已招呼众人逃之夭夭。
                      祁煊嗤之以鼻,双眸却是古井无波的平静,过耳之言犹如随风而去,他回过身转向那女子,唇角上扬的一抹笑意,眸中深潭也漾起一许微波,泛起柔和的光。
                      “方才数次险境,也多谢姑娘相助,不知姑娘…”
                      他话音未落,却突然被一阵喧闹所打断,那百姓人家幸存余人,见匪徒离去,也缓了慌乱神色,几人至他二人身前,感激涕零,不胜感谢,祁煊神容忽然一怔,侧过身形,笑意顿时烟消云散,又复寂然常态,无悲无喜,神华安冷,变化之快,彷如方才笑颜,如昙花一现。
                      “诸位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
                      他淡然回道,扶起一旁老妇,又与诸人开解,卓朗流逸,玉树清华,未似翩翩君子的温润如玉,平易近人,却更如春日煊晖,宁静安然。
                      乾达婆。晏庄
                      匪徒尸身横叠,狭窄幽径本为他们自选敛不义之财之地,他二人合力之下,反成其曝尸陈骨之所。贼人落荒而逃,为首一人撂下狠话云云她已充耳不闻,因他立在她五步之前,右手执剑,左手负在身后,五指欣长,掌中纹理清晰。
                      他方才便是用这只手揽过她的么?
                      她还未反应过来,脑中却先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而他也正在此时回过身来,薄唇含笑,眸漾神光,俊采星驰,姿容烨然。她未有羞怯,定定地看他。此刻天地万籁归寂,她的耳内只容他一人言语。
                      一双小小的手在此时攀上了她的腿,伴之而来的抽噎将她的目光拉回到二人身前哀戚的商队家眷身上。晏庄皱眉,她此番出手并非为搭救商队性命而来,不过是看不惯习武之人滥用所学才动手教训。故那七旬老妪几欲跪谢时她无动于衷,并非因她铁石心肠,而是受之无功令她不知所措地感到羞惭。祁煊仿佛应她所想救场,走去扶起老妇,一番劝慰冷暖得当,她方心意稍舒。
                      她的衣角为腿上的小身子微微牵动,弱弱的哽咽随之传来:
                      “姐姐,可不可以救救我的娘亲?”
                      晏庄的心为之一震,母亲去世时,她也曾这样一遍一遍地问过门中的医士,但是生死有命,纵华佗扁鹊,亦无力回天。她随小女孩所指方向步去,那妇人与眼前女孩眉眼极为相似,容貌清新秀丽,颈间的一抹刀伤已在地下汇出了汩汩血迹。妇人的身体早已冰冷,但在女孩希冀的目光之下,晏庄仍是尽责把了妇人脉象,是不出所料的毫无动静。妇人死处在商队车马前不远,想是匪盗为了立威所残害的无辜性命。
                      女孩见她久久不语,泪痕方干的小脸又涌过两道泪迹:
                      “娘亲她……真的死了吗?”
                      晏庄沉默地点了点头,当年母亲去世时她的无助孤独似乎在眼前女孩的脸上重现,她有些心疼地揽过女孩的肩骨。待问过女孩家中住处,正与她所行目的地同路,于是晏庄将她抱坐在臂弯,许诺道:
                      “不要害怕,姐姐送你们回家,不会有人再能欺负你。”
                      “不会有人再能欺负你”,这也是小时她曾一日日对自己说过的话,十几年后再用它劝慰与当时自己年岁相仿的小姑娘,她的声音竟带了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柔情。
                      晏庄抱着女孩走到男子身边,一方面想看着小女孩安全到家,一方面又期盼能与祁煊再多行一度,她踟蹰开口:
                      “这些人手无寸铁,离城里又还有一路,保不齐又会碰见居心叵测之人,我打算与他们同行。公子可要一路?”
                      未名四郎。祁煊
                      稚子无辜,然而何人有辜,祁煊杀了满地强贼,然而却仍救不得一个冰冷的尸体,他看着孩童哭泣,看着众人悲伤难掩,心中蓦然生痛,眉宇折拢的愁思,掺杂着压抑更深的怒火,眼中也燃动火光,隐在漆黑如墨的深眸中。欺辱老弱妇孺,残杀弱小,简直无能之举,然而太行地势偏远,朝廷兵远无法顾及,九州盟坐落东都,凶盗劫掠之事,传入九州盟时,却早已无可挽回,他握紧手中剑,指骨泛着苍白,更加施力,硌着他掌心隐隐生疼,他虽表面平静如许,只眉目间泛着如似躁动的情绪,然而他为人处世,从不是一言一行所能被看透,他默然不语,身周气息收敛的极为沉敛,浓郁翻搅,都被掩盖在他覆冷面容之下。
                      代价,他定是要去讨还的。
                      祁煊静立女子身后,随着她,看着她为人把脉,看她揽过孩童入怀,柔声细语的安慰,明媚清艳,芙蓉轻语,眼中压抑隐藏的悲伤,只是一瞬,却也被他细心的捕捉,他心中震惊,震惊于女子经历,又忽然痛于她神色寸许的别情流露,他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牵引住视觉与思绪,在他还未回神时,已从容应下。
                      “好,此地距离城镇还有二十里,一路同行,正好防备那些人去而复返。”
                      众人又是感激感谢一番,祁煊一一将众人平复,然后牵过马匹,凝向她琉璃月眸,回向女子一笑,安适舒然,平和柔絮,他只是想给她一个安慰,平复她方才慌乱心绪,他不知那许痛色源自何方,却是再不想。看她眸中流露。
                      他翻身跃马,只余背影留在原地,他背过身,御马而行,于马车之前,缓步而行,相隔不过丈余,却是行于众人之前,为所有人护卫前路,将余人守护于后,马声踏踏,风声呜咽,他身形挺拔,俊逸出尘,颀长的身形,独立负下所有的风雨。
                      结。


                      IP属地:上海11楼2017-06-03 17:35
                      回复
                        【伍】双楚。明月弄清晓
                        -------------剑陵----------------
                        时间:嘉平十七年十月
                        地点:九天揽月
                        人物:楚明月 楚清晓
                        剧情:姐我听说你又打架了
                        ---------------------------------
                        楚明月
                        云翳退散,夜凉如水,青天白日里一目了然的九天揽月,此时尽皆掩遮在黑幕之中,独有弯冰轮盈盈悬于中天,一色明月清光泻去千里,清寒的笼着楚明月面前的小径,也将她眉目间匿着的疲色照的清楚。
                        年末会试将近了,变天部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她身为变天部的首席弟子,于此等事务当是责无旁贷,待她处理完全手中之事,竟已是月上中天,星光欲流。纡徐自梨林之间穿绕而行,探手压低一支梨枝,恍惚眼前依稀还是三月梨花如云若雪,团团簇簇。但其实,枝上早已梨花落尽,便是连分毫败色残艳也无,徒留几分灰褐。
                        这是她最喜欢的花,每每三月花开,便是如荼盛放,娉婷于时光的芳草中,冷艳欺霸霜雪,娇柔胜却海棠。
                        极刚,极柔。
                        亦刚,亦柔。
                        缓缓将手自那枝干抬起,复又收归垂拢于袖,动作极是轻柔,全然不同于往日出手间的凌厉幽朔,透骨漠寒。她迈步穿梭其间,一袭白衣缥缈如风中云翳,被夜风轻轻挽起,翩跹飘然,但就纵是襟飘带舞似弄云带水,也掩不去萦于她周身的清冷冽冽。
                        轻轻推开院门,耳畔依稀风摇梧桐的清响,这一树嘉木亭亭于轩外,是根在清源,贞修且直。往日父亲与母亲手植与此,是望梧桐相待老,枝枝相盖覆。也是望,她与清晓,能若九天之凤,栖这庭院梧桐。
                        寒眸轻扫,是见清晓一人坐在院落里,白色裙裾迤逦身后,同样的一袭白衣,穿在清晓身上,却是全然不同于明月般的清傲孤冷,极是温柔清淡,极是春风拂面,极是云迹从容。
                        她几缕乌檀墨发散逸,与夜风共起,模糊几分清晓笑意,可她却仍可清晰辨得,那笑里漾着的,一同以往的干净温暖,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和雅,那笑融在楚明月浮光浩渺的眼波里,隐约牵出几分柔意。
                        若这世间,能有一人决然运剑,劈开风雨山河,劈开雾霭迷障,令傲岸不逊如楚明月者心肝情愿败于其手。
                        大抵,只有她的胞妹,楚家清晓。
                        明月行步走向楚清晓,不变是举手投足间的沉冷,而她嘴角轻轻上扬,向清晓回递淡淡一抹,笑中含着冷冽,如她清寒气质,但这冷冽中却也有着难得一见的柔和:“夜里风凉,怎么坐在院里?”
                        楚清晓
                        月上中天,星辰似海,照亮了这寂静无声的黑夜,也温润了楚清晓的眉眼。她坐于庭院之内,一袭白衣于身,娴静淡雅,从容柔和,但眉宇之间,却又有那挥之不去的天生傲骨,难掩的霸道之气,让人明白她与沈岫君齐名而论,是多么名正言顺。
                        所谓凤栖梧桐,翱翔九天,这是父母对她们的希冀,所以院中植梧桐,叶随风舞,落于楚清晓的二指之间。
                        想来,她本就是人中龙凤,生得过目不忘之能,聪慧绝伦,于机关和阵法一道更是极有天赋见解,所以当所有人忙于会试,钻研机关绞尽脑汁时,她莞尔一笑,不赴会试,却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能力与地位。
                        除了,沈岫君。
                        那个奇才,无论是武功还是机关一道均为其中翘楚,所以,她有否认清晓的资格,并非因旁的,只因清晓天生不适合习武,至如今,武功平平。
                        可那又怎么样,她依旧是她,楚清晓,那个一而通百,谋略过人的楚清晓。
                        “姐姐回来了。”
                        院门打开,清晓起身,眉眼带笑的看着楚明月那冷傲的英姿,她的家姊,武艺超群,占得变天部首席弟子的家姊,想来,这也是无人敢质疑楚清晓的第二个原因。
                        “就是夜里风凉,姐姐下次该早些回来才对。”
                        一边说着,清晓已一边上前将早已备好的披风披于楚明月肩上,继而浅笑看向明月,打趣道:
                        “让我猜猜,姐姐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今楚明月与沈岫君一战,精彩绝伦,引得各部弟子围观,而后未分胜负,却于九天揽月众口相传,楚清晓又岂会不知,更何况,据闻是因她才会引起此战,而她此一言,姐妹相知,意思早已在明显不过。
                        楚明月
                        淡月胧明,既清且淡的月光如流水般柔柔地泻在院里的地上,点缀一片斑斑驳驳。西风回卷了一片梧桐黄叶落在她肩头,便微垂眼眸抬手拂去,眸光还未敛回,却是看到了一色月白。
                        披风覆于她肩,将她密密包裹,似是水波澜漾的温柔,就这般无声地压了下来,披风之上,点缀有岸芷汀兰的样式,虽非国手丹青描绘之姿,却也将兰的妩媚清雅尽展于眼前,鸦青羽睫一掀,正巧撞上清晓秋水盈盈的流动眼波,旖旎宛若天际之云。
                        恍惚间又想起当年,也是这样秋水盈盈水光潋潋的眼光,玉雪可爱的娇靥,天工难描,宛似一朵柔软的花,如斯般温软无暇,是楚家清晓。而她却又是如斯般清冽孤高,正若黑幕一弯冰轮,又似九天一池寒潭,睥睨其他皆若草木,无带分毫温情,但当她每每面对自己的妹妹,那眼底眸中的温情柔软却是怎么都遮不去,如何都藏不住的。
                        以前总觉得自己的妹妹性子太过温软,害怕她受人欺负,可一转眼,这朵娇柔的花,便生了层密密的暗刺,轻轻一触,便是鲜血淋漓。
                        明月弄清晓。
                        明月弄清晓。
                        执起清晓未落柔荑,已裹了几分凉意,她启嗓轻道:“进屋吧。”正迈步向前间,兀闻一声泠透徐徐响起,话外之意,她自是懂得,明得,知晓得。
                        今与沈岫君一战,是道圣手拨琶密不透风,是道九幽萧飒煞气腾腾,自然胜负无分。她与沈岫君,亦无多纠缠,双双背道而去。而后,她着手变天诸事,无心去管人言斐斐。不想,清晓竟也知晓了。
                        明月神色淡淡,引着清晓向屋内走去,行步间,白衣流逸于夜色之间,晚风扬她衣袂翩飞,正若白日同沈岫君比斗里的错步流水之势。须臾的静默后,她止于房门前,轻吐字节,道一句。
                        “沈岫君,很厉害。”
                        楚清晓
                        楚明月该是一枝寒冬红梅,盛开于最冷时节,倔强而又坚强,傲然独立,不与百花争艳,却又让人移不开目光。她的那双眸亦宛若冬雪冰霜,冷冽而又漠然,以此来宣告她是天生的强者,胜者,所向披靡,可她黑瞳中映衬的,除了输赢,还有她的胞妹,楚清晓。
                        所谓一母同胞,她该是疼爱极了清晓,正如清晓对明月一般。
                        明月弄清晓。
                        她们都在成长,渐渐变得强大而又坚强,也渐渐变得性子越发不像,一个是腊月冬雪,清冷如三尺寒潭,一个是天上昭月,苍茫间咫尺天涯。
                        她们,都是眼高于顶之人,不管是楚明月的争强好胜,还是楚清晓的随心随性,她们的骨子中,都有那因为绝顶天资而有的骄傲,即使一为文,一为武,
                        言道楚氏双姝,一文一武,占得九天三分风光。
                        这句话,从来不是空穴来风。所以对于楚明月与沈岫君今日一战,清晓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有些理所当然。
                        “姐姐也很厉害。”
                        这句话,并非安慰,而是真心所言。
                        “姐姐善攻,她善守,各有千秋罢了。”
                        楚清晓随楚明月步入屋内,梧桐还在飒飒作响,夜间凉风却渐被隔离于外。
                        “正如九天中的很多人,都是各有千秋,若真要论最强,那也该是我们的白泽君。”
                        所以楚清晓很少参加会试,并非因武功平平而惧怕,而是认为,她能力与否,与会试输赢无关。


                        IP属地:上海12楼2017-06-03 17:40
                        回复
                          (上接)
                          楚明月
                          望舒清阔千里,将楚明月沉冷眉目间的烈烈锋芒衬得清楚,漫天的星光落入她眸,摇映着无声的泠然,秋寒,夜色,皆沦为那双深眸的陪衬,一切都在寂寂的眼波中低敛而去;她言沈岫君厉害,实为肺腑之语,清晓所道攻守千秋,她亦自心知,便轻颔螓首,不谓此事多做口舌。
                          迈入屋内,晕黄烛火亮堂屋内每一隅角落,亦缓缓融去覆于衣衫上的夜间寒气,幕纱随漏夜晚风轻曳,柔软而轻逸,如云似雾般朦胧。鼻尖萦着丝缕疏朗的木兰清香,那般的沉静幽香,倒是纾解几分萦绕于心的疲乏。
                          楚明月拢了拢眉心,坐于书案之前,手里摆弄着火器炮弹,她将铁棱置于弹内,再开一小孔,待得爆裂之时,便可破片飞溅,穿肌透骨;亦可横冲直撞,夷地为平,这是她,用来参加年末会试的。
                          骤聆清晓一句白泽君云云,楚明月抬掠间的眼光恰巧掠扫到卫离当年予她的机关火器,卫离其年所作,已然精妙强劲,变幻万千,是以执着之心,清净之意,无畏之念,方能有如此巧夺天工之造器,是以九天揽月白泽君之徒,才得那般机关霸道,举世无双。
                          “是啊,也只有白泽君。”楚明月语声泠淡,好似冰珠落玉盘,清越也无温。寒眸自那语音中抬起,正巧看到那方闪烁于烛火粼粼中的温雅笑意,明月静静望向清晓的眼底,瞧见那双清眸里漾着的淡淡清光,像远山里静默的湖泊,而这湖底偏又匿着万千颜色,动荡开千万里烽火。
                          眸如人,淡沲通彻,楚清晓何时又关碍过九天的人言斐语,又忆起今日怒火腾腾言她欺人太甚的卫离,楚明月的唇边突然掠起一抹薄锐的笑意,微呻着带出话音:“不过白日里的小打小闹,竟都传到了你这里。”
                          微顿,却是嘲意更甚,又道。
                          “如此无聊之人,也不知会试能显露什么千秋。”
                          眸光微动,勾几分亮泽,起身将火器置于楚清晓手中:“你看看,如何?”
                          楚清晓
                          楚清晓随楚明月步入屋内,烛火微光,照亮了这整个屋子,祛除了外间的月上寒霜,给予人一份温暖。这里,是她们的家,有父母,有彼此的家,伴着那份幽静沉香,舒缓疲惫,放下所有对外的姿态。然后,绕过幕帘薄纱,走过曲径通幽,清晓随楚明月来到书案之前,看她肆意摆弄火器,清晓细观之下,便知其威力极大,定是楚明月的又一得意佳作。
                          于霸道火器机关之道上,清晓确实落于家姐,也因她性子使然,冷静沉稳,不易冲动,故而没那强攻天赋,然楚清晓却从未因此有过不满之情。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发挥所长,守其之力,在转守为攻,攻其不备,方为大成。
                          可楚明月……
                          她太了解自己这家姐性子,过于争强好胜,因而让卫离,成为她的一块心病,但楚清晓没有在出言劝慰,她一直相信,楚明月与卫离各有千秋,将来楚明月所绽光芒,绝不会比卫离少半分,只是,时间问题。
                          “我巴不得他们多跟我说说,姐姐和沈岫君这一战一定很精彩,可惜啊,我没看到。”
                          自小到大,楚明月不知打了多少架,又不知有多少人来她面前说起,而她们的父亲,楚明月的师父,也已不知罚过她多少次。
                          可只有楚清晓知道,在怎么罚也是无用。
                          “好是好,不过,要是能把它结合在我的阵法之上,定是威力更加。”
                          她拿着楚明月递来的火器,摆弄之间心中已不自觉有一份初始模型。
                          楚清晓便是这样,她不争,不代表她愿意落于人后,她沉稳,不代表她不想得到他人认可敬仰。
                          现在的楚清晓,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罢了,她聪明,但她还没有看破尘世的淡然。
                          楚明月
                          窗外一轮冰月清阔千里,银河浓淡,窗内姐妹二人暖意融融,和谐美好。寒眸拢住清晓容姿,只觉静谧美好,不染纤尘,人道楚家姐妹占尽九天三分风光,她如斯冷冽,双刀披靡,清晓温婉和雅,守无破绽。
                          许是感觉到她的注视,清晓目光自器物之上游移至她处,蕴着星点笑意,明月不防间便又忆起了白日里幽天弟子的三两流言,不禁沉敛长眉,入了沉思。往日里的流言斐斐,她今日微闻,便已然怒气腾升,那清晓平日里又该听了多少,该担了多少,该受了多少?她知晓清晓的脾性,是不争不抢,疏云淡月;是安然恬淡,风清白兰。可,这都不代表,她能在蜚语流言中,分毫不受其扰。
                          因为清晓同样不甘落于人后,同样有属于楚清晓的骄傲,那是分毫不逊与她的傲骨嶙峋,
                          这般想着,明月目光一动,深浅澄明,起身行至清晓身旁,凝着那双淡波清月似的眼眸,开口道:“那有什么,我同你从不藏私,你若想看,明天练与你看便是。旁人流言蜚语,真真假假,又有何趣,又有何意。”
                          明月话音点到为止,其意却无穷,而在她音尽的片刻间隙,清晓清音也接踵而至,目光描摹清透墨眸里的慧黠神采,明月低笑沉吟,顺着清晓话头岔开了言语,“攻守兼备,它才有价值。看样子,已有计较?”
                          楚清晓
                          烛火暖光映上楚清晓的眉眼,泛着温和与波澜不惊,也透出她从未掩饰的睿智聪慧,将所有闲言碎语一并装入心中,用属于她自己的云淡风轻去逐个击破。楚清晓之名,不靠父亲,不靠师父,也从不靠家姐,她自己本身,就是九天中熠熠生辉的一抹光芒。
                          “乌合之众,总比别人多几张唇舌。”
                          她说的云淡风轻,似从未将这些事放于心上,清晓知道明月用意,点到即止的话语,透出的是明月对她的关怀,正如她对明月的关怀一般。
                          窗外月色正浓,映入屋内,添了些许明亮,清晓垂眸将那火器看了遍,心中已有些许了然,只是楚明月对此造诣极高,要想真正了解各种奥妙,将其与阵法结合,还需明月亲自与她演示,至于那个话题,既点到为止,那便该从此处止。
                          “好啊,那明日就劳烦阿姐了。”
                          语笑吟吟,清晓将火器重新递与了明月手中,这仿若是她们自小的一种默契,一文一武,一攻一守,一动一静,如此相得益彰,却又从不藏私。
                          “有些头绪罢了。”
                          “我前几日新寻了一处地方,空旷无人,正是适合演练的宝地,想着总不能浪费。”
                          楚清晓抬眸,正对上明月的笑意,她一母同胞的姐姐,也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露出这般温柔的笑意,使得清晓心情也不由大好,抬手挽住楚明月手臂,只言道:
                          “明日,便带姐姐去。”
                          结。


                          IP属地:上海13楼2017-06-03 17:42
                          回复
                            【陆】遥伊。挥手风云起,自此青史改
                            ---------------------------剑陵---------------------------
                            时间:嘉平十九年 三月
                            地点:大漠
                            人物:江遥 江伊人
                            剧情:可偏偏他余光往一旁一扫。一架紫檀木嵌玻璃镜的屏风立着,恰照着江遥左脸上寸长的疤痕。
                            -----------------------------------------------------------
                            江伊人
                            烈日灼烧地面,热浪穿透人的肌肤,一眼望去,大漠黄沙无边无际,望不见尽头,这里,曾是江伊人的修罗场,是她带领着手下刺客团横行之地,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囚笼,让她画地为牢,甘之如饴。
                            江伊人关上身后的门,一身西域风情的衣着现出她独有的魅力,她看着屋内的男子,眸中的狠戾尽数换做了一种别样的柔情,想她年少成名,以女子之身成为刺客团首领,带领着自己的刺客团四处厮杀,创下今日声名。
                            江伊人,本该何等张狂。
                            “主上。”
                            她唤他一声,语气中带着些隐忍的怒气,显然,伊人此次来找江遥,不是为了什么风花雪月,一诉衷肠,而是公务上不知谁又惹了她不快。
                            伊人眉目蹙起,心中的不满尽数写在了脸上,却不是对江遥,而是另有其人。
                            “主上,祁渊那边传来消息,他跟那个独孤……庄。”
                            猛的,她手中弯刀插在地上,用来缓解她心中怒意,想来伊人说这话时又气又急,说到独孤庄三字时因汉话不好而略有结巴,本就烦闷的心情仿佛找到了一个发火点,瞬间爆发。
                            “什么破名字!”
                            说完,她看向江遥,似觉不妥,可她脾气火爆素来是出了名,如今想收,到也是收不住了。
                            “主上,祁渊自作主张跟那个独孤庄勾结在一起了,我看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听话,也越来越不受管了!这样下去,不给他反了天了!”
                            江遥
                            镀金描画着日月圣火的大门倏然而开,一道灼烈的阳光落地,照明了江遥身后那彩绘着飞天神女的画壁,殿内的辉煌一刹有些耀眼。江遥伸手往怀中女孩澄澈蔚蓝,懵懵懂懂的双眼上轻挡了一挡,也为她娇嫩雪白的肌肤,隔开着炎夏日光的微晒。这殿内,本有他吩咐了人用了冰,冷暖适宜。而伊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并着她的火气,向他拂来了一道大漠中的炎炎热意。从她推门的气势来看,显然又有人惹得她动了肝火。江遥余光向她看过一眼,唇畔稍稍一弯,却并没有开口相问,只伸手拂过怀中女孩柔软的头发,与那双天真无邪的眸子相对,稍稍一抬下颌,挑眉哄她发笑。
                            倏忽,伊人手中的弯刀已被插到了地上,将一方艳丽的波斯毛毯生生刺个洞出来倒也一点也不替明教心疼钱财。可那刀剑之声,到底也是吓着了江遥怀中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不禁有些无奈,偏偏也不太会哄孩子,只抬声让跪在两旁的侍女上前抱到后殿。他这才转过身,往铺陈了皮草的椅上有些发懒地靠了下去,仰首阖目修长两指捏了捏睛明穴,一边听着伊人气冲冲地将事情道明。
                            祁渊,当年派他去明教刺杀齐光,本就是因为他那张像极了东华的脸。这些年来,他故意放任不理,是由得他掣肘着墨逍去,可近几年来,他的确是有些越发不在掌握之中了。伊人早已发过几次脾气,说要往中原去亲自处决了他,至少也要给个教训,让他不敢乱来。毕竟也算是她手下的人,丢了她的人,她从来也都是不太容人的脾气。
                            “他和独孤庄勾结,这件事早些江骁和我提过,你向来是块爆炭,所以我让他闭了嘴没告诉你。祁渊是个没出息的种子,左不过是搞些争风吃醋的把戏,和独孤庄勾结在一起,不过是为了给墨逍添堵。”
                            江遥想了想,坐了起来,伸手往果盘里拿了个香梨扔给伊人,随手也给自己拿了一个,塞到嘴里咬了一口,目光往伊人那一身艳丽妩媚衣服上看去,咽下了嘴里的甜味道:“这身衣服不错。以前没见你穿过。”江遥兀自挑开了话题,却也不是想不了了之。虽说伊人的脾气是大了些,可就刚才的架势来看,大约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江伊人
                            孩童的啼哭之声响彻大殿,给本来就燥热的天气凭添了分嘈乱,让伊人心里的不满又多了几许,若这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恐怕早已一刀下去,泄心头之气,可偏偏,是江遥宠爱的孩童,爱屋及乌般,平日她也是疼爱的紧。
                            伊人暂止了话头,任江遥差人将孩童抱至后殿,这大殿之上重归宁静,江伊人看着江遥那毫不在意的模样,总觉得替他着急,若非江遥拦着,她恐怕早就冲到中原宰了祁渊那个**。
                            忽而,江遥的话语传来,到使伊人一阵诧异,紧接着,是另一种蓬勃而出的怒气。她没想到,江遥早就知道,而且,是听江骁说的。
                            江骁江骁,又是江骁!
                            “就他多事!”
                            江伊人与江骁同为大漠刺客团首领之一,又同为江遥所器重,并肩作战,就算不是生死之交,也该是要好的朋友,可偏偏,这二人早年间结下各种仇怨,两方的刺客团更是有多次火拼现象,相争不下,后来归顺江遥,虽不在有过火拼之事,但两人依旧是水火不容,如今她手下之人的事竟提前被江骁抢先一步报到江遥这,伊人怎能不生气,后面对于祁渊的话到也听不太进去了。
                            可偏偏,她面前的人是江遥,轻飘飘一句夸赞就能缓解她所有愤怒。
                            “啊?前些日子新做的。”
                            伊人垂下眸子,又重新打量了下自己的衣服,到露出了不属于她的女儿态,语气之中到也比刚才平和些许。
                            “哪有主上想的那么简单,我刚得到消息,不久前独孤庄带着人,把圣门打的大败,不仅底下弟子死伤无数,还死了一个西王,这种时候祁渊勾结独孤庄,我看准没好事!。”
                            “要我说,您就让我去趟中原,直接把祁渊宰了,省的他在出什么幺蛾子!”
                            伊人想,就算圣门这帮人都是**,也不至于被打的那么惨,肯定是祁渊从中帮衬了独孤庄。
                            她一边想,一边又暗自生了气,却全然没注意要江遥已不似刚才那般闲适。
                            江遥
                            圣门,大败。
                            江遥拿着香梨正欲咬下的一口顿下,两道英气入鬓的眉头一绷,眼眸中沉下几许踌躇之色。在中原二十余年未尝败绩的明教,到底还是败了。他想着墨逍此刻的心情,不觉笑了一回。从容地又咬了一口香梨,此刻却又觉得这甜如蜜糖的香梨有些在嘴中发腻。他终于皱了一回眉头,强咽了下去,将那才咬了两口的香梨随手扔到一个框里。
                            “西王。”江遥似是忽而忘记了什么,仰首往那彩绘辉煌的穹顶天花上看了几眼,少时恍然而道,“想起来了,那个彦国来的。那九州盟这次倒真是来势汹汹。当年彦王要杀他,我们手下三个刺客团都想抢那笔赏金,派了多少高手,折了他,我看墨逍手下大概是一个能用的人都没了。”
                            说到这一层时,江遥面上的笑意忽而一僵,那从容之色也倏而散去。抬眸再望向伊人的时候,端得十分认真,他定定地锁着伊人的双眼,心下想道,祁渊那个人,虽说与墨逍不对付,却对那个姬回雪十分忠心,他即便是与独孤庄联手,也绝不会以圣门的利益为代价。甚至如果独孤庄将计划向他透露两三分,他也会不瞻前顾后地拿去向姬回雪邀功。独孤庄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然心里有数。只怕三战之败,不会和祁渊有什么关系。但他,却绝不会轻易纵过这么个机会,打击墨逍。
                            独孤庄,祁渊,墨逍。
                            他语气也郑重了起来,手肘支在膝上,交握在前。
                            “三战,关于墨逍的所有事,你知道的,事无巨细地说。不要忽略任何一个你觉得不相干的人,事。你如果记不清楚,现在就让你的手下亲自来报。”
                            他显然是认了真,却希望此刻自己想的是错的。祁渊意在除去墨逍,和独孤庄联手,目的不过如此。可倘若他当真下了这手。江遥交握的双手攥得愈发紧了几分。
                            “坐下慢慢说。”


                            IP属地:上海14楼2017-06-03 17:44
                            回复
                              演职员表:
                              杨慕——独孤庄饰 李灯——安迟玥饰
                              墨逍——沈醉饰 慕容衍——水芜澜饰
                              墨逍——谢睿饰 姬回雪——独孤九饰
                              祁煊——陆温然饰 晏庄——李灯饰
                              楚明月——谢宓饰 楚清晓——晏清芷饰
                              江遥——花楚岫饰 江伊人——陶然饰


                              IP属地:上海16楼2017-06-03 17:4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