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琼(课堂上)男 青玉灵像 三十四黯云楼弟子 戏九
端坐在座位上,李琼用手指轻轻抚摸笔记表面,感受指尖反馈来的内心跳动;到这里李琼轻叹一口气,真是没想到自己是真有些紧张了。
相对来说,对于李琼的心情上来讲,冷兵器与格斗,魂导器学这两门课程才是符合他的性格,适合他的大展拳脚的学科。
然而让他坐在这里准备听或许将伴随他学生生涯大量时间的“静”之学科草药学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伸出右手手指,中指和食指前后晃了一晃,看着这动作李琼不禁皱紧了眉头,将手伸直,紧接着摸向桌子上的笔。
摸空了,一小片空荡荡的桌面似乎在无限地放大充斥着他炽热心脏中的一点点小小冰凉空虚。
哈——张嘴深吸一口气;
呼——撅嘴长吐一口气。
右手像是爬行动物一般,挪动着手指化作的腿向着前面的笔移动着身躯,到达目标区域后,先用右手手指触碰了一下目标,紧接着用中指指甲盖摩擦了一下笔的表皮,通过反复确定触感才将笔划过来控制在自己手掌的范围内,用力抓在手心里。
正常人都会有两只眼睛,通过两只眼睛对同一物体的不同视觉来确定整个可视世界的立体形态。
但,李琼已经不再享有这种收益了,立体,厚度,质感这些视觉因素已经离他统统远去,世界对他来说只是一张平面,只是手指触摸物体得到的反馈也不过是“被卷曲起来的平面”罢了。
李琼在八岁时,左眼失明了。
在山林中修行自身,磨去杂质外料的修行之中,自己只是毫无戒备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而已,奔跑嬉闹,泉水里打滚,与野兽为伴为敌……就在自己以为能够在这里就像在宗门里一样撒欢着玩,撒欢一样生活放养自己时,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自己误将一株草药当作野菜吃了下去,一开始还没感觉,第二日开始左眼日渐模糊,视觉开始不断衰退,连跌带撞跑回宗门的时候自己已经右眼失明了。
这对小时候的自己来说还真是惨痛的事实呢,自己才知道了自己太过于轻视山林了,如果按照黯云楼的说法,自己就是触犯了“规矩”而收到了“责罚”吧。
收到责罚的原因是自作自受,那么身体所受到的阻碍也应该由我自己来一脚踢开。
家中长辈虽说要为自己查阅资料以方便找到治疗的方法,可惜自己年幼,根本不记得自己吃下去的是什么样的草药。
八岁的自己与长辈在书楼中呆了三天,终究无获而归,次日天明,自己就回到森林继续修行了。
……唔。
发觉到自己握紧笔用力过猛而在自己手掌中心留下了白印,松开手让血液无声地流入看上去整个手掌都是红通通的。
自己设下的阻碍就要自己一脚踢开,那么既然是草药使自己致盲,那么学习草药学应当也有治好自己使右眼复明的肯可能存在。
自己便是抱着“自己的病自己救”之心态来上草药课这门学科的。
学习知识,应用于生计以及培养辨识能力等等这些理由在大脑的漩涡里全部被搅拌溶解化作一个均衡平稳又坚定的信念:只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右眼,我要来学草药学。无论如何困难,我定风雨无阻勇往直前。
低沉的呼吸与沉重的思绪正在体内体表环绕着,明明天气渐转凉自己身体还是仲夏时节般滚烫。
“啊,上课了。”沉溺在思绪海洋中的李琼突然听到了成年人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像是终于脱离深渊苦海般发出了下意识的感叹,后脊梁背部不知不觉中又流了少量的汗水。
先是翻开自己笔记展露出第一张白纸,右手握笔想着至少要在老师自我介绍的时候把名字记下来。
但自己是失算了,那男人与门派中的长辈们是真的很不一样,教书育人不严肃来说,那副姿态也过于不修边幅了。
脑子里过着这样的想法自己不想表现在脸上,毕竟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自己脑中的教师形象应该只限于门派中才对——虽然日后李琼才可能知道这是错的。
听到老师说让学生们走到前面去看看药材,自己有些觉得新鲜,还以为第一堂课就是对着教材的背与写了,亲自观察药材的课程导入还是很有趣的。
李琼闭合笔记,放下手中的笔,用手指扒拉着它沿着桌面靠向笔记书脊发出沙沙的声音,免得这笔会从桌面上掉下去。
站起身来,拉了拉衣摆整理仪容,快步向前走去。
随着前面的学生一个个回到座位,后面的同学在往前顶,李琼倒是很快就来到了教具前面,四棵草药前方。
向着教师微微行礼,这才仔细观察起这四株草药来。
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毕竟在野外生活了六年,草药什么的自己见过的也并非少数,这对自己来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错了,自己又错了,这四株草药自己在活动的森林里竟然没有见过完全一样的,不,与其说是没有完全一样的不如说是“因为那是太过遥远的记忆所以出现了记忆上的错位与残缺”。
这鹤翎一般的形状自己是见过的,这毫无问题,自己采过的草药野菜中是有这种形状的植物……不对,那是离自己有了一年多远的记忆,观察的方式也有所不同这样想来那会出现幻觉恐怕也是理所当然的——“即视感”这个东西要是完全依照它来行动,那么与自己信口雌黄有什么区别?
因为顶端相同,所以差异在跟根部只要细心就完全可以发现差别。
脑袋里似乎是一个黑漆漆的蛋,明确的思绪就像是新生的小鸡一样在不停用头部磨蹭着蛋壳。
快想想,这些根部上有所不同的草药,自己是否对其中一株有所熟悉,一株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为了寻回光明,现在就要踏向前第一步啊!
脑中的蛋壳发出喀拉拉的声音,李琼将目光停留在了根部泛木质感墨蓝色云纹的草药上。
眼熟,真的很眼熟,并不是停留在自己脑中那种属于过去的立体的错乱的形象残影,而是在模糊中一点点被勾描出来如同画一般明确清晰的存在。
在书上看过吗?在门派的书楼中看过吗?不是在半年前的学习中,而是指在八岁时长辈带着自己进入书楼中辨认草药模样的时候看到过的。
伸手指着这株草药,看着它,似乎在脑中拼命扭动思绪的躯体要将蛋壳顶破,后脑勺开始发热了,脑浆都在绞尽脑汁中沸腾。
这时,闪电划过夜空般的记忆残片在脑海中闪过,那是拿在长辈手里的,一株小小的嫩芽。
像是水渠水被打通一般,一种无法压抑的颤栗感从脖颈一路划过尾椎,这种兴奋促使李琼低下头,伸出手,在那株草药上方向自己的鼻子挥了挥手。
思绪打破了蛋壳的限制,那气味仿佛新生萌动的力量,将光芒带入了李琼脑海和五脏六腑让他松了一口气。
“老师,这株是丹鹤草。其他的三种我不认识。”
李琼转过身来,对着老师微微行了一礼。
黯云楼弟子李琼,迈出了在草药学课堂上的第一步,突破自我阻碍,即将披荆斩棘,踏上摘取想要的果实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