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吴江矣」
盖聂在垂钓，很认真地垂钓，不玩什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把戏。一旁的鱼篓中已经有两三条鱼泼啦啦地跳动。阳光很好，溅在湖面上泛起一片锋利的金色。夏日午后寂静，蝉声四面汹涌而来，穿林打叶缠绞在林间的光色里。
“师哥。”
身后传来的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情感，盖聂回头，见卫庄正站在树林那一端，见他扭头便转身回屋。白色长发微微飘起来，在灼烈的阳光下几乎透明。
盖聂顺手拎了鱼篓跟上，钓鱼竿留在岸边，过了很久微微地上下浮动一下，之后再无声响。

“师哥这是要加餐？”
卫庄抬眼看他，语意嘲讽，倒是伸手去接鱼篓。盖聂换了身衣服出来看见卫庄正在剖鱼，他衣着深色，鱼血洇成更加深的一团，倒不是很明显。盖聂皱了皱眉，不知为何突然地不太舒服。他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活，“我来吧。”
卫庄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他手里，眼神明灭不定。盖聂背对着他，没看见他眉眼间突然浮出忧悯的暗流。他的手略略地抬起来，但停在半空，终于又放下去。
他侧身出了房门。

盖聂午觉醒来的时候突然地恍惚了一下。真是极盛的夏天，空气中的草木气息和虫声被烤得炽热滚烫，窗外白光灼灼耀耀，连带着世界都纤毫毕现。身侧自家师弟仍在熟睡之中，眉目安稳呼吸匀称，睫羽纤长柔软，头发长长地披散。他忽然觉得现世温渥时光安澹，内心的平静喜乐几乎要满溢出来。
天知道他是怎样把这个人放在心尖上的啊。
又躺了一会儿他悄悄起身，趁卫庄仍在熟睡剪了他一绺银白头发，与自己的头发结在一处。他看着手中黑白的结发自己笑起来了，胸口像是躁动了一团柔软的将要生长的幼芽，满心喜悦温柔要抽出枝叶蓬勃地长开。
他撑起身去吻他的额头。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

这个夏天，似乎格外漫长。
盖聂过得有些恍惚了，燠热的天气里视野常常显出一种强光下将要没去轮廓的不真实。所幸卫庄的眉眼依旧锋利而清晰，没有融化在这样的温度里。应该会一直如此过下去。盖聂想。如此年岁往复此消彼长，一直到非常非常遥远的未来。那只发结被他缝进里衣贴近心口的位置，他想，若哪日他入土安葬，是一定要带着它的。那束头发虽早已失了体温，却还有属于那人的气息和味道。

慢慢地连夜晚都沁出闷热来，温热如同水流的风携裹着生命的气息游弋在空气里。盖聂开始频繁地做一个梦。梦里也是夜晚，一轮明晃晃的圆月映着满目残枝枯槁落叶伶仃，空气里还浮着一股子酒香。他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心中溢出一股浓到令人窒息的悲伤。
他每每在这时被惊醒。醒来月下林间仍旧是苍翠山岭，蝉声喧阗衬得漫山安宁祥和。
他凑过去和卫庄接吻，吻到他醒来然后承受自己不知餍足的索取。这样的欢爱常常会持续到天光乍明，他借着晨曦看怀中沉沉睡去的人，然后将他搂得更紧。
“小庄，”只有一次，晨光已明，他在半梦半醒间喃喃道，“我梦见秋天了。”
怀中的身体轻颤了一下，没有回话。

好温暖好柔和的感觉。文风太喜欢。楼主棒棒哒

那个梦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有雨水落在脸颊上的真实。那一轮月亮每天晚上明晃晃地悬在他的梦里，映着嶙峋枝柯冷冷刺向天际。而那种悲伤越来越深重，他提着剑走在路上，四野阒静月色清明，他偶尔记得两人的结发，心口处却空空荡荡，甚至没有自己粗劣针脚的痕迹。
一日一日越来越沉重的真实。
可睁眼仍是夏天，渐渐地鸟鸣琤瑢温度也不动声色地缓和下来。黑白纠缠的结发依旧在他心口的位置，一日日汲取他的体温。这个夏天终于快要过去了。他想，这样漫长的炎暑，终于也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是虐文么？看了开头觉得会虐……

“能一直这样，和你一起，真是很好。”
他从背后环住卫庄，这么轻轻地在他耳畔说。这时的阳光是温厚的浅黄，将他的头发都映出一层光晕来。两个人的影子被无限地拉长拉长，边缘融入满地凉意里。
这个夏天，终于是过去了。
卫庄转过身看他，半晌他笑起来，“是啊，真是很好。”
“师哥——”
卫庄拉长了声音唤他，四周忽然刮起大风。天色暗淡又诡谲，云气哗啦啦流向视线以外。盖聂一颗心突然惶惶地往下坠，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离卫庄那么远的地方，风将卫庄的头发吹起来。那真是一场大风，像是要漫卷过他所有年月。
“你该走了。”
还有一句话，盖聂没有听见。或许是他说得太淡，他只看见卫庄的唇，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他陷入黑暗之中。

盖聂醒来的时候，他榻边香炉中的香正散了最后一缕青烟。
他双手按了按太阳穴，幻境最后的惊惶哀恸在大脑皮层留着不甚清晰的疼痛和重影。他闭上眼调匀了呼吸，接着起身推开房门。
“辛苦月神大人了。”
门外的女人蓝裳紫发，虽以轻纱遮眼也依旧透出雍容高贵的气息，与这山野竹林木屋确是不大相称。她坐在窗边，不知看向何处，见盖聂出来，便也起身颔首示意。
“若无他事，便就此告辞了。”月神摇头，讳莫如深。她走到门前，略一踌躇，还是缓了缓脚步，“盖聂先生，也请保重。”
逝者…究竟也只是逝者。
走遍所有幻象，到底带不回现实。
“多谢大人提点。”盖聂笑容疏离而得体，“在下便不相送了。”
月神抿一抿唇，这回走得毫无犹豫。

新文！顶！！！

……这是庄庄已经死了吗？太太你这跟甜偏太多了

又是虐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