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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星辰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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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最漫长的等待和最久远的爱情。


IP属地:山东1楼2017-04-06 14:51回复
    写在前面:
    1.是国设。短篇,大概二到三次更完。
    2.这是LF上 郊宅有豆名曰笑话 姑娘的梗,混上了我的脑洞。
    3.顺便暗搓搓地给《黑暗如雪》打个小广告。


    IP属地:山东2楼2017-04-06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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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冬天到来之前,他一直向南走。
      穿越冰原,离开冻土,他的靴子早已冰冷如铁。再向前一步就是另一位领主的土地。如果他有足够的好运,就能在被发现之前偷偷地寄居于此,在这片温暖的沃土上度过这个冬天。
      他太过虚弱。西/伯/利/亚的寒风和高/加/索的岩石曾是他的剑与坚盾,但如今他的铠甲已经破碎,身躯不堪一击,无需敌人来犯,无情的严冬会先要了他的命。
      他鼓起勇气,一头扎进未知的林莽中。
      2.
      也许从出生在贫瘠的冰雪里开始,好运就不曾垂青他。
      他到来时已是黄昏,狂风吹得落叶铺天盖地地袭来,让人步履不稳。入夜以后风停了,却下起了大雨。可这不是最糟糕的。踉跄之间他听到了来自领主的发问,伴着隆隆的雷声,随着雨点从空中砸下来:
      ——你是谁?
      林中的鸟雀朝他鸣叫,走动的野鹿在灌木后跺着蹄子,原处还有老虎隐隐的吼叫声。他屏息噤声,暴露了踪迹的不速之客一旦被抓住,一定会被驱逐出去。但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越来越近,吓得他不顾一切地拔腿飞奔。
      大地在颤抖,云紧跟着他,月光把他照得无处可躲,这整个异域的夜都穷追不舍。他太累了,不一会儿就两脚虚浮,喉口泛上血腥味儿,慌不择路之下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正跌进泥潭里。
      他努力想爬起来,心跳和雨夜的雷声混在一起,震耳欲聋。脚步声停在身后,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他怕到了极点,哇的大哭出声,小胳膊小腿儿乱挥起来,一身烂泥挥得到处飞溅。
      把他拎起来的领主却笑出了声。你哭什么!哎呀,也别乱动!
      他委屈地在半空中抹了抹被泥巴糊住的脸,睁开眼睛,正对上领主的笑眼:雨下的这么大,还到处跑?叫你停下来,你只顾往前钻。
      领主一点也没嫌脏,把他抱进了怀里: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他瑟瑟发抖,可领主的发问不容忽视,只得小声回答:
      伊万。
      3.
      几百年来,来自四面八方的入侵者盯上了他的弱小,纷纷想来割上他几块肉。他与许多领主交战过,可却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一位。巨龙腾空而起,把他稳稳地托住,瞬息之间便从大雨中的林莽飞向了辽远的山野。
      他睁开眼时,已经身处陌生的山中别苑里。他还在领主怀里,面前一位华服少女正挑剔地盯着他,还对着领主瞪眼:这就是你半夜出去的原因?一个泥团儿?
      少女声调高了些,刚被放到地上的泥团儿又吓的躲到了领主身后。
      领主无奈极了,湾,你吓到他了。
      湾却不以为然,甚至更生气了:你也弄的这么脏!这凤凰翎羽织成的布料沾了水会光泽大减,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好好!我带着他去洗洗,成了吧?
      少女回以一笑,不行,我还没看清这是个什么小东西呢。
      她说着就伸手去抓。泥团儿扭头就跑,少女迈步去追,一直逼到了墙角,他惊恐地闭上了紫红色的眼睛——嘭!
      少女噗嗤笑了,从地上捡起这毛茸茸脏兮兮的一团举起来。
      原来是只小熊啊。
      4.
      泥团儿洗干净了,就变成了一只纯白色的小熊。
      小熊在山间的温泉里扑腾了一会儿,又成了白发的小男孩儿。
      伊万说,你是华/夏。
      是的,你可以叫我王耀。领主笑了,撩了撩落在额前的长发,暗金色的眼睛里映着星辰。告诉我,伊万,你为何而来?
      这是领主与领主之间的对话。伊万有些紧张,却也强撑着拿出了几分严肃:我并无恶意,华/夏的领主,请允许我在这里度过这个冬天,春天到来的时候,我就向罗/斯启程,回去我的领地。
      伊万小心翼翼地看向王耀,生怕他露出一丝不悦。领土不容其他领主涉足,这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请求。却没想到东方的王倚在温泉池边点点头,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可以。
      王耀一头扎进了水里,几下游到伊万身旁,探出头,把小男孩儿从水里捞了出来。我听说罗/斯是个很大的地方,为什么你这样年幼?为什么不能在罗/斯过冬,你受伤了吗?
      此举再次大大惊吓到了伊万,他的脸红的快滴出血来,挣扎未果——嘭!
      王耀哭笑不得,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有许多兄弟姐妹,平时照顾他们习惯了……你是不是不太适应?
      湿淋淋的小熊点点头,两个白色的爪子依然死死捂着脸。
      5.
      伊万最初不能理解王耀的善意。一个领主的仁慈是愚蠢的。在他不到四百年的生命里,见识过周围的许多同类,他们中越冷血的越强大,而软弱的往往成为被争相分食的羔羊。他每每被迫穿上铠甲,又让它在风雪中沾上喷溅而来的腥血。
      王耀却是温柔的。龙听到呼唤时,在子民祭祀时隐现于空中,吐气成云,摆首为雨。平日里却居于山中,在晨光中醒来,收集树叶上的露水,和四周的飞禽走兽交谈。他带着伊万在冬日的晴空里巡游,那辽阔富饶的疆土让年轻的罗斯顿悟了——华/夏的强盛使领主无需面含厉色为自己壮胆,他是真正的强者,因此有仁慈的权利。
      可似乎又不止于此。
      冬天将尽时,他们在夜里登上山顶观察星宿的变化。那夜星空格外明亮,伊万惊叹于它的美丽。
      王耀说,真希望以后还能一直这样看下去。
      伊万仰头去看他,您像这星空一样恒久而伟大,为什么还会感到担忧呢?
      王耀笑着揉了揉伊万毛绒绒的脑袋。我只是活的稍微久了一点。在我出生的时候,曾见过许多和我一样的弟兄。我并不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每天都过得惴惴不安、提心吊胆。可如今他们都随着风一起消失了,这里只剩下了我,而天上的星辰却和三千年前我最初看到时一样。伊万,我们的存在都是短暂而稀有的。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消失,而星空依旧如此。
      伊万问,如果我们都会消失,星空的永恒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真是问倒我了!王耀故意去挠伊万,直让他咯咯笑个不停,嘭的一声又成了挂在王耀手臂上的小白熊,再舒舒服服地把小熊抱到怀里,下巴搁在圆圆的脑壳上。
      正因为我们都是这里短暂的过客,星空永恒存在,才能让我们每个人都见证。
      小熊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好不容易才钻出半个身子。他不是很懂,一边往外爬一边问,可以请您再说一遍吗?
      王耀干脆把他举了起来,鼻子贴着小熊的鼻子,眼睛注视着眼睛,暗金与紫色辉映在一起。
      伊万,我是说——
      星辰千年不变,只是为了等待你看一眼。
      6.
      那时他太过年幼,只觉得心中忽然空了一片,有东西像风一样呼啸而出,发出呜呜的声响。
      王耀抱着他从山巅走下时,他心中的空洞又仿佛被填满了。
      他看到罗/斯在远方复苏。乌/拉/尔河面上的坚冰开始融化,雪地里钻出麋鹿的脑袋,狼群在冰原上互相追逐,罗/斯的儿女升起了火。他流血的心脏有一瞬不再隐隐作痛。
      ——春天快要来了。
      不知为何,往日这个念头会让他欢欣雀跃,此刻却成了血管里的冰渣,带着千百倍的刺痛再次裹住了他。
      TBC.
      注:
      露是基/辅/罗/斯,还没黑化,所以画风有点呆萌。会出现“领主”这种词是因为这是小露熊视角。要是王耀估计不会这么叫。(“哎嘿!您就是西/伯/利/亚的地头蛇呀?”“不,是地头熊。”哈哈哈哈哈)……如果雷到诸位,是我的错。


      IP属地:山东3楼2017-04-06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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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啊新坑!【跳】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4-06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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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等更新


          来自手机贴吧5楼2017-04-07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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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梅花长出第一片叶子的时候,龙降落在罗/斯与华/夏的边界。
            王耀轻轻把他放在铺满针叶的土地上。年幼的罗/斯似乎长高了一些,可依然不及王耀的胸口。
            他们站在无形的国界线两端,东风刮了起来,罗/斯大地因为领主的回归而喜悦震颤。他终究要回去,战斗还未结束,这次他不再有躲避的理由。
            伊万局促不安地盯着王耀随风扬起的红色大氅。在遇到王耀之前,他从未拥有过这样一个安全温暖的怀抱,可此次别过以后,就连这个眷恋之所也要失去了。
            他既担心不能在新一轮的厮杀中存活下来,又畏惧未来的某一天在王耀眼中看到对他的警戒和敌意。他是罗/斯,仅仅这个身份就设下了无数阻碍,横亘在拥抱东方之主的慢慢长路上。这个冬天王耀因为他的弱小接纳了他,可——
            嘿,发什么呆呢?王耀蹲了下来,华裘如血泼洒在身后,仰着头戳了戳伊万的小脸。
            您不讨厌我吗?伊万问。
            这是什么傻话!王耀伸手弹他的脑壳,难道你忘了都是谁带你去偷偷逛庙会买酒喝的?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小男孩儿低着头,嗫嚅声细小如说给自己的心事:可我是罗/斯,而你——
            我?我是王耀。眉目如星的东方之主毫不在意地朗笑出声,他猜到了年幼的罗/斯为何悲伤。他问,伊万,你曾经感到过孤独吗?
            伊万点头。他急切地说,您不知道,有您相伴的这个冬天,对我来说有多么珍贵。
            王耀说,你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呀。
            风忽然停了,四周静谧无声,罗/斯和领主一起屏住了呼吸。
            伊万的脸再次因激动变得红扑扑的:我以后还可以来见您吗?
            ——我等着。
            嗷!小白熊高兴地叫了一声,把东方之主扑倒在边境线上舔了个遍。
            8.
            少女仰头看看夜空,暴雨前的阴云与她两相对望。
            快下雨了,你还不进来吗?她大声问房顶躺着的兄长。
            王耀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回道,还没下呢,再等等。
            湾竖起了柳眉: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你不想他回去,只消说一声,他肯定乐颠颠地留在这儿。现在把人送走了,你倒是在这里喝起了闷酒?
            真是没大没小了!你又来教训我。王耀忍俊不禁地跳下房顶,眼含笑意,学着小妹妹的样子也挑起眉来:你倒是说说,还能怎么办?
            那孩子受了伤,你既然不放心,就让他留下来呗。
            王耀摇摇头,你还真把他当小孩子了?他伤在内里,是因为罗/斯不完整。只有罗/斯才能救他,一如只有华/夏才能疗愈我。这是我们的本体,是逃也逃不走的归处。
            9.
            一支箭直射中胸口,另一支穿透了腹部。他倒了下去,意识逐渐被疼痛吞噬。可他的耳朵却前所未有的灵敏起来,他听到首领焦灼地呼喊,听到烈火中战士的呻吟,听到使者哆哆嗦嗦地跪在金帐之前,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罗/斯向大汗臣服!
            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伊万曾有一个不敢说出口的愿望。他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长大,顶天立地,让周围的一切人都不敢直视,只能小心地低语他的名字,一如今天的他们钦慕地看着东方之主。那时,他就可以再去一次华/夏,抬着头站在巨龙的面前问他:
            ——你说这片土地上曾经人来人往,只有你留了下来。那么,这三千年的孤寂和守候,是否也是为了,让我有一天能遇见你呢?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生命停留在这一刻,夙愿和热血一起渗入冻土,随着时间冷却。
            一切关于罗/斯的记忆随风而去。
            遥远的山中别苑里,王耀从睡梦中惊醒。他赤着脚走出房间,天边刚刚泛起破晓前的粉白。
            院里的最后几朵白梅在这一夜全部落了下来。
            10.
            这里是哪儿?
            这儿是莫/斯/科。
            我是谁?
            你是俄/罗/斯。
            你是谁?
            我是沙皇。
            现在什么时候?
            亲爱的俄/罗/斯,你已沉睡了百年。
            发生了什么?
            那不重要,我的祖国。沙皇狂热地注视着新生的俄/罗/斯:我们还是说说未来的事吧!你愿意和我一起,成为东/欧的主人吗?
            记忆一片空白的白发青年,面容上仍写满了茫然。但他还是握住了沙皇戴着权戒的手,说——
            好。
            11.
            伊万•布拉金斯基忠实地执行每一位沙皇的旨意,他因沙皇的强权而强大,为沙皇的狂热而狂热。他南征北战,俘获的疆土遍布北/亚与东/欧。珍宝堆砌的克/里/姆/林宫是他的堡垒。恢弘的铜管与高亢的提琴声里,他痛饮烈酒,对着将军与贵妇们跳不完的舞指指点点。
            他有些醉了。金碧辉煌的大厅仿佛在发光,照得人头晕目眩。恍惚之中他想起,在那段最混沌的黑暗里,有一丝渴望一直支撑着他。
            ……我想去哪里?想去见谁?
            酒杯从手中滑落,碎裂在地上。他一个激灵,从朦胧中清醒了过来,周围人都在看着他。
            亲爱的俄/罗/斯,你怎么看?沙皇问。
            他揉了揉发昏的眼睛,问,刚才在说什么?
            您真是醉了。将军们大笑。
            你想去南方吗?大/清已经衰颓了,所有人都盯着东/亚,那里有肥沃的土地和数不尽的珍宝——
            伊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嗤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
            他摆了摆手,拒绝了新递过来的酒杯,在欢呼声中穿过大厅与走廊。新一轮的掠夺后他会变得更强,然后……
            ……然后?
            这个疑问只在他的脑中停留了一瞬,就被战斗前的兴奋取代了。他也像身后的群臣一样向天空扬起了拳头,吼叫出声:
            沙皇万岁!俄/罗/斯万岁!
            12.
            已经很久没人见过传说中的东方之主了。他躲在深宫里足不出户,听着日复一日的坏消息,日渐虚弱,形销骨立。当宫门被一脚踢开时,包围住他的诸位领主都惊讶于他的不堪一击。有人直接大笑出声:华夏就是这么个可怜的小东西?
            王耀瞪了他一眼,依稀有当年的凌厉,可色厉内荏之下着实不再有半点威慑。他也许是麻木了,在一阵哄抢中只是冷冷地看着诸人。他不想拦,也拦不住,像是没有声息的枯木一般,直到看见那刺眼的白发,失神地质问出声——
            是你?
            你说我?伊万闻声回头,皱眉多看了那活死人两眼,问,我见过你么?
            王耀不敢相信地盯着他,没有出声。
            我见过你么?伊万•布拉金斯基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这次王耀明显地愣了一下,嘴角先是下撇,如同要哭一般,接着却又马上扬起来,爆发出一阵大笑。
            伊万摇摇头,嘀咕了一声:疯了。可话音刚落,他还未来得及移开视线,就见王耀紧贴着骨头的皮肤上开始闪现刺目的金光。
            一声似笑又似哭的龙吟在深宫里迸发出来,遍体鳞伤的巨龙飞向半空中。鲜血簌簌而下,可他却不知疼痛,越飞越高,直到半空中一声惊雷炸响,混着血水的暴雨倾盆而下,龙再也不见踪影。
            震撼之余,诸人面面相觑:他就这么死了?
            没有回答。只有雷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地面上积起涟漪阵阵的水潭。积水飞快地连成一片,在院落与门廊间奔流,像要带走洗刷不去的耻辱和悲恸。
            暴雨打在脸上,伊万的头剧烈地疼了起来,直让他大口喘着气跪倒在地。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忘记了,不甘地藏在他心底最深的角落里,在此刻呼之欲出。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星辰千年不变,只是为了等待你看一眼。
            千年一瞬。
            TBC.


            IP属地:山东6楼2017-04-07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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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4-07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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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够虐


                来自手机贴吧8楼2017-04-08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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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好喜欢这种文风啊!敲赞嗷!楼楼还有咩?(。→∀←。)♡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4-08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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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唉,意犹未竟。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4-09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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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暴风嚎啕!!!这种文风太太求更新啊!!!!


                      来自手机贴吧11楼2017-04-09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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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顶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7-04-09 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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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什么的可爱死了www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4-09 13:17
                          收起回复
                            求楼楼其他文链接啊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4-09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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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沙皇站在冬/宫的窗前说,我的权柄使你伟大!
                              墓园中埋葬了儿子的母亲说,我们用德行喂饱了野兽!
                              他到底应该听哪一种声音?伊万已经分不清了。
                              他像是麻药刚刚消退的病人,从心脏开始,到手指末梢,全都痛到动弹不得。王耀在他心中种下的空洞被一日日撕扯开来,让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经历死亡。
                              夭折的罗/斯在他的梦中哭泣,一遍遍地问着:我以后还可以来见您吗?
                              这次没有华裘如血的东方之主抱着他给予安慰和允诺。只有形销骨立的王耀大笑出声,每一声都如箭般,将小男孩儿钉死在冻土上。
                              流血的罗/斯却还哭个不停:可我想来见您啊……
                              伊万•布拉金斯基也在睡梦里抽泣了一声,眼泪沾湿了塞满鹅毛的枕头。
                              14.
                              冬天到来之前,他一直向南走。
                              全盛时期的巨龙顷刻之间便能飞越的距离,他走了整整两个月,最终站在山中别苑的废墟前陷入了绝望。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碎裂的琉璃瓦失去了光泽,大门朱漆剥落,院墙塌了大半,院中只有半人高的野草。
                              伊万亲吻干枯的梅树枝,粗糙的碎木在划过他的脸时碎成了粉末。
                              他对空气说,我来了。
                              又问空气,你去了哪里?
                              他固执地相信着王耀还活着。华/夏只是破碎了,却还没有散,还远不会死。可多奇怪啊,明明是深秋,四周却静如屏息。连华/夏的风都不愿意回应他,不肯透露一丝领主的消息。
                              伊万在别苑里枯坐了一下午,竟连一丝似曾相识的痕迹都找不到。这栋房屋是被抛在野外的尸体,几百年的风化腐蚀之后,只剩下面目全非的森森白骨,甚至连骨架都没有保存完整。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迎着黄昏的血色快步走了出去。
                              犹如仓皇的杀人犯在逃离刑场时被路人围堵,他刚一跨出院门,骤然之间狂风大作,被深秋谋杀的落叶遮天蔽日地袭来。枝叶碰撞的簌簌声中混着隐隐的脚步声,领主的发问和风一起敲打他的耳膜:
                              ——你是谁?
                              伊万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随风而来的人影逐渐清晰:他身形单薄如十几岁的少年,褴褛的衣衫挂在清瘦的肢体上,长发散乱地在身后随风狂舞,面容冷峻,薄唇紧抿,暗金的眼中闪现警惕。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伊万小心翼翼地发出两个音节:王耀?
                              你认识我?少年模样的东方之主手里紧握一块有棱角的石头,指尖摩挲着岩石粗糙的表面,眉头微蹙,似是在犹豫要不要立刻把对面这个比他高上许多的不速之客赶走。
                              伊万依然如在梦中,直直地盯着他看,心中却没有丝毫实感。
                              他结结巴巴地问,我可以走近点吗?我……我没有恶意。
                              你没有恶意?王耀冷笑了一声,你站在这里就是恶意。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你认识我?
                              伊万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上前去,生怕这个过于生动的梦境随他脚下的枯叶一起破碎:我叫伊万•布拉金斯基,我是俄/罗/斯,我曾经——
                              那块石头终究还是砸到了伊万的身上。王耀后退了两步,声音有些发抖,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尖细:哈,俄/罗/斯?我听说过,你也来这儿抢过东西!别过来,你可以滚了!
                              伊万却一个跨步扑上前去,不顾他的尖叫挣扎,紧紧地把王耀抱在了怀里,一如当年呼风唤雨的华/夏小心地将年幼的罗/斯护在胸口。
                              王耀一点儿也没客气,手上拳拳到肉,腿脚一阵猛踢。伊万结结实实挨了数十下,一时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在笨拙地安慰着:
                              别害怕,我真的没有恶意!
                              我只是……太想你了……
                              15.
                              年少的华/夏隐居在林间山洞里。
                              深秋的狂风后依然紧跟着暴雨。云间的落雷是进攻的号角,一声令下,冷雨便攻下了这片山野,树叶与雨点激战的声音不绝于耳。
                              伊万淋着雨站在洞穴外面,恭敬地问还在气头上的王耀:华/夏的领主,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领主的回应铿锵有力:滚!
                              伊万为难地抹了一把顺着头发往下滴的雨水,最终决定执行领主庄严的指令。巨大的白熊在山洞外严肃地滚了一圈,按着三百六十度的最高标准,一点儿折扣也不打。动作完毕,才坦荡地就近找了块大石头躲在下面。
                              雨势凶猛,他厚厚的毛皮不一会儿就湿透了。肚皮上被踢得五彩斑斓,现在又着了凉,可在巨石下缩成一团的白熊竟飞快地睡着了。当雷声渐消,大雨转小的时候,还能听到他舒缓的呼噜声。
                              16.
                              他对王耀的爱是一瞬间的温暖,和久远的痛苦。
                              他幼年的爱如烛光般渺小,夭折时还带着深深的遗憾。而如今他终于有了与之比肩的资格,却被冷酷的遗忘驱使,谋杀了他温柔苦涩的爱情。
                              如今伊万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走近王耀的权力。他只能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年少的华/夏,品尝等待的甜蜜和绝望。
                              而他没有等太久。
                              白熊在黄昏时爬上断崖,当他抬头遥望极北之地时,雪花飘在了他的额前。一如在辽远寒冷的西/伯/利/亚,冬日最先向他伸出有力的手,邀他共舞。这让他在心灰意冷中感到一丝安慰,如孩子般追逐起山间纷扬的雪来。
                              还未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闹起来,跟着又蹦又跳的雪中巨兽瞎起哄。雪越下越大,他跑的正起劲,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噗嗤一笑。
                              白熊一个不稳,巨大的身子翻倒在地上。他歪着脑袋使劲回头,只看见王耀从落日西沉的地方大步而来,冷若冰霜的面容有一丝融化的痕迹。
                              王耀又板起了脸,但笑意还未散尽。他说,雪下大了,进来躲躲吧。
                              17.
                              王耀也许变了。
                              年幼的罗/斯见过的华/夏,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潇洒,青年的身躯中蕴藏着美和力量。而如今他面前这个枯瘦的少年,过往的优雅从容不复存在,嘴角被沉重的苦难压着,不苟言笑。
                              可他又似乎没有变。
                              当年的东方之主若是执意强横,环顾欧/亚无人能敌,可他却在林野中宽恕了闯入的罗斯,温柔地安慰惊惶的小熊。如今的王耀一无所有,却愿把他邀进这一方并不宽敞的山洞,与陌生的不速之客分享干草铺就的床铺。
                              他犹豫而缓慢地接受了来自伊万的好意。从长长的围巾开始,到白熊刻意在手臂间留出的温暖的空隙。他有时会趴在白熊宽阔的肚皮上醒来,再涨红了脸从那如山的身躯上爬下。每当这时,伊万会假装睡的不省人事,给他足够的时间消去脸颊滚烫的热度。
                              月光照进山洞的夜里,伊万看到了王耀身上如鳞的伤痕,有的还在往外渗出暗红的血。这让他胸口那个无形的空洞骤然缩紧,疼得快要窒息。惶恐和忧虑也随之隐隐地泛起——这里只有单薄的少年,龙再也没有出现过。
                              18.
                              冬日已尽,只有山顶的一隅还覆盖着积雪。山洞前长出了细嫩的草,有时会有鹿经过,像王耀一样瞪着警惕的眼睛四处张望,再悄悄地把最嫩的新芽卷进嘴里,啜饮甘甜的露水。
                              白熊在山涧里扑腾了一整天,满载着开了膛的鲜鱼回去。王耀在入夜时把火升了起来,两人吃到昏昏欲睡。山中的雾气散尽了,抬头可见静穆辽阔的夜空,伊万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那一刻,东方之主对他低语星空的永恒。
                              他忽然心里一动,问:春天来了吗?
                              王耀躺在一边儿,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不知道。
                              不对。伊万猛地翻身坐了起来,一只握住王耀瘦削的肩膀,逼迫他直视自己: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是华/夏的领主。
                              王耀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得清醒了不少,口中却还是含混不清,眼神四处躲闪。在他挣动之间,细密的伤口再次露了出来,在月光之下无所遁形。伊万又锁紧了眉,他的伤势竟没有丝毫的好转,依然在流血,新鲜如刚刚破开的血橙。
                              伊万低声问,你为什么切断和华/夏的联系?
                              少年的黑发散落在身后,暗金的眼睛里忽然就蓄起了一汪清泉,泪水从眼角坠落,永恒的星空在他眸中摇动不已。
                              19.
                              你是华/夏的领主,只有这片土地才能治疗你!伊万追着在前面埋头往前冲的王耀,嘴里劝个不停。
                              可王耀不想理他:闭嘴!
                              他们你追我赶,跑过简陋的山洞,跑过别苑的废墟,终于在跑到山间温泉时,伊万失去了耐心,白熊猛扑上去把少年按在了地上。
                              他的一只巨爪就足以覆盖住王耀的胸口,白色的脑袋凑在少年耳边:你为什么不听听华/夏的声音呢?你的族人不能没有你!
                              你以为我想要抛弃他们吗?王耀吼了起来,他们不想要我!我让他们失望了,我让所有人失望了!
                              那只是一时的,他们都在等着你!伊万坚定地说,只要你仔细去听——仔细去听——
                              他越说越低,像祭司安慰即将献祭的牺牲,像牧师站在行刑场前的祈祷,明明诉说的是前方无尽的痛苦,却极有蛊惑性,让王耀慢慢变得平静。
                              乌云纷纷从远方赶来,集结在山岭之上。闪电把这里照得一片惨白,闷雷滚滚,一个接一个地在天边炸响。枯瘦的少年身上渐渐透出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随着暴雨的倾泻,王耀尖叫出声:
                              我听到他们在哭!所有人都在哭!他们说冷,说疼,说他们在受苦!
                              伊万把他搂在怀里,在震耳欲聋的雷雨中安慰地抱紧。
                              王耀两眼紧闭,哽咽和哭泣混在一起:我不想要这样的……痛苦……
                              忍耐一下!伊万亲吻着他的眼皮,又心疼又无助,甚至开始后悔了,但还是说:你会没事的,你是东方之主!四千年来这里只留下了你,以后也只有你,你可是王耀啊!
                              光芒亮到了极点,伊万几乎被刺得睁不开眼,好像他抱住的不是痛苦挣扎的王耀,而是要逃向天空的太阳——
                              一声长啸响彻山岭。
                              光芒冲向天空,乌云顷刻之间消散。满天月华从空中跳下来,把大地照得亮如白昼。
                              伊万的两臂间空荡荡的,怀中的少年消失了。他擦了擦满脸的雨水,抬起头看向半空中游动的巨龙,紫色与暗金交相辉映。他看到龙的眼睛里透着新生的疲惫,却不再有惊慌与胆怯。
                              华/夏的领主终于认出了他,一如曾经那样温柔地唤道:
                              伊万。
                              20.
                              春日的呼吸一日暖过一日。东方之主在缓慢地恢复,白熊快乐地围着他打转,在山间收集洁净的水,为他清洗快要痊愈的伤口。
                              但还有一条无形的伤痕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治愈。
                              下午阳光正好,王耀浸在山间温泉中,倚着泉间的巨石,问,伊万,你为什么而来?
                              伊万脱口而出:为了你。
                              王耀挑眉,如星的眉目间透出疑问。
                              伊万说,你曾经对我说,星辰千年不变,只是为了等待我看一眼。可自从我们分别,我也一直在等,等待有一天能够这样直视着你,问你一切我曾经不敢问的问题。
                              这勾起了东方之主的兴趣:什么问题?
                              伊万犹豫了一下,问,你恨我吗?
                              王耀说,现在吗?我不恨你。但我也没有原谅你。
                              伊万的神色瞬时变得十分复杂,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继续提心吊胆。他把衣服扔在岸上,也一头扎进水里,游到王耀身边,又问:你讨厌我吗?
                              王耀笑了,摇摇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水里飘动。
                              也许这个冬天他们有过太多的相拥而眠,让他习惯了另一个人的触碰,以致当伊万亲吻他背上的伤口时,他只是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拒绝。
                              东风又吹起来了,泉水被激的越发破碎,溅起透明的水花。王耀低低的喘息和鸟儿相互追逐时的鸣叫一起藏进茂密的枝叶。他失神的目光落向泉边的树影,樱桃树正被春天舔得浑身发抖,新芽因温柔的快乐而膨胀。露水细密地抚摸柔嫩的枝条,在风声婉转中滴落下来。
                              21.
                              王耀揶揄地拍拍伊万宽厚的胸膛:你可真是长大了。
                              伊万只埋头给他擦潮湿的头发,闷笑在喉咙里滚动,仿佛一人独占了全世界的珍宝,心中狂喜,却不敢声张。
                              天色渐暗,他正暗自高兴着,无意中抬头望见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忽然心口一梗,又悲从中来。
                              他离开俄/罗/斯太久了,又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这让他有点委屈,闷闷地叫了一声:王耀。
                              嗯?王耀闻声回头,也揉弄伊万的短发。
                              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他说着,又去舔吻王耀伤痕未消的脖颈,直弄得年长的爱人笑着躲个不停:你说呀!哎,别动口!
                              伊万•布拉金斯基郑重地说,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
                              你觉得我们这是在干什么?王耀敲他的头。
                              伊万摇头。我想带你去看一个全新的世界,再也没有苦难和贫穷,只有爱与自由。
                              王耀问,会有这样的世界吗?
                              伊万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创造它吗?
                              星光跳跃在他们的眼中。
                              在近千年的漫长等待,与一整个冬天的冷若冰霜之后,伊万终于等到了东方之主最不冷漠的表达。
                              王耀仰头亲吻他的嘴唇,在唇齿之间吐露最诚挚的爱与誓言——
                              我愿意。
                              END.


                              IP属地:山东15楼2017-04-10 11:5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