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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真正的奇异手艺，是见不得光的。畏惧，会乱了秩序。
　　凡人愚钝而敏锐，好奇而脆弱，隐瞒就是对他们的保护……妖兽嗜血横行的年代，最初代表所有人类接受恐惧与维护秩序的一小部分人，就是典妖人……
　　你……相信有妖吗？”
　　金南俊不以为然地叉掉弹出的游戏网页，保存好苦思冥想的歌词，才回拨了未接来电。
　　“什么？又进医院了？我马上回来！”
　　匆忙扯下外套，无暇顾及倒地的衣架，碰洒的水杯，踩松的插头……这个手长脚长的男人从工作室一路破坏着飞奔了出去。
　　你相信有妖吗？
　　你相信魂魄吗？
　　你相信神吗？
　　不要太绝对，没准，它就在你身边……

　　1
　　对户大爷寿终正寝，楼底下哭声震天，上了年纪的烫了妈妈头的女儿在门口一口一个“阿爸唉——”循环不止。
　　郑号锡把一本小簿子铺在茶几上写写画画，好半天捻了一杯白水，吃进去半口又被那连绵不绝的嚎叫搅得精神衰弱，哗地漱出来。葱白的手指往茶几上一扣，五个指头咄咄咄咄轮番戳。
　　这个月很不错，收支平衡，金泰亨的霉运似有减弱。郑号锡欣慰一笑，没赚什么钱，至少也没赔太多，财政赤字是习以为常，最难熬的日子也快过去了。下定决心收养金泰亨的那一天郑号锡就做好了准备，他也再也没有富过。
　　车被碰瓷碰掉了，存款的银行倒闭了，房子着火，烧的只剩下乾坤袋和储物间的婴儿车，后来推金泰亨四处流浪连婴儿车都掉沟里了。金，泰，亨。取名字的时候就希望他多金安泰亨通，结果这个小倒霉蛋一个都没实现。
　　蜗牛壳似的的小阁楼被主人打扫得整洁干净。虽然算不上家徒四壁，但除了茶几和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架，加上两床一模一样的被子，其他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假若路过个人在这墙上敲打敲打，指不定空的能听到回响。郑号锡望着那户喜丧的人家考虑片刻，从背包里拨拢出若干支香，趿拉着草拖挪到楼下去。
　　风干了的狗屎都散在草地里，郑号锡用报纸把它们扫成一圈围在这栋楼外，又往每个屎坨坨上插了支香。张望着大概还差一个坨坨，他叹息着从背包里翻出一只土豆来。
　　不做全，就都浪费了。
　　楼下的人家都聚集在门口，他把最后一枝香抠进土豆眼里，肚子咕咕地叫。片刻后，年过半百的女儿推着阿爸出来了。老人家脸上蒙了一块白毛巾，亲戚也撑了一把黑伞遮在头顶。其他人一路唱着土调的歌送魂。郑号锡弯腰把土豆摁进地里，回到阳台目送他们走远。
　　明明还是一副少年细嫩的模样，气质却幽远深长，此时能配合上这皮囊年纪的就只剩下眼里偶尔的迷惘。

　　风都呜呜地叫，往他宽松的棉麻衣服里钻，被他嫌弃地揪出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往哪跑？看清楚，我可不是女孩子。”他把手里一小撮妖风拧了个结，拾掇好扔进不离身的背包里，妖风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一进包就好像落入了黑洞，四周顿时安静得宛如真空。
　　成个精不容易，特别是建国之后，这些刚诞生意识的小妖小怪还没什么经历，好抓。但小妖小怪不值钱，钱都换不到，又能换多少浮屠膏呢？
　　“唉，两张嘴，我一个人的分量还挣不够。”郑号锡盘算起来。总得做一票大的，以他单身几百年的手速在浮屠榜上抢个报酬丰厚的任务不是难事，难就难在……
　　眼前浮现出那个黄毛小子的样子，单薄的少年心烦意乱，一脚搁在茶几上不做他想。

　　今天是鬼月的最后一天，天色昏暗，夕阳涂得仿佛掺了血的鸡蛋黄。晨昏线驰来的地方，高楼大厦都像领带西装的禁欲系精英，被光线暧昧了轮廓。
　　离世者聚集的阴气在鬼月末变得更浓重，这是逃出地府的觉魂游荡在人间的最后一天。
　　不过轮回是神管的事，郑号锡这样的捉妖师只用明白今晚是最后一个丰收日就行。
　　人间各处的捉妖师都干得热火朝天，哪怕此时的妖兽比平时凶狠三两倍不止。毕竟只有这时候它们变化不了人形，最容易被发现。
　　郑号锡没有去凑这个热闹，握着通讯盘招呼。“泰亨，到哪儿了？不就去买点菜，怎么这么久？”
　　“师傅，我迷路了……”
　　“你去外星买菜的吗？”
　　“不是师傅，”金泰亨的声音有点抖，“我身上的辟邪符在烧诶！”
　　“鬼打墙……在原地等我！”
　　还想多问两句，通讯盘卡在了滋滋的杂音里，郑号锡背上背包几番拨弄，情急之下错乱了好几处，这罗盘似的金属玩意儿才总算在一角泛出了微弱的蓝光。
　　天黑了。

　　头发黄得泛白的金泰亨蹲在地上，和郑号锡相仿的年纪，身材正是从男孩过度到男人的时期。漫长的道路上只有一盏路灯，惨白的光线以灰尘的飞舞强调出了边界。他尽量蜷缩在光线内，对着通讯盘小声喂喂地叫。没扣好扣子的墨蓝衬衫把他雕刻得瘦而有精神，贴在皮肤上的布料能看出下面的肌肉因紧张而绷紧。而现在袖口和背后的三张辟邪符正缓慢燃烧，一点点的火光在皮肤和衣服之上缭绕跳跃，与他的面容相映成画。
　　两行行道树把这条漆黑的路修得笔直不见尽头，树影仿佛小时候郑号锡描画的种种妖兽，它们魁梧扭曲地立于夜色，使得金泰亨的位置成了唯一的月亮。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金泰亨一边盯着脚尖背《三字经》，一边搓着膝盖摩擦生热抵御阴寒。“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啊！”
　　袖口的两张辟邪符刷地腾起两道蓝烟，剧烈燃烧后火光渐渐消失。一股强烈的阴气带着惹人反感的腐臭味直扑面门，金泰亨双手下意识抵挡，脖子上的砗磲吊坠瞬间发热，逼退了那股阴森。
　　“师傅师傅师傅师傅……”金泰亨喘着粗气，八字纹像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紧张的时候他习惯念《三字经》，不过还不如念师傅有用，一念师傅整个人就有了脊梁骨。他紧紧捏着通讯盘，等后背三张辟邪符烧完他必然会被恶鬼撕碎。
　　面前突然出现一双脚。
　　“师傅？”
　　不是。金泰亨头皮发麻，那事物全身裹在漆黑的袍子里，金泰亨心脏砰地一震，直到看见黑袍脚下有影子才镇定一些。
　　黑袍子挥刀一斩，绿幽幽的光亮在脑袋旁划过，伴随刺耳的尖叫一个血淋淋的脑袋从金泰亨肩膀旁边掉下来，立马消散得不留痕迹。
　　居然这么轻松！金泰亨愣了，对付恶鬼师傅也得处理半天且不能直接散了鬼魂，面前这人竟然用那绿幽幽的刀一下便“超度”了这鬼。
　　“走。”
　　“你……”
　　“这儿还有只大妖，不想死就快滚。”那黑色身影蔑了眼金泰亨快燃尽的辟邪符，冷哼一声:“区区一个捉妖师，你该不会以为能捉了这妖换浮屠膏？不自量力！”
　　“泰亨过来！”郑号锡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面前的黑影闻声转向他，金泰亨立马下意识地挡牢了后面的人。重新燃起的辟邪符贴满了两人周身，蓝白色的火焰衬得郑号锡清冷荒凉。他一手把金泰亨拨到身后去，边向前对黑袍人微微鞠了一躬:“不知哪位除妖师大人，给您添乱了，我们马上就走。”
　　“除妖师哪有……姓名。”他的声音突然压得低沉，郑号锡也感觉到四面传来一股强劲的气势，立刻抓紧了金泰亨的手腕。不过一瞬，金泰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回头竟已经站在自家租住的小阁楼下。

　　郑号锡已有的记忆里从没遇见过这么强大的妖气，凶恶，野蛮，哪怕再迟半秒他都没把握能传送回来。金泰亨神经粗，一出了那个氛围就像解冻的小溪，在郑号锡耳边哗啦哗啦讲个不停。
　　“……我特别怕……就怕死了见不到师傅了……”
　　“什么？”郑号锡正走神，问了句。
　　“啊……没，我们就这么不告而别了？除妖师是什么人啊？气场好强！”
　　郑号锡也没想到会遇见除妖师，理了理思绪：“都是与妖打交道的典妖人，捉妖师除妖师，一字之差，差之千里。我们捉妖做交易，他们与妖之间只有生死。我们捉浮屠榜上的小妖，他们杀嗜血吃人的大妖……”
　　郑号锡自己还是捉妖师里没编制的散人，除妖师都有编制，工作又危险，地位就比他们高，捉妖师见了都得叫一声大人。更重要的，除妖师有固定工资和浮屠膏啊。“不过他们不受人待见，也难怪脾气古怪阴沉，行踪诡异。”这么想想，郑号锡心里平衡了许多。
　　“为什么不受待见？他们不是保护咱人的吗？”金泰亨嘟哝，脚下踢开了一坨燃着香的狗屎，它翻滚了两圈，香灭了。
　　“一身戾气，谁喜欢靠近。不过据说和来历有关。”
　　“师傅就是师傅，什么都知道！”金泰亨黏糊地抱上去，竟绊倒了郑号锡，两人一同摔在地上。“师傅，阴气好像更重了？”金泰亨从屁股底下摸出一颗土豆来。
　　“小兔崽子！你又坏了我的阵！”
——TBC——

无法想象小漂亮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这里饼干你好

　　2
金泰亨这一天迷迷糊糊，穿着“珍好吃”炸鸡店的黄色工作服趴在桌上，连着黄色的脑袋，真像一只脆皮酥鸡。没一会郑号锡就从厨房出来了：“泰亨，用抹布擦桌子，不要用脸，教这么多年了还不会。”
　　“师傅我难受……”
　　“不会又中邪了吧，不可能我给你的项链还在不？”郑号锡擦了手搭在金泰亨两肩，额头碰上去，“也没发烧。”
　　金泰亨有气无力地从领口把砗磲掏出来：“没中邪，我良心不安。”
昨夜阴风呼啸，亡魂在阴气中飞旋不止，狰狞悲凄。倒霉蛋金泰亨浑身冒着辟邪符的蓝火光，心虚地蹲在地上仰望驱魂的郑号锡。画地为牢，先让金泰亨别乱跑，然后引了这些亡魂挪移，奈何它们来势汹汹像北方的雾霾，符散了大半，桃木剑断了两把，郑号锡退而求其次把它们锁进附近这楼中唯一的空人家里。
　　轮回是神管的事，捉妖师虽然日常业务也涉及捉妖外的驱鬼寻魂，但只能“引”，不能“超度”，眼看这贴了符的房里已经被剐掉了半面墙皮，郑号锡狠狠心把仅剩的浮屠膏拿出来拟了个阴门。
　　没错，浮屠膏是一种“建筑材料”，也是捉妖师间流通的货币，相当于黄金，价值远在纸票票之上。“降妖净还浮屠世，一人一楼把天登”是捉妖师的口号。天底下只有捉妖师有资格用浮屠膏造自己的浮屠塔，一座完整而完美的浮屠塔是所有捉妖师的毕生梦想。
　　金泰亨从小就耳濡目染，郑号锡的这段话他记得一字不漏：“远古上天出过三神器，典妖阁，菩提子，混沌钟……”混沌钟被神供奉起来，不再听过传闻，菩提子从诞生起就下落不明，自在随风，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生生不息。而能禁锢一切的典妖阁则被神用来囚禁重罪妖兽，由无名守阁人看管。守阁人死后，典妖阁也消散于尘埃。但天生神器不会消泯，总会有接替，这就是捉妖师产生的源头。上天有规则，而接替典妖阁的规则便是以浮屠塔作为后补。最完美的浮屠塔会重新成为典妖阁，流散在时间虚空之外的关押妖兽也会回来，更重要的，捉妖师成为新的守阁人，可直接飞升，享无穷寿命。
　　“师傅，死了会怎么样？”
　　“死了就会睡着，睡好久好久，醒来就变成了花，变成了草，变成大水牛或者小孩子，但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泰泰九岁，人能活百岁，”穿着恐龙睡衣的金泰亨掰着他的小指头算一笔大帐，“捉妖师能活两百多岁……那师傅多少岁？”小狗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郑号锡。“师傅忘了，师傅忘了好多事，一想就脑袋痛，但是师傅肯定已经活了好久啦。”
　　“那泰泰能活多少岁？”
　　“泰泰能活一千岁！”
　　被窝里的小身子突然拱着拱着贴过来，死死抱住郑号锡：“师傅活了那么久，肯定快要死了，师傅生得太早，应该泰泰活了八百岁，再养师傅两百年！泰泰要给师傅造塔！有泰泰在肯定没问题！”
大风止，亡魂被塞进阴门，重新回到阴间。这间房算是彻底毁了，卫生间的水管哗哗地迸水，室内惨不忍睹。
　　“别……过来。”郑号锡撤了地牢，迟一步没吼住冲过来的金泰亨，这徒弟刹车早已来不及，房间最后的家具都应声而裂。
　　金泰亨把衣角攥得皱巴巴，从乱七八糟的地板上捡起张写了字的照片:“闵……玧其……师，师傅？要赔钱吗？”
　　郑号锡一副习惯与早就料到的淡定表情，“没钱了，自从养了你，我什么时候有过钱。”
　　

“珍好吃”炸鸡店。门可罗雀。
　　金硕珍看着外面的的人流，一个有些邋遢的青年已经照着小纸条在穿梭的人群中徘徊了许久。刘海这么长，脸都看不清，这腿倒还不错，金硕珍心想。酝酿好情绪，他转身语重心长地拍拍郑号锡的肩：“雇了你俩一个月，一个月你弟弟砸了我多少盘子！老板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吗！你还好意思预支工资？”郑号锡低头瞅了眼老板粉色的鞋子，不敢应声。
　　“你看看对面！你看看！”金硕珍气急败坏地指着对面那家人来人往的BBQ，“竞争这么激烈，我们和他们强强对抗正在交锋的高潮……”郑号锡瞅了眼空空荡荡的自家店，不敢说话。
　　“你难道没有梦想吗？！”
　　“你难道不希望把对面的店买下来，把他整栋楼买下来，然后在楼顶撒钱羞辱他吗？！”这个想法真是棒呆了！金硕珍，Swag！
　　“钱乃身外之物，没有梦想，你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差别？想让我看见你的决心，现在就去工作吧！”
　　“是。”郑号锡蔫蔫地应。想想十几年前根本不用在人类社会打工的，抓几只新鲜的小妖洗一洗就凑合着过了。也多亏这个老板是颜控，摔他这么多盘子也没把郑号锡和金泰亨炒掉。可现在根本没客人，客人都在对面啊。郑号锡把抹布扔桌上，背对着大门揉揉金泰亨的头发。
　　“打碎盘子，良心不安？你也不是第一次，不用这么低沉吧？”
　　金泰亨摇摇头。
　　“那是什么？”
　　金泰亨抓住郑号锡的食指，颇为担忧：“我们昨天，不是把别人家拆了嘛，这么就跑，那个人多可怜啊。”
　　“他要是个不讲理的人，狮子大张口，我俩多可怜啊。”郑号锡一巴掌轻轻打他的脑袋。“明明是为民除害，还要被讹钱。不过碰上这事，摄像头录不下来的，顶多能看到我们在楼下出现过，不能证明什么。再说那个闵什么其把房子空了那么久，说不定还要很久才会回来，我们偷偷把房子修好就行。”
　　“师傅就是师傅！我就是对你有点良心不安，”金泰亨立马来了精神，郑号锡却感到一阵不妙，“怕他想不开，我把我们的联系方式和工作地址留在……闵那什么其！”
　　顺着金泰亨的惊恐眼神回头，闵玧其笃定地推门而入，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凌乱的头发遮掩得快看不清面目。这客人上来就紧盯着郑号锡，阳光正好，他刚巧穿了一件灰卫衣，携着一大包行李以一辆坦克的气势开过来。
　　“郑号锡？是你干的吧。”
——TBC——

闵suga：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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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快乐♡季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