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有点茫然的看着四周,周围一片孤寂,静得可怕,天与地是相连的一片,没有边界,也没有起伏。
前一秒,他还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为他们再一次因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而苦恼。
为什么会吵架呢?他不知道,他甚至忘记了争吵的原因,只觉得当时异常烦躁,好像说了什么以后,摔门声便响起……
这就是新鲜期后的倦怠吗?
大概太宰先生也……一样吧
这样想着,后一秒,便出现在了这里。
中岛敦闭上眼睛,默念一句这是梦,我现在要醒了后再次睁眼,眼前却没有出现他想要的场景,包围他的依旧是浓稠的黑夜。
“孩子……别怕……”
有声音从四面传来,伴随着声音,中岛敦发现缠绕他的黑暗正慢慢退却,露出近乎透明的,大片大片的光影。
在那浮动的光影中,他可以俯看到他与太宰治的家,嗯……他似乎变成了一只亡灵。
但景象仅一闪而过,远处的古钟发出雄浑的轰鸣,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武装侦探社,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什么,接着是孤儿院,三三两两的孩子做着游戏,那个站在旁边温和笑着的人是以前经常打骂他的院长助手
最后,完全袒露在他眼底的是一个二层小楼,那是一个拥有绿色草坪和橘色暖光的家,男人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晒着太阳,女人一边给花圃里的小雏菊金盏花浇水,一边看着婴儿车里银发的孩子拨弄着摇篮上悬挂的风铃。
“啊嘞……这是……我?”
中岛敦就这么漂浮在空中,他揉揉脑袋,把银发弄得乱糟糟的,看着女人把水壶放到花圃外,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草,走到男人身边抱起孩子,勾着眼角,笑成好看的月牙,母子眉梢间的相似让人莫名的感到温柔。
“没错啊,这是你,孩子,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被父母抛弃,你的生活会怎么样……”
“没有被抛弃……”
“对,想象一个温暖又有爱的世界,没有来自生活中的各种不幸,没有孤儿院的欺凌,没有人认为你会带来灾难,没有不愉快,那该是多么美好啊……”
声音说着蛊惑人心的话,像伊甸园里引诱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蛇,吐血冰冷的信子,静静潜伏,蓄势待发。
“你会和父母住在一起,会去游乐场,你去过游乐场吗,不是仅仅在门外遥遥看一眼的那种,而是真实进入到里面去,去感受吱呀吱呀的秋千,转个不停的木马,高大漂亮的摩天轮,还有甜甜的棉花糖与可丽饼,会去上学,会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有父母和家,还有我想的……”
很美好,但有哪里是不对的,没有被抛弃的话,没有被抛弃……
“那就意味着我再也见不到太宰先生了……”
“孩子”,那声音似乎在笑,“如果你们再这么相处下去,迟早会分开的,不是吗?”
明明就是呼之欲出的答案,但经由他人之嘴说出,让中岛敦感觉到哪里生疼,那种刻入灵魂的疼,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听到了落泪的声音。
他从来都没有哭过,无论是院长将钉子穿过他脚时,那种令人窒息的疼弥漫;还是和芥川打架时,身体被罗生门刺的千疮百孔,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因为他告诉自己,身体上的疼痛算不了什么,只有自己受伤,才能守护大家。
可就在刚才,仅仅一句话,六个字,便杀得他措手不及,维持了多年的心理防御被拆的片甲不留。
迟早会分开的。
中岛敦眼窝深陷,紫金色的眸子神色黯然,满是疲惫的味道。
“不想这么快做决定吗?啊啊,没事的,我可以先送你去体验一下美好的生活,再做决定也不迟的,怎么样?”
“……好。”
他累了,需要休息,也需要活动一下脑子,他不是太宰治,他没有足够聪明的脑袋,可以做什么事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现在的他更需要想一想,要做出什么选择,对与他们两个,是都有益的。
或许用“益”来衡量爱情,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但急刹车总比最后的挫骨扬灰要好,不是吗?爱本来就是这样爱憎分明,没有灰色地带,一不小心跨出去了,便是万丈深渊。
“我现在就帮助你……”
中岛敦惊讶的眨眨眼,他看到雾气像聚拢的网,慢慢靠近他,光像柔软的植物,缠绕住他,接着,虚无吞噬一切,带着这个世界,缥缈的,缥缈的,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