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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
她说，那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L2
从前，我从没有担心过会失去陈诺。
现在，我想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认识陈诺是什么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了。是儿时，是少年，或是我当了这个颓废的画家时。
反正，从认识她起，她就对我很好，包容得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而我也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宠爱。
这个乱七八糟的房间是她每次来我这时都会收拾的，带着大包小包，塞满我的衣柜，我的冰箱，还有我的小花园。哦，对了，冰箱也是她买的。
记忆中，她围着围裙在被她打扫干净的厨房中忙碌。她会的不多，一盘蛋炒饭，仅此而已。
但是我就是那么喜欢吃，喜欢坐在桌边抱着盘子，用勺子迅速地往口里塞，直到牙齿不能上下咀嚼，才一口全部吐回盘中，呛得直咳嗽。
她总会笑着看着我，带着温柔宠溺的眼神递水给我。
那样宠溺的眼神，那样温柔的动作，我也很喜欢。
现在想来，那不就是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样子吗。
“慢点吃啊。”
陈诺眼中仿佛带着光芒，看得我直愣神。她捧起我的脸把水倒一点进我的嘴中，然后抬了抬我的下巴。我愣着，口中的水顺着嘴角全部流出，“嗒嗒嗒”地落在盘中。
“哈哈哈，小鹿，该回魂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我咂巴咂巴嘴，回过神害羞地笑了笑。
是的，害羞，只有对她。因为对于其他人来说，我就是一个奇怪的异类吧。
画家这个职业，就是一个沉默的异类。
只有她懂我。
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微妙。

L6
窗外风景越来越繁华，闪烁的霓虹灯，人满为患的广场，我没有片刻的驻足，只是蒙着头向着那个方向前进。
不顾保安警惕的眼光，我走进了那个曾经居住过的地方，顺着熟悉的楼道上行，望着眼前换上的新门，是我所没见过的。
短短的门牌号在我的眼中是重叠的，许是酒喝多了。
再三确认，我没有走错，这是陈诺的居所。
站定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咯吱——”门开了。
“陆…鹿晗。”陈诺似乎有点惊讶，都结巴了，眉头紧皱。
“是我。”
我看着她眼神复杂，眼珠不断的转动，就像是在掩饰什么，或是试探着什么。
“进来吧。”
犹豫了半天，她看了我很久，终是说了一句话。
我顺着她的脚步走进客厅，一样的格局，当时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那时，我还没有住到小木屋，便和陈诺住在一起，她一个女孩子住的屋子却足够大塞下我。
我喜欢赖床，她每天叫我起床十分费劲。似乎每次我赖床时她看我的眼神都十分奇怪，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有一天，她突然把我带到了那个小木屋，从此我就没有再来过这里。
刚开始晚上在木屋睡下，不知怎么的第二天在这里醒来。
她总会十分慌张，最后把我送回木屋，我并没有怎么在意，只当自己太想她了，梦游来的。
后来时间久了，这样的事情就越来越少，我见她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我缓缓坐了下来，接过她匆匆为我倒的热茶，却感觉脑袋越来越晕，脸也越来越烫，似乎是喝了酒的原因。
身旁，她靠着我坐下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意识一松，我身子一歪，往她怀中倒去。
“陈诺，晕......”
她惊呼一声，双手撑了一下我的后背，轻轻地把我放到了她的怀中。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只剩下她的轮廓。
“碰——”似乎是门被撞开的声音。
“陈诺啊，我看你先生喝的烂醉，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就来看看……”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听错没有，听起来像是保安大叔的声音。
然后，我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L7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了。
“小鹿，你醒了。”
陈诺坐在床边，递给我一杯热茶。
我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迷糊地连陈诺的手一起把杯子握住，宛如炎夏里的一泓清泉，冰凉。
陈诺惊讶地抬眸，眼睛不再如以往那般清澈有神，甚至有了黑眼圈。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如此憔悴。
我轻轻松开手，握住杯耳，拿过茶杯。
“小鹿……”
我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抬眸望向陈诺不敢直视我，一直在我身上闪来闪去的眼神，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你先整理一下和我去一个地方。”
半晌，陈诺起身不再看我，直接走出了门，回到了她的房间。
哎。来找她时我便下定决心不再受她摆布，但现在，我办不到啊。
因为，我还是爱她的。
即使我一直催眠自己，我依旧是依恋着那张脸，那种感觉。
我骗不了自己的。
打开衣柜，我在众多酷炫帅气的衣服中挑了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是我的尺码。
我不想问这些衣服从哪里来，那是无济于事的。
等到我走出房间，陈诺已经换好衣服在客厅等我了。
黑色紧身裤，米色针织衫，甚至于带上了口罩、墨镜和鸭舌帽。
在我惊讶于她的衣着时，十分荣幸，我也被套上了那套装备——口罩、墨镜以及鸭舌帽。
叹了口气，我抓住她的手就要出门，却不想被她一下甩掉，身子退了几步。
“你走前面，一会到街路上听我的指挥，千万记住要和我保持距离。”
我无奈地应着她的话走出门，几乎是放弃反抗地听从着她的指挥。
我拒绝不了啊，她的话。
温暖午后的街道人流还不算多，迈着步伐大步走过一条条街道，陈诺似乎跟不上我的节奏，但每当我要放慢速度，她总是一个劲地催我，自己却狼狈地追赶。
“快点！越快越好，不然就有麻烦了。”
然而麻烦还是如期而至，刚刚进入略微繁荣的街道，我就发现有很多人开始望着我窃窃私语。
我疑惑地回首望向陈诺，收到的却是她恶狠狠的眼神，我无法道出疑问，只有一个劲地加快脚步。
很快，一群人挡住了我的道路，她们全都拿着手机。
不知怎么的，望着她们的闪光灯，我慢慢散失了听觉，脑袋越来越痛，眼前模模糊糊的都是她们不断蠕动的嘴唇，像是在叫着什么，我能读出的只有一个“晗”字。
眼前的最后一幕便是陈诺的身影挡在了我的身前……
我觉得她们都在嘲笑我，嘲笑我对你盲目的信任。

L9
我对着手中的镜子凝望。
看着镜中那张面孔，我嘴角勾起了笑容。
那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可是现在对我来说是多么陌生。
那个穿着白衣，带着天使光芒的恶魔问了我许多问题，我都不屑一顾。
鉴于我的不配合，陈诺又来了，她直直地走到那个恶魔面前，故意地扳正脑袋，好让我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但陈诺与他的谈话我还是听到了一句：
——人格分裂症。
“呵呵。他在说我呢。”
我的一句话，令正在我身后谈话的他俩望向我。
我挂着我的招牌笑容，带着些许讽刺，看着那我最爱，却又负我最深的女人。
——陈诺。
那个承诺与我的人啊。
对比着手中的照片与镜中的脸，我第一次发现，或是早就发现，但不愿承认。
你看看你，多么像啊。
不，那就是你。
哦，这不是我。
鹿晗，我的名字。
不过是一个幻想出来的人格而已。
我不过就是一个幻想出来的幼稚鬼罢了。
林墨寒才是陈诺爱的人啊！
陈诺，对了，陈诺。
她不过，不过把我当作一个幼稚要死，傻到连自己都看不清的孩子。
一个坏孩子，一个傻孩子，甚至谈不上乖，谈不上好。
“陈诺！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啊！”
手中一紧，照片被揉皱，我站起身用力将镜子摔到地上，对着陈诺大吼，胸口上下起伏。
“你没事……”
她似乎想要来检查我是否受伤，却又收回了手，眼神中带了很多东西，但我已没有心思去看清。
是呢，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关心我呢？她关心的不过是我这副林墨寒的身子罢了。
现在，我看清了，曾经让我不解的一切都解释清了。
我不想再回忆，那些残忍的过去，这可怕的现实。
甚至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这个承诺与我，答应好一生陪伴我的女人！
下一秒，我再也忍不住，撇开陈诺与医生冲出了房间。
混乱中，我似乎撞倒了一个护士，转首说了一声“对不起！”，我便朝电梯跑去。
急躁地看着电梯的鲜红数字跳动，“1、2、3。”
那扇银色的大门打开，我一股脑地冲了进去，按了5楼，天台。
转过身，等待着电梯自动关门，我望着两扇门越来越近，只剩一公分不到时，一只手伸了进来。
我惊讶地望着门重新被打开，正想着陈诺你为什么还要来干预我的生活，只是为了我的这副躯体吗？
映入眼帘的人让我出乎意料。
叶琳黎，就是刚刚被我撞倒的护士。
我记起来了，叶师傅，那个谈心与我的人。
虽然我并没有如他所愿，但，该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L10
“你怎么跑出来了？”
这是叶琳黎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我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沉默地望着电梯显示屏中一直增加的数字。
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追上我没少费劲。
直到上了天台，趴在栏杆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清风，我才转首望着她说开口。
“我们来谈谈你的父亲吧。”
她愣了一下，看着我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再说话。
看来我触动到了她心中不可撼动的一根弦了呢。
“叶师傅是个好人。”
见她不说话，我也不在意地挑起了话题。
“你别给他掩饰！他是个大骗子，他是叛徒！”
一句话，点燃了一根导火线，接下来便燃起熊熊大火。
“你个外人知道什么？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叶琳黎抬起头来，对着我大吼出声，激动地手抓住我的双臂，死死地握紧。
我一吃痛，心中一股火上涌，愤怒地反驳：
“就算我是一个外人也比一个十几年未归的女儿要强的多！”
叶琳黎被我的话震住了，愣愣地望着我，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随即垂下了脑袋。
我也平定了一下情绪，毕竟她比我的处境要好许多，我是挽救不了自己了，可我想帮帮她。
“你知道么，我被一个人瞒了很久，一直觉得她是爱我的。”
叶琳黎低着头的抽泣声让我于心不忍，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后来，我才知道她爱的不过是我这幅身体的主人罢了。”
“她对我的背叛远比叶师傅对你的要深的多，你是幸运的。”
听着我温柔的话语，叶琳黎终于停止了哽咽，抬起了头。
“所以啊，试试吧，相信你父亲是有苦衷的。”
叶琳黎嘴唇张合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我伸出右手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回去吧，和他坐下里好好谈谈，记住要保密，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
“好，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她看了我几眼，又犹犹豫豫地道了一声谢，总算走了。
我重新趴回了围栏上，望着繁华的街道叹息。
是呀，苦衷呢，我为什么不试试听听陈诺的。
可是，我和琳黎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不能类同的啊。
毕竟，叶师傅是爱琳黎和她母亲的，而陈诺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鹿晗。”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诺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嗯。”
我挂上了笑容，迎接她的到来。
“我想和你谈谈。”
难得地正视着我的眼睛，陈诺轻轻地说。
“我知道。”
我现在真的想听听她要怎么说。

L11
“我是喜欢你的。”
陈诺的第一句话便十分直接，我知道我当时的脸色变得就像一坛咸菜，不成人样。
“但，那只是对朋友的喜欢吧，或者是对小孩子的喜欢。”
我垂下脑袋，嘴唇在颤抖，但我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闭上眼睛，听着她对我所讲的长篇大论。
她对我说的大概是这些，现在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林墨寒原名陆寒。这能解释为什么她叫我不会叫错，鹿晗一直都是陆寒呢，鹿晗从未存在。
我呐，现在才知道我是他的童真人格啊，难怪陈诺会母爱泛滥。
不过林墨寒童年受虐对我来说也是个新闻呢，以至于我现在才消化。
最后一次深情地与陈诺对视，是在那个恶魔的办公室中。
我答应了她，我将会配合医生自愿自我消散，把完整、正常的林墨寒还给她。
只是我不知道，缺了我，林墨寒还完整吗？
在这短暂的11秒对视中，我回忆了所有与她的点滴，或好或坏。
深吸一口气——
现在，该是我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林墨寒还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格，对吧。”
我开口问了一个似乎很不合气氛的问题。
“……是的。”
陈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愣了一下，郑重地回答我。
我能想象陈诺要瞒住林墨寒有多么不容易，毕竟连我都察觉了。
因为，她觉得这么幼稚的我不会去想呢。
“那么，答应我一件事。”
我抬眸眼神平淡地望着她，第一次一本正经地向她提出要求。
“等我离开后，永远也不要告诉他，你与我之间的事。”
那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是不能说的，没有林墨寒，再也不会有。
“好。”
陈诺目光有些许波动，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字，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那可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听的格外认真。
我的嘴角勾起了笑容，眼角弯下来，眼眸中充满笑意，十分满足，十分幸福。
轻轻地抬起右手，我伸出食指放在我的嘴唇上，嘴角的笑容更甚。
“嘘——”
眼睑缓缓闭合，世界在我的眼前慢慢缩小，最后一眼，我看到的是。
——她眼角流淌下的一滴泪珠。
滴落在我的心房，给了我最真实的答案。
她是爱我的。
嘘——
不要说哦，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