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冷锋忆 ...
　　玄衣女子来到走廊尽头的客房，把布包放到屋内的圆桌上，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双手抱肩：“说吧，为什么要化成道士劝我不要饮下正阳？”
　　布包闪过一阵青光，长剑中一缕光芒化作一个红袍男子：“没办法，相识一场，不想让你送死。你别忘了，你是……”
　　“是鬼又怎么样？”女子幽幽道，“饮下正阳又怎样？”
　　“那正阳是至烈之酒，你承受不住那么大的阳气！会魂飞魄散！”男子叹了口气，眉毛拧成一团。
　　女子扬眉：“那又怎样？”
　　“你到底为何来阳间？”男子无奈的问。
　　“那你堂堂一个阎罗殿的判官又为何附在剑鞘上跟我出来？难道只是因为你我的赌约？”女子反问。
　　“千灵！”
　　“千灵……好久不曾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女子闭上眼睛，似乎在沉思，片刻后，沉吟道，“流光，你我都是为了想见的人而来，你已无牵挂，而我，还需给她一个解释……”
　　男子惊讶中存着几丝困惑，却不再说话，一个闪身，回到了剑鞘上。
　　千灵取出布包里的长剑，把剑拔出剑鞘，一阵冷光霎时洒满了整个屋子。双手托起长剑，缓缓道：“冷锋剑，你已经陪我了六世……这一世……”话未说完已经哽咽，举剑在左手腕处划下一道伤痕，澄清的正阳从腕处流出，洒在了剑身上。长剑随着正阳化为一摊清澈的水。
　　剑水在千灵的眼中折射出异样的光芒，一世的情，五世的找寻……那个战火横飞的一月，剑锋中结下的，是相爱，相恨，相离，更是痴缠……
　　“你不冷么？”破旧的房屋内，雨儿对着一身银甲，握着血刃的女子，问道。
　　“嗯？”千灵有些费解，从来没有人在死前这么问过她。
　　雨儿摇着头：“不是问你，而是问你的剑。”
　　千灵用剑指着雨儿的眉心：“还有什么遗言么？”
　　雨儿又摇了摇头：“你的剑锋，很冷。”
　　屋子外的号角声越来越大，北风和着野火的噼啪声作响。

向外张望着，千灵收起了剑，微微扬起脖子：“你叫什么名字？”
　　“雨儿。”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肃国与慎国的战争在新正月以肃国的胜利告终，慎国让出十三座城池，俯首称臣。而将军府中，千宿将军的女儿多了一个慎国的女婢。
　　三月草长莺飞。
　　千灵在院中舞起了长剑，一时飞鸟四散。前来上茶的雨儿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她。
　　招式练完，千灵擦了擦汗水，余光看到没有一丝畏惧的雨儿，不由沉声问道：“你竟然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雨儿不卑不亢的把茶水递到千灵手中。
　　“为什么不害怕？”飞鸟都因为剑气的锋利而逃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能漠视？
　　雨儿微微笑：“剑气锋利却不能伤人。”
　　把茶水一饮而尽，再次提剑，一剑刺向院中刚发芽的柳树，剑未斩到柳枝，而剑气已把柳枝折下，转而提眉问：“这样不能伤人？”
　　“气节怎么能用剑气伤呢？”雨儿掩面而笑，“我们慎国三岁儿童都知道的事情，你们却不知道。”
　　千灵一愣，忽然大笑起来：“你们慎国知道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肃国所败，俯首称臣？你有气节又如何，还不是在这里做我的仆人！”
　　雨儿不怒，摇头：“慎国只要存在一天，就不会臣服，三年，慎国必会复仇！我苟活在此，也不过是为了看到慎国再次复兴的一天！”
　　“哦？”水色霓裳轻袖一挥，千灵淡笑，“那我就陪你等，若慎国复仇，我会做我大肃灭慎的先锋。”
　　“若有那一天，请你放我离开。我要回到我故乡的土地。”
　　“好。不过，不会有那一天。”
　　千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生气，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虐待这个被俘虏的敌国子民，反而和她做了赌约。一国小小的女子如此有骨气，这个国家是可怕的。千灵这么想道，事实也是如此。

同年十二月，大雪纷飞。血沿着车辙滴到雪白的地上，红的刺眼。千灵的脸色比雪还要苍白，撑着精神，半闭着眼睛，看着眼前为自己包扎的人。
　　“你，为什么要救我？”千灵不懂为什么雨儿不趁着这个机会逃跑，回到慎国，不是她一直想要的么……
　　雨儿仔细的系上包扎的节，抬起头：“我家世代是医师，还好父亲在世时，我和他学过一点医术。我要等到慎国收复城池，真正兴盛的那一天，让你打着白旗亲自送我回去。我们的赌约，还在。”
　　“休想！”千灵狠狠道，不料脸上比肩头的伤先疼了。
　　“你的容貌毁了。”雨儿看着千灵不解的眼神，轻轻道。
　　马车在颠簸着，千灵抬手摸着脸上的伤痕：“失去容貌，换回一条命，还不错。此仇，我一定要报。”
　　雨儿伸手覆住了着千灵的手，眼中多了一丝异样。千灵没有推开雨儿，只是觉得心里一阵乱，不由的看向了马车上的长剑。
　　“你的剑锋，很冷。” 雨儿顺着千灵目光的方向望着滴血的长剑，叹息道。
　　这是慎国臣服后的第十一个月，写下臣服书的皇帝为亲生弟弟所杀，在臣民的拥护下，登上地位，重整国风，宣布让出的十三座城池重新归慎国所有，慎国一扫低迷的士气，向肃国宣战。肃国国君大怒，派千宿出兵慎国。不料作为先锋的千灵在苍首山遭遇敌军奇袭，大败而归，千灵右肩被弓箭所伤，容貌被毁。
　　天渐渐亮了，屋内的冷光慢慢变弱，水重新化为了长剑的模样。
　　“我不是故意看到你的回忆的……原来你喝下正阳是为了使剑化成水来看你们的故事……”男子流光作揖，又问，“她为什么说你的剑锋很冷？”
　　千灵浅浅的笑容中含着继续凄凉，摇了摇头：“我也是最后才明白的……”若是早些领悟，也许结果就不同了……
　　雨儿起了大早，等待千灵下楼，不知不觉间，也不知送走了多少批行人，直到日暮时分，玄衣女子才移着步子坐到了昨天的位置，依旧不温不火的道：“正阳”。驼铃轻响，前来住店的行人们纷纷落脚，放声谈着自己所见所闻，无一不和宝藏有关。

雨儿深吸了一口气，裹了湿布，拿着烫好的正阳，走到千灵面前，把酒放到桌子上，迅速卸下湿布，对她眨眨眼：“你的酒。”
　　“不错。”千灵轻轻扬起了嘴角，摆好七只酒碗，拿起滚烫的正阳，倒入碗内。鬼怎么会有感觉呢，雨儿啊，你的心机白费了。
　　那笑容在雨儿眼里成了讽刺，鼓起嘴，不甘心的转身，跺脚而去。千灵望着雨儿远去的背影，将碗中的酒一一饮尽，眼里的笑意更深，雨儿，这一世，你终于做了你想做的人，不错……
　　大雪依然纷纷扬扬的下着。客栈里人声鼎沸。猛然一个大汉指着雨儿大喊道：“你竟然在酒里下毒！”众人的目光一下聚到了雨儿身上。
　　雨儿一掌拍到桌子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下毒了！”
　　大汉提起身边一个脸色铁青，正是中毒之样的随从，隔着几张桌子就扔了过去：“大家都看看！就是喝了你们客栈的酒！”
　　掌柜迈着八字步从柜台走了出来，一脸笑容：“下毒的事，本店是做不出来的。”
　　“那我兄弟是怎么死的！”大汉不理掌柜，一个巴掌拍断了一张桌子：“呸！你们今天不赔钱，我就要你们的命！”他身边的小喽罗也跟着闹了起来。
　　雨儿早就明白了，这伙人应该是寻找宝藏而什么也没得到的忙命之徒，空手而归，红了眼，才这样诈骗钱财。去大漠找宝藏的人很多，归来的没几个，这些人，武功不低。
　　“哈哈哈……”千灵猛然发笑。
　　大汉立刻把目光放到千灵身上，拿起大刀，刀口对着她质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千灵悠然道，口气中满是轻蔑。
　　大汉的大刀一下砍刀千灵面前，青筋爆出。
　　

“呵呵……”千灵眼睛都没眨一下，摇摇头，笑道，“穷得发疯了，杀了随从骗钱，可悲。”
　　大汉见被拆穿，大怒，提刀朝千灵砍去，千灵微微叹息：“剑锋，偏冷……”
　　众人看不到千灵的动作，只看到大汉眼睛突出，腹部是一个血洞，而千灵手中的长剑，滴血未沾。一瞬的安静后，千灵在人们的注视下慢慢收起长剑，上了楼。
　　掌柜挥挥手：“小二，把尸体处理了。可怜了我的檀木桌子啊……”
　　之后，众人，包括大汉的小喽罗们，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谈笑风生，气氛却是深深的压抑。

3、情，结 ...
　　雨儿憋着气踏上了楼梯，用力敲开了千灵的房门，门打开后，雨儿对着不带任何表情的千灵大叫道：“你为什么多管闲事！”
　　“你的银针，杀过人么？”千灵冷冷问。
　　杀人……挑拨是常事，杀人，真的没有……
　　“别让你的银针，和我的剑锋一样冰冷。”千灵说完，关上了门，留下雨儿茫然的表情，不再理会传来的敲门声和怒吼声：“喂，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意思！”
　　被正阳融化了的长剑发着光芒，千灵苦笑：“前世，宿命……今生，亦是宿命……”
　　行军一个月，由于连日的奔波，加上严寒的天气，雨儿病倒了，先是咳嗽，而后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军帐外，千灵背着手，皱着眉头，不停的踱着步子。军医的话在耳畔回响：“若是五日内再不醒来，恐怕有性命之忧……寒已入骨，军中草药已经不够了，而且主要的几种并未携带……这附近合虚山的泛林中应该有生长，不过这个时节，恐怕，很难找见……”
　　心里乱的不得了，千灵索性俯身掀开厚重的门帘，轻手轻脚的走到雨儿身边。苍白的嘴唇，紧皱的眉头，苦涩的感觉从心底翻涌。
　　“雨儿……”她低声唤，声音忽然变得强硬，“我们的赌约还没完呢，你不能这么睡下去！”
　　雨儿似乎听到了千灵的声音一般，发出轻微的呻吟。千灵猛然俯身，握住雨儿的手，在那滚烫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雨儿，等我。”
　　待到千灵踏着大步走出了军帐，雨儿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打在了厚厚的被子上……
　　没有给任何人通知，只给父亲留下一封书信，让他好好照顾雨儿，千灵独自一人前往泛林。泛林是合虚山中最茂密的丛林，百草和猛兽云集。杀死一只黑熊以后，千灵用剑挑出了熊胆，放到药篓里，望着夕阳，擦了擦汗，继续向前走。打了只野兔，烤了填了肚子，不料夜里的篝火吸引了狼群，拿起剑的一瞬，千灵耳边回响的是雨儿的“你的剑锋，很冷”，稍微的出神，一只狼扑了过来，千灵躲闪不及，胳膊被狼爪所伤，见到血，狼群更加兴奋，眼里的绿光在黑夜中更加阴森。右肩的箭伤和抓伤隐隐作痛。“剑锋，很冷……”千灵挥剑杀死了狼头领，口中默念道，狼群开始畏惧，终于在千灵大喝一声后逃跑了。千灵跌坐在地上，靠着树干，喘着气：雨儿，你把我的心弄乱了，你可知道……

冒着夜色，千灵找了些止血草药，匆匆涂上，在止血时却不由有些错愕，摇摇头，苦笑着，等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时，千灵又开始了寻找草药。拿着军医画的草药图，千灵在深涧中找了白芷和艾叶还有一些和图上很相似草药。清点了一遍又一遍，千灵才安心的背着草药，下山回军营。
　　挨父亲的骂是必然的，杖责了二十，千灵这才被放回了军中。把草药和熊胆交给军医，军医笑了笑：“这下，雨儿姑娘有救了。”
　　一边帮着军医熬药，一边和军医闲谈着：“如果一个人血液颜色过深，是什么原因？”
　　军医熬着药，头也没抬：“中毒吧……不同的毒，血液的颜色不一样……”
　　托着药碗，千灵展平紧皱的眉头，进入了雨儿的军帐。雨儿仿佛有感应一样，身子不安分的微微动着。
　　“雨儿，喝药。”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小心的抱起雨儿，用勺子一点点把药喂进雨儿的口中。几次雨儿都把药吐了出去，千灵仍是耐心的吹去热气，再取一勺喂过去。
　　冷锋剑有回到了原来的形态，房间内的千灵深深叹了一口气。
　　流光翘着二郎腿，支着下巴，问道：“你从这时爱上了她？”
　　摇摇头，嘴角是一抹苦涩的笑容：“不，其实，或许从第一眼见到她，从她问的第一句话的开始，我就爱上了她。”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流光暗自神伤。

千灵平复了脸色，问：“你又是为何伤神？上次你见到客栈掌柜时，眼中有吃惊，和他有关么？”
　　“不错……只是，他忘了……”流光低下了头，“那时我还是某个国家的国君，他是我无意中从虎口中救下的一个平民。从此他就成了我的属下，后来的某年某月，我的国家和别的国家开战，没想到，我的军队中出现了内奸，作战失败。所有证据指向了他，于是在压力下我把他关进了军中的俘虏营，之后的作战，我们胜利了几次，我更加确定了他是内奸……对他严刑逼供……正当我一个人审问他时，我的大将军闯了进来，拿着利刃砍向我，我才明白，原来大将军才是内奸……而他……为了救我而为我挨了那一刀而死……”
　　“他，为什么那样做？他不恨你？”千灵在沉默了许久后，说道。
　　“他死前对我说，他解脱了……他恨我，但远远比不上他对我的爱……”说道这里，流光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平定了战乱后，才深深觉得孤独……直至我死去的那一刻，我还不明白什么是爱，但对他……我总是歉疚的……”
　　“你不爱他？”千灵偏偏头。
　　流光起身，笑了笑，化作光，附着在剑鞘上：“两个人彼此相爱是件幸福的事，而我，从来没有幸福。”
　　千灵望着剑鞘，低声像是在问自己：“两个人彼此相爱，就一定幸福么……”
　　风雪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客栈的人越聚越多。一个刀客模样的人高声道：“这鸟天，冻死人，要不是为了宝藏，老子才不来这个破地方！”
　　这句话让店内所有的视线全部聚到了他身上，千灵对着为她上酒的雨儿微微笑了笑，雨儿红着脸跑了。千灵慢慢喝下了酒，等待着好戏的上演。
　　店内的气氛比之前压抑了许多，众人都处于观望状态。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手持方天画戟的人把画戟狠狠扔了出去，那刀客吓了一跳，客栈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京城有个神人算出了宝物要出现了！”刀客抱头鼠窜，大声喊道。
　　不知何时化成道士的流光坐到千灵对面，对着刀客撇撇嘴角：“仁兄，说什么都晚喽……” 千灵仍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目光从未曾雨儿身上离开。今天的雨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客栈混战的结束于刀客的死，死后尸体被摸索半天，终究没有发现宝藏的蛛丝马迹，众人扫兴的散了去。掌柜从柜台出来，看到流光，略微吃惊，却不动声色的感叹道：“我的梨花木的椅子呦……”
　　雨儿察觉了父亲的不对，悄悄问道：“爹，你在奇怪什么？那个道士？”
　　“我们这个客栈是阴阳交界处……”掌柜望着道士的背影，道。
　　“是啊……”雨儿似乎懂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显。

4、流光 ...
　　客栈的房间内，流光似乎对坐在椅子上闭眼休息的千灵很不满意：“喂，你今天不看你们的故事么？”
　　“今天雨儿不对劲……”千灵皱着眉，“她今天没对我发脾气。”
　　“切，怪事天天有，想破头你也想不懂的，人生短暂，烦什么啊！”流光袖子一挥。
　　千灵长长出了一口气，在手腕上割下第三道伤口，冷锋剑缓缓融化……
　　雨儿的病在千灵的照料下很快好了，只是两人之间变得十分奇怪。战事日紧，千灵每次出征归来，雨儿都会为千灵泡上一壶好茶，而尽管有军医，千灵受伤也只让雨儿包扎。
　　“能问个问题么？”千灵喝下茶，把茶盏放到一旁。
　　雨儿点点头。
　　沉默了许久，千灵眼底流露一丝不安：“若是我哪天死了，你会开心么？”
　　雨儿怔住了，抬头对上了千灵发亮的眸子：“我……不知道……”
　　千灵默然，刚欲转身，却看到了雨儿眼里摇摇欲坠的泪水。
　　“雨儿，”千灵抱住雨儿，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柔声道，“我……喜欢你。你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会排斥……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雨儿惊愕的望着千灵，千灵默默放开雨儿：“若是这天下能太平，我希望和你在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房子，房子前种一棵凤凰木……”
　　泪水还是落下了，狠狠落到地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道士模样的流光摇着头：“喂，你觉得那个什么道人，说的是真的么？”
　　千灵喝下一碗正阳，扬眉道：“你这个判官也对宝藏有兴趣？”
　　“我只是好奇，”流光翘着二郎腿，“我对钱财没什么兴致。”
　　“也对，你成为判官之前，可是一国之主。”千灵一边听着客栈的谈话，一边道。
　　流光望了望柜台那里认真算账的掌柜，感叹道：“是啊……锦衣玉食、妻妾成群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可是也很无聊……要是说我还有什么遗憾，或许就是……不懂什么是爱吧……”
　　掌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正好对上了流光的视线，微微一笑，又把头低了下去。
　　人来人往，形色匆匆，转眼到了黄昏，一直没见到雨儿，千灵心中有些不安。刚好店小二把流光要的素菜端了上来，刚要走，被千灵拦住：“小二哥，今天怎么没见雨儿？”
　　店小二挠了挠头：“哦……她说她在煮茶……煮了一天了……”
　　“茶？”千灵愣了一下，眼中，是一缕隐隐的不安。
　　手腕上的第四道伤痕在这个晚上划了下去，正阳融化了冷锋剑，清冷的光芒充斥着不大的屋子。
　　“千先锋大败敌军！斩获敌军将领首级！”获胜的消息传遍了军营。
　　千灵铠甲未卸，大步来到雨儿的军帐中。
　　“雨儿，我回来了……”
　　雨儿端来一盏茶：“喝茶……”
　　“好！”千灵笑着，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好茶！这是什么茶？”
　　“特制的茶。”雨儿笑得有些勉强，“得胜了？”

“嗯。”千灵点头，“这乱世，真希望能快点结束……”
　　“不过是以血的代价，换来的江山如画……”雨儿叹息，“你可知道，这次的战争，又会使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骨肉生死分离？”
　　千灵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雨儿，这些，我都知道，但是，这是战争，没有流血，就不会有结束。”
　　拔出千灵腰间的长剑，一道青光泛起。
　　“你不觉得，你的剑锋，很冷么？”
　　“它的名字，就叫冷锋剑了。”千灵望着雨儿，终于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冷锋剑……”雨儿重复着，“千灵，你说，天下会太平么？”
　　“会……”抱紧雨儿，千灵肯定的说道，“太平以后，我们会好好的生活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雨儿在千灵的怀中，闭着眼睛，眉间的深锁出卖了她的难过：“千灵，吻我……”
　　千灵感受到了雨儿的异样，吻住她的唇，温热的手覆住雨儿冰凉的手：“雨儿，相信我。”
　　“嗯……”雨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雨儿下辈子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千灵也是红了脸，不由的找着话题。
　　雨儿偏着头，仔细的思考着：“下辈子啊……我要当一个无忧无虑的人，还要戏弄你，你不许反抗！”
　　“好，不反抗。”千灵笑，举着双手，做投降的姿势，“那样，肯定很幸福。”
　　雨儿也轻笑：“下辈子，恐怕你不愿和我在一起吧……”

“那说好了，谁也不准嫌弃谁……”各怀心事的两人心中满是沉甸。
　　“嗯！”
　　夜，很冷。冷锋剑被装入剑鞘中，千灵久久不语。流光若有所思。
　　“千灵，你不怀疑她的爱？”流光托着下巴。
　　“为什么要怀疑？我一直相信我的感觉。”
　　是么……流光晃了晃自己僵硬的胳膊，应该是四更天了：“我出去一下。”
　　出了房间，流光径直来到客栈的后院，大雪覆盖不住的是累累的白骨。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流光望着堆积的杂物，道，“从第一天起就在门口窥伺的掌柜？”
　　“流光。”掌柜从杂物后面走了出来，带着几丝无奈，又有几分的高兴。
　　“辰祀……没想到，你还保留着那么久远的记忆……没有喝下忘川水？”流光红袍在白雪之中，像一抹耀眼的火焰。
　　辰祀苦涩一笑：“你以为，忘川水真的让我能忘却前生种种？情之所至，终不能相忘于江湖……”
　　“我以为你放下了。”流光轻声叹息，“我……始终不懂爱。”
　　辰祀点点头：“是啊，你不懂，所以你没有烦恼。”
　　两人比肩而站，望着白骨，无言静默。只剩风声。
　　“你可知，我在彼岸等了五百年，却不见你一面。我以为你到尘世，没想到你竟是成了阎罗殿的判官……”辰祀开口，泪顺着棱角分明的脸淌下。
　　流光抬眼看着辰祀，等待着下文。
　　“我以为，忘川水，望不穿我心如醉，无奈，姻缘线，不曾系住今生缘，而三生石，到底也没有写下锦书山盟……”辰祀擦干了泪水，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怨过，恨过，到了现在，无爱无恨。既然你无法爱上我，我只能把我变成你，哪怕，成为你的影子……”
“值得么？”流光还是一副平静，仿佛世事与他无关。
　　“你说呢？”辰祀望着流光，微笑，平静如水。
　　流光摇头，又点头，不再言语，从辰祀身边离开。辰祀注视着流光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敛起来：“何必烦呢？短短几十年，擦肩，足矣……”

5、爱恨 ...
　　客栈真的不是太平的地方，尤其是天机道人的预言一出，这个小客栈几乎终日爆满。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倒不是因为收入的问题，而是各路高手都来了，人多摩擦就多，各门各派的招数纷纷显露，看得他和店小二不亦乐乎。雨儿还是没有出现。
　　“怎么，今天就坐在这里发呆？”流光取过一壶茶，给自己满上，看着杯中的热气道。
　　千灵叫来正阳，为自己斟满七碗，喝着闷酒：“不知道雨儿干什么去了……”
　　流光哈哈一笑：“千灵，你这次到底为什么到阳间来？”
　　千灵冷着脸，继续喝着酒。
　　“好了，跟你开玩笑一点意思都没有……”流光手肘撑着桌子，指了指庖厨的位置，“她就在那里，据说在煮茶。”
　　“我……”千灵饮完七碗正阳，咳了两声，“我，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哦？”流光从千灵躲闪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你是在害怕？”
　　千灵摇头，束起的青丝一荡：“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我这次来，或许是还债吧，还完了，解释清楚了，就结束了。”
　　雨儿在庖厨中，拿着一把芭蕉扇扇着火，目光落在茶灶上的茶炉的一刻，微笑，由心而生。
　　转眼入夜，流光眼睁睁看着千灵在手腕处划下又一道伤痕，正阳溢出，像是无色的血液。
　　“喂，你不疼？”流光虽然知道鬼是没有感觉的，还是不由的问道。
　　千灵咳嗽着，不回答流光的问题，眉毛却深深皱了起来。
　　流光叹息一声，把视线放到了青色的光芒上。
　　第二年一月，两军正面交锋了，交战地是慎国割让的十三座城池之一——阳华城。千灵作为右先锋，深入敌军，千宿随后带军杀入敌营，同时左先锋从后面包抄，三路大军里应外合，将慎国大军全军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