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年{04}
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神原拓也第二天再度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教室里。
辉二抬头瞥了他一眼,又继续读自己的书。
“哟辉二!听说你昨天来校医门口找我了?”前后桌的缘故,他潇洒地将书包向书桌上一甩,跨坐在木凳上,因动作太大而扯到的伤口令他咧了咧嘴却并未吸引去他的注意力,双肘搁在辉二的桌上,太阳光照在他身上打下的阴影遮蔽了辉二阅读的光线,影子毛毛躁躁的边缘是他蓬勃生长的顽皮的毛发。顺手帮辉二合上书本,一脸不屑,“什么嘛大清早的看什么书……”
辉二不动声色将书从他手中抽回来,低头收进桌肚,借此掩盖脸上的表情:“是啊,辉一叫我去的,可一去我就后悔了,替你担心简直就是浪费感情浪费时间。”
拓也不满地嚷嚷道:“喂!好歹也摔得不轻诶,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
“你要是会出什么事那可就真是见鬼了。”辉二毫不留情地反驳,他心中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而那不过是他用来掩饰的蹩脚的理由。
“切,随便你怎么说好了……”拓也悻悻转过身,打开书包的瞬间全身一僵,旋即又扭过身来,挠着后脑勺,一脸的讨好,“那个,辉二,昨天的……”
辉二横了他一眼,对于他未说完的话心知肚明,一言不发,却从桌肚里取出了作业本,狠狠甩在对方胸口上。
拓也只是干笑几声,抱着怀中作业本,这才真切感受到腿上伤口处细碎的痛楚,然而并不持久,些许辰光后便散了,偶尔发作一阵来宣告他们的存在而已。
“放学后的训练,我去看看。”辉二重新拿出那本书来读,目光犹停留在书本上,突然发话。
他没有阻止拓也带伤训练,或许是因为心中澄如明镜,如果神原拓也会因为一点小伤而不去踢球,那他就不是神原拓也了。
拓也难得的奋笔疾书蓦然被打断,又是一个大幅度的转身,兴奋得险些撞翻了课桌:“真的?!你要来看我训练?”
以前也不是没有看过他踢球,偶尔路过球场时总能见到他活跃的身影。他很耀眼,就如同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在球场上注定是一个扎眼而不可忽视的存在。只是更为牵动辉二浅眠着的神经的是他与团队的羁绊。这也是辉二一度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漫无边际的事物,与他相遇后浅尝其乐,而他本质上却依旧跳脱不出他为自己画下的牢笼。
与其说是艳羡,倒不如说这是潜意识中渴求感同身受的情感。
辉二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书上,没有看他。
“恰好闲着无聊,打发时间而已。”
辉一也是够朋友。拓也心中所想,辉二却是听不到的。
即使辉二是如此解释的,当天的训练神原拓也依旧跟打了鸡血似的,甚至比没受伤时更为卖力。多少有些令人费解,姑且当他是愈挫愈勇罢。
耳边传来阵阵尖叫,结伴而行的一群女生站在球场外,为神原拓也这样或那样炫酷的动作而惊叹。
“……这家伙除了耍酷还会些什么。”
辉二低声吐槽着,似乎忘了自己也曾是个为了耍酷而耍酷的中二。
然而神原拓也又是为了什么极尽所能去秉持他一如既往锋芒毕露的风格呢。
不爽。真的是看着他就不爽。辉二撇了撇嘴,即将西落的残晖洒入眼眶中迫使他微阂了双目,拓也与队友作别后朝向他跑来,酽黄色的晚霞勾勒出他正迅速生长的身躯和棱角分明的脸廓。
“怎么样,我球技高超对吧!”随手抹去粘连在额际的汗丝,他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仿佛他仍旧是如此无限接近于发光体的存在。
……还真是欠揍。
“呵,也就这样了。”
“你说什么?!有本事来比啊?!当初邀请你一起来球队你说不要果真是怕了?”
“谁怕了!怎么,想打架?”
“打就打,怕你不成!”
… …
旁人陆续散去,仅剩他们两人的球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暖春傍晚的微风拂过带起的是一阵寂静的喧嚣。
棕发的少年将运动包猛地向背后一甩,大口大口灌下饮用水,又胡乱抹了把脸,愤懑地独自一人朝更衣室走去。
明明不是想故意刺激他的,然而看着他那欠揍的模样不自觉地就令违心的话语蹦出口来。
反正这样的争吵也是家常便饭,哪天他们能和平相处倒是奇闻了。
反正……马上又能和好的吧。
夕阳尚未完全沉入地平线,彼方的步伐也并非遥不可及。
更衣室的门虚掩着,辉二站在门外倚着窗台,默然观望渐沉的暮色,不时回头尝试从门缝探见室内的景象。
“喂,好了没啊,你很慢诶。”等得不耐烦,辉二背对着更衣室不满地喊道。即便又闹了别扭,却仍下意识地保持着一起回家的习惯。辉二觉得很不解,明明可以立马一个人先回去的,反应过来时已随他到了更衣室外。
没有回应。
“……拓也?”
依旧只有自己声音的回响。
“搞什么啊这家伙……”他提了提肩上的书包让它落在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上,走上前,伴随着木门吱吱作响之声,映入眼帘的是对方毫不顾忌形象四肢大敞仰卧在长凳上呼呼大睡的景象。落日正巧完全湮没,最后一抹金光于今日注定不将再现之际,少年身上一层镀金的薄衣褪去,由此陷入幽深黯影之中。
辉二心底登时窜起一股无名怒火,敢情儿在门外等你半天你竟在这儿睡大觉?!他踢开挡在路上碍事的水瓶,塑料撞击碾压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一步一步走到长凳边,正欲一拳挥向他的肚子,那人却丝毫未察觉到杀气一般悠闲地哼唧着翻了个身,最终却因长凳宽度过小而失策滚落地面。
“痛痛痛痛……”他睁开惺忪睡眼,捂着头部来消化在那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
辉二生生止住猛烈的攻势,无奈地收回手,挑眉居高临下看着他:“醒了?”
他四处张望一番,似乎尚未全然清醒,抬头见了辉二的表情便知不妙,陪笑道:“嘿嘿……辉二……”
“累了就回家去睡啊,笨蛋。”原本责备的意味变了味儿,他背过身去迈开脚步便往外走,拓也连忙拎起包快步跟上,傻笑着跟在他身后,难得没有为那句“笨蛋”生气。
“辉二辉二我下个月比赛你来看嘛!”
“不要,没空。”
“诶……”
暗灰色的夜空中还看不见耀眼的星辰,大概是因为天还未暗透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