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张燕梅
摄影：曲上 叶光华 王波 黄耀华 王明华 王大勇 阳华 张跃
支持机构：四川省第四次大熊猫调查队
原载：《人与自然》2013年第10期

1974~1977年，全国第一次大熊猫调查，野外大熊猫数量2400多只。
1985~1988年，全国第二次大熊猫调查，野外大熊猫数量为1100多只。
1999~2003年，全国第三次大熊猫调查，野外大熊猫数量为1596只。
这些数据从何而来？
参加第四次大熊猫调查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与新的数据以及数据背后的故事有所关联。
每十年一次，十年才一次，一辈子也许就经历一次 ⋯⋯
一开始只是听从荒野的呼唤，而不是被这工作机会的稀有性打动，到后来我很庆幸成为了十载难逢的大熊猫调查的一名见证者。

大熊猫作为生物多样性保护旗舰物种，除了自身的生态价值外，它已经是一个世人皆知的 生物多样性保护标志，这个800万年前从 中新世晚期 就起源的物种在21世纪担负着唤起人类的保护意识、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责任。
大熊猫保护史也是中国保护区事业发展史的一个缩影。
相较十年以前，现在野外到底有多少只大熊猫？
大熊猫栖息地质量如何？
大熊猫还面临什么样的威胁和保护困难？
有的保护方式是否切实有效？
如何让公众更多了解我们国宝的情况？
科学的结论必须通过科学、扎实的调查才能得出。
大熊猫主要选择生活在海拔2000至3000米的大山深处，很多地方人迹罕至，因此扎实的调查除了运用先进的科学技术外还需要调查员采用样线调查法、无损伤性NDA数量鉴定法等方法深入大山腹地，翻山越岭、涉水穿林、风餐露宿、寻踪觅迹、采集标本、填写记录、整理分析。

现在大熊猫仅分别在四川、陕西、甘肃三省，其中四川省拥有全国四分之三以上的野生大熊猫种群和栖息地。四川省第四次大熊猫调查比以往历次的调查范围更大，调查强度更高，调查范围覆盖岷山、凉山、邛崃山、大相岭和小相岭5个山系的41个大熊猫分布县（市、区），调查总面积约250万公顷。
四川省林业厅组织抽调近百名省内各个自然保护区、林业部门骨干组成调查队，历时约两年开展野外调查和内业工作。这支调查队里集结了科学家，科研和野保骨干，还有年轻一代的野保工作者，作为宣传人员的我有幸结识了这只藏龙卧虎的队伍。

人与自然的情感连接更多的不是源于自然为你贡献了什么，而是你为自然付出了什么。
大熊猫调查队员与自然的情感是用他们行走在大熊猫栖息地的脚步连接起来的。
在荒无道路的深山密林中磕磕碰碰、摸爬滚打是家常便饭，有过山崖上悬空历险经历的人很多，而摔
下山崖骨折住院的队员也有。

除了脚步，这也是在以生命来完成的事业。
猫调中有两队人员险些遇上泥石流，幸得半夜及时撤离，第二日见宿营地完全被掩埋，虚惊捡回性命。
而在全国前三次调查中，还有队员牺牲，他们为大熊猫、为自然付出的是生命。
对于非从业人员来说，大熊猫是我们的国宝，乖萌可爱，若能繁衍生息很好；
而对于调查队员来说，他们对大熊猫付出的是热情、知识、时间、体能、甚至生命，因此这份人与自然的情感深及同生共存。

条条挡道湍急冰冷刺骨的河流，5.12汶川地震后的大面积塌方滑坡，高海拔地区齐人腰深的厚厚积雪，密密麻麻穿行似无尽的竹林 ⋯⋯⋯⋯


大熊猫调查的艰辛不是谁人喝了辣酒后对我的胡乱吹嘘，那些险境照片历历在目，那些流血淤青的伤痕真真切切，那些相对容易一点的调查样线自己走过，那些深夜归队或夜宿山间的队员焦急等候过，那些当地向导都不愿意再走的话语听在耳边，那些脚受伤的队员陪着去过医院，那些想念家人的传统节日一起度过⋯⋯⋯⋯

大熊猫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濒危的可爱动物，它连系着这样一群朴素可敬的科考人。

因为野外大熊猫种群调查中重点是寻找大熊猫痕迹点，特别是粪便，所以这群朴素的科考人自嘲为【找屎队】，戏称猫调的召唤为 【屎命召唤】 ，队员在日记里写 【忘不了有一种惊喜叫捡粪】。

2012年6月15日，在雪宝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海拔3100米的岷江冷杉丛林中，队员黎运喜寻着新鲜的大熊猫粪便和食迹发现了一只约五六岁正抱着树枝酣睡的雄性大熊猫。野生动物调查和保护是一份需要对自然有满腔热忱、不嫌脏累的工作，科研和保护工作者们需要追寻和研究动物的粪便、足迹、食迹、卧迹，比如大熊猫调查中由于采用非损伤性DNA数量鉴定法，调查队员发现新鲜大熊猫粪便需要采集样本将粪便放入酒精中带回，而咬节测量鉴定法也需要队员将陈旧的粪便掰开来一一测量咬节的长度。

许多调查队员印象深刻的事都是在野外第一次发现大熊猫粪便时的惊喜。除了调查大熊猫本身，也要调查大熊猫的主要伴生动物，因此金丝猴、黑熊、小熊猫、羚牛、毛冠鹿、野猪、岩羊、豹猫、红腹锦鸡等动物的粪便调查员们都很熟识，发现后也要做好记录。

在大熊猫调查中让队员们最兴奋的事当然是发现大熊猫活体，总共发现了4次。
在雪宝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除了发现那只正在树上酣睡的大熊猫，2012年6月17日，调查队员余标还在海拔2400米的竹林中与一只大熊猫相遇，它警觉地扬长而去，快速隐匿。
在卧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2012年6月20日，调查队员杨文刚在海拔2730米的针阔混交林中发现了一只皮毛非常干净漂亮的大熊猫，这给在进山经历了19天艰难历程的队员们莫大的慰藉。
同样在汶川，2012年7月11日，调查队员陈术林发现一只约一岁的大熊猫幼仔，体长约50厘米，体重约20斤，正在海拔3000米的针阔混交林里活动，从未见过生人的它迅速地从树上下来，“小跑步” 消失在森林中。这是近年来，特别是5.12汶川大地震后首次在卧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发现野生大熊猫幼仔。

除了发现大熊猫很兴奋外，在调查中发现其他野生动物的活体也让人惊喜。
与野生动物的相遇有时很可爱：在茂密的针叶林中好像有两个 “红色的大蘑菇” ，调查队员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熊猫静静地看着自己。一只雌性水鹿带着孩子在林间悠闲散步，这时母水鹿发现不远10米处的地方好像有人在观察自己，它带着孩子慢慢地走开，走了一小段路后，好奇的幼鹿停下来转头打量调查队员。
与野生动物的相遇有时很危险。一只雌性黑熊正在野生核桃树上找吃的，警觉的它闻到了人的气息，马上下树逃走，但还不到两百米却停了下来冲着调查队员所处方向吼叫。只见一只黑熊幼仔急速下树追赶妈妈而去，而还有一只幼仔却不知所措，颤颤巍巍地下树与家人汇合，一家三口急速离去。黑熊是具有攻击性的危险动物，尤其在受伤或带幼崽时非常危险，会主动攻击人，这次相遇调查队员也捏了把汗。
与野生动物的相遇有时很温馨。路边传来什么动物尖锐的叫声，调查队员走近一看，原来是只落单的小藏酋猴。正犹豫要怎么办，突然听到前面山坡传来猴群的叫声，也许是它的家人正在找寻？于是把它抱到路上显眼处等它家人来接，哪知小家伙居然跟着赶路。为了它们一家团聚，调查队员只好狠心躲到灌丛中静静观察等待。终于半小时后，5只成年藏酋猴出现，接走了小家伙。


调查中有很多奇妙的人与动物的故事发生，可爱的、危险的、温馨的⋯⋯
看着队员们拍的照片听他们讲野外故事，很多时候不是故事打动人，而是调查队员们的神情打动人，他们热爱自然的心意溢于言表。

2012年5月，雅安市天全县，植物界的大熊猫 —— 珙桐的花朵缤纷散落于林间小道上，一队穿迷彩服的猫调队员踏花而行。
这样有植物衬托的画面比起许多悬崖陡坡险境来更温和一些，植物提供了大熊猫和其他野生动物栖息地和食物，所以它们也是大熊猫调查的重要调查对象。大熊猫栖息地的植被类型、竹种、树种等是调查的重点内容。
高山竹类千别万种，很难鉴别，是调查队员经常交流的内容。
珙桐、水青树、连香树、红豆杉、西康玉兰⋯⋯这些珍稀树种当然不会逃出调查队员的眼睛。
各种杜鹃、兰花、龙胆、报春等珍稀或非珍稀的物种在植物专家们眼中都很珍贵。
植物的世界其实比动物要复杂，在猫调中有一些科班的和本土的植物专家，以及如我一样的植物控和 “花痴们” ，拍下植物美图和交流识别种属是大家乐此不疲的事。
【大熊猫保护区内的伴生动植物】
1、大熊猫(红外相机拍摄)栗子坪自然保护区

2、羚牛(红外相机拍摄) 鞍子河自然保护区

3、川金丝猴(红外相机拍摄)小河沟自然保护区

4、水晶兰 峨边县

5、珙桐 天全县

6、全缘叶绿绒蒿 甘洛县

7、黄花杓兰 平武县

好厉害！

这些野外考察的，好艰苦啊！不过只有这样才能获得第一手的可靠数据。

而对于调查队员来说，他们对大熊猫付出的是热情、知识、时间、体能、甚至生命，因此这份人与自然的情感深及同生共存。
野外的工作者都很了不起

野外科研科考科调都是相当艰苦的工作,对工作不热爱,对自然不敬畏,对生命不尊重,对研究不认真的人,是无法坚持和收获成果的,敬佩这样的野外工作者!

无名的勇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