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相亲的地点在银座一家颇有名气的日式料理餐厅，想来妈妈也是事先知道要吃和食才让她穿和服的吧，可是她看看身上这件快抵上她大半个月工资的衣服觉得这也太隆重了吧。兰握着手袋的手环有点紧张，人生第一次相亲好害怕啊啊啊啊啊啊她在心里仰天长啸，外表却是一副端庄娴静的大和抚子状顺从地跟着妃英里进了包厢。果然是内海丰，他跪坐在那里正悠闲地喝茶，瓷白的茶杯在他的指间反射着融融的灯光，那副无框眼镜稳稳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和着嘴角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在一室温暖里兀地静成了一副画。毛利兰忽然有点懂了“帝都男神”是怎么来的了。
“内海，这是我的女儿毛利兰。”妃英里对内海丰身边那个短发中年女子打招呼，这应该就是他的姑姑内海智子了，
“您好，我是毛利兰。”兰乖巧地弯腰微笑，一派落落大方，内海智子貌似很满意地对妃英里说：“快坐下吧，兰小姐不愧是妃大律师的掌上明珠，真是个美人啊。”
“妃律师您好，毛利老师你好。”内海丰站起身嘴角微弯地向二人问好，“我是内海丰。”
“哎？你们俩认识？”智子一脸惊喜地看着两个人，“都快坐下吧坐下吧，认识也正常，你们俩是一个学校的吧。”
四个人终于坐下，穿着蓝色和服的女服务生把一道道精致的餐点端上来，兰一直埋头研究面前那道炸得松脆清爽的天妇罗的做法，基本上没听妃英里和内海智子的对话，自然也没看见对面内海丰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遥远的怀念。其实内海丰刚来帝都大学的时候就知道她了，只是并不知道她就是毛利兰。他的母亲是中国人，他自己对中国文化一直也十分向往，所以刚在帝都入职就去拜访了日本的中文界泰斗坂本至隆——正是毛利兰那个吃货导师，走在外国语学院长长的走廊上，他忽然听见一道清甜的声音划过夏日午后燥热粘稠的空气：“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走廊尽头的教室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女生梳着高高的马尾背对着他，正专心地读着这首哀凉的诗，那时候窗外的蝉鸣和他胸口的心跳好像一下子都变得宁静遥远了，那个女生回过头看他，没有说话，他却从此记住了她的脸。所以后来姑姑说给他介绍相亲对象再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已经三十岁的内海丰又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再后来的地铁偶遇，那两个温暖的饭团更好像是在告诉他，就是她了。
不过眼前的姑娘似乎不太专心，她圆圆的眼睛一直盯着那盘软炸虾，内海丰觉得有点儿好笑，忍不住夹了只虾放到她碗里：“毛利老师厨艺很好的。”
“阿丰你吃过？”
“唔，梅干饭团。”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个，我今天中午遇见内海教授了，他帮了我饭团是谢礼。”
内海智子见侄子面带笑意便知兰很合他的心意，于是对妃英里使使眼色说：“我和妃律师还有事情要谈就先走了，阿丰你们慢吃，记得送兰小姐回家啊。”
“知道了姑姑。”
毛利兰有点为难地看向妃英里，但是妈妈并没有如它所愿地留下来而是和内海智子一起起身离开了包厢。
这一下子只剩下兰和内海两个人，兰拘束地厉害不知道要怎么进行接下来的谈话，憋了半天说了句：“今天谢谢你了。”
“噗……”内海有点没忍住，凤眸里闪着愉悦的光彩，“你说话一直都这么……恩，含蓄吗？”
“啊？”
“恩，算了。”内海收敛起有点促狭的笑意，坐直身体，将一杯斟满绿茶的白瓷杯递给她：“兰小姐。”
“是，哎？”兰有点疑惑地看着对面忽然换了称呼的清俊男子，他认真的眼睛里印着自己淡紫的倒影，内海丰忽然用中文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毛利兰张大了眼睛。
没有人说话，内海丰神色不变，稳稳地端着杯子毫无回避地看着她，虽然她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直觉告诉她不能随便接下这杯茶，接过来好像就是许下了一个承诺，但是对方显然在等她的回复，怎么办？她略略欠身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中间，偏头笑笑也用中文回答道：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内海教授你吸烟？”
饶是做好了最坏的被拒绝的准备，他也没想到毛利兰的回答是这样，一时间没明白她是什么态度，生生楞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把手收回来，努力抑制上扬的嘴角决定把话挑明：
“我不吸烟。不过兰小姐，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能和我交往。”
毛利兰坐直了身体，低头思考如何回应着直截了当的告白——这应该是告白吧？内海丰看着对面的姑娘低头不语，只看见她盘着的头发上毛茸茸的发饰和尖尖小巧的下巴，觉得她好可爱甚至想要伸手摸摸她细细软软的头发，却没发现自己的心正跳越来越快地等着她的宣判。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老实说我很惊讶你会对我……毕竟你在帝都很有名的，恩，尤其是女性中间？”她侧身把手肘支在桌子上调皮地笑起来，“其实我也不是今天表现的这样，怎么说，淑女？哈哈。我没有喜欢过谁，所以也不明白那是什么的感受，而且我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男生朋友，也许你觉得无关紧要可是我觉得要和你说清楚。”
“很重要？哪方面的重要？”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他是我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是我最信赖和重要的朋友。”
“只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么？”
“额……”兰有点语塞，望向他的眼神也闪烁起来，“不知道，我是把他当朋友的，可是……”
“没关系的。”
“哎？”
“我想和你交往，你的朋友我也都能接受。”
“可是我现在并不想谈恋爱，我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感情，这对你并不公平。”
“我可以和你从朋友做起，但是你不能否决我追求你的权利。”兰的脸愈发地红，声音都微弱了：“你说话一直都……这么……直白么？”也许是和内（傲）敛（娇）的工藤新一相处久了，或者是接触的男生真的很少，毛利兰对如此坦白地表露心意有点接受无能，只能这样嗫喏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恩，可能是年纪大了脸皮变厚了，”内海丰低低地笑起来，他把手支在曲起的膝盖上，细长的手指迅速流畅地在桌子上轮流敲击着，然后转过头，灼灼的眼神在暖色的灯光下流光溢彩“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你。”
内海丰把毛利兰送到帝都的宿舍，时间还不过10点，就算是害羞的兰也没想到他在那番话后依然绅士地早早送她回家，并且一路上竟然也没说话只专心看着前方，在她开门下车之际，他还是开口了：“我不期望兰小姐能马上答应，就算给我个机会也好。我们可以做朋友，但是我绝不满足做朋友。”毛利兰没敢回头看他，丢下一句“路上小心”就匆匆跑下车，头也没有回。内海丰苦笑着揉揉眉头，发动了车子。
没跑几步，兰看见宿舍楼下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那件熟悉的深蓝大衣还是她陪他去买的。兰觉得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忽然一股深深的疲倦从身体内部涌上来，她现在一点也不想面对不知等了她多久的工藤新一，甚至也不愿意想这种逃避是不是来自于相亲这件事和刚才车里内海的话所带来的莫名背叛感，可是她仍然在夜风里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去。

Chapter 5
听到脚步声工藤新一转过身，却看见毛利兰一袭盛装，质地精美厚实的淡紫色和服在夜色里模糊地发出光泽，她好像还化了妆，头发整齐地拢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整个人像一朵深夜里静静开放的昙花自顾自地散发着香气，那确实是毛利兰可是又不是那个他所熟悉的毛利兰，他蓦地有种不好的感觉。
“新一，”她站在他面前，“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么？”
“哦，我来给你送饭盒，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没接，我有点担心就在你家楼下等了一会儿。你这是……访问和服？”
“恩，妈妈买的，好看吗？我手机关静音了没听见，对不起。”
“你穿这个，是去哪儿了么？”
毛利兰抬头看着他的脸半 晌没有说话，她的眼神里有他的脸和数不清的情绪，冬天明净高远的夜空里散落着无数的星星，工藤新一觉得这所有的星星也比不上此时她仰望向他的那对眸子里让他心脏揪痛的依赖和彷徨。
“我去相亲了，新一。”她的眼睛里似乎还有闪烁的亮色，不知道是星光、月光、灯光还是泪光。
“啊？相亲？”工藤新一觉得自己嗓子干的厉害，说话声音好像都生硬了，“恩，怎么样？”
“对方是个很优秀的人，长的也很好看呢。”她揉揉冻得红红的鼻子接着说，“他对我好像挺满意的。”
“那……你呢？”新一觉得好像吸进太多冷空气到身体里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四肢百骸都越来越冷呢，连声音都维持不了了，“你对他……你和他……”
“他是很好，可是我没有答应和他交往，总觉得感觉不对。哎，新一，你说我都26岁了还没喜欢过一个人是不是不正常啊。”
“没有，没有喜欢过么？”
“恩，你呢？”毛利兰看见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类似受伤的表情，眉宇的阴影投在挺直的鼻梁上显得有点落寞，她忽然不想也有点不忍心和他说内海没有放弃追求她的事了，“新一，晚上好冷的，要聊我们先上去吧。顺道我把围巾还给你。走吧走吧。”说着就越过他往楼道口跑。
每次都是这样，她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永远要么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要么在即将说到重点前迅速地跑开，他陪在她身边的二十多年，了解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和动作，分享她所有成长过程中的烦恼和欢乐，可是唯独他最在意的她的心意，却始终触碰不到。他也会累也会疲倦，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花了这么多年去等待一份不确定的感情，但每次看见她的笑脸，看见她对自己的依赖，看见她偶尔流露出特别的温柔，那颗为她跳动的心还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就是你身体里的那根肋骨。可是现在呢，她真的会走向别人和他挥手告别吗？她说没有喜欢过谁，在她身边二十年的自己也没有被她喜欢过吗？他以为她在自己身边就算什么也不说，天长日久她也能感觉得到，他也该是她动心的第一顺位才对，现在就算是相亲也没有看见他吗？
这一次绝对不行，兰，就算让你为难，我也必须让你面对我的感情。终于下定决心的工藤新一快步走到毛利兰的面前，一把抓住她手：“如果我说我喜欢过呢？”他的声音还是少年般清亮，语气十分认真只是多了一点压抑的颤抖：“兰，以前，现在，未来，那个人一直都是你。”兰的手小小的一团在他的手里颤抖着，她的脸上混合着震惊和迷惑，红红的衬得眼睛格外的亮。
“我以前不说是因为觉得你应该都懂，可是好像不是这样啊。”他捏捏她红红的鼻子，“衣服很好看，不过我不喜欢，看你冻的。”兰楞楞地看着他从刚才的激动一下子变得从容淡定，就连他伸手为自己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也木木地没反应。
“喂，兰，你就这样的反应对待向你告白的帅哥吗？”他弯下腰贴在兰的耳边悄声说道，然后退到一边看她的脸不出意料地蒸起红霞，憋了太久的话说出来以后工藤新一索性就顺水推舟地把他的流氓本性都暴露出来了，反正他也不准备再披着青梅竹马的皮过了。
“你你你……”兰想说的太多一时之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兰你不讨厌我吧？”
“恩。当然。”“那你就是喜欢我了啊。”
“哦…啊？”
“当然啦，人的感情无非爱恨嘛，你又不讨厌我，喜欢我是早晚的事啦。”
“额，是么……”听起来虽然挺有道理的，可是怎么总觉得好像被骗了？
他又变成那个意气风发的工藤新一，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只不过这会儿他唇边那抹笑让他看起来却好像引诱小红帽还拼命掖着的大尾巴狼。
“你那个相亲对象应该没有放弃对你的追求吧？”
“哎，新一你怎么知道？”
“兰，我可是个侦探。虽然现在是个警察，但我还是有一颗侦探追寻真相的决心啊华生。”
“什么啊，装模做样的。”
长大之后新一成为刑警，虽然是和少年时成为世界级侦探的梦想没有太大距离的日本警察救世主，但毕竟还是和梦想失之交臂，新一虽然从没说什么，兰却是能明白他的遗憾和伤感的。他向渐渐少了她滔滔不绝讲起福尔摩斯，年少时华生的玩笑话也越来越少地被提及，大家坐着时光机里不停地向前奔驰无法回头，一点点成熟坚定慢慢抛却青涩和不切实际的幻想。直到听见这句，兰才惊觉原来他们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抬头看他，他的脸上带着旧时推理的神采飞扬：
“你说对方优秀又帅气，条件这么好眼光一定很高，也许相过好几次亲也不一定，遇见一个合心意的一定不会因为你一句拒绝就这么算了的。你这个老好人说话从来不会让对方难堪，没说绝的话对方更加不会放弃的。再说你后来是跑过来的，一定是那个家伙说了什么让你难以面对的话吧。”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十分肯定：“何况你那么好。”
帝都大学教职工宿舍楼杏黄的路灯下，有一双沉默相对的身影。
“有话明天再说吧，今天你也累了，快上去吧。”虽然下定决心要一个结果，可是看见她咬着嘴唇迟迟不愿开口果然还是不忍心逼她，也许也有不愿或者不敢听见她的拒绝。毛利兰点点头，今天确实太多事了，她的主板快要烧坏了，“那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工藤新一拉住她的胳膊，露出她最熟悉的锐利笑容：“他不放弃也没关系，你告诉他，我也一样。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回到家屋子里一片漆黑，想来应该是亚纪和阿部介约会未归，她既失望无人倾诉这复杂的问题又庆幸此时不会有人追问不休到底如何。她随手把手袋扔到沙发上关掉客厅的灯，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扑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脑子里新一和内海的脸不断闪过，她甚至不能辨别到底哪个更清晰一点，从少女时代就风平浪静的感情生活忽然起了波澜出现漩涡，让她手足无措看不清方向，所有人都说自己好，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好，普通平凡甚至二十六岁了都没有恋爱过，忽然两个截然不同的优秀男子对自己表达希望交往的意愿，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到底哪个才是爱情真正的模样，所以她此时的逃避与其说是惊喜，倒不如说恐慌更贴切。
兰闭着眼睛，觉得身上的和服裹着她喘不过来气，她胡乱地伸手去扯束得紧紧的腰带，扯又扯不开，于是她有点不耐烦地翻个身继续扯。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手机在外面响，想起身又被和服和被子压着动不了，兰微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抵抗陷入沉沉的昏睡。半夜的时候毛利兰觉得口很渴，想叫亚纪帮她倒杯水，张嘴叫了半天也没动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的快冒烟了，哑得只能发出嘶嘶的气音。身体又热又重，意识却是清楚的，她告诉自己现在不能睡快起床吃药，可是身体里的疲惫和困倦却一阵阵袭来，她在黑暗里重重地吐息。
早上六点半手机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出嗡嗡的峰鸣，那是兰的闹钟，今天是她的早课。可是兰在房间里睡得无知无觉，冬天太阳升得晚，房间里仍然一片暗淡，她就在晨光熹微里皱眉一直昏睡着。

饭毕两个人还是不愿意说话，毛利兰以“我做了饭就不洗碗了”的理由将两个人赶到厨房，电视里正在放的是每年都会有的红白歌合战，兰其实不追星对歌手明星什么的也不甚了解，但这毕竟也算是日本新年的一个传统项目，所以还是饶有兴趣地坐下来想着等爸爸妈妈过来一起看，她看着电视里舞台上的帅哥美女忽然想起中国也有类似的晚会，不过好像都是几个一本正经的主持人和一些不怎么好笑的短剧，这样一比还挺有意思的。
窗外亮起绚烂的霓虹，新年的气氛充满了整个街区，远处似乎还有烟火在深蓝的夜空里绽放，兰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熙熙攘攘的人潮带着欢乐的喧嚣，像五彩的河流汇入街头节日的灯海，客厅里毛利小五郎和妃英里还在为刚刚演唱完的那一组歌手谁唱的比较好争的不可开交，头上的顶灯把他们含笑的眼睛照的那么明亮。这歌声、灯火、烟花、笑容，和每个团聚的新年前夜一样充满温馨幸福，可是毛利兰忽然觉得有点寂寞，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这次没有他吧。
手中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拿起来一看竟然就是刚从她脑子里闪过的那个名字：工藤新一。没考虑就接了电话：“新一。”
“兰，你那边是夜里了吧。”
“对，你已经到了吗？”
“恩。”毛利兰听着耳边工藤新一清浅的呼吸，觉得他好像就在自己身边，一时之间竟不想说话。
“那个，兰。”
“恩？”
“有点不习惯啊。”
“什么？”
“第一个没有……”
“……没有什么？”兰隐约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可是又觉得自己多心，连呼吸都有点紧了。
“没有你……做的荞麦面。”
“啊？什么啊，你们那边还没吃午饭吧……”
“哈哈，逗你的呢。”隔着14个小时时差和无垠的海洋大陆，他的笑声微微夹杂着呲呲的杂音被电波带到自己耳畔，兰觉得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扬起来了。
“你是不是在笑？”
“唔，没有啊。”
“一定是在笑吧。”
“没有，你又没看见我。”
“看的见的。”
“哎？”
工藤新一仰面倒在出租车后座上看着窗外纽约灿烂的阳光和直插入云的大厦，语含恳切：“能看到的，我一直都能看的到。”
妃英里转头看向靠着阳台窗台的女儿，她应该是在打电话，脸半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但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整个人处在一种十分放松愉悦的状态下，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羞涩的粉红味道，她在和谁打电话？难道是内海？还是新一？算了，不管是谁，女儿能够幸福就好了，这也是她最大的新年愿望。身边的毛利小五郎顺着她的眼神也看向聊得一无所觉的毛利兰，外面偶尔闪过的烟火照亮了她含笑的眼睛，他有多久没有仔细地看过自己的女儿了，原来在他这么多年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记忆中那个伸手要抱抱的小丫头已经长成这样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姑娘了么，他最终要把她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上，她最终还是要展开另一段新的人生的，而作为父亲，只要这样永远地看着她幸福快乐就好。
工藤新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抬起手看看腕上的表，用他特有的明亮声线数到：
“十、九、八……”这边毛利家客厅的电视里也同步在喊着倒计时，兰觉得此刻她的心跳和这节奏几乎都要重合了，“三、二、一！”
话音刚落 突然一朵巨大的焰火在她的窗边升到天空，炸出千万颗闪闪发光的星星，紧接着一束接一束的光芒冲上夜空，把深沉的天穹染得姹紫嫣红。他的声音就在这一片轰鸣中稳稳地传过来：
“新年快乐，我的兰。”
毛利兰觉得脸颊一阵热潮袭来，一种说不清感觉让她不知如何去回答“我的兰”这样的告白，她只能弱声弱气地反驳“谁是你的啊……”
工藤新一相当好心情地在电话那头笑着，那笑声让兰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好了，看见焰火了吗？”
“恩，新一你怎么知道有烟火表演的？”
“我当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了啊，侦探总是有很多办法的。”
“少臭美了，”兰不禁莞尔就算已经快30岁了他还是会有这样的少年心性“烟火很漂亮呢，真希望新一你也能看见。”
“是吗，那明年我陪你一起看，以后的每一年我都陪你一起看。”
“你……”现在这个和她说着温柔缱绻的话的人，真的是那个她认识的工藤新一吗，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可是为什么她胸口的心越跳越快。
眼看快到12点，内海丰避开客厅里的母亲一个人走到书房想给毛利兰打个电话。这段时间来虽然兰对他并没有刻意回避，可他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她温和有礼的表面下隐藏着淡淡的疏离和拒绝，是他哪里做的不对吗？好像并没有，他们的来往和所有成年友人一样稳定克制，两个人都理智从容，即使偶尔有一些超出友谊界限的举动，他也觉得身为追求者做这些其实无可厚非。但是好像越来越不能感受到她的心落在何处了，是那个工藤新一么？内海并不那么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二十多年，期间那么多旁人心中希望以致动手撮合都没有在一起，那现在也不至于因为一方的告白就修成正果，他安慰自己，那么久都没有喜欢上的话也不会突然就喜欢上吧。想到这里内海拿起了手机，可是里面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冷冰冰的机械女声提示他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他心头忽然闪过毛利兰正在和工藤新一通话的念头，书房只有工作桌上的一盏台灯亮着，他坐在桌后红丝绒的高背椅子里自嘲地笑笑：哪里会那么巧，他什么时候也相信直觉这么感性的东西了。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窗外开始不断有彩色的烟火升起来，内海把手机在修长的指间把玩着，面前的桌子上还摊着一本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外面没有动静，母亲估计已经睡下了，屋子里只有时钟指针行走的细碎声响，他望着窗外一朵刚刚凋谢的花火决定再给毛利兰打一个电话。可是手机里还是只有一样的忙音，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兰家里水川亚纪对他说的那句话：你出现的太晚了，当时他并不在意而且相当直接地回答道“来的刚好就好”，可是现在手中手机里传来连续不断的忙音却在不停敲打他：你还有这样的自信吗？你的出现真的是刚好吗？
内海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挂钟有点疲惫地闭上眼睛，已经过了12点了，新的一年已经到了。
这一个新旧更替的晚上，和之前所有新年前夜一样祥和宁静，有些人在欢笑有些人在痛哭，有些人在团聚有些人在别离，有些人在焰火歌声中追寻有些人在灯火阑珊处守候，有些东西能够永恒有些东西早已悄然改变，只是当新年到来的那个早上来临，每一个人都是被神祝福的所在，这是生命给予所有人新的体验。

工藤新一站在门口捂着胸口大力地咳嗽，一声两声三声，他觉得自己把肺都要咳出来了那两个人才发现自己的存在，但其实那也只是几秒间的事。内海丰其实一开始就听见工藤新一的声音，可是刚被拒绝的他也并没有那些心情再维持谦谦君子的风度，所以他微微移动身体挡住兰的视线并不搭腔，直到兰听见那连续不断越发剧烈的咳嗽，偏头侧身向门口看过去。内海丰的手还放在毛利兰的背上，两个人一齐投来的疑惑目光并没有让工藤新一好受些，他走过来拿开内海手上的玻璃杯眉目不动地说：
“冬天早上不要喝这么凉的水，你身体还很虚弱。”
兰越过内海的手臂白了他一眼：“谁身体虚弱了，就是脱个臼而已。”
“脱臼还轻么，这么不爱惜身体以后怎么好？”
“新一你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你是更年期的中年妇女吗？”
“你这家伙！”
他虽然嘴上抱怨着，可是眼角余光瞥见一旁说不上话的内海丰心里还是冒出一串串得意的泡泡，嘴角也忍不住扯起来，可是内海站在病床边的身姿俊逸挺拔，脸上没有什么不自在甚至还有一点耻笑他幼稚的表情，新一被他“你个喜欢她就欺负她情商不足5的渣渣”的嘲讽脸给刺激到了，把手上拎着的保温盒伸到兰的面前语气别扭：
“这个，给你当早饭。”
“你做的吗。”
“当然不是！”他下意识地回答，“我哪会做饭！”
内海听了对新一又扯了扯嘴角，这次连眉毛都挑了一下，工藤新一看着他对自己微昂着下巴觉得这个家伙就是披着君子皮的大腹黑啊大腹黑，正犯愁要如何不失风度地对付这个难缠的情敌，他一个更头疼的死敌——毛利小五郎也进到了病房。
“呦，都在啊，”小五郎一进门就嚷起来“唔，挺热闹哪。”
工藤新一瞬间黑线，大叔这种看热闹的表情是闹哪样，而且听口气他认识内海丰？难道兰和内海都到见家长的地步了？“大叔，你……”
“伯父，不好意思一早过来打扰兰小姐休息，我先回去了。”一直沉默着的内海丰忽然打断工藤新一的话走到毛利小五郎面前鞠躬道别 ，
“哎？”他没有多做任何解释和停留往外走，
“内海君，请等一下。”毛利兰在身后叫住他，“我和你说的事，你……”
“我明白，放心吧我不会说的，至少在你说之前。”他背对着她站在门口，手臂上挽着脱下来的格子呢外套，侧脸轮廓逆着走廊上的光线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意思？工藤新一发现自己听不懂他们两个人的话，心里又开始堵的慌，他把目光投向毛利小五郎，但是那个留了两撇小胡子的大叔坐在沙发上只对着他耸了耸肩摊了摊手，算了，工藤新一吁了口气，关键时刻只能靠本侦探自己找出真相了。
“兰，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工藤新一抓起搭在床沿上的外套就迈步往外走，
“喂，新一你要去哪啊？”
东京大学附属医院住院部的楼下是一个小花园，工藤新一就在这里追上了内海丰。
“内海君请你等一下。”叫住内海后他双手插兜慢慢走过去，“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不用问，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内海站定回答道，他回过身继续说：“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且不说我已经答应了兰小姐，就是没有答应她我也不想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新一往前一步并不罢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内海不为所动，往后退了一步慢慢环起双臂，“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啊。”
“你别嚣张！”新一真想冲过去给他一拳打掉他淡定的装逼脸，可是他并不知道内海听见“嚣张”的时候只想苦笑，明明面前这个咄咄逼人的男人人才是那个有恃无恐的被偏爱的吧。
上午阳光正好，花坛里草木葳蕤冬青结出一粒粒像红珊瑚一样的果实，周围有护士和家属推着或扶着坐在轮椅上或者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散步晒太阳，他们俩在一棵叶子落得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的梧桐树下面望着对方，谁也不说话。终于内海妥协了，他想起兰说的那句灯火阑珊也想起自己要慢慢放下的决定，他把环着的双手放下缓缓走向工藤新一：“好了，其他我不愿多说的也请你不要再问，只愿君伴她终生。”
新一睁大眼睛看着内海，他这是要放弃退出的意思吗，可是他刚在病房里明明还是一副睥睨情敌的高傲嘴脸啊，内海看见他呆掉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笑，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语气沉重：
“我怎么会输给你这样的年轻人啊，别一副心里想的都放在脸上的样子，这样都能做日本的救世主我们国家还真是没救了啊。”
工藤新一心头掠过千万种念头最后抓住了重点：“你这是退出了？”
“应该说是出局了吧，”内海抬头仰望着被树枝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冬天的风把他的声音也刮得凛冽：“就像我自己说的那样，我得尊重她的决定啊。”
“你是说她选择了我吗？”新一的声音抖了一下，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啊，你这个幸运儿。”
工藤新一觉得这瞬间有千万朵焰火在心里炸开，满眼里都是花花绿绿的颜色在飘舞，耳边伴着轰隆隆的心跳声甚至可以听见兰的声音在一遍遍地说“我喜欢你，新一。新一，我喜欢你。”内海看着工藤新一楞在原处神游天外的傻样子，虽然他一直自诩是成熟的君子可面对春风得意的情敌也难做到大度潇洒地放手祝福，于是他也做了一件非常幼稚的事情：转身离开前，他走近新一忽然低声说道：
“兰小姐用的洗发水味道真好闻，是兰花香型的吗？”
嗤的一声，工藤新一心头的花火全灭了，他咬牙看过去，前方只有内海笔直的背影穿过一丛墨绿的忍冬。金黄的太阳照着每个沉默不语的人，只是投射在每个人心上的温度并不相同，直到一阵风掀起新一额前的碎发，他才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原来这一年的冬天也变得这样温柔。
回到兰的病房，毛利小五郎已经不在了，她正靠着床头看电视看得起劲，跟着里面搞笑节目的观众笑得直颤，抖的动作幅度大了扯着伤处痛得哎呦哎呦起来，缓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笑，工藤新一看着这个自娱自乐的傻姑娘既好笑又心疼，走过去坐下来问：
“叔叔呢？”
“唔，爸爸给我取洗换衣服了，妈妈去上班了。”
他点点头看了一眼床头柜摆着的保温盒：“早饭还没吃吗？”
“吃过啦，爸爸给我买了粥。哎，新一你快看，这个节目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兰答的漫不经心，眼睛盯着电视转都没转一下，差一点又笑的前仰后合，工藤新一赶忙伸手扶了一把她往后仰的背，扶正了她的身体在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
“这种老掉牙的梗有什么好笑的啊，你真是受了伤也不老实，动来动去的要是碰到肩膀了怎么办。”
“新一你现在这样真像个老妈子……”
“还不都是你害的。”他摆出标准的半月眼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真不要再吃点吗？早饭。”
“啊？”
“就，我带过来的这个。”
他把保温盒打开，里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饭团和几块煎得发焦的玉子烧，兰一下子懂了他的意思，探头看了一眼故意说：
“我才不要，这卖相这么差一看就不好吃。”
“好吃，我尝过的。”
“这都焦了。”
“火不小心弄大了，可是味道没差！”工藤新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毛利兰咬住下唇努力克制住想笑的欲望：
“唔，你不是不会做饭吗大侦探？”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到底要不要吃！”
“恩恩，新一第一次下厨就算吃饱了也要捧场！”
他满意地勾勾嘴角，捏起一个饭团一手接着下方一手小心翼翼地送到她的嘴边，兰张开嘴咬了一口，白饭团其实没有什么味道而且饭也有点夹生，她认真地慢慢嚼着，眼前是新一凑近的英俊的脸，那些熟悉的鼻子眼睛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兰觉得嘴里的饭粒渐渐嚼出淡淡的甜味，她的脸也一点点慢慢发烫。
“好不好吃？”
“唔，还好。”兰瞅了一眼他专注期待的眼睛，扭过头讷讷地说：“你别这样看着我……”
新一看着那抹淡淡的粉红色从她细幼的脖子蔓延到润泽的脸颊和洁白的耳垂一点点变得娇艳欲滴，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慢慢继续凑近：“兰，别动，你嘴上黏了一粒米饭。”她闻言转过头就看见他放大的容颜，明明是个男人却皮肤细腻地不见一丝毛孔，新一的双手轻柔地握住兰的双肩，他的体温不断地熨帖着她，他的眼睛里隐隐闪着火光像是一眼压抑已久的泉水在汨汨上涌，兰没有躲闪和回避给了他更多的鼓励和勇气。
他们的唇越靠越近，兰甚至可以闻见他渐渐灼热的吐息和身上清浅的柠檬味道，在双唇相接的前一秒，她忽然看见新一一缕垂在眉宇正中间的发丝，晃晃悠悠地看起来傻兮兮的，她于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翘着嘴角扭过脸倒在床上笑得发抖，兰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隔着被子传过来：“对不起啊新一，你让我笑一会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工藤新一睁开已经半闭起来的眼睛看看自己空掉的双手，只能内心滴血地望着床上那个笑地直不起腰的姑娘。
恩，他们的初吻就这样夭折了。

好啦，正文都搬完啦~番外改天再搬哈~~~欢迎各位亲来拍砖，长评短评什么都都不要大意地砸过来吧~爱你们！！

围观

快断网了长评改日来=3= 还是想说结局很惊喜

加精恭喜～之前在那个贴断断续续地没看完，现在可以看了，回头写文评求勾搭！

哈哈恭喜加精好在一路追过来了，有精神粮食就是好

真好

看到整理版又看了一遍，很喜欢这种日常向的暖文，没有黑衣组织，没有aptx4869，没有各种出生入死，有的只是温暖又性格鲜明的两只。最重要的是，终于出现了一个强大的情敌，真是喜闻乐见。（就算是第二遍我仍然觉得内海好可怜，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了真爱！！男神呐！！）虽然是半架空，但是并没有ooc，呆萌兰和傲娇新的设～文中兰想到新一结婚生子后二人可能这里的兰让我想到了九号半之花里的兰，明明园子急的要死她还呆呆地去问新一是不是喜欢泽川（？不太记得那个名字了），简直萌！这种天然呆的性格恰好能制住新一的傲娇233333 我阴暗的小心理看到工藤在这种时候吃瘪真是止不住的暗爽～还有一些的细节的刻画，比如不让内海看到我兰穿睡衣的样子，完全表现了洗衣机幼稚的醋坛心理。而兰选的那对袖口真是太戳我的心了，估计新一收到心中又是一阵狂喜～最后结尾那又戳我泪点，我语死早不知道该说啥，等着原帖里看番外～

居然单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