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他们逃出了城,接应她的人依然姗姗来迟。他陪着她在初阳里等救援,冬天的初晨气温低得怕人,她却完全不在乎一样的呆呆地看着东方的天空不肯说话。他叫她灰原哀,她不应,他稳了稳气叫她刚刚才听到的她的另外一个名字,他叫她sherry,她才有了点反应转过头来说你想说什么。
问你到底是谁完全没有意义。
他觉得难受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果没有这样的重逢,他恐怕会把那个在午后烂漫的阳光里潜心祈祷的女孩子的形象记得一生一世。
可是若真的问起来,她也不过会说,我们祈祷的东西本就不同,你个发战争财的法西斯懂得什么。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问她,如果你被你的组织放弃了你会怎样,她说就算那样也是组织的决定,所以没关系的。他觉得有些生气,说那你觉得什么是有关系的,被抓进集中营也没关系吗?她回过头来说没关系,一双碧蓝色的眼睛里坦坦荡荡。
光芒万丈的初阳里,二十三岁的工藤新一第一次感觉到恐慌无助。
这个人的存在,就像是个假象一样,她面对他展露的所有,都毫无真实可言。
他看着她磊落的神情,却忽然想起那一年他们远在中国的时候,她和他走在一起,身上散发着不属于她的熏香气息,现在想起来也许是为了掩藏洗不掉的血腥气。他偶尔找她见她睡不醒的样子,也许是前一晚刚刚去了荒郊野外发出电报。
他不敢再想下去。
她跟着接应的人转身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上一次她看着他离开,这一次他目送她远行。
他忽然就明白了,他在五年前就已经失去了她了。
一别再无相会日。
多年后,他娶妻生子,战争也早就结束了。他始终都没有放弃过打听名为灰原哀的女间谍的去处,但是永远都是一无所获,查无此人。
后来他偶遇到当年在上海时交过的朋友,彼此提起对方年少时的风流趣事,灰原哀的名字也少不了被提起,他笑着应却没办法和,直到对方抖出一张报纸来说你看这报道上的女科学家像不像你那初恋情人。
他接过报纸时觉得手都在发抖。
英籍日英混血女科学家宫野志保。
那一瞬间工藤新一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个事实更加讽刺了。
这么多年了,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姓真实国籍,不知道她的一半东方血统来源于日本而不是中国。他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的单恋,对于她来说也许整个都是一笑而过的消遣和偶尔可以一用挡箭牌。
得知真相的时候,他也只能笑着摊开报纸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大概是其他人吧,她的长相我记不太清楚了。
罢了,这半生惦念,都是痴人的梦。
他的灰原哀,早在他离开上海的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再也找不到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