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入另一个人的孤独，我意识到，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真的可以逐渐认识另一个人，即使是很少的程度，也只能到他愿意被了解的程度为止。”

——保罗.奥斯特 《The Invention of Solitude》(《孤独及其所创造的》)

梦到海的第一天。
清晨的海上应该有出海捕鱼的渔船，有皮肤黝黑、一年四季都坚持每天游泳的人，
但我的眼前什么都没有。
耳朵也听不见人互相呼喊的声音，鱼儿在网中扑腾挣扎的声音。
脚边被水冲上岸的贝壳沉默不语。
最喧嚣的不过是波涛。



梦到海的第二天。
我是看着某个热带岛屿的旅游节目睡去的。
于是我梦见了跟电视上一样的海鸟。
没有我听不懂的外文解说。
只有成群结伴的海鸟，盘旋在海的上空。
在某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听懂了它们的叫声，
——那不过是一直重复同一个叫声。



梦到海的第三天。
我不会游泳。我有一个滑板，但是我不敢离开它。
我隔着海面使劲往下看，却只能看到跟着海波一起颤抖的自己。
我知道海底很美，有从来没有见过的鱼，还有比花还漂亮的珊瑚。
但是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自从遇见她以后，
我总是梦见在广阔的草原上，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她和她那只我从没见过的金毛。
我再也没有梦到过海。但也没梦见过自己。
我想我可能把自己遗失在那个再也不会梦到的大海里了。

她一个人看过很多海。
大连的海，青岛的海，厦门的海，三亚的海。
加勒比的海，爱琴海，地中海。清晨的海和午夜的海。
曾经答应跟她一起完成这个梦想的人，最终还是缺席了。
她有时会怨恨这个没有兑现的承诺。
若非诱惑这样的期待，若非不是她一个人的梦想，此时此刻站在海边的她，又怎么可能感觉到孤独？
她要从曾经设想的图景里努力把那个人的身影去掉，才能让自己让已经实现的情景跟自己内心的期待相吻合。
当她最后把所有的大海全部看遍的时候，
她发现，没有身边这个人，所有的海看起来，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一个人找过许多公寓。
她遇到过不友好的住客。
她有时候看一眼阳台就知道那不是她要找的地方。
她有时候会反复去敲一个从来没开过的门。
冷冰冰的、敲不开的门反而比热忱的、礼貌的自动应答“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更让她嗅到希望的气息。
她只知道，她就住在这几排楼里。
但不知道，她要如何才能在密密麻麻的、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公寓里找到那个人。
从来没有饲养过宠物的他觉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拿她留下的狗怎么办。
她不想要的那只狗，为什么留给她一个人照顾？
她不想要的孤独，为什么留给她一个人承受？




她一个人活了许多年。
除此之外，她也没什么本事。
尽管这一直以来非常艰难的，但却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她也问自己：
爱人病故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马上去死？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去？
她一直等着孤独来把她打垮，但孤独是她见过最温柔的拷问官。

一直以为我跟何宝荣不一样，原来寂寞的时候，所有人都一样。我终于来到了瀑布前，我突然间想起何宝荣，我觉得好难过，我始终认为，站在这里的，应该是我们两个人。


一九九七年的一月，我终于来到了世界尽头，这里是美洲大陆南面的最后一个灯塔，再过去就是南极，突然间我很想回家，虽然我跟他们的距离很远，但那一分钟我的感觉是很近的。我答应阿辉把他的不开心留在这里，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讲过什么，可能是录音机坏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两声很奇怪的声音，好像一个人在哭。

她想自己也许从未真正爱过某个人，只是在追寻感情。
犹如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所有邂逅的人都只是过河的石子。如此而已。

你大概是想象不到一个人心底能够积蓄怎样的温暖的。
你惊异于他的冷淡，或者热烈。你觉得那是一场烟花一样的赴会，你狠下心。
看他绽裂开温暖，又渐渐的在空气中冷寂下来，弥漫成了一种呛烈的烟火味，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薄情寡义这之类余孽。



你到底是看不到他的岑寂的，或许是因为从未在你心上停留。
事实上，他们到底是没有什么渴求的，只想愿得一人心而已。
上天不予的，变成了奢侈。也就慢慢学会闲淡了对白，抽冷了自己。

突然发现自己很木讷，学不会用嘴巴说出花儿般美丽的话语，只会重复安好。
对白乏味，过度熟烂，观众都昏昏欲睡。

欣赏。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