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
他总是直呼其名。十年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至少还多几个称呼,Archer或者英雄王之类的……脑海里莫名浮出这个念头,血红的瞳孔不带一丝情绪地朝发声场所移过去,他下意识地想,原来自己还记得,已经过了十年。
映入眼帘的男人披着半长不短的铁灰发丝,不复那一年沉默强悍的代行者气质。他想这真是无趣,用了整十年的时间去看一个男人老去。
言峰绮礼轻轻弹着桌面,声音沉静如古井,那永不改变的禁欲感。
“我从来没和你说过,当时我告诉你时臣师的真实目的时,你当时的表情吧。”
吉尔伽美什不动,用那双血色的眼睛盯着他。
“非常微妙,非常有趣呐。”被他看了十年的男人用那一脸不能遮掩的笑意漫不经心,“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当时你的眼神是向上望的,嘴唇的角度很扭曲,眼神聚焦得很远。就好像在挑衅某些看不见又离得很远的人一样。”
在时间空白了那么几秒以后,英雄王点了点头,微微闭上眼睛:“啊,这样。”
下一秒,那台质量很好、很沉重的实木椅子被近乎死亡的力度掀翻在地,坐在其上的主人以同样的姿态撞击向冰凉的地板,还进一步承受着更逼仄的凶残。因说出口的话被施以惩罚的人无法发出声音。
“终于贪婪到来本王身上找乐子了吗绮礼?该夸你学得太快,还是该告诉你这样下去很快会彻底厌倦的呢?”
即使这样被人掌控着生死,手下的男人眼神也没有一丝颤动。他和他都失去了时间感,直到确实无可挽回的那前一刻,英雄王松开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选中的Master。
“……不相信吗?不想知道吗?”
出乎意料地,言峰绮礼能够发声后的第一句话,居然平静如忏悔室里在抚慰教徒。
“……什么?”
“吉尔伽美什。吾乃侍奉上帝之身。”神父强忍着喉部碎裂一般的疼痛,依然平静充满耐性,“你不会懂。”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却一言不发。
被召唤出来的那刻,他初见的人有三个。那个圣杯战争的监督姑且不论,自己名义上的Master和其弟子——他颇具玩味地想,能找到何种趣味呢。
很快他失望了不是一点点。那是个实在是无趣到不值得花任何心思的无聊男人,从言行举止到战斗目的都和享乐主义的王大相径庭,若是再失去了对方第一时间献上的忠义,吉尔伽美什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借口可以让自己不动手像挥走一只聒噪蚊子一般把他从视野里赶跑。
明明并不是无可救药的男人。
却选了一条无可救药的道路。
不管知晓他们相处模式的言峰绮礼怎么思考,吉尔伽美什对远坂时臣的想法其实并不那么单纯。远坂时臣不是不会享受的男人,从酒到舒适优雅的生活。远坂时臣也不是卑微下贱的男人,他追求的是远超自身器量的遥远理想。远坂时臣更是现世少见的认同王之道的男人,不需要任何踌躇而自觉献出忠义,以绝不失去自尊的方式完美执臣下之礼。
……是了,正是因为如此,王无法讨厌他。同时也无法,宠爱他。
他的灵魂无微不至地契合着王的性情,契合到王不能挑出任何锋锐的刺。然后,他的目光,就那么远远地超越了王的身影,落在王背后,遥远遥远的时间尽头。
召唤出来的那一刻,王以漠然无情的声音问他何以召唤,回答是对方深深底下的头颅。
他说王,请赐予我圣杯——
而王那一刻无法拒绝。
穿越了数千年的时空,这个人完美地遵循了王所制定的法则,堂堂正正、异常强悍地向王提出了无法拒绝的要求!
吉尔伽美什捏住言峰绮礼领口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当察觉到自己这一细微举动之后他手下施加了一个向上的力度,将身下的男人上半身拉出了一个15°的仰角。
这是不能容许的。这是不可承认的。
自己所制定的法则,被他人游刃有余地驾驭着,而王无法打破。
吉尔伽美什是暴君,但并非昏君。他残酷而无情地使用着权力,但绝不打破权力的形式。
因此,他不能抛弃自己的子民。
本来该是这样的。本来也正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