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博士。”
棕发少女熟练地从货架上取下一盒治疗结膜炎的药膏,丢进一旁的购物筐。
“今天的事还请不要告诉工藤。”
老人的眉头拧成一团乌云,没接过话茬。
六年以来,其实一直在上演这样你瞒我瞒的戏码。
若不是少女恳求,夜以继日秘密地为解药操劳,这样荒唐的事实在不能被老人接受。身心的过度劳累已经带来了巨大的损耗,少女的性格虽然看起来活泼许多,但是她的气色却呈现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暗淡苍白。
如果说曾经的工藤新一通过毛利兰的等待来确认其存在的意义,那么现在的灰原哀便是通过研制解药来不断说服自己**自己。
她从来不是为别人命运发牌的荷官,同样背负了巨额赌债的她,何尝不是必须苟延残喘的狂徒。
偏偏她是个最怕拖欠的女人。
诚如某些人所想,灰原哀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只是因为身份的转换躲过了牢狱之灾。可她千恩万谢的意外,却在少年那里显得十分犯难。
毕竟,工藤新一的前半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标准答案。
抱歉,是她忘了。那个少年来自于光明,从来就不属于黑暗。
她一直觉得二人无非是相交线。
APTX4869正是她与江户川柯南唯一的联络点。
她随时得准备好当联络点消失后,又该何去何从。
该何去何从呢。
总之,无法继续心安理得地待在大家身边了吧。
她这么想着,加快了步伐,向纪念品区走去。
如果说,这都是借来的时光,那在短暂的租期内必须要格外珍惜,多留些可以回忆的东西,省的自己日后老无所依,而这也是即使体质欠佳也要执意要带着大家来长野县的原因。
灰原哀不爱赊账,但也不会浪费光阴。
像是在夜色中打着灯笼的萤火虫,寻找着白天遗失的梦。
【四】
等到二人再次来到那家居酒屋,长条形的餐桌已经摆满了可口的日式料理,孩子们很乖,在阿笠博士没入座前,谁也不愿意动筷。
“好啦,各位可以开动啦!”江户川柯南腾出身旁座位,招呼灰原哀坐下。
老人爽朗一笑:“不过得先对店主山崎太太说句辛苦咯。”
“嗷呜——”
第一个对美食展开攻势的便是小岛元太,他一边往嘴巴里塞着五平饼还不够,又捡起碟子里的吞拿鱼手卷,直到脸蛋鼓得和充了气的河豚一样才善罢甘休。一向认为要做个绅士的圆谷光彦直犯嘀咕:“元太的吃相未免也太逊了,这样下去连一年级的小学生都会耻笑你的。”
坐在一旁的灰原哀被小大人的话逗得噗嗤一笑,而这反倒引起了小岛元太的不满。
“我这不是饿了嘛!”小胖子叫嚷着:“所以灰原同学和博士去那么久真的是为了停车吗?”
众人齐刷刷望向端坐着的灰原哀。
“当然不止如此……”少女不慌不忙地将藏在身后的小袋子拿出来,“还有送给你们的小礼物。”
是五颜六色的手缠彩线球。缠绕的丝线做成花蕾的状貌,步美开心地将它们接过,看得出来她很是喜欢。
“呐,这是你的。”
灰原哀将袋子里的最后一枚彩线球递给坐在一旁的眼镜少年。
“这种小丫头才会喜欢的东西……”
“不喜欢可以送给你那事务所的……”
灰原哀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忽的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勉强将未出口的字句反刍咽下。
江户川柯南也是始料未及,只是迅速将那小球夺去,无辜的蓝色花线球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
真是的,不是说好不要再提到她了吗。
何况,她早就不是我的女友了啊。
江户川柯南神色黯然,他已经放下的事情,却有人还在勤勤恳恳地缝补拾揣。
到底,要怎么摇醒她呢。
一直以来,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关系其实称不上特别融洽。
好比是一段关系的蛰伏期,他们有滔滔不绝的话题,却也仍有闭口不谈的时候。
在这点上他们有着绝对默契。
比如,解药,比如,事务所的那位。
江户川柯南其实有反思过曾经的自己是有多么混账,
他承认,他为了解药向灰原哀百般示好的样子很难看,很讨厌。他不应该这样的——他没能够解救宫野明美同样是个遗憾,可灰原哀又向他奢求过什么呢。
本就并非谁亏欠了谁,同为受害者,他们不应该这样的。
他还记得父亲那日对自己语重心长的谈话。工藤优作先生——全日本最具人气的推理小说家,工藤新一这辈子除福尔摩斯外最敬仰的男人,独有着属于中年人的优雅与淡然,他对自己的孩子说:
“平成年代已经结束,福尔摩斯的故事也该完结。”
“阿新,往前走吧。”
可现在,偏就在他下定决心往前走的时候,身边这个棕发少女却仍死磕着过去不放。如果说自己是这些年回忆的房主,那么她便是最勤勉缴付房租的租客。他知道她每一天都在预备对着自己告别。
她到底在意难平什么。
我们早就扯平了不是吗。
其实少年本该一五一十向她挑明,可话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
约莫是他也感受到了,这六年来,自己早有了私心。
没错,关乎男女之情的那种。
扯不平了。
趁着灰原哀偏头和吉田步美聊天的之际,他将花线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