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生辰
这日,三圣母为邀兄长及梅山诸位兄弟到华山一聚,早早地便派沉香到神殿送帖子,叫他务必要把他舅舅同梅山兄弟请来赴晚宴,沉香自是照办。
杨戬如约而至,“三妹急着寻我,所为何事?”
“无事就不能请你来了吗”,杨婵手中变化出一卷书册,含笑念道:“椿树大年宜有庆,莲花生日正当时,恭祝二哥生辰快乐,福寿绵长!”
刘彦昌在旁亦贺道:“养性恬情莲称君子, 抚辰览摇椿祝大年!”
杨戬细算日子,今日是六月二十六,确实是自己的生日,见除他妹子一家外还有梅山兄弟与嫦娥仙子,失笑“又不是什么大生日,怎的还兴师动众的?”
“二哥这话就说错了,虽不是逢十的生辰,但以二哥的‘高寿’还过不得生辰吗?二哥,不看看妹妹为你准备的贺礼,可合心意?”
杨戬接过那书册,只见发黄的牛皮纸封面上用篆书誊写着‘三略’,“没想到这世上真有此书!”
杨婵见哥哥当真喜欢这份贺礼,不免有些得意,“世人有传秦朝隐士黄石公著有三略,却不见流传,以为缪闻,然不想竟有博学者得之摘抄留藏,又被我机缘巧合之下寻得,好送与二哥品鉴。”
“你倒是有运气”,要知道玉鼎真人找这本书可是找了许久,“此书为兄正有需要,谢过三妹了!”
而后是嫦娥带了她的拿手佳酿,“无计披清裁,唯持祝寿觞;愿公如卫武,百岁尚康强。区区薄酒,不成敬意。”
“仙子客气了!”
“功成名遂,富足年康,祝寿如松”,沉香和小玉到没准备什么贺礼,“舅舅,这一桌菜肴是我同小玉一起做的,全当做是贺礼了。”
杨戬点点头,两个孩子有心便是了,最后是梅山诸位兄弟送上山珍瑞兽,“祝二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杨戬多谢各位”,率先举起酒杯,“我先敬各位一杯!”
众人皆是应了。
“二爷,今日定要不醉不归呀!”
“有何不可?”
杨婵听嫦娥闲话二哥频频下界不知所为何事,好奇哥哥近况,趁夹菜的空档岔开话题,“二哥最近都在忙什么,怎的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老样子,不过是处理公文罢了。”
“哪有,主人每日还得抽空去教西······”,哮天犬瞧见杨戬警告的眼神,自觉地咽下了后半句话,闷声吃菜。
杨戬与兄弟几个推杯换盏,没人去计较这一个小插曲。
小玉心不在焉地戳着碗中的米粒,看看杨戬,又看看与他隔了婆婆坐着的嫦娥,烦闷不已。沉香见妻子苦恼的模样,亦按耐不住好奇,借着和哮天犬一起端菜的功夫,偷偷询问,“哮天犬叔叔,你刚刚说舅舅最近在忙什么?”
“主人不许我说!”
“你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怎样?”
哮天犬摇头,“不成,主人说了不许说出去。”
沉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其实,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肯定和干娘有关系,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哮天犬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假装镇定,“没有的事,我什么时候说过!”
“是你自己刚刚说你主人每日都要去教西海三公主!”
“胡说,主人是去教西海的小公主,不是三公主!”
小玉一怔,“这二者有区别吗?”
哮天犬见隐瞒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的将实情吐露,“西海的小公主是摩昂太子的女儿,三公主的亲侄女,那位是个不受约束的主,离家出走,跑去找她姑姑来了,所以三公主要给她请个先生教导,谁承想她竟然点名要主人教她,主人居然也肯,真叫人想不通!”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舅舅博学多才,武艺高强,又是阐教三代弟子首席,想让他做师傅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哮天犬听沉香的话点头表示同意,“这倒也是!”
但小玉更关心的是某个细节,“也就是说,这段时日,舅舅经常去见干娘喽?他们都谈些什么呀?”
“嗯,可以这样说吧,主人很少让我跟去,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小玉有些失望,“这样啊。”
“总之,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是我告诉你们的,不然我就完了!”
“好好好,我保证还不行吗”,沉香得了秘密自是好商量。
三人回到席上,杨戬依旧在同梅山兄弟对饮,而杨婵去送了被晾在一旁,处境尴尬的嫦娥回去,小玉见那人离场,难掩心中喜悦,又不能立刻找丁香分享,只得化欣喜为食量,连饭都比平时多添了一碗。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杨戬借口明日早朝拒绝了妹子请他留宿的请求,复又打发了哮天犬,一人独行。
不知不觉间,竟是来到了倚泉山庄,远远地瞧见了屋檐下明亮的灯笼,这一晚上的烦躁竟是莫名地平息了一般,不自觉地从心底泛上一抹心安。
其实杨戬也不是不能理解杨婵的良苦用心,她有心修补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他与梅山兄弟之间的兄弟情谊,甚至还拉上了嫦娥以免冷场,殊不知一个器具有了裂痕,即便是修补得再好,也不能掩盖那道深刻的痕迹,东西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可他这样的人又实在是贪心,既利用了人家,又盼着人家能不计前嫌,同他做朋友实在不是一件划算的事。
可他从不后悔利用了这些人下了一盘大棋,却又要顺其自然,配合他们的安排,上演一出和好如初的戏码,心理到底不是滋味。
从前在家时,他只觉皓月当空,光被九州,如今跳出那庭院,却觉那明月反倒不如此刻水榭之中晃动的烛火来得明亮。
杨戬不禁自嘲,他自觉行事雷厉风行,却同一个女子纠缠了这么多年,自诩才智过人,却又南辕北辙地绕了一个圈子最终回到原点。
不,其实也算不上是原点。彼时她是备受恩宠的西海公主,而他只是在家破人亡的亡命之徒。
而今他是权倾朝野的司法天神,她呢,却成了众人口中的弃妇,被家人幽禁不得自由。
敖寸心从来不是嫦娥,她聪明却又不那么聪明,她分是非识大体,但不会识他要的道与义,她学不来嫦娥那般巧舌如簧、左右逢源,她只会同云漪一般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其实如果那样的敖寸心真的变成了嫦娥,那她还是敖寸心吗?
他承诺过与她放下烦恼,朝济沧海暮苍梧,她亦承诺过会让他过上三界之人都羡慕的幸福生活,但在矛盾面前,他们谁都没能坚持到底,他们都变了,哪里还能回到原点?
他想不明白的是,她可以在他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他,却为什么又在他们矛盾消弥时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不相信。
难道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水覆难收?
彼时她无论如何哀求都求不得他的成全,而如今他即使有能力可保西海无虞却无论如何都换不回那个会在他进门的一刻便乳燕入林般投入他怀抱的妻。
只是他可以接受自己与兄弟,甚至是与三妹之间心结难解,却不愿承认他同寸心亦是如此罢了。
水榭里,寸心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搭在账本上,烛光映在她的面上,睡颜恬静美好,是睡熟了。
身后有人悄声进入,见她睡得正香不好打扰,便拿起一旁贵妃榻上的蜀锦遍地牡丹披风轻轻罩在她的身上,恐其滑落,还特意在她颈侧拢了拢,却不想原本沉睡的佳人忽的被惊醒,像是触电一般迅速躲开身后之人,扭转身躯,后腰重重的磕在书桌的转角上。
“公主,您没事吧”,红菱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披风,又见寸心被她吓得不轻,诺诺道:“婢子不是有心的。”
寸心一手抚上后腰,隐约有些许疼痛,不由蹙眉,想要说几句话训斥于她,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罢了罢了,你也是好心,扶我回房歇息吧。”
“是”,红菱小心接过寸心的递来的手,不敢再犯一丝差错。
主仆行至院中,忽听一丝微弱的响动,寸心沉思辨其来源,竟是院中的一株昙花就要盛开。
只见皎皎月光洒在那叶上,丝带状的绿叶渐渐包裹不住那雪白的花苞,像是舞女的裙摆,转出优美的圆弧,终是摇曳盛开,露出其间雪白的丰腴花瓣,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晶莹剔透。
主仆两个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红菱忽然道:“亏得小公主盼了好久,没想到这花儿终于开放的时候,她却在房中与周公相会,明日起来见了不得郁闷死!”
寸心听了,笑道:“那待会儿我们把这花摘了,留做甜汤,那丫头喝了这一味昙花甜汤,再大的气也消了。”
“公主说的也有道理。”
寸心又等了一会儿,觉察那花有凋谢征兆,便执剪取下,“拿到厨房去,用冰鉴封存,等明日云漪看过之后,再拿去煮汤”,接着又叹一声,“老是说甜汤甜汤的,说得都有些饿了。”
“公主觉得饿是应该的,您盯着那账本都好久了,又没有用什么点心”,红菱不忍主子饿得难受,“要不,婢子现在就去厨房处置了它给您做宵夜?”
“别,云漪那丫头和我一样,从来不吃别人剩下的,她没赶上花期本就难受得紧,要是连这甜汤都喝不着,当真要郁闷地呕出几口血来了!厨房还有什么能吃的?”
红菱想也不想便答,“有面。”
寸心若有所思,眼带探究地看她一眼,“那就给我煮碗面吧。”
说是叫红菱煮面,但等她先生火再煮着实多事,于是寸心一边指挥红菱生火照顾火候,一边自己捞了袖子煮面。
面和骨汤都是现成的,省了许多功夫,“这云漪闹着要吃面自己却先睡了,你不可总是这样惯着她!”
红菱从顺如流的对答,“公主惯会说奴婢,最宠小公主还不是您吗?”
“谁让我只有这一个侄女呢,我不疼她疼谁”,边说着将猪肉香菇剁成肉末,红油翻炒,倒少许酱油,临出锅再撒上香葱和芝麻,盛出备用;再把面从滚烫的清水中捞出,倒在盛有骨汤做底的海碗里,卧上两个荷包蛋,把准备好的浇头淋在面上,最后再滴几滴香油。
红菱闻见这香味,不由赞叹,“公主的手艺真的是越发的精进了!”
寸心坦然地受了,见她目光炯炯,垂涎三尺的模样,“锅里还有剩,你也去盛一碗,不然大晚上我一个人吃怪别扭的。”
红菱自是求之不及,“哎”,将锅里的面都盛了出来,三两下就去了大半,可见是真的喜欢。
“我叫你陪我吃东西,反倒显得你比我还要饿!”
红菱闻声抬起头来,却见寸心的碗里还剩许多,只动了一两口的样子,而自己的碗几要见底,原本被热气蒸得出汗的脸更加狼狈,“公主不饿吗?”
寸心摇摇头,“本来也不饿,只是突然想吃些什么,真的吃起来,一两筷子就腻了,你若不嫌弃,受累把我这一碗也处理了。”
红菱当然不敢嫌弃,接过另一碗,怕人笑话般,竟是慢条斯理地细细咀嚼起来,“公主,您看那二郎神肯来教小公主,是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为何而来皆与我无关”,寸心冷了脸,转身回房去了,红菱只能看见她离去的衣角,却辨不出上面掉落的几不可察的粉尘。
翌日,寸心一早便吩咐红菱等云漪起来看了花,就用来做甜汤。红菱接了差事,预备做早饭,看着那灶炉陷入了沉思:奇怪,我昨天做完晚饭明明留了灶火呀,怎么都熄了?
世人皆道昙花一现太难得,殊不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晚睡福利,这一章留了好几个悬念,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