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只是他躲进车子里还没超过两分钟,郑允浩就开始疯狂地敲他的车窗。
“在中……把门打开……”
他们的车,都做了十分严格的保护措施。郑允浩隔着车窗,根本看不见驾驶室内是什么情况。
但是他不想过去再重来一次。
几年之前的那场事故,早已成为他噩梦箱子被藏在角落里的部分。压力巨大的时候,总会一次又一次地从这样的梦中惊醒。
人都有自己甩不开的恐惧。
不管你告诉自己一百次一千次那已经过去了,还是你主观上以为你真实完整地克服了,在你意想不到的——无论是深夜还是黎明,这些恐惧总是会趁机入侵。
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你的懦弱无能,和不被值得的同情。
“金在中!开门——”
敲在玻璃上的闷响骤然频繁,车内的人双手按在方向盘,贴在手背上的额头,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
其实他根本没打算发动车子——他只是迫切地需要一个把自己关起来的空间,把那些因为郑允浩而无处安放的情绪隔离在里面。
被随手丢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愣了愣,看了一眼窗外,郑允浩的动作仍然没有停,声音也很急切:
“听见了吗金在中?开门——”
手机来电人是陈益汉。
“喂?在中?”
“……益汉哥。”
一开口就是明显的哭腔,电话另一端的陈益汉忍不住皱了皱眉。
“优裴刚刚和我通话了——你现在一定不能开车知道吗?等着哥过来,很快。”
“……嗯,好。”
他哽咽着,又补了一句:“给哥添麻烦了。”
“说什么麻烦,”陈益汉给司机指了指方向,“好好在原地待着,听见了吗?”
“……好。”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腿上,然后侧过头去,隔着车窗看郑允浩。
“在中,你喝了酒,先把门打开好吗?”
“我们好好谈谈——”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呢。
他看着郑允浩的脸,车窗像是给他镀上一层浓郁的靛蓝色,明明五官都很清晰,但他却觉得拼凑在一起的样子逐渐模糊起来了。
之前瞬间爆发的委屈与愤怒——就连证据都还在他眼睛边缘挂着,可突然就转化成了一种濒临绝望的沮丧。
他清楚地知道郑允浩会跟他解释什么,也完全可以预设自己的反应。就像一只你珍爱的漂亮玻璃花瓶,可能因为地震或者某种不可抗力的因素而被摔成好几片,你当然可以用胶水照着原样一片一片地粘好。
可那些蜿蜒在透明碎片之上的丑陋痕迹,将会永远地停留在那。
永远,无法抹去,不可消除。
他突然把车窗放下来。
“我好累。”
郑允浩错愕地将蜷起来的手指放开,看见金在中带着泪痕的一张脸,忍不住想伸手去擦去他的眼泪。
“嗯……我都知道,是我不好,在中……你先下来,好吗?”
他看见金在中两只手都搭在方向盘上,心里一慌,伸过去的手碰到了对方的脸颊。
金在中并没有躲开。
郑允浩的动作很温柔——其实不仅是这个动作,郑允浩平时对他,也算得上是非常温柔了。
温柔地亲吻他,温柔地拥抱他,温柔地爱抚他。
然后再温柔地缺席,温柔地拒绝,温柔地隐瞒。
“允浩,我好累。”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眼泪正好滴到郑允浩的指腹,滚烫而沉重。
“在中……”
“允浩,在中。”
陈益汉快步走过来,后面跟着出去接他的池优裴。
郑允浩听见声音,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益汉哥。”
陈益汉走过去,先伸手轻轻拍了拍郑允浩的肩膀,声音沉稳道:“允浩,你和在中相互都先冷静一下吧。”
“哥……”
“你也喝了酒吧,我正好在这附近吃饭,顺便过来送送在中。”
金在中也喊了声“益汉哥”,不过他仍然没下车,只是把自己的位置挪到了副驾驶位,并顺手给陈益汉开了门。
“别担心,一会儿到了和你联系。”
陈益汉朝郑允浩笑了笑,然后坐进了金在中的车。
站在旁边的池优裴也拍了拍郑允浩的肩膀:“别担心了——再说,郑理事里面还有朋友吧,就这么晾着是不是不太好?”
“那就麻烦益汉哥了。”
郑允浩毕恭毕敬地朝着陈益汉鞠了一躬,站在车位后面空出来的区域,看着那辆白色的宾利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来之前买车的时候,金在中坚持要把黑白两辆都买下,提车的时候还笑眯眯地说“这样就可以白天开黑色的,晚上开白色的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下的卧蚕更加明显,连带着眼尾上翘的线条也被拉长,略略显现的妩媚被可爱的情态中和得恰到好处。
可他哭泣的样子,只会一味地令人心疼。
格外、无比、席卷全身的心疼。
*** *** ***
“……真的没关系吗?”
陈益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正好遇上一个红灯,他转头看了眼旁边人的状态,有些摸不清他的情绪。
金在中眼睛还是红的,只不过表情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歪着头靠在玻璃上,眼睛有些无神地看着窗外。
“嗯,就送我回家吧……麻烦你了,益汉哥。”
“要去我那儿喝两杯吗?明天应该没有通告吧?”
陈益汉和金在中认识的时间不短,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假如他遇到事情——特别是和郑允浩相关的事情,总是会先以鸵鸟心态来面对——走一步看一步,若是被逼得急了,也是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不过他向来不会先发制人。
大约是从练习生时代起,郑允浩就把他教得过于循规蹈矩,才导致他总是对郑允浩束手无策。
“改天吧,哥。”
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路边逐渐倒退的橙黄色灯光,声音也很平静,
“我和……允浩,有些问题必须要解决。”
陈益汉心下一惊,勉强压下想要问出口的话,换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安慰。
三成洞离他们的公寓不太远,陈益汉很快就把车停好,准备自己打车回去。
金在中感谢了他两句,却是连顺口请他上去坐一坐的客套话都没说,径自往上走。
到家之后,他在玄关把鞋脱下,光着脚走进客厅。手机和钱包被他随手扔在茶几上,整个人往黑色的沙发上一陷,就再也不动了。
甚至连灯也没开一盏。
玄关的声控灯很快就自动熄了,他整个人像是张搭在沙发上的毯子,散在一旁,无人去管。
只过了几分钟,茶几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他一眼都懒得看,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次,不断的“呜呜”声,听起来就像有人在闷声哭泣一样。
等到手机终于不震动了,玄关的灯才突然亮起。
“……在中?”
郑允浩看见门口的鞋,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很快他就换好鞋走了进去,手机还没暗下去的屏幕在黑漆漆的客厅中相当显眼。
“在中?”
他又喊了一声,抬手按开了客厅的灯。
金在中动了动脖子,抬起头来看他,勉强扯出一个笑:“你回来了。”
郑允浩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靠近他的时候又小心翼翼了起来。
他小心地坐在金在中旁边,试探性地伸手想要拥抱对方。
金在中并没有拒绝。
“在中啊……是我不好,晚上是张权会长打电话找我出去……你还在感冒,先去洗澡,我明天再解释给你听,好吗?”
郑允浩抱着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他都能感觉得到。
“我的三辑——什么时候才可以录音?”
“……嗯?”
猝不及防被问到这样的问题,郑允浩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他就把接下来的安排全部告诉了金在中:
“下周五的时候,等柳制作人从日本回来,你先和他见一面。主打的编曲有一些问题,也需要你的意见与配合。”
“好。”
他动了动手臂,示意郑允浩将自己放开,缓缓开口道:“也就是说——这部电影拍完的时候,我也就可以发行三辑了是吧?”
“如果电影正常拍摄的话,应该差不多——到时候电影的主题曲也会尽量在安排在三辑之前披露……”
“好。”
他朝郑允浩微微一笑:“我唯一的经纪人郑允浩理事,我的三辑——拜托你了喔。”
然后他站了起来,就那么光着脚,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走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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