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28年的深秋。若你徘徊在那时的上海滩,定会感受到一股萧瑟的杀气,使人瑟瑟发抖。落叶纷飞,鸣笛声声,黄埔江上的渔火好像从来没有停熄的时候。人来人往中,仔细看去,竟没有一个人脸上是笑着的。万国银行两边数不清的霓虹灯招牌下,除了纸醉金迷好像还有很多微不可闻的叹息。那辆极尽奢华的车开到南京路的国际饭店门口,司机蔡师傅停下车,讨好的笑着问 ,『少爷,要小的去买点西饼来吗?』车后座的人眉头微微蹙起,『开车罢。』蔡师傅有些疑惑,平时路过这西饼屋,自家少爷定是要亲自下车,去买点蝴蝶酥,千层饼,一提圆溜溜的小蛋糕有钱人唤作什么马卡龙的,家去的,今日迟迟没有动静,还以为他睡着了,却不想是这般。定是被老爷责骂了,要不就是跟表少爷吵架了。他的东家张作霆,就算在偌大的上海滩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总警察署的署长,祖上是浙江人士,商贾一方,便又是上海三富胄之一。而这少爷张艺兴则是他的独子,自幼丧母,真可谓天之骄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然而直到回到府邸,小少爷也没有说一句话,晚膳都不吃径直的就上了楼。『当真不吃一点吗,徐妈做了你最喜欢的鲜笃仙,侬看看这个肉嫩的嘞。。』表哥鹿晗的大嗓门让他很是烦躁,『不吃不吃了,你自己吃,爹回来了你就说我不舒服先睡了。』门嘭的一声关上了,鹿晗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盛了一碗汤,风风火火的就上了楼。『表少爷,您这又是何必呢。』徐妈笑意盈盈的端来一盘绿豆糕,向房间里努努嘴,『热脸贴个冷屁股,哈哈。』鹿晗自嘲道。他把吃的东西放在房间外的小桌上才悻悻地下楼。『记得给他罩上,要不然该凉了。』张艺兴啊张艺兴,我真的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鹿晗叹了一口气,罢罢罢,随着你怎么胡闹去吧。『二叔回来了。』张作霆不苟言笑的看了一眼鹿晗,示意他坐下,『兴儿的学校是学的洋学,自然不比我这个老顽固,晗儿你说,你来告诉我,这北伐到底是要做甚,这革命到底是要革谁的命!老子的命吧!自己的儿子不跟老子一条心,瞎胡闹!』说罢,气的直发抖。『兴儿也跟去游行了啊,这着实胡闹啊,那些警察没有误伤到了他吧!』鹿晗吃了一惊,不想自己从小看到长大的那个软软糯糯看似不堪一击的弟弟竟有这样勇气。『我张作霆的儿子谁人伤得,不过我张作霆的颜面不要罢了!不要了!』张作霆气得摔了一个瓷瓶儿,用力连带着咳嗽了起来。『好了好了,二叔你先别气了。』鹿晗连忙扶住张作霆,『身子骨要紧啊。兴儿那里,我会好好跟他谈一谈这件事的。』说罢,赶紧先把咳嗽不止的张二叔送回房间。到底怎样与张艺兴开这个口,鹿晗知道这也是个棘手的难题。看着一地的瓷瓶碎片,自己对他现在看来也是不甚了解啊,自己的心又何尝不似这个瓶子一般碎了一地,如同笑话。若不是因为还有一些年少时的眷恋,还有一些不可说的情愫,还有一些他自己一力坚持的自认为的羁绊,鹿晗自己也好,张艺兴也好,张家也好,都绝非今日光景。人都道不破不立,合久必分,这个道理,想必人人都懂。鹿晗颓唐地瘫在真皮沙发上,恰好看着了沙发前摆着的张艺兴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上他肤白胜雪,朱唇微启,两腮的梨涡那样招人疼爱,那双极有灵气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含未出之泪般水汪汪的,好奇地注视着自己。正是这孩童,自小便生的倾城的孩童,他的好弟弟,绊住了鹿晗的一生。思及此,鹿晗不禁点了一根雪茄,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