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话说一半却始终留了只眼睛看那边动静,李湛就见他哥正吃梨子,不注意咬大了一口,被那梨核酸得皱了眉头。“还没熟透吧,看着就酸。”他便起了调侃的心思,伸手拍拍李深肩膀。
“小朔这人没什么心眼,我等着他明白过来便也是了。”李深淡淡拨开他的爪子,浅笑那一抹却平不了心头。等?是要等到哪百年去!
李湛口里叼着根草叶,吹出来两句悠悠的调子,“你要怎么等?过两年朱贼看你久久不成亲,怕能拿奏章给你树个碑。到时候呢,你心里就想着小朔一辈子跟旁人过去?”
这俩人都是他至亲,他却也更偏袒着闻朔一点儿。那家伙性子直,心里事儿藏不住,明白过味儿来的第二天就跑大明宫里找李湛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完了也不犹豫,握拳龙案上一砸拿出军令状的架势——“不能跟八哥儿在一块我这辈子便晃荡着过了!”俨然是一口气在这棵树上吊死。
李深呢?平时闻朔殷勤从不少献,逢年过节东北来的的好东西打个包全进了吴王府,连李湛都沾不着边儿,有点什么宴会寻了空子便往李深身边钻,平日瞧不上眼的琴棋书画一样一样逼着自己学。李深从来都淡淡收了,再揉着人头发道一句谢谢小朔便罢了,纵是如何宠着疼着,中间却也不知隔着的是什么。
而现在看来,他这位好哥哥怕都没反应过来闻朔是在喜欢他!李湛恨不能一拳打他脸上去,咬着牙根还没等开口,就听得李深那边苦笑,“是啊,怕的不就是这个。若是朱贼不在,我早从小朔刚回来见我第一面就该把他捆进王府了。”
他霎时间冷静下来,朱家的势力半个朝堂里任翻云覆雨,不然一个命格不祥的九皇子从哪儿摸着的龙椅?李深身为他孪生兄弟,处处制肘也少不到哪去,哪能真如面上那么随心所欲!她们兄弟俩,说穿了,不过朱家养出来的一对傀儡罢了。
“那你总也不能就这么看着,若是咱们快些平了朱家还好,若是我平不了呢?”他抬眼,恰巧前头的魏娆回了头来也与他对视,“魏娆算是被我毁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她,多好的姑娘。不能再有了,你们俩谁都不行。”
李深只是苦笑,像他离宫前刚泡好那一壶苦丁。茶打琼州贡上来,宫里头没人喝,他却偏爱这个味儿,一日复一日地泡着。
有回闻朔大夏天跑他这儿来玩,说话说的累了也不顾身份,端起他杯子一饮而尽,苦的舌头差点没吐出来,苦着脸说八哥儿你跟我有仇明说,何必玩杯子里下毒的把戏。他又是想气又是想笑,一边幸灾乐祸不给人找糖,心里还乱七八糟想着——算不算小朔亲他了?瞧瞧,他就这点胆子,只配得苦丁,没个回甘时候。
上林倒是不远,魏娆不等几个男人磨叽,一夹马腹跑进那边林子里去。李湛借口寻她,给闻朔撇个眼神便也没了影子,倒只剩下二人并辔。不知几年的落叶都碎在马蹄下,伴着日影千叠,踩得没片整。林子栽得密密麻麻,却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肩膀挨挨挤挤就顶在一起,谁都不退。
闻朔差点把李深送的花转了手,自然心虚,抬眼瞧他神色,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八哥儿你瞧,我还留着呢。”可怜巴巴的玉兰花捧在他手里被揉得皱了瓣儿,几条淡黄色的沟壑纵横其上,像个人老珠黄的姑娘哀怨地盯着他——闻朔最怕姑娘,连忙移了眼睛去望着李深。
李深摇摇头笑着,掌心落在他发顶,“倒真是我的罪过,送你是白瞎了这花。”在闻朔炸起来之前他又勾勾手指,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倒是带了好酒——小九儿不知道。等晚上找个地方,咱俩偷偷分了?”
“成。”这年纪的男孩子从来最爱干偷**狗的事儿,闻朔也少不了,一听眼睛就亮了。“那待会儿可得多射点下酒菜!”
那人仍是压着嗓子,些微的沙哑偏重于挑逗。闻朔心率又是乱起来,好在李深策马往旁边了几步,脸上的烫才消下去。“那你得记着离小九儿远点——跟他一块,晚上就等着吃山**。”
闻朔笑出声来,颇亲昵推他肩膀一把,“有种你去他面前说,他就该改射你了。”说话间空中对雁过,他挽弓,凝神定睛蓄力而出,正是一箭双雁,惊叫后便纷纷坠下来。
他便策马去捡,跑出几步还扭过头,马背上冲李深笑得得意洋洋。他头发刚拂过李深手指时候的痒还在,随着动作就在背后飘跃,同本人一般的活泼脾性。那人整个裹在素色骑装里,远远望去是贯日的白虹,教人压根移不开眼了。眉目攒着的也是英气,同京里只会诗词歌赋那些断然不同,蛮不讲理地净和野,犹如诗里说一场雪过,茫茫那片雪原。
“服不服?八哥儿我便说,不是我小瞧你,待会儿啊,你打回来的东西定然没我多!”闻朔纵马跑开几步去,远了是日光闪烁的河,不及他眼睛。
李深含笑挥了马鞭,几步掠过闻朔身边,“劝你莫要小瞧你八哥儿,当年你骑马可还是我教的!”
“所以说嘛。”闻朔嬉皮笑脸,“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不是说着玩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