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
我带着景兰往牡丹苑去,在阁楼的拐角处不小心绊了一脚。
“太太小心。”景兰扶住我,我一手扶住门沿,靠着墙试图站起来。
“碧荷,你是二爷的女人,我现在已经很对不起二爷了,我不能再去害太太。”
我听见阁楼之上似乎有人在说话,抬起头望向头顶的隔板。碧荷?太太?我多了分不该有的好奇心,轻轻走向阁楼的楼梯。
“太太!”景兰小声唤了我一声,我冲着她点点头,她领会了我的意思,站在下面等我。
我上了几阶楼梯,这才看得稍稍真切了一些,阁楼上的人是二爷的姨太太碧荷,还有二爷最信任的下人德贵。
“你知道那个女人平日里有多欺负我吗?她随意作践我,根本不把我当人看。”碧荷开始抹眼泪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我看见德贵把她抱在怀里,着实吃了一惊,我用手捂住嘴,让自己不要叫出来。“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阿贵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难道还不帮我吗?”这句话说出来,我完全可以确定他们的关系了。
“之前的事已经给太太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你知道她……”德贵突然松开碧荷,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怕。
“我知道,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内宅主事的太太,若是她还在,就不会放过我的!而今正是最好的机会。”
“够了!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做……”他牵住碧荷的手,“碧荷,我们离开白家吧,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都好!”
“你这个懦夫!就只知道跑!白家家大业大,我们能跑到哪儿去?”
我没有想到二爷的妾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背着他偷人不说,还在谋划怎么害他的妻子,实在可怕。我没有再往下听,悄悄地下了楼。这些事情,不该由我插手。
我迎着月光踏在青石板上,正在花园里漫步,被一个人叫住。
“夫人?”
我回头,见乾笙自己端了个托盘,上面放着两只酒杯,和一壶酒。
“二爷。”我行礼,他点点头,“夫人若是不嫌弃,可否同我饮一杯?”
“我同二爷并不熟识,更何况二爷有这么多如花美眷,何须我来陪?”我觉得有意思,不去自己那几房太太那儿,自己出来了。
“很多事情,不熟识反倒更好,况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乾笙将酒壶放到石桌上。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句话倒是触动了我,我同他何时“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夫人还是不愿?”
“二爷既然邀请,馥芳没有不应的道理。”我坐下来,乾笙为我倒了一杯酒,“二爷准备了两只酒杯,若未碰上我,将要同谁共饮?”
“若未碰上你,不过是摆在一边,自斟自酌罢了……”乾笙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下,“人总归需要找人倾诉,若遇知己是万幸,若无知己,向自己倾诉也未尝不可。”
“不知二爷心中何苦,如何说与馥芳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我都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不是吗?”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都?二爷难道真的对采薇……”
“采薇和我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她都会过来安慰我,那时我便喜欢这个善良的女孩子,长大之后,我越发认定她,却发现大哥同她两情相悦……那天晚上,我大醉了一场……”乾笙笑了笑,“你说我有娇妻美眷,却无一人能懂我的伤悲……她们争相讨好我,不过是想在内宅里有些地位,我不过是她们的一棵摇钱树罢了……”
我没有说话,端起自己的酒杯,饮了一口酒。
“如果可以……我希望只同自己深爱的人过一辈子……”他欲言又止,又将一杯酒送进嘴里。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
“只同自己深爱的人过一辈子……”我重复着他刚刚的那句话,我何尝不也是这么想的……
“我听说你是宋大爷的前妻,为何离开了他?可是宋大爷有什么不好?”这个问题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他很好,只是……我不够好罢了。”我叹了一口气,拿起酒壶为自己续了一杯。我想起那日撞见的情景,又想起那晚宋琏对我说的话,我好像从来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为什么愿意这样跟着我大哥呢?”乾笙望着我,“难道仅仅是因为喜欢,就能有这么大的勇气什么都不顾了吗?”
“那天,他说他喜欢我,我便信了……自己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那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了……”我看着酒杯里的酒,被月光照亮,“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逢场作戏。可这人啊,拿起容易,放下难……”我迎上乾笙的目光,“二爷这么久了,不也是没能放下吗?”
他笑了笑,点点头,“为这放不下,我敬你一杯。”
我轻轻一笑,端起酒杯与他的酒杯相碰。这世上最苦不过“求不得”,天涯海角,又有多少“求不得”的可怜人在月下独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