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
01
三天或者一个星期，他不知道。总之太阳升起黎明降临，他又醒来了。
乌索普对着灰暗剥落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他起床，穿好衣服，在床边摸索着确认把面具放进挎包里。路过房间正中那张桌子的时候，眼神下意识往上面摆着的相框飘去，他立刻扭回头大步往外走。
他先下到三楼贮藏室拿了些冷火腿和面包，又折返回顶层，在水管里取了些水一饮而尽。好多了，从昨晚躺在床上开始喉咙就渴得要命。他又接了满满一碗水，边喝着边走动，一直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停下。透过粘黏灰尘的玻璃向下俯视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
僵尸们。
数不清多少天他被困在这栋高地建筑上，他们进不来，他出不去。
他也根本不想出去。
乌索普捏了捏挎包里的面具，把碗里剩下的水全部灌进嘴里，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虽然不怎么饿，他只是机械性地吃点儿东西。
他把碗搁在桌子上，马上要坐下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哗啦”的响声，接着是无数细碎的“哗啦哗啦”声。不用看他都知道是玻璃窗碎了。天知道怎么回事，这里是顶楼，难道僵尸终于进化出了飞的能力？
乌索普猛地弹起来，伸手摸弹弓的动作止住了。他看清窗边是站了两个人。一个头戴草帽的少年，旁边还有一个绿头发的男人，看起来面色不善，正用凶恶的目光打量着他。两个人都脏兮兮的，身上沾满血污。
少年扶正了草帽，笑嘻嘻地看着他：“啊，真亏这里有个窗子啊。”
“……你、你们是怎么爬上来的？”
“啊！是肉！肉！”他完全没有听乌索普说话，对着桌子上的冷火腿流下了口水，“我可以吃吗？”
乌索普看到他眼里闪着光：“……可以。”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呐。”
一瞬间的功夫少年就跳到了桌子上，双手抓起整整一大块往嘴里塞。他吃得太急，来不及嚼就使劲吞下去，然后继续下一块。满屋子都充满了吞咽的声音。
有几块肉在离他较远的地方摆着，他并没有移动身体，只把手随意伸长着抓取。乌索普揉了揉眼睛，他现在说不定仍在睡梦中。他放下手重新去看，少年正把胳臂伸长了三四米去抓水碗。
乌索普呆愣愣地站着，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喂，有酒吗？”
是绿头发的男人。乌索普注意到他腰间别着三把刀，应该是真家伙。他头皮一阵发麻：“有，在三楼贮藏间里。”
男人径自走开了。乌索普在脑子里把眼前的状况过了几遍，最后他还是选择小心翼翼地走向少年：“呃，我说你……”
“我叫蒙奇·D·路飞。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他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乌索普，又继续往嘴里塞肉。
“不是，我是说，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伸长？”
“啊，这个啊。”路飞的嘴鼓鼓囊囊的，含混不清的话让乌索普猜测了一会儿，“不知道乱吃了什么东西，就变成这样了。”
“……所以你们才能上来？”
“是啊，真是多亏了有你在这儿，还有肉吃。”
乌索普陷入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明明并不认识，路飞也只是因为偶然才来到这里的，听他的语气，却像是他专程守在这里等他们一样。
“外面那些家伙太多了，好烦人啊，害得我和伙伴们走散了。哦，不过找回了索隆。下一个去找娜美好了。一个一个地找就能把大家都找回来。”
“索隆”大概是绿发男人的名字了。
有种异样的压抑感从心底开始升起来，乌索普努力忽略它：“别说傻话了，先不说你的伙伴能不能坚持到你去救他们，你根本没法到他们那里，外面到处都是僵尸。你能逃进来已经很幸运了。”
“我相信他们，他们一定没问题。我也一定会去。”路飞还是吃肉。
乌索普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他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说大话，路飞是认真的。他脸上连半点恐惧或是犹豫也没有，好像他将要做的不是在僵尸堆里救人，而只不过是去超级市场买点东西。
心底那股粘稠的阴暗情绪膨胀起来，要把乌索普整个吞噬殆尽，好在路飞又漫不经心地跟他聊了起来：“你呢？你叫什么？”
他摇摇头把它甩在身后，张开嘴，说过无数次的话要出口之前嘴唇无法抑制地颤动着：“我、我是男子汉乌索普，拥有八千部下的大英雄。”
“诶——真的吗？厉害！”路飞又用那种闪着光的眼睛看他，但是立刻被浇了一盆冷水。
“很明显是在骗你的吧，白痴。”
是索隆回来了。他拎着几瓶酒，有两瓶里面只剩下了一半。乌索普感觉他往这边投过来的目光充满了压迫性，他没敢和索隆对视，头上直冒冷汗。不过索隆对他也没多少兴趣，靠墙边坐下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什么啊，原来是骗人的。”路飞没兴致地倒在桌子上，“我吃完了，还有肉吗？”
乌索普记得他虽然拿的量不多，但是足够一个人吃两天了，总是在顶楼和贮藏室往返很麻烦，他干脆就一次拿两天的食物。他点点头：“在三楼。”
路飞一下子跳起来，边走边吆喝：“吆西，去三楼，肉……乌索普，哪里有楼梯啊。”
“喂你别随便乱走啊，那是我的卧室不是楼梯。”乌索普连忙跟进去。屋子里没有太多家具，只有床，破旧的天花板，正中央放了一张桌子。他不想让路飞看见桌子上的东西，但是他偏偏看见了。
“这个人是谁啊？”路飞指着那个相框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他可以选择不说，可是他真的有勇气一直死守这个秘密吗？照片里的金发女孩正温柔地对着他们笑。乌索普凝视了片刻，终于有很轻很轻的一句话从他嗓子里冒出来，轻的像是一缕魂魄：“可雅。”
可雅。他终究又提起了她。
“那是谁？”路飞歪起头，“你的姐妹吗？”
“不，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她现在在哪？”
来了。乌索普知道他一定会问这个问题，只要他回答了路飞的第一个疑问。他咬起嘴唇，指甲使劲往手掌肉里扎：“……她死了。被僵尸咬死了。”只能到这里了，往下的不能再多说了。他要坚持不住了。
路飞并没有继续追问什么。他压低了草帽，非常安静地走出房间。

02
天黑以后他们到底还是走了，去救一个叫娜美的人。
路飞走之前乌索普尽力劝过他，尽管他们并不熟识，眼睁睁看着两个活人送死也不太好受。
“你有没有想过你真的可能会死。”乌索普说。
“我知道。从一开始就是堵上性命的，没有什么好犹豫。他们都在等着我，我不能辜负他们。”
路飞最后说完这句话，一纵身从他白天打破的那扇窗跳了下去，夜色里一尾鱼般投入下面的无尽大海。乌索普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劝劝索隆，对上他视线的一刻却明白他再说些什么也只是白费口舌罢了，索隆的眼里有的只是战意——疯狂的嗜血的战意。路飞一走，他也即刻从窗口跳了下去，风声擦着三把刀铮铮作响。
乌索普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他们两人配合得娴熟默契，僵尸无法阻挡他们，刀光闪烁和拳头乱舞间，一条出路顷刻被开辟出来。他们越走越远了。
乌索普从窗口退开，走进卧室。他们不可能成功的，他一边拿下挎包一边想。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例子，不怕死的人为了救心上所爱冲进僵尸群，结果只是有去无回。人这种生物自信过头了就会不自量力。
——可他们至少真的做了，而你呢？
一个声音突然在心底炸开，惊得他打了个冷颤。他瞪大眼睛往四面看看，没人，是他自己。
——路飞他即使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后悔，你呢？
“够了，闭嘴！”
喊出来的瞬间把他吓了一跳，这和潜伏在暗处质问他的声音截然不同，不是只存在于他的臆想里，而是实实在在充满了整个房间。细小的回音荡来荡去。
乌索普冷静了下来。他走到床上躺下，闭眼睡觉。
乌索普原以为他可以一直睡到天亮。这个觉并不安稳，他反复做一些没头没尾的梦，不是掉进海里淹死了就是有个村子被火烧了。最后一个他梦到了可雅，她被一只僵尸咬住脖子，手使劲朝这边伸过来。“乌索普先生，”她哭喊，面色渐渐从红润变为僵尸毫无生机的灰黑色，“请救救我。”
乌索普猛然惊醒，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对着一片黑暗喘气，发冷，抱紧胳臂，半晌才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个梦。他觉得冷是因为汗水濡湿了衣服。
他知道他今晚再也不可能睡了，更不可能睡着。他走出卧室，拧开水龙头，双手捧满了使劲拍到脸上，在地面汇聚的一小摊水中他看见了自己模糊的影子。其它部分由于黑暗无法看清，头发的轮廓乱糟糟一片。

03
路飞他们回来的时候乌索普正给一个松动了的桌腿钉钉子。锤子偏了轨迹一下砸在他手指上，他发出一声痛叫——那只是下意识的，他没管咣当一声掉在哪儿的锤子，也完全顾不上看看手。路飞仍然是从玻璃窗子跳上来的，索隆站在他身边，还带回来一个橘发女人。他们身后的天空微微泛起一丝白色。
索隆一回来就直接往楼梯口走去，身后传来路飞高声兴奋的喊声：“索隆，肉！”索隆头也没回，背对他扬起一条手臂挥了挥。
应该是叫做娜美的那个女人，她看起来很疲惫，立刻就要倒下的样子。她没坐下，手紧紧抓住路飞的衣袖。乌索普看到路飞扶正了草帽，冲着她露出个微笑：“好了，娜美，没事了。”她眼泪一下流了下来，又咬紧嘴唇用手捂住脸。
“乌索普，还有睡觉的房间吧，得找一间让娜美休息。”路飞转过头来看着他。
“啊、有……多得是。”
“不，在此之前我得先洗个澡，总和那些东西待在一起都要发霉了。”娜美用手背擦干眼泪，使劲吸了吸鼻子。刚才的怯懦与惊恐消失了。嗓音中虽说还带着点儿沙哑，却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有浴室吧？”
“楼下就有，不知道能不能用。”
“有水就行。”娜美走到楼梯口，又转回身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我先说好，你们不许偷看，否则……”她扬起拳头晃了晃，下楼了。高跟鞋踩在地上噔噔作响。
那声音渐渐变得微弱，这时乌索普才注意到路飞身上有伤，从锁骨直至肚脐处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横亘着。乌索普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哪里有药箱，毕竟非常时期，作为一栋建筑有吃的有喝的还能洗澡就已经很不错了。拿食物回来的索隆同样负伤。他把肉丢给路飞，自己坐在地上喝起了酒。
乌索普对着钉子敲了片刻，钉子顽固的很，不肯配合。一肚子的疑问和沉默都令他难以忍受，他干脆把工具丢到一边，看路飞生龙活虎地往嘴里塞肉。
“路飞？”
“啊？我现在在吃饭等会儿再说。”
路飞的注意力确实完完全全在食物上。无奈乌索普只好转向索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你指什么？”索隆把酒瓶举到嘴边，看向他。
“就是，你们是怎么穿过那些僵尸的？”
“它们再怎么像人也和人不一样，没有脑子。而且它们有弱点。”
“弱点、什么弱点？”
“大致有两点。第一是它们夜视能力很差，天一旦黑了动作就会变慢，所以我们可以在夜里行动。”索隆眯起眼睛，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酒。”
他拿起另一瓶拔出塞子，在鼻尖下面闻了闻。“第二点，它们对声音极其敏感，巨大的声音能夺走它们的注意力。”
乌索普想了想：“你是说，假设现在我站在僵尸面前，同时远处传来巨大的声音，它们会无视我而向声源移动？”
“就是这样。”索隆往嘴里倒酒。
娜美洗好以后上楼来了，天已经完全放白。她顺着桌沿儿坐在凳子上，一手敲了敲路飞的头：“别吃了，想想接下来怎么办。”路飞立刻咽下最后一块肉：“饱了。”
“我很担心罗宾他们，不知道他们怎么样。”娜美皱起眉。
“那女人在图书馆，乔巴困在医院，厨子在超市。被冲散之后电话联络过一次。弗兰奇和骨头不清楚。”索隆说。
原来他们还有这么多人要救。乌索普看着难得严肃的路飞，他嘴角下撇：“乌索普，离这里最近的是哪个？”
乌索普努力想了一会儿：“超市吧，其次是医院。”
“那好，先去找山治，今天晚上出发。”
没有人有异议，索隆不用说，娜美也没有表现出一点儿犹豫。乌索普这回也不劝了。路飞突然盯住他，咧开嘴笑：“我说乌索普，你加入我们吧！”
“啊？”
“跟我们一起，把那群家伙打飞，找回伙伴然后去冒险。来吧，很有趣的哦！”
他实在是跟不上路飞的思路：“……我完全没兴趣，也不觉得有趣。”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娜美眼里闪过精光，气势汹汹地叉着腰对乌索普说，“今晚你和他们两个一起去，在超市多拿点食物回来。”
“我到底为什么要听你的？食物的话贮藏室里的足够了，而且你呢？”
“去救山治他们两个就够了，用不上我出手。还有，你恐怕还不知道这家伙的胃口有多大吧？”她一手扯过路飞的脸，那脸很是滑稽地拉长变了形，“我去贮藏室检查过了，食物虽然是多，可是有这家伙在还远远不够。你不想某天突然断粮了吧？既然去一趟超市，就要把一切能吃的都拿回来，明白吗？”
她威胁般地举起拳头，乌索普只能点头。“你们两个也是，多扛点儿食物回来。”
路飞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不过我还没见过山治，要怎么找他？”乌索普问。
路飞找来纸和笔，有模有样地在上面画着。“所谓山治，”他举起纸指给乌索普看，“就是长成这样的家伙。”
……火柴人？？？
最后还是乌索普在娜美的指挥下画了张山治的大概肖像。

04
乌索普再次把手伸进挎包，确认那张面具安好地在里面。
在他们出来之前他还百般不愿，黑暗，寒冷的夜风，僵尸，不知存在于何处的等待救援者，这个搭配听起来糟透了，至少足够令他的腿不受控制抖起来。真的走在路上他才意识到他想得过于多了，或者说他低估了路飞他们。凭他们两个完全可以开辟一条通路，他的任务不过是跟着他们抱好头往前冲罢了。
那么，就这样别太紧张，他宽慰自己，他只要去超市扛些吃的回去就好了。
僵尸们一路追到了超市——这该死的超市居然有三层。一时间敌人数量太多，堵在门口混战也不是办法。“乌索普！”路飞冲他喊，“你先进去找山治，我在这里把他们打飞！”
乌索普正有此意，一溜烟跑进去了。先不说他就算留在外面也只是累赘，赶紧找到山治快点回去才最好。
超市里僵尸不多。有两次他被拐角处突然闪现的怪物吓得叫出来，幸而它们行动迟缓，数量少的话他还是能应付过来。一楼没有。他撂倒一个大块头，甩下另一只，飞快地跑上二楼。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叫山治的家伙，如果还活着就快点吱个声。
乌索普是在二楼找到了山治，确切地说是隔着货架看到了一头显眼的金发。他松口气，脚步慢下来绕过金属货架向山治走去。随着他的移动，男人的身形在他视野里慢慢扩大，最终整个人全部映在了乌索普眼中。乌索普看到他正站在一排打开盖的酱料前，挨个用手指蘸着送到嘴里。
在乌索普的想象中，僵尸包围，困于超市，孤立无援——处于这种状况下的人就算还能保持理智，大抵也是眉头紧锁藏在角落，双手抱膝惶恐不安。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不仅完全没有，还不紧不慢十分悠哉地品尝着调料，西装打理的一丝不苟，单手插兜的姿势优雅的恰到好处。
所以这伙人里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对吧。
他已经注意到了乌索普。乌索普开口：“呃，那个什么，我是和路飞一起来救你的。”
“原来如此，他已经拉你入伙了吧。”山治用手挑起下一罐的酱料尝了尝，语气听不出丝毫惊讶，大概已对这种事数见不鲜了。
“路飞是这么说了，我还没有答应。”
山治扬起眉，倒也没做什么评价。他踱步到对面的货架前，重新打开一罐用小指蘸了蘸。
“我说，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乌索普见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路飞他们就在下面，咱们也快下去。”
山治摇头：“再等等。罗宾小姐只吃一种酱。”
乌索普只能看着他一罐一罐地尝。没有钟表无法判断时间，外面路飞的喊声消失了，山治又全然不为外物所动、专心致志研究面前的酱，甚至世界毁灭也和他毫无关系。终于他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拿起一只圆罐头左右看了看：“就是这个。”
乌索普早就急不可耐：“好了吗？”
“不，再等一下。”山治自西服口袋里掏出烟，捏出一条点燃，把剩下的放回去。他深吸了一口，仰脖朝上方吐出，烟绕成白色的圆圈然后飘散开来。“好了，可以走了。”他说。
来不及高兴，乌索普突然被什么掀翻在地，他感觉有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他，使劲向后拖。是僵尸。山治踢了那僵尸一脚。但是有更多的僵尸从楼梯涌上来，分别抓住他们，急不可耐张开血盆大口。山治一脚踹在乌索普身上，把他踢出僵尸的包围圈。外面传来索隆的吼声：“乌索普厨子快出来！这些家伙太多了，没完没了。”
乌索普着地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散架，浑身都疼。他捂住流血的头慢慢站起来，山治完全被包围了。他知道他很厉害，但是这么多僵尸，即使是山治也没办法。他踢倒一只，同时有无数只手抓住他，每一只都在渴望着他的肉，渴望着他的骨头他的鲜血，即便他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徒劳。不消多久他就会死去，活生生被他们咬死，他会从脸部开始皮肤变得灰暗可怕，就像可雅一样。
可雅。
头一阵剧痛，乌索普抱着头蹲下，他分不清是因为撞到了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他的脑子。他听见从远处传来路飞的叫声，急迫又焦躁。他看见了吗？看见山治、他的伙伴被一群僵尸包围，而他乌索普像个废物一样，害怕地缩在旁边见死不救。他看见了吗？他肯定看见了。
乌索普从胳臂下的缝隙中抬起头朝门外看去，路飞就在那儿，疯狂地伸长手打倒一个又一个僵尸。他嘴角有血溢出，身上还穿了个洞，一直没心没肺的笑脸消失不见了。他朝乌索普这边看过来，大喊：“乌索普！”
那一瞬间乌索普突然想哭，眼泪就哗啦一下子流下来了。他想说路飞你真是个傻子，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先叫山治的吗？还要关心他这个胆小鬼干嘛？视野一片模糊，他只能看到有红色的液体从路飞身上洒落在地，山治被僵尸淹没连金发都无从得见。他们要死了，他坐在这儿看戏。
——乌索普先生……
可雅。是可雅吗？这是可雅的声音、是可雅在跟他讲话？
——乌索普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当然，本大爷从不说谎。我就是拥有八千部下、英勇无畏的大英雄，船长乌索普。
可雅笑了起来，乌索普第一次听见这么温柔的笑声，这声音真好听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英雄呢，真荣幸。
——怎么样，和你预想的一样吗？
——这个嘛……对了，我小时候做过一个面具，幻想着大英雄的样子。给，就是这个。
——嗯？做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太虚弱了啊，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只能躺在床上。我就做了一个面具，想着带上英雄的面具就一定会充满勇气、什么都不再怕了。对了，乌索普先生，我把它送给你吧？也只有你能配得上它。
……
可雅亲手做的、戴上去就充满勇气、什么都不怕的面具。
他不是英雄，配不上它。
……但是他一定得对得起可雅。
山治身边一个僵尸倒下了，他记得他还没来得及攻击它。又一只倒下了，接着又是一只，它们的脑袋被某种东西射穿，脑浆迸裂。随着倒下的僵尸越来越多，僵尸的包围圈终于破开一条口子，他顺着这道口子向外看去，几米开外正站着乌索普。他脸上戴着个奇怪的面具，浑身绷得笔直，弹弓拉出满月之势。

05
“真是的，路飞你又乱来了！”
“啊娜美小姐能再次见到你的美丽动人真是太好了~”
“索隆！肉！”
“知道了白痴。”
乌索普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他想动，但动不了，腿僵住了，手发麻得疼痛。他试着把手掌收缩起来握了两次，不行。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出神地盯着地面，在外人看来他是在思考事情，根本不是这样，他什么都想不进去。娜美的骂声也好路飞的吞咽声也好，全都尽收耳底。只是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又像是从水下传来的，总感觉模糊得不真实。
“这回多谢你了，看不出挺厉害的嘛。”
他才发现山治走到了身边，嘴里叼着根烟：“弹弓跟谁学的？”
“……没跟谁学，自己练的。”
“了不起。”
路飞从饭桌上扭过头：“对吧，我就说乌索普很厉害的哦，这次多亏了他呢娜美。乌索普！加入我们吧。”
放在腿上的手攥紧，乌索普咬着牙：“别再说了，路飞，我不会加入你们的。”
不可能的。
路飞皱起脸还想再说什么，被娜美一拳砸在桌子上：“人家不愿意自然有他的理由，你不能强迫他，吃你的饭吧。”
然后又归于寂静，乌索普盯着地面发呆。山治站在他身边抽了会儿烟，突然问道：“面具是不是那位金发小姐送的？”
乌索普抬起头看他。
“刚才走错房间看到的。小子你喜欢她吧？也只有喜欢才能让人拼命。”
他喜欢可雅。他喜欢可雅吗？当然他喜欢可雅，肯定是这样。乌索普机械地点头。
山治目光落在远处，呼出一口烟：“真是好福气的家伙。”

06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他们把乔巴救了回来。路飞胳臂缠着他要把他往上拖的时候，乌索普被一只僵尸抓住差点吃掉，好在有惊无险。医院离这栋建筑很远，回去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暴动起来的僵尸们折腾了好一阵子。
乔巴急着给每个人包扎伤口，乌索普也受伤了，左臂被剜出道深深的口子。“乌索普你刚才好厉害啊！”乔巴冒出星星眼崇拜地看着他，“弹弓打得那么准。”
“那是当然了，本大爷只要戴着这个面具就战无不胜。”
“是什么样的面具啊？好想看看。”
乌索普熟练地把手伸到挎包里摸索——没有。大概是在别的地方。他又摸了摸衣服和裤子的兜，仍然没有。他一下僵在原地。
乌索普突然跳起来，两手胡乱在衣服上蹭着，爬到地上到处摸。没有，哪里都没有，他把它弄丢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地面，好像不认识那是什么。
“乌索普，你怎么了？”乔巴疑惑地看着他。
“我……我弄丢了……”他抬起头目光茫然，光线从玻璃窗口照射进来，被窗上的碎玻璃碴折射得扭扭歪歪，“我得去找，得去找。”说着他站起来，没站稳，往左边倾斜了一下。他用力收紧腿把自己绞正，往窗边走去。
乔巴叫起来：“不行乌索普，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不，我要去……”
“非要找回来不可吗？太乱来了。”娜美拦在他前面不赞同地皱起眉，“你应该知道外面是什么状况吧，你觉得你能成功？”
乌索普停下了。他知道乔巴和娜美说的没错，就凭他没法找回来的。他一冲出去就会被抓住，被开膛破肚扯出肠子，他会成为僵尸们的食物。乌索普呆呆地望着窗外，想着面具就在某个地方，又想着他出去以后惨死的样子。没错，为了件东西死去不值得。
可到底为了什么才值得？人命吗？那么为什么可雅死了，他却还好端端站在这里？
究竟到什么时候他才能鼓起勇气——
“乌索普？”路飞吃惊地睁大眼瞧他，他看到有一大颗眼泪从乌索普眼中落下，“怎么了、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的确很重要。但是他之所以哭，不是因为把这重要的面具弄丢了，而是明明他刚才那么不顾一切就要冲出去找，却在听到乔巴说“危险”以后退缩了。他害怕了。懦弱浸染在他骨头深处，他还没远远望见敌人的硝烟就颤抖着跪倒在地。
所以可雅才会死，所以面具才会丢，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没骨气的懦夫。
乌索普听见有什么东西，“哗啦”一下破碎了。
更多的眼泪抑制不住往外涌。路飞手足无措地摆摆手：“啊，我说错话了吗，对不——”
“你不知道……路飞，你不知道……”他打断路飞的话。他知道他不该说，他的嘴抖得连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你不知道可雅是怎么死的，我就是个骗子。”
“可雅给我这个面具，因为我骗她说我是大英雄，她相信了，她那么单纯她相信了……她还以为我会保护好她。”不行，不能再说了。为什么要跟路飞说这个？
“我也以为我能保护好她，但是那天僵尸来了，它们抓住了可雅……”
——乌索普先生！
她的求救声就在耳边，乌索普痛苦地揪着自己的脸，鼻涕和眼泪沾在袖子上。“她那么相信我，看着我的眼神里全是期待，她还以为我能救她……她朝我伸出手想让我拉住她。但是我没有。”
乌索普跪倒在地，嗓子发出的声音像被捏住后那么干涩刺耳。现在路飞知道了。他最不想让知道的人就是路飞，不想让看见他这幅德行的人也是路飞。但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知道乌索普是个多么虚伪、多么下流，多么令人不齿的小人。
“……我、我太害怕了，定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可雅的呼喊她的眼神，我全都没有回应。我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僵尸咬死……我、我眼睁睁地看着、看着、看着她……”
他说不下去了，嘴里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乌索普对着模糊的地面看了半晌，狠狠地一头撞在上面放声大哭。
那之后无数次他都在想，如果当时他能勇敢一点，拿出一点点勇气，用力回握住可雅的手。哪怕死在一起也好。
他越是拼命往心底埋藏，那些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越是清晰地浮上来，从头到脚浇他一盆冷水——他根本就不喜欢可雅。只不过可雅是唯一一个肯对他笑的人，唯一一个相信他荒唐梦话的人。他就告诉自己，他应该喜欢可雅，他必须喜欢她。
他骗自己他喜欢可雅，又骗可雅说他会保护好她，到头来却哪件都没有实现。
他根本不是坐拥八千部下、英勇无畏的英雄，只不过是个彻头彻尾卑劣的骗子。
“……现在你知道了吧，路飞，我不能加入你们。我不配。你说过我很厉害是吧，但是你知不知道，如果连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再厉害的招式也只是白费啊！”
全部说出来了，他的嘴脸，路飞再怎么笨也一定明白了。他会看不起他，就像那些嘲笑他的人一样不齿，他会大骂他一顿、尽情鄙视他，然后带着他的伙伴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会的，因为路飞简直是他的反面，一切人性中的闪光点都集聚在他身上。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自己为伍？
路飞始终站在原地一言未发。乌索普想他也许是觉得骂不够解气，打算给自己几拳，这样也好，本来他就该打。乌索普头抵在地上静静等着那一拳的到来，想着他肯定会被揍飞出去，身体砸在天花板上。但是过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听见娜美的喊叫：“喂，路飞！你要去哪儿？”
乌索普抬起头来，路飞正往窗边走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逆着光，乌索普看不太清。
“你有没有搞错，现在可是白天！”娜美急怒地想要拦住他，但是同时索隆从依靠的墙角直起身子，握住三把刀的刀柄跟在路飞身后。接着是山治。他把烟扔到脚下踩灭，理了理衣领，经过娜美身边的时候用温柔的目光安抚她：“不用担心，娜美小姐。”他们三个消失在窗口。
这一刻静的出奇。没有风声没有人声，只能听到外面打斗的声音。肉体被金属割裂，巨大的石头碎成几块，少年用未发育完全的嗓音喊着他的招式。乌索普跪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窗外，太阳光刺激得他有更多眼泪不断流出，但他全无反应。
现在，是有人正为了他而拼命吗？
人为之可以拼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分不清过了多久，几十秒，也或许是十几分钟几个小时，他们回来了。路飞从窗户跳进来，径直走到他面前，他全身上下被血污覆盖，腿上，手上，脸上，胳臂上。只有眼睛里闪着的光还能让人知道这是个活人。他把那个残缺了一角的面具递到乌索普眼前。
“抱歉呐。”路飞说，“没能完好地带回来。”
乌索普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他。语言也好、眼神也好，肢体动作的传达也好，他全都忘了。他只是看着路飞，定定地看着，直到手心传来接触硬物的感觉，是路飞把面具塞到了他手里。
“你、你为什么……”乌索普听见他这么问，声音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
“我们打算今天去找罗宾，然后离开这里，寻找弗兰奇和布鲁克。”
“呐，乌索普。”路飞扶着帽檐，目光平静直视着他，“和我们一起走吧。”

07
有生以来第二次。
可雅是第一个毫无怀疑相信他鬼话的人。
路飞是第一个撕下他的面具、直视里面真实嘴脸的人。

08
傍晚的时候，全员聚集在了窗口，路飞站在最前面。他从压低的草帽下用目光扫视着每个人，声音很低：“走吧。”
他先跳了下去，紧接着是索隆山治，然后是乔巴带着娜美。最后乌索普戴上面具，站到窗台上一跃而下。
图书馆距离这里相当远，也许到了那里天就亮了，他们等不到天黑就必须出发。
僵尸，数不尽的僵尸，四面八方潮水般席卷开，犹如一片张开大口要吞没他们的黑海。乌索普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从前在村子里举办庆典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得知他们要走了，附近地区的僵尸们尽数出动，围成一张天罗地网决不让唯一的食物逃脱。
乌索普觉得自己并不害怕。很奇怪。他不需要颤抖就能把弹弓拉成一个精确的角度，眼前一张血肉模糊的鬼脸也没能吓到他。甚至有一个僵尸的手掐住了他的肩膀，被路飞一拳打飞以后，他还能冲着路飞彼此相视一笑。
这种情况下居然在笑，这可一点不像乌索普啊。他大概是疯了吧。
这个晚上他们打得很艰难，从出发到图书馆，乌索普早就不知道他是第几次举起弹弓。余光里路飞无数次跳到半空中，使出稀奇古怪各种招数砸向地面的一大片僵尸——但很快便有更多僵尸加入战局，他们无异是在螳臂当车。每个人都受伤了。乌索普看见娜美的脚底穿了个洞，她咬着嘴唇一声没吭。
他们终于到达了图书馆门口，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地面上阴影一寸寸散去，万物沐浴着太阳的光辉。
“罗宾！”图书馆的最顶层、露天天台上，墨色头发的女人被逼到绝路。路飞大喊：“跳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鼓成气球接住了罗宾。
“吆西！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弗兰奇和布鲁克了。小的们，我们走——”毫无征兆的、路飞倒下了。乌索普瞪大眼，惶恐地发现鲜血从他身上迸射出来，有一滴溅在了他脸上。乌索普还未来的及收回的笑容凝固了。
“喂路飞！你怎么了？再坚持下！”
“路飞！”
“路飞……”
路飞的伤口裂开了。救娜美开始，到救山治、救乔巴，送死般冲到僵尸群里找面具，现在又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无休无止战斗的夜晚，他身上新伤旧伤不断，其实早就该倒下了。没有良好的药物乔巴也只能简单处理一下，能撑到现在全靠路飞的坚持与意志。这已经近乎是个奇迹了。
“啊，奇怪，我怎么了？为什么、动不了……”
路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乌索普看到他睁大眼费力地想挣扎站起来，胳臂用力到青筋隐隐跳动，但是他连手都抬不起来。罗宾连忙扶起他，他浑身软的像一滩泥一样倚在罗宾身上。
“路飞……”乌索普愣住了。路飞就在他面前，上下牙死死咬住，脸扭曲到变形。可尽管他这么努力尝试了，他依然站不起来。路飞动不了了。
“路飞，站起来！你想死吗！快点站起来我们离开这里！”乌索普一把扯下面具声嘶力竭地大喊，面具在他手里几乎被握得变形。远处僵尸们正朝这里涌来，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乌索普？对不起，我、我好像……”路飞使劲挣扎着，结果只是有更多的鲜血从罗宾捂住他伤口的指缝间冒出。
不行了，僵尸们已经来了。太阳使它们暴露出嗜血的本性，原本模糊的狰狞面孔近在咫尺，他们已经被完全地、彻底地包围了。没有胜算，索隆和山治，每个人都负了伤，每个人打到现在都是筋疲力尽、疲惫不堪。他们只能最后负隅顽抗一小会儿，等到再有一个人倒下，一切就真的完了。
他们就要死在这儿了。
死？乌索普茫然地眨眨眼睛，也许是因为大脑一片混乱，他并不害怕，只是疑惑。死代表什么呢？他们会被僵尸抓住，用它们的脏手剖开皮肉，取出内脏，吸食脑髓。然后呢？然后没有然后了。死即意味着终结，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不会再剩下。
乌索普本身无依无靠，没有亲人，唯一有的一群朋友也马上就要死在一起，他没多少遗憾。可是，路飞呢？
路飞不是还有伙伴没见到、等着他去救吗？他还没成为那个什么“海贼王”，没经历过各种各样他喜欢的冒险。他还有那么多事没做过，现在却就要死在这儿了？死在这僵尸遍布阴沉沉的地方，变成和这些怪物一样的同类？他知道路飞一定没后悔，即使再来两倍的僵尸，即使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依然会义无反顾毫不犹豫给出同样的答案，因为他是路飞。
可是他不允许——他乌索普不允许。路飞不能死在这儿，绝不。如果非要问一个为什么，那大概是。
——人为之可以拼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蒙奇·D·路飞，是乌索普愿意赌上性命的男人。
“路飞！振作点儿！”娜美的脸上血水混着汗水，她早就已是极限了，“站起来！求你了。”
“喂路飞，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山治费力地踹开一只僵尸，回头环顾了众人。这样下去真的不妙啊。
“……诶？那个，你们谁有看到乌索普吗？”乔巴突然问。
“乌索普？刚才不是还好好站在那儿……嗯？”不在那里，乌索普不见了。
“坏了，不会已经被僵尸吃了吧？不可能啊，刚刚明明就在那里，和我们在一起的啊。”山治往四下看去，僵尸太多，什么都看不见。
“啊！不会是真的……”乔巴大哭着叫道。
“刺啦——”就在这时有阵刺耳的金属音响起，像是用粉笔狠狠在黑板上一划，刺得人耳膜生痛、脖子不自主地缩起。这声音起初不大，越渐清晰，每个人都听到了。僵尸群的动作居然因为这声音放缓了。
又一阵巨大的“刺啦”声，山治反射性皱起了眉。这声音这次很清晰，是麦克风的声音，有人正往上吹气以调节音量。所以是在这僵尸乱舞血肉横飞的鬼地方，有人打算要唱歌？
“喂——！”
山治脏话还没来得及脱口，从上方传来了巨大的喊声，震耳欲聋。正是那个调试麦克风的人在喊话。不过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所有人不自觉地抬头向上望去，寻找声源。山治诧异地看到僵尸们停下了，它们的头一顿一顿地转动着，好像也在寻找声源。
“喂——你们这些家伙，给本大爷听好了！”
“……那个是、乌索普？”乔巴愣愣地张大嘴，抬头看着图书馆顶层露天天台上，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是乌索普。他左手拿着麦克风，面具抓在右手，风吹动他的衣角飘扬起来。回音飘荡在下面整片大地。
“那个笨蛋……”索隆脸色变得铁青，“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路飞震惊地仰头，缓缓向上看去。
天台上乌索普深吸一口气，从齿缝呼进的冷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死死握紧拳头，额头上青筋突起，用他这辈子所能发出的、也是所发出过的最大的声音对准麦克风喊道：
“本大爷是坐拥八千部下、英勇无畏的大英雄，船长乌索普！”
声音炸裂开来，洪水般席卷着整个大地，每一处角落、每一块岩石、每一条罅隙，无不为这震天撼地的声音所颤动倾倒。溪水停止流动，山谷回荡巨响，破土而出的嫩芽匍匐着瑟瑟发抖，遍地是乌索普的声音。
僵尸们一瞬间停下了，继而疯狂地涌动着朝图书馆蜂拥而去，争先恐后挤进门里。他们身边的僵尸离开了，远处近处所有怪物们协商好一般向着一个既定的目的地前进——天台。仿佛那是亘古以来、混沌黑暗世界中唯一一道光术。
没有僵尸再去管路飞他们，它们对这群人类视若无睹。
很好。乌索普放下麦克风，手掌被振得微微发麻。离第一只僵尸吃掉他不知道有多久。但即使是非常短暂的一小会儿也足够了，僵尸们现在无视其他，他们可以逃走了，能逃多远逃多远。
乌索普松开捏紧的右手，面具已被汗水浸湿。本来他不想说这个的，只是实在也没别的可说，到了最后还是在骗人。
今天的太阳格外好，早已悬挂天空、孜孜不倦地照亮每一片阴影，阳光灼得他皮肤紧绷。他听见身后僵尸涌动，整座建筑在僵尸们的脚步中隐隐摇晃，他听见它们喉咙里发出的骇人声响。乌索普眯起眼，抬起头朝着那刺眼的太阳望去。
真是个好天气。
——全文完——

啊啊啊sf√
楼主超厉害啊啊啊僵尸题材

最后乌索普的话
戳泪点
嘤嘤嘤
楼主好棒

好看！！！！

好厉害，全文更新，赞赞赞，撒花撒花

斗胆 @流绯夜 看看能不能加精（脸皮厚的我）
有什么不足我很乐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