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这一年的春暖花开许是因为李胜贤的回归,来得格外快些。
芙桑极不喜欢院外沿着墙根种的迎春花,她说那明黄色瞧着俗气得很,哪比得上上海家里满园的蔷薇清新好看。
“再过个把个月,家里的蔷薇就都开了,过了清明我想回去看一看。”芙桑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蓝蓝的天,棉棉的云,小脸上一股向往和留恋的表情。
千寻坐在她的脚踏板边坐着一些针线,她放下手中的活计,顺着芙桑凝视的方向望去,那满园淡粉的花朵好像成片的朝霞蓦地呈现在她眼前。
真是美极了。
“夫人可带我一起回去?”千寻孩子气得问道,芙桑轻笑出声打趣她:“那自然是要的,可不得叫小麦好好调教你一番,瞧你这蜈蚣似的针脚!”
千寻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夫人惯会取笑我!”
“你们主仆俩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爷我乐乐。”
芙桑都不用看就猜得到必是李胜贤准时报到来了。
他几乎每日都来这儿与她说笑一会子,芙桑笑吟吟得给他倒上一盅茶,千寻着急慌忙得又想起身行礼又想接过芙桑手里的热水,一时竟杵在原地不知该先做什么了。
李胜贤抿了一口茶故作深沉的打量了千寻一番开口揶揄:“在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芙桑煞有介事地附和道:“可不是,刚还在说要带她回上海好好叫小麦调教呢。”
芙桑注视着千寻憋屈的表情,忽略了李胜贤那一秒脸上不自然的迟疑。
“你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上海?”她侧过脸,歪着头,邀请得很诚挚:“我可以带你去逛上海最热闹的红灯区。”
芙桑吐了吐舌头,笑得狡黠可爱。
李胜贤顺势见招拆招:“倒是很久没有回去看看我的老情人们了。”
他斜眼瞥见芙桑吃瘪不知怎么回应的表情,内心一番悸动。
感情的事情,也许也是分先来后到的。
如果是他先遇见芙桑,如果是他娶了芙桑,如果是他教会芙桑爱…现在又会怎样呢。
黛姝端药出现的时候,芙桑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尽管李胜贤感觉到她浑身上下还是充满一种抗拒的气息,但是她还是一言不发的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许是药太苦了,她朝李胜贤绽开的微笑也是苦滋滋的味道。
“你不会害我的,所以我听话,喝药。”芙桑皱着小脸儿迅速往嘴里塞了个蜜饯儿。
李胜贤的心瞬间被扎进千万根银针,他伸手摸摸芙桑的头,是吗,他不会害她,可他现在根本不确定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害她。
黛姝慢吞吞得收起药碗却没有同往常一样离开,芙桑察觉她有话要说,却似乎碍于李胜贤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芙桑垂着眼帘,语气生硬得说道。
她实在是烦透了黛姝在她眼前出现哪怕只一秒,只想她有事儿快点说完没事快点消失在这间屋子里。
“少爷发来电报,说不日就将回京。”黛姝低着头看似谦卑,每一个字却都说的掷地有声。
芙桑在脑海中将这几个字拼拼凑凑了好几遍,才算理解这话的意思。她刚想随意的回一句知道了你出去吧,却不想,李胜贤反应略激烈得抢了她的白。
“什么时候的事。”他虎着脸,捏着茶杯的手青筋暴突,李胜贤尽量控制着自己即将燃烧的情绪,而他咬着牙关的动作,却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躁动。
“今早来的电报,夫人醒来的电报我已发去月余了。”
芙桑不明白为什么李胜贤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了,她草草的打发了黛姝想安抚下李胜贤。
但黛姝偏在此刻恼人得又与她叫起板来。
“夫人和先生都是成了家的,外头盯着我们府的眼睛那样多,还请二位善自珍重。”
她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讨人厌的样子,芙桑盯着她俯身退下的动作一言不发,脑子里轰得一声就炸开一个炸弹,紧接着心情便像煮沸了水般翻着灼人的泡泡。
李胜贤已经成家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她以为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确是她欠考虑了没错。
李胜贤同权志龙应该一般大小的年纪,既然她同权志龙已经夫妻多年,李胜贤又怎么会孑然一身。
是她会错了意,又表错了情。
尽管权志龙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毫无痕迹,但他是她的丈夫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她是有家室的人了,她不再是从前府里呼风唤雨的大小姐,她回不去了。
芙桑讪讪得为李胜贤添了一杯茶,千寻看着两人陡然突变的面色识趣得乖乖退下。
“芙桑,你安心,我不会再让他伤你分毫。”
显然李胜贤搞错了芙桑的心思,他以为黛姝的话勾起了芙桑心底最阴暗最幽怨的那些记忆片段。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为那片幽暗的岁月感到恐惧和不安呢。
这一切来之不易,命运又要逼他远离。
“你有家室的,我却诨忘了。”芙桑的脸上堆砌起一种无以名状的客气的笑,李胜贤愣了愣,木木的点了点头。
“知道我脑袋不好使,也不提醒我一句。”芙桑的语气变得疏离起来:“外头没有什么闲话叫你和夫人为难吧。”
“芙桑…”李胜贤这才恍然大悟芙桑突如其来的淡漠是为了什么。
他释然得笑起来想解释两句,然而芙桑却没有没有给他机会。
“你说他伤过我,我便不再靠近他就是了。”她侧过脸去,躲开李胜贤灼灼的目光,用冷漠的表情下了逐客令。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这样将脾气撒在李胜贤身上是不对的,他待她这样好,黛姝的话讲得那样叫人心塞,难道只有她难受李胜贤就毫无感觉了吗。
她仿佛做过一个可怕的梦,梦里她经历了人世间的种种疾苦。
她辜负了少年时的诚挚爱恋。
她爱上的人最终辜负了她。
她生命里重要的亲人都不得善终。
爱上她的人仿佛苍原里离群的孤狼,凄楚一生。
而她刚刚才从这个可怕的梦里全身而退,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让自己痛苦的梦境,她对自己说,忘了吧忘了吧,那些都是假的。
但事实和真相偏就是如此不肯善罢甘休得纠缠着她,不许她躲藏不许她忘却,还非要把那些可怕的回忆拼图给她亲手拼凑。
如果她非要下这个地狱,如果非要!
那她一定不要谁陪她一起粉身碎骨。
李胜贤,你不要跟过来。
这一年的春暖花开许是因为李胜贤的回归,来得格外快些。
芙桑极不喜欢院外沿着墙根种的迎春花,她说那明黄色瞧着俗气得很,哪比得上上海家里满园的蔷薇清新好看。
“再过个把个月,家里的蔷薇就都开了,过了清明我想回去看一看。”芙桑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蓝蓝的天,棉棉的云,小脸上一股向往和留恋的表情。
千寻坐在她的脚踏板边坐着一些针线,她放下手中的活计,顺着芙桑凝视的方向望去,那满园淡粉的花朵好像成片的朝霞蓦地呈现在她眼前。
真是美极了。
“夫人可带我一起回去?”千寻孩子气得问道,芙桑轻笑出声打趣她:“那自然是要的,可不得叫小麦好好调教你一番,瞧你这蜈蚣似的针脚!”
千寻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夫人惯会取笑我!”
“你们主仆俩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爷我乐乐。”
芙桑都不用看就猜得到必是李胜贤准时报到来了。
他几乎每日都来这儿与她说笑一会子,芙桑笑吟吟得给他倒上一盅茶,千寻着急慌忙得又想起身行礼又想接过芙桑手里的热水,一时竟杵在原地不知该先做什么了。
李胜贤抿了一口茶故作深沉的打量了千寻一番开口揶揄:“在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芙桑煞有介事地附和道:“可不是,刚还在说要带她回上海好好叫小麦调教呢。”
芙桑注视着千寻憋屈的表情,忽略了李胜贤那一秒脸上不自然的迟疑。
“你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上海?”她侧过脸,歪着头,邀请得很诚挚:“我可以带你去逛上海最热闹的红灯区。”
芙桑吐了吐舌头,笑得狡黠可爱。
李胜贤顺势见招拆招:“倒是很久没有回去看看我的老情人们了。”
他斜眼瞥见芙桑吃瘪不知怎么回应的表情,内心一番悸动。
感情的事情,也许也是分先来后到的。
如果是他先遇见芙桑,如果是他娶了芙桑,如果是他教会芙桑爱…现在又会怎样呢。
黛姝端药出现的时候,芙桑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尽管李胜贤感觉到她浑身上下还是充满一种抗拒的气息,但是她还是一言不发的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许是药太苦了,她朝李胜贤绽开的微笑也是苦滋滋的味道。
“你不会害我的,所以我听话,喝药。”芙桑皱着小脸儿迅速往嘴里塞了个蜜饯儿。
李胜贤的心瞬间被扎进千万根银针,他伸手摸摸芙桑的头,是吗,他不会害她,可他现在根本不确定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害她。
黛姝慢吞吞得收起药碗却没有同往常一样离开,芙桑察觉她有话要说,却似乎碍于李胜贤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芙桑垂着眼帘,语气生硬得说道。
她实在是烦透了黛姝在她眼前出现哪怕只一秒,只想她有事儿快点说完没事快点消失在这间屋子里。
“少爷发来电报,说不日就将回京。”黛姝低着头看似谦卑,每一个字却都说的掷地有声。
芙桑在脑海中将这几个字拼拼凑凑了好几遍,才算理解这话的意思。她刚想随意的回一句知道了你出去吧,却不想,李胜贤反应略激烈得抢了她的白。
“什么时候的事。”他虎着脸,捏着茶杯的手青筋暴突,李胜贤尽量控制着自己即将燃烧的情绪,而他咬着牙关的动作,却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躁动。
“今早来的电报,夫人醒来的电报我已发去月余了。”
芙桑不明白为什么李胜贤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了,她草草的打发了黛姝想安抚下李胜贤。
但黛姝偏在此刻恼人得又与她叫起板来。
“夫人和先生都是成了家的,外头盯着我们府的眼睛那样多,还请二位善自珍重。”
她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讨人厌的样子,芙桑盯着她俯身退下的动作一言不发,脑子里轰得一声就炸开一个炸弹,紧接着心情便像煮沸了水般翻着灼人的泡泡。
李胜贤已经成家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她以为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确是她欠考虑了没错。
李胜贤同权志龙应该一般大小的年纪,既然她同权志龙已经夫妻多年,李胜贤又怎么会孑然一身。
是她会错了意,又表错了情。
尽管权志龙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毫无痕迹,但他是她的丈夫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她是有家室的人了,她不再是从前府里呼风唤雨的大小姐,她回不去了。
芙桑讪讪得为李胜贤添了一杯茶,千寻看着两人陡然突变的面色识趣得乖乖退下。
“芙桑,你安心,我不会再让他伤你分毫。”
显然李胜贤搞错了芙桑的心思,他以为黛姝的话勾起了芙桑心底最阴暗最幽怨的那些记忆片段。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为那片幽暗的岁月感到恐惧和不安呢。
这一切来之不易,命运又要逼他远离。
“你有家室的,我却诨忘了。”芙桑的脸上堆砌起一种无以名状的客气的笑,李胜贤愣了愣,木木的点了点头。
“知道我脑袋不好使,也不提醒我一句。”芙桑的语气变得疏离起来:“外头没有什么闲话叫你和夫人为难吧。”
“芙桑…”李胜贤这才恍然大悟芙桑突如其来的淡漠是为了什么。
他释然得笑起来想解释两句,然而芙桑却没有没有给他机会。
“你说他伤过我,我便不再靠近他就是了。”她侧过脸去,躲开李胜贤灼灼的目光,用冷漠的表情下了逐客令。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这样将脾气撒在李胜贤身上是不对的,他待她这样好,黛姝的话讲得那样叫人心塞,难道只有她难受李胜贤就毫无感觉了吗。
她仿佛做过一个可怕的梦,梦里她经历了人世间的种种疾苦。
她辜负了少年时的诚挚爱恋。
她爱上的人最终辜负了她。
她生命里重要的亲人都不得善终。
爱上她的人仿佛苍原里离群的孤狼,凄楚一生。
而她刚刚才从这个可怕的梦里全身而退,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让自己痛苦的梦境,她对自己说,忘了吧忘了吧,那些都是假的。
但事实和真相偏就是如此不肯善罢甘休得纠缠着她,不许她躲藏不许她忘却,还非要把那些可怕的回忆拼图给她亲手拼凑。
如果她非要下这个地狱,如果非要!
那她一定不要谁陪她一起粉身碎骨。
李胜贤,你不要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