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看不清这条路上的车辙痕迹。
暗夜里有人在这条只够容纳下一辆马车宽度的土路上狂奔,他忽然止住脚步,喘息之余辨别了方向后朝一旁一条更小的路拐过去。
细窄的小路上有枝杈横升出来将这人绊住,人影倒地。
云层散开,淡薄月光现出,正好看清这人眉目。
也正好给了这条路几点轮廓。
张行将钩挂的衣袖一扯站起身。
好像又有枝杈划破脸颊,然而他却越发拼命地往前。
这条路是通往兴云庄最近的路。
许是卫清不忍下重手,又许是这就是该有的命数。
张行是在这一切未落定时转醒的,他醒来时只和车外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卫清,那日在赏雪庐,我敬你一杯酒,便已与你别过。”
车轮停顿。
张行望着车帘,亦或是望着车帘外的卫清。
“现如今,我只想真正以这个名字活一次。”
张行并没有等什么回复,他撩起帘子,下车时擦过卫清的衣衫。
而驾车的人就如静止一般。
最后,张行只解下卫清裹在他身上的披风,他一揽衣,竟冲卫清跪了下来,他磕下头去,每一下都用了力气。
卫清的眼神始终没有看过来,他就那么坐着,听着那一声声的闷响。
如此重复,直到额上出血。
张行不去管额上落血,只抬手将那披风递给卫清,他眉目一展,之后竟是带了像是温柔状的笑意。
只听张行对眼前的人轻声道:“你放过我罢,可好?”
卫清恍如木讷般将目光一点点聚在张行的脸上,他看着张行额上的血以及那点温柔,仿佛眼前的张行又是以前那个十几岁的温吞少年。
那个与他夏夜击掌,为他的算计活过这么久的少年。
良久,卫清终于伸出手来,将那披风接住。
唇齿沉沉,直到张行站起从卫清眼角的余光里消失,他都无只言片语说出。
而张行也没有停留,只独自往黑暗里跑去。
何曾料到,他和这个人之间,竟是如此结束。
无道别,无任何回话,只有这见血一跪地。
张行跌撞着往前,心里似略过很多片段,又似乎只有卫清最后看他的无神目光。
那点泛旧的夏夜光亮,终究摇摇晃晃,在这条细窄的小路上消耗殆尽,彻底熄灭。
月色再被云层挡住时,急行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四娘扯紧缰绳,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岔路口。
路越走越短,四娘的心也越来越凉。
只要她驱车往左拐,就真正拐到去兴云庄的路上。
四娘忽然撩帘钻进车厢,夜色让车厢里一片昏暗,她看不清李寻欢神色,只知道他在自己放下帘子的时候坐起些身子。
她一路在想那截碎瓷片,也一路仔细去听车里人的动静。
然而一路来,她甚至都没有听到一声明显的咳嗽。
“到了么?”
四娘低头,有些含糊地回道:“不远。”
李寻欢平平稳稳的声音让四娘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压抑。
这两个字吐口后,四娘忽然伸手胡乱拽紧李寻欢的衣袍,她抬起脸,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人:“我反悔了。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哪里是兴云庄,你根本不知道……!”
衣摆被紧紧拽着,李寻欢抬了抬眉,只道:“我们在岔路口上,往左拐后,就剩最后一条街。”
明显感受到四娘吸气间的颤声,李寻欢又点点头道,“看来我猜对了。”
“那又如何……!”四娘颤着声音脱口。
她一咬牙,狠下心来再靠近过去些,手腕抬起,作势去点李寻欢的穴道。
明明知道此时李寻欢实在受不起这种经脉闭塞,但她到底不能眼睁睁看这人如此。
然而她的手指只触上那人一点衣衫,轻而无力。
便在此时,四娘看到李寻欢将裹在暗淡里的白色衣袖重新放了下去。
刹那间,她搭建在心底的那点柔软类似依靠的东西算是破裂开来。
明明如此窄小的车厢,她又如此用力地拽着这个男人的衣袍,然而她却只觉得自己离李寻欢越来越远。
成片的灰暗自那心底的破裂处漫上来。
她早该明白的……她早该明白的。
李寻欢侧脸低低咳着,眉目心痛而歉意。
“其实,我也反悔了。”李寻欢咳嗽着,嘴角间带着抹苦笑,“这最后一条街,我实在不能让你同行。”
他说完,双手探下去,一点点掰开四娘紧紧拽他衣摆的手指。
硬生生感受着力度被破开的无措,四娘忽然绝望地哭起来,奈何她穴道被禁锢着怎么都出不了声,只能哑哑吸气,泪水汹涌。
恍惚间她听到那人似有一声叹息。
李寻欢带着凉意的手指触碰在她的面颊上,指间力度柔和地替她抹去脸上纵横的泪水。
泪水模糊,她看不清李寻欢的神色,那人大概是带些同样柔和的笑意又对自己说道:“那么长的路,总有更好的梅。”
这是李寻欢在赏雪庐对她说过的话。
话落,李寻欢触在她面颊上的手往她侧颈移过去。
四娘无法动弹,只能绝望地哑哑摇头,然而侧颈还是感受到那人手指上的,带着她泪水的皮肤温度。
“你该去看看的。”
那点柔和的凉意便在此刻灼得她痛苦不堪。
四娘在这暗淡至极的车厢里无望而拼命地望着李寻欢,却奈何终究是模糊不清的面容。
她实在后悔自己为何要将那车帘放下来。
颈间一阵麻木。
意识便涣散昏沉开来。
似乎是有车帘撩动的声音,车厢里的昏暗被冲淡了一些。
便就着这点光亮,四娘最后入眼的,也就只有那人一抹单薄背影。
而这背影,她日后虽只字不提,却独自记了一辈子,她当真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地方的梅花。
然而,她却再没有碰到过更好看的梅。
那样漫天漫地的色彩,只在多年前的赏雪庐中见过一次。
匆匆见过,便再也无处可寻。
暗夜里有人在这条只够容纳下一辆马车宽度的土路上狂奔,他忽然止住脚步,喘息之余辨别了方向后朝一旁一条更小的路拐过去。
细窄的小路上有枝杈横升出来将这人绊住,人影倒地。
云层散开,淡薄月光现出,正好看清这人眉目。
也正好给了这条路几点轮廓。
张行将钩挂的衣袖一扯站起身。
好像又有枝杈划破脸颊,然而他却越发拼命地往前。
这条路是通往兴云庄最近的路。
许是卫清不忍下重手,又许是这就是该有的命数。
张行是在这一切未落定时转醒的,他醒来时只和车外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卫清,那日在赏雪庐,我敬你一杯酒,便已与你别过。”
车轮停顿。
张行望着车帘,亦或是望着车帘外的卫清。
“现如今,我只想真正以这个名字活一次。”
张行并没有等什么回复,他撩起帘子,下车时擦过卫清的衣衫。
而驾车的人就如静止一般。
最后,张行只解下卫清裹在他身上的披风,他一揽衣,竟冲卫清跪了下来,他磕下头去,每一下都用了力气。
卫清的眼神始终没有看过来,他就那么坐着,听着那一声声的闷响。
如此重复,直到额上出血。
张行不去管额上落血,只抬手将那披风递给卫清,他眉目一展,之后竟是带了像是温柔状的笑意。
只听张行对眼前的人轻声道:“你放过我罢,可好?”
卫清恍如木讷般将目光一点点聚在张行的脸上,他看着张行额上的血以及那点温柔,仿佛眼前的张行又是以前那个十几岁的温吞少年。
那个与他夏夜击掌,为他的算计活过这么久的少年。
良久,卫清终于伸出手来,将那披风接住。
唇齿沉沉,直到张行站起从卫清眼角的余光里消失,他都无只言片语说出。
而张行也没有停留,只独自往黑暗里跑去。
何曾料到,他和这个人之间,竟是如此结束。
无道别,无任何回话,只有这见血一跪地。
张行跌撞着往前,心里似略过很多片段,又似乎只有卫清最后看他的无神目光。
那点泛旧的夏夜光亮,终究摇摇晃晃,在这条细窄的小路上消耗殆尽,彻底熄灭。
月色再被云层挡住时,急行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四娘扯紧缰绳,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岔路口。
路越走越短,四娘的心也越来越凉。
只要她驱车往左拐,就真正拐到去兴云庄的路上。
四娘忽然撩帘钻进车厢,夜色让车厢里一片昏暗,她看不清李寻欢神色,只知道他在自己放下帘子的时候坐起些身子。
她一路在想那截碎瓷片,也一路仔细去听车里人的动静。
然而一路来,她甚至都没有听到一声明显的咳嗽。
“到了么?”
四娘低头,有些含糊地回道:“不远。”
李寻欢平平稳稳的声音让四娘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压抑。
这两个字吐口后,四娘忽然伸手胡乱拽紧李寻欢的衣袍,她抬起脸,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人:“我反悔了。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哪里是兴云庄,你根本不知道……!”
衣摆被紧紧拽着,李寻欢抬了抬眉,只道:“我们在岔路口上,往左拐后,就剩最后一条街。”
明显感受到四娘吸气间的颤声,李寻欢又点点头道,“看来我猜对了。”
“那又如何……!”四娘颤着声音脱口。
她一咬牙,狠下心来再靠近过去些,手腕抬起,作势去点李寻欢的穴道。
明明知道此时李寻欢实在受不起这种经脉闭塞,但她到底不能眼睁睁看这人如此。
然而她的手指只触上那人一点衣衫,轻而无力。
便在此时,四娘看到李寻欢将裹在暗淡里的白色衣袖重新放了下去。
刹那间,她搭建在心底的那点柔软类似依靠的东西算是破裂开来。
明明如此窄小的车厢,她又如此用力地拽着这个男人的衣袍,然而她却只觉得自己离李寻欢越来越远。
成片的灰暗自那心底的破裂处漫上来。
她早该明白的……她早该明白的。
李寻欢侧脸低低咳着,眉目心痛而歉意。
“其实,我也反悔了。”李寻欢咳嗽着,嘴角间带着抹苦笑,“这最后一条街,我实在不能让你同行。”
他说完,双手探下去,一点点掰开四娘紧紧拽他衣摆的手指。
硬生生感受着力度被破开的无措,四娘忽然绝望地哭起来,奈何她穴道被禁锢着怎么都出不了声,只能哑哑吸气,泪水汹涌。
恍惚间她听到那人似有一声叹息。
李寻欢带着凉意的手指触碰在她的面颊上,指间力度柔和地替她抹去脸上纵横的泪水。
泪水模糊,她看不清李寻欢的神色,那人大概是带些同样柔和的笑意又对自己说道:“那么长的路,总有更好的梅。”
这是李寻欢在赏雪庐对她说过的话。
话落,李寻欢触在她面颊上的手往她侧颈移过去。
四娘无法动弹,只能绝望地哑哑摇头,然而侧颈还是感受到那人手指上的,带着她泪水的皮肤温度。
“你该去看看的。”
那点柔和的凉意便在此刻灼得她痛苦不堪。
四娘在这暗淡至极的车厢里无望而拼命地望着李寻欢,却奈何终究是模糊不清的面容。
她实在后悔自己为何要将那车帘放下来。
颈间一阵麻木。
意识便涣散昏沉开来。
似乎是有车帘撩动的声音,车厢里的昏暗被冲淡了一些。
便就着这点光亮,四娘最后入眼的,也就只有那人一抹单薄背影。
而这背影,她日后虽只字不提,却独自记了一辈子,她当真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地方的梅花。
然而,她却再没有碰到过更好看的梅。
那样漫天漫地的色彩,只在多年前的赏雪庐中见过一次。
匆匆见过,便再也无处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