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了半个多月,小县城里平静如常,只不过平常街道上多了些扛枪的大檐帽巡逻罢了,比起那时杨大肚皮的狗腿子们欺男霸女不知好了多少。
不过,这大帅府里却似乎并不平静。自打进城那天起,这大帅府里便日夜不停地传出敲砸挖土的声音,掘出的土,不知用驴车向城外拉了多少车,估计都能堆成小山了。
这让所有人都摸不着脑袋,听小道消息说,这陈大帅似乎在挖什么宝贝,而且与杨大肚皮祖上的龙脉有关。
一提到这龙脉,自然就想到了宝贝。这陈大帅来了后,不征粮兵,只是掘地,杨大肚皮虽然只是一方恶霸,但大小也算是个势力,犯不着白搭物力,而且这里地穷偏僻,也不是什么战略要地,难道真是打着大旗为民除害?
这当然不可能,所以这龙脉之说,久而久之便越来越真了。
这一天,李百坤照常出了家门来到八里胡同摆摊,路过菜市口的时候,就见一群人围着告示牌,他好奇挤了进去,才知道原来是这大帅府里挖出了个怪件,正找人去认呢,赏钱五百大洋。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有了这笔钱,在这小小县城里绝对算是个富贵。当下就有人撕了告示,进了大帅府,可没一会儿功夫就浑身是血的被人给丢了出来,看来这富贵也不是那么好享的。
这人活一世,总不能因钱而死。对于这一点,李百坤是很看的开的。
他摇着脑袋就来到了八里胡同支摊,到了中午,正打算去面摊吃面的时候,却忽然被两个大檐帽给拦住了,不由分说,上去就把他按住,架空了就往大帅府走。
李百坤这老胳膊老腿的,那受得了这个,哆嗦着吓的几乎就快尿裤子了,心说自己没杀没抢的,怎么就被抓了呢?他想问个明白,可战战兢兢地,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李百坤被押到了大帅府,一进大堂,就见到了陈大帅和那个张副官,旁边还有五个人骂着,轮番踹着地上的一个人,那人捂着脑袋,在地上直打滚。
陈大帅见李百坤来了,摆手让他们停下,那人被打的满头都是血,看见李百坤就像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哽咽了两声,嘴巴动了动,也不知道说了些的什么,李百坤一见这人面孔,顿时心中一紧:哎呦,这不是他损友邻居周二麻子吗?怎么会在这儿让人揍呢?
周二麻子是和李百坤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早年家里还算有些钱财,在城里开了间药铺,可他偏偏不学好,学别人抽起了福寿膏,最后搞得自己连媳妇都抽跑了,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靠替别人做苦工为生,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类。
李百坤一见周二麻子这惨状,心里就有了不祥之感,心说莫不是这周二麻子斗胆接了告示,来大帅府骗钱来了?!可这又关自己何事呢?
陈大帅看了李百坤一眼,一挥手,押着他的人都松了手,李百坤腿一软,一下子跪在地上,全身颤抖地看着周二麻子,心里那叫百感交集啊。
“他奶奶的!”陈大帅指着周二麻子对李百坤喝道:“这麻子脸接了我的告示来骗我,他说你们是一起的,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快点说,要不老子毙了你们俩!”
周二麻子对李百坤苦笑一下就倒了下去,李百坤也看着周二麻子,心里不知问候了他祖宗多少遍,心说:妈的,自己怎么就这么背,你他娘的这不是坑我呢吗!想着就恨不得立刻上去补上几脚,直接送他到阎王那报告去。
陈大帅命人把李百坤架到内堂,之后让下人拿来一物,李百坤偷偷瞄了几眼,是个包袱大小的黑银八角玲珑盒子。
陈大帅命人将盒子递给他,发话说:“我且问你,这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要是敢胡侃,老子立刻就嘣了你。”说着一抖枪。
李百坤被这么一吓,只能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接过了盒子,随后仔细看了看,心说:娘的,我他妈的怎么知道这鬼画符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心知如今所处的情况,这要是说不知道,自己难免会落了个同周二麻子一样的下场。
想着他就拧了拧盒子,居然发现这东西可以旋转,而且每转到一定的角度,缝隙上下的条纹就会组合成一个新的符号,最后他转了几转,竟发现这上面的符号和他师傅早年教给他的“冥文”有些相似。
李百坤年少时曾拜过一个算卦的老先生为师,这身测字的本事就是打那学的,可惜他那时年少轻狂,根本就没打算要以此为生(虽然后来还是干了这行),除了这身测字的本事,其他的早就都交回去了。这些年,除了嘴皮子,他什么也没练会。
那位老先生曾给了他一本古书,上面虽然有字,却不知道讲的什么内容,上面全是怪异的符号,与文字一一对应,就像本字典,可惜以当时他那种想法,那本书最后就牺牲在了他家茅房里了。
他现在看着这些冥文,脑袋里直打转,只怪自己少壮不努力,恨不得立刻把他师傅从坟里挖出来问个明白。
可现在又能怎样呢,难道真能这么做吗,还是还要他跳进茅房里去捞?就算能捞出来,那还能看吗?
那本书李百坤多少也看过一些,虽然记得少,但多少也算认识几个,他转动转盒子,倒还真是让他认出了几个来,当下就诧异了一声,结巴道:“这——这上面写的好像是——是‘阎王’啊!”
陈大帅听得一愣,似乎有所感触,显然是没料到会听到这两个字,看着李百坤那衰样也不像在说谎,就道:“什么意思,你姥姥的说的明白点。”
李百坤见陈大帅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心说这要是说不知道,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但他也就是认识几个符号罢了,这上面意思,鬼他娘的才知道,但当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他想编些假话,却又是害怕,进退两难,只能闷声装哑巴。
陈大帅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两遍,语气越发的强硬起来,最后李百坤还是说了句不知道,这陈大帅立马就火了,当下一拍桌子,心说,你这他妈的不是逗他玩呢吗?自己堂堂一个大帅,被当个猴耍,这要是传出去,还不丢了脸面?
想着就起身走到了李百坤身边,拿枪顶在他脑门上,怒喝道:“你他奶奶的拿老子玩呢是不是?”
李百坤吓的一下子瘫在地上,像滩烂泥一样,不停地颤抖着,全身都被汗水打透了,情急之下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眼巴巴看着,心里这个憋屈死。
这时候,那个张副官突然叫了声“且慢”,接着对陈大帅劝解了一番,随后就对李百坤道:“我知道这东西是个盒子,你要是能把它打开,我们就相信你说的,那五百大洋你也可以拿走。”
陈大帅气愤地回到坐椅上,盯着李百坤,见他不回答,用手猛拍了下桌子,吓的李百坤一激灵,厉声喝道:“你他奶奶的,老子可告诉你,要不是张副官替你求情,你现在就见阎王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百坤当下哪敢不从啊,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抓着那盒子是又扒又拧,却怎么也打不开,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
就这样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点进展也没有,陈大帅有些不耐烦了,便叫手下把李百坤拉下去,杀了喂狗。李百坤一听这话,心说生死关头,他娘的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就把那八角玲珑盒子往地上使劲儿一砸,那盒子居然被砸出了一道裂痕,接着他用手一扣,竟然抠掉了一块。
他向里面看去,就见一根被黑布包着的玉轴固定在里面,他又掰掉了几块,手伸进去,使劲儿扣了扣,把那玉轴给掏了出来,随后想都没想就递给了身边的大檐帽,转交给了陈大帅。
李百坤摊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看着陈大帅,就见他打开黑布看了看,那张副官也在旁边看着,之后他们对视了一眼,张副官就对陈大帅耳语了几句,竟然又让人将东西拿回给李百坤,让他翻译。
李百坤紧张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啦,虽然自己没这本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他颤抖着把玉柄接过来,打开看,发现这似乎是一卷帛书,上面有用银线绣成的冥文,李百坤绞尽脑汁也只认出了几个,除了题目写的是“葬雨谣”之外,有关于内容的冥文,他几乎一个也不认识。
最可悲的是他现在又不能不说,他偷偷看了陈大帅一眼,就见对方正用枪嘴刮牙,抬着脑袋盯着他。
此时李百坤心里就要哭死,如今到了这进退两难的地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他把心一横,心说:妈的,这不是逼逼良为娼吗?横竖都是个死,怎么也要搏一把!
他这样想,于是凭着这么多年来测字左右逢源的本事编了些瞎话,说的上面的那二人是摇头晃脑,支支吾吾,似懂非懂,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不过那二人却是听得连连点头,这才算松了口气。
李百坤将东西交了回去,眼见如此,便咽了口口水,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心说这事可算有结果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李百坤跪在地上拱手就要离开,却见那张副官又对陈大帅耳语了几句,那陈大帅边听边盯着李百坤,脸都笑出花来了。
这一看让李百坤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如今这是死是活还不知道,现在那胖子还色迷迷地盯着自己,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难道是还要让我侍寝不成?
李百坤再拜,却不料那陈大帅突然起身走来,把他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怒骂这胖子不讲信用,却没想到这叱咤风云的陈大帅竟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先生您受累了,刚刚是我不对,还请多多包涵。”
李百坤惊的不能自己,万万想不到这陈大帅对自己的态度居然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居然毕恭毕敬地和自己说话。
还没等他反过味来,就见陈大帅一挥手,对手下吩咐说:“这先生今后就是我的贵客,你们要是敢怠慢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说完就命手下将李百坤带进客房,让他们好生招待,自己也笑脸迎花地对李百坤摆了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