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夜雨初霁风乍起
第一节　　【黄山之行】
——黄山——
黄昏已近，漫无边际的乌云肆无忌惮地铺向远山深处。蜿蜒的山路上，一袭白衣的男子持着翠竹柄的油纸伞在雨幕中缓行。
　　他不耐烦地扫了眼天空的阴云，轻斥道:“走了这么久，各位不累？”
　　破空声伴着四道黑影将他围在当中，隐约的笛音飘乎而至。剑光乍起，他周身各处要害被寒光锁住。
　　杀气袭近，白衣人修长的手轻轻扬起，五指猛展，数十道寒芒无声地没入黑衣人的胸口。操控刺杀者的笛声突窒，像负伤的枭鹰般隐于氤氲的密林之中。
　　“秘术？”他剑眉微蹙。
　　话音刚落，跃落草丛的偷袭者便化作缕缕轻烟，在细雨中慢慢消失。原本四人所在之处，留下四张被雨水打湿的符纸。
　　风雨骤停，而压在头顶的阴云却有做大的趋势。
　　他收起纸伞，双眉一凝，自额心金色的神目发出一道银光向远山扫去，瞬间闪没，“想闯出结界?怕你还没那个本事。”敛去天目神光，他掸了掸伞上的雨珠，续道，“他们走了，那你呢？”
　　来人为之一惊，自知避无可避，便从树后踱了出来。
　　她手中握了把湘纸伞，湖绿伞面浅绘一池睡莲，丹青妙笔，同女儿家被轻纱遮掩的娇颜一同开在他的眼中，“真君别来无恙？”
　　他转过身继续行程，脸上闪过疑虑。对“她”的出现感到有些意外。
　　“元君附于凡人之身，私离‘锁魂天牢’，我可以当作不知，不过你元神已弱化不禁，再要跟来怕要难保了。”
　　“我只是，只是想来看看他。他……好吗？”
　　“很好。”他没有停下脚步。
　　“真君，你在山中布下结界，妾身用尽法力勉强近前。我元神将灭，只盼见他最后一面，希望真君能……”
　　“你与他情缘已断，又何苦害自己魂飞魄散。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只要你守住心中一点灵智，又何尝修不了下一世？元君，回去吧！不要累了东岳帝君犯下渎职的重罪。”语毕，他神目精光骤射，覆上少女的前额。
　　“真君，不！”她高声惊叫，一缕淡紫色的薄烟自她百汇飘出，向空中飞升，于淡雾云烟中逐渐隐去。
　　女子慢慢地滑倒，湖中的睡莲跌落于路边的积水之中。紫晶般的莲瓣仍是出淤泥而不染，于雨后青山中俏生生地开放着。

　　“你……”被戳到痛处，杨戬一阵气血翻涌，说不出话来。
　　“杨戬，此女果是凡人？”
　　“是。”他忍住冲向喉头的热气，从牙缝里挤出回话。
　　“可刚刚的……”贪狼按住女子的脉门，眉头几乎打成了结。在他与杨戬斗法差点误伤她时，有一圈微弱的光环挡住四射的气劲，争得了足够的时间给贪狼救她脱险。“你小子没安好心。她已怀有身孕，这胎儿来历不凡，非魔即妖。怪不得你巴巴地把她带到我这儿，装慈悲。我还在想你二郎神什么时候转了性，顾及起一个擅闯结界的凡人生死来。”
　　“非魔即妖？可惜你刚刚那掌没杀了她，不然到可以永绝后患。”杨戬正运功调和内息。他早知此女身怀有孕，但听到深谙医理的贪狼所下断论，心下不由一惊，亦暗自庆幸带她上了天都鸠居。
　　“那本星君岂不又有把柄落在你手上。破军与文曲自有天命，不需我当兄长的在旁插手。杨戬，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想到杨戬处处运谋帷幄，连自己也算计在内，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杨戬足下轻点，飘入身后终年不败的桃林，贪狼则拥着那女子，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他知道自己一时气恼激荡了杨戬的本元，好在对方用了老君的‘七字真诀’将他大部分法力卸去，不然到最后还不知道后悔的是谁。
　　“既然我求不动星君，那只好请出天杀大神了。”杨戬预期地看到贪狼发青的脸色后，扬起了抹邪魅的笑。
　　“老八？我可没什么状让你到老八那告。”他有点慌乱，看到对方诡异的笑容真想一巴掌把它打掉。
　　“没有？”杨戬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转向他怀中的女子，若有所指地说。而下一刻，像计算好一样，那女子默契地张开杏目茫然地看着贪狼。含雾的眸子在认清他的容貌后惊讶地瞪了起来，随后又幸福地弯下。然后……再然后，她抱住贪狼的颈项兴奋地叫道：“相公！你让奴家好找！”
　　刹时，贪狼脸色惨白，想为她撩起发丝的手亦僵在半空，无巢的鸿雁般，没了着落。
　　“贪狼星君，你的风流债啊！”杨戬忍住笑转过身去，语气淡然如烟，却锋利如匕，直戳进他的心里。
　　“你放屁！”还是着了他的道。
　　女子灵动的明眸立即蒙上层水气，素净的脸因激动飘上两朵红晕，“相公，你居然不认巧巧了。纵然巧巧有万般不是，相公不愿相认，总该认下巧巧腹中的孩子吧！这可是你亲生骨肉啊！”两行清泪滑落，长睫低垂，谁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杨戬，你居然用这种下流手段。”他放下自称“巧巧”的女子，向杨戬扬起了右手。
　　“相公，端得如此无情，奴家亦不强求。可怜腹中稚子，生下也无亲爹疼爱，注定一生孤苦，不如随为娘一死了之，也免去他日受人欺凌。”巧巧愈说愈悲，娇颜如梨花带雨，所叙之情真意切，煞有其事。但话虽如此，她的手却未从贪狼颈上拿下来过。
　　他的黑锅似乎背定了。
　　“偷吃不擦嘴。”杨戬慵懒地倚上一株桃树，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
　　“你给我闭嘴！”作孽啊！当初在兜率宫为何没趁机把他一脚踹死？免得现如今落井下石，里外暗算，恐怕自己还不够狼狈。
　　“这位姑娘，还请自重。你先放开我好不好？”他想拉下巧巧越抱越紧的手，却怎么也拉不下来，又恐用力伤了她，给杨戬再添说辞，只好作罢。
　　“相公！”巧巧蓦地抬头，纯静俏丽的脸孔如浮露白菊，若不是她与杨戬合谋在先，怕他贪狼星君也会凡心大动。
　　“杨戬，你逼迫个弱质女流做你的暗箭，非君子所为！”贪狼向他挥挥拳，抱打不平起来。这样清丽的人儿怎么可能会这样打无赖？定然是有苦衷的，对！没错，就是杨戬干的。
　　还未等杨戬驳斥，巧巧便生气地挤皱了俏鼻，“贪狼，你不愿认我们母子也就算了，为何要找他人晦气？现下我是认清你了，无耻小人。”说完推开贪狼，躲到杨戬身后的桃树下抹眼泪。
　　“无耻小人？我无耻小人，哈！”
　　“贪狼，我做事虽不择手段，但还不屑这种拙劣手法。”他瞥见巧巧在树后偷笑的诡诈神情，再看看贪狼一付牟定自己的样子，不觉好笑。“不过……这也大可作在八星君面前的谈资。”
　　“你敢！杨戬，你敢在老八面前胡说八道，我就剥了你的皮。”贪狼想起自家老八就浑身起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当年七星乱世，他受创于元始天尊，被推上破魂台时也镇定自若，面不改色。但一遇到天生克勤克俭、枕典席文，连说话都怕吹伤的风月的添星，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风度、气势全无。
　　“和八星君比起来，神器……”杨戬故意拉长了音，戏谑地看着他擦冷汗。
　　“你给我记住。”
　　“你说过很多次了。”

　　杨戬此时已在黄山鸠居盘桓了八天。
　　身临如梦似幻的“暮莲水榭”，就算他此时无心风月，也不禁生出几分醉意。这里的莲只在夜里才会开放，绽香流彩，“暮莲水榭”因此而得名。
　　水榭前是北斗第八星，天杀大神——添星用秘法自虚弥山下移来的“若水”，舟难行其上，肉体凡胎更是入水即化，魂灭湖底。含苞待放的睡莲如繁星般点缀着湖面，丝毫不畏若水的魔气伸展着腰肢，媚情且傲骨。晨风回旋，驱着时浓时淡的氤氲向拥着湖水的环山飘去，那山尖上竟结满一层厚厚的冰痂，细细碎碎地延向湖底。像品白翠透玉的莲瓣，擎着方圆四里的“若水湖”。
　　杨戬依旧是一袭白衣，一柄折扇，俊姿风流地站在纱帘后。
　　“杨戬，别以为你收‘极海丹’为己用，就可以糟蹋我的暮莲水榭。”水榭外传来贪狼不满的声音。
　　“贪狼，在你的温柔乡里待腻了？怎么什么都堵不上你这张嘴。”杨戬绕过围栏，临水独立。
　　“屁话！鸠居还是我贪狼的府邸，哪有你撒野的地方。况且，就算你冰封若水，螭吻也不会现出真身。”抬头寒峰隐隐，极海丹的威力仅见一斑。
　　“至少我可以逼它入浅水，龙入浅水何以施为？”
　　“入了浅水又如何？这若水深不见底，纵然你杀了螭吻，也拿不到神器，徒然伤神而已。”
　　“我自有手段，不劳星君挂心。到是你，居然将上古神兵丢入若水湖，未免也轻乎了。”杨戬审视着湖面，远看去，湖水清澈纯净，无波无浪。这若水湖深不可测，危机四伏。即便他开启神目，也探不到湖底。心中不由对添星的才智又增了分敬服。
　　“我贪狼星行事也用不着你二郎神多话。”
　　“哼！所谓‘若水’，沉魂蚀魄。这些白莲入水不枯，皆有百年修为，你餮养众多花妖，居心叵测，记大过一次。”
　　贪狼丢来句脏话便再不理会杨戬，而他的“温柔乡”，便是从几日前一直缠着他不放的巧巧。
　　“贪狼，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
　　“这里风景独秀，我若破了螭吻的金身，这暮莲水榭便让了给我，如何？”杨戬高高在上的语调，明明是相商，听来却是命令。
　　“你什么态度？好，若你输了，许给我什么呢？”
　　“你又想要什么呢？”
　　贪狼沉默了半晌，山风滚涌重云，空山幽谷如画，风慢人静里，却不知他浮上怎样的表情，“暮莲，暮莲，只是迟景，纵是多娇又能展几分苕玉婉情？万事不可强求功过，你逼己至此又是何必？等我把它毁了，你也就不惦念算计了。”
　　水榭中的回音只是一声欷叹，若即若离……

　　恍神间，眼前金光欺近，是虚弥圣兽张扬的神威。
　　“来者何人，扰我清修？”
　　他收敛心神，隐去“秋籁”，三尖两刃刀重持在手，翛然上前，噙着冷笑的唇角含着森森杀气惊退了螭吻。
　　“本真君为五帝雷阙而来。”
　　“胆大包天！想要神剑便拿出些本事。”螭吻虽嘴硬，但见对方竟能以琴曲劈开若水，不由胆寒，仅在杨戬头顶五尺之处游徊，不敢上前。
　　“螭吻，你的真身无法离开若水，本君在此设了结界，你入不得其中，我待看你能支撑到几时。”一阵恶寒自丹田涌了上来，几乎冻结血脉的寒气直贯他四肢百骇。
　　杨戬刚刚为一曲“雷音嶂”耗去不少法力，镇压极海丹的元气不足，法器的毒性反噬本元，大有玉石俱焚之势。他身形微晃，用尽全力抵抗晕眩的不适。
　　在空中寻找空隙的螭吻见有机可趁，长身一转，张着獠牙如锋的血口直扑过来。
　　杨戬惊觉，强迫自己从昏厥中挣出一丝清明，抬起三尖两刃刀护住面门。他额前神目绽出一道金光，和着刀影，绚出一片异彩。螭吻久居深潭，禁不住强光刺目，攻势一顿，但方向未变。杨戬借机稳住身形，左脚立换离位，右足滑向坤门，展身向后一仰，堪堪避过它的巨躯。
　　一击不成，螭吻拧起鱼尾甩将出去，拍向他的脊背。杨戬再要变招已迟，双眼一闭，紧紧抓住刀柄准备硬接。八卦印下，潭深无底，如若坠下，必是粉身碎骨。
　　预期的冲击并未到来，耳中只听见螭吻长鸣破空，深红的腥雾溅了他满身。睁眼再看，一个黑影嵌在神兽的颈间，森白的利齿寒胜刀锋，切碎它的金鳞，深入骨血，任螭吻如何挣扎也不松口。
　　“哮天犬！”杨戬竖起三尖两刃刀向空中一招。哮天犬立即化为一道白光飞回杨戬脚边，凶狠地盯着在头顶痛苦翻滚的螭吻。
　　他聚神于心，静意入定，笔挺的身躯立时笼在一团暖光之中。
　　离位为火，为日，为电；坤门为地，为母，为釜。离可助他镇住侵蚀心脉寒气，坤可供他守住元神，休养生息。不一刻，他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便染上层血色，五脏六腑不再移了位似的疼。
　　螭吻寻不得归路，悲鸣着降下了漫天的雨。隔着稀薄的雨幕，它清楚地看到了身下神祗眼中腾起的烈焰，那火光带着狠辣的念头猛地卷向离了若水的龙子。
　　三尖两刃刀的锋芒当空划过，一条龙须立时被寒刃切断。
　　冷雨淋过杨戬染血的脸，点点殷红在螭吻的颤栗中渐渐淡去。
　　雨，更大了。
　　这只螭吻是添星移水造湖时，在若水岸边搁浅的小龙鱼。添星惜它修为不易，便带了回来，它在这天外仙境修了百年，方化此金身。
　　在若水之中它可变化万端，法力不竭，而一旦离开栖身的水源，便与普通神兽无异，杨戬要杀它可谓轻而易举。
　　螭吻恼于被逼出若水，不顾三尖两刃刀的锋芒，忍着痛凌空扑下。
　　杨戬斜次里拔起身躯，擎起了兵刃。
　　“真君，它只是个孩子，不要伤及性命。”和如软玉的声音凭空响起，不温不火却令人难以拒绝。
　　华光闪过，杨戬硬生生地将刺向螭吻眼睛的刀尖调转方向，插入覆盖着厚鳞的鱼背。他借力跳到螭吻背上，左手按下神兽的龙头，迫它向湖底的深壑飞去。
　　“添星！”
　　“五帝雷阙剑封于此湖之下，真君即已破了若水便不要徒伤生灵。”
　　“要什么才能破除潭底的封印？”杨戬并不相信封印只有一道。
　　脚下的螭吻逐渐虚弱，但仍不停地挣扎，杨戬见它倔强颇有傲骨，便拔了三尖两刃刀，持在身侧。
　　“若水其实已然破了……只看真君的心意。”

　　恍神间，眼前金光欺近，是虚弥圣兽张扬的神威。
　　“来者何人，扰我清修？”
　　他收敛心神，隐去“秋籁”，三尖两刃刀重持在手，翛然上前，噙着冷笑的唇角含着森森杀气惊退了螭吻。
　　“本真君为五帝雷阙而来。”
　　“胆大包天！想要神剑便拿出些本事。”螭吻虽嘴硬，但见对方竟能以琴曲劈开若水，不由胆寒，仅在杨戬头顶五尺之处游徊，不敢上前。
　　“螭吻，你的真身无法离开若水，本君在此设了结界，你入不得其中，我待看你能支撑到几时。”一阵恶寒自丹田涌了上来，几乎冻结血脉的寒气直贯他四肢百骇。
　　杨戬刚刚为一曲“雷音嶂”耗去不少法力，镇压极海丹的元气不足，法器的毒性反噬本元，大有玉石俱焚之势。他身形微晃，用尽全力抵抗晕眩的不适。
　　在空中寻找空隙的螭吻见有机可趁，长身一转，张着獠牙如锋的血口直扑过来。
　　杨戬惊觉，强迫自己从昏厥中挣出一丝清明，抬起三尖两刃刀护住面门。他额前神目绽出一道金光，和着刀影，绚出一片异彩。螭吻久居深潭，禁不住强光刺目，攻势一顿，但方向未变。杨戬借机稳住身形，左脚立换离位，右足滑向坤门，展身向后一仰，堪堪避过它的巨躯。
　　一击不成，螭吻拧起鱼尾甩将出去，拍向他的脊背。杨戬再要变招已迟，双眼一闭，紧紧抓住刀柄准备硬接。八卦印下，潭深无底，如若坠下，必是粉身碎骨。
　　预期的冲击并未到来，耳中只听见螭吻长鸣破空，深红的腥雾溅了他满身。睁眼再看，一个黑影嵌在神兽的颈间，森白的利齿寒胜刀锋，切碎它的金鳞，深入骨血，任螭吻如何挣扎也不松口。
　　“哮天犬！”杨戬竖起三尖两刃刀向空中一招。哮天犬立即化为一道白光飞回杨戬脚边，凶狠地盯着在头顶痛苦翻滚的螭吻。
　　他聚神于心，静意入定，笔挺的身躯立时笼在一团暖光之中。
　　离位为火，为日，为电；坤门为地，为母，为釜。离可助他镇住侵蚀心脉寒气，坤可供他守住元神，休养生息。不一刻，他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便染上层血色，五脏六腑不再移了位似的疼。
　　螭吻寻不得归路，悲鸣着降下了漫天的雨。隔着稀薄的雨幕，它清楚地看到了身下神祗眼中腾起的烈焰，那火光带着狠辣的念头猛地卷向离了若水的龙子。
　　三尖两刃刀的锋芒当空划过，一条龙须立时被寒刃切断。
　　冷雨淋过杨戬染血的脸，点点殷红在螭吻的颤栗中渐渐淡去。
　　雨，更大了。
　　这只螭吻是添星移水造湖时，在若水岸边搁浅的小龙鱼。添星惜它修为不易，便带了回来，它在这天外仙境修了百年，方化此金身。
　　在若水之中它可变化万端，法力不竭，而一旦离开栖身的水源，便与普通神兽无异，杨戬要杀它可谓轻而易举。
　　螭吻恼于被逼出若水，不顾三尖两刃刀的锋芒，忍着痛凌空扑下。
　　杨戬斜次里拔起身躯，擎起了兵刃。
　　“真君，它只是个孩子，不要伤及性命。”和如软玉的声音凭空响起，不温不火却令人难以拒绝。
　　华光闪过，杨戬硬生生地将刺向螭吻眼睛的刀尖调转方向，插入覆盖着厚鳞的鱼背。他借力跳到螭吻背上，左手按下神兽的龙头，迫它向湖底的深壑飞去。
　　“添星！”
　　“五帝雷阙剑封于此湖之下，真君即已破了若水便不要徒伤生灵。”
　　“要什么才能破除潭底的封印？”杨戬并不相信封印只有一道。
　　脚下的螭吻逐渐虚弱，但仍不停地挣扎，杨戬见它倔强颇有傲骨，便拔了三尖两刃刀，持在身侧。
　　“若水其实已然破了……只看真君的心意。”

　变幻的光唤起千年前悠远的怨结，亦真亦幻的朦胧掀开的伤疤仍在泣血……
　　依稀梦里，飘着雾的江南，翠山绿水中映上雅阁镂窗，烟雨画桥之畔倚着紫裙朱颜。她乌发如云卷了慵懒的媚，野藤花染红的罗伞遮住半边面孔。那曾如诗如歌的脸早已记不真切，只醒得她樱唇吐出的呼唤温柔暖心。
　　“杨戬。”
　　柔若无骨的手向他轻摇，那手的温暖仍留在颊上，慈和的柔。红罗伞下，回眸浅笑，倾城倾国。
　　出生入死，逝影经年，过去种种譬如朝露。
　　梦，醒……
　　“真君如何选？”添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有如判官。
　　杨戬伸出手，在花前顿了顿，一把握住，揉碎在掌心。
　　刹时，铺成红毯的彼岸花散发出团团莹光，褪去了红衣。
　　霜雪般的白。
　　添星抚上心口，看着他几乎要流出血的眸子，些微的疼。她惊讶，那是不该有的情绪。七百年的重修，她看透红尘，无心无欲，可为何仍会为那双眼感到疼？
　　“太阿剑。”她素手一扬，曼珠沙华的莹光如涓涓细流在湖底凝聚。蓦地，莹光暴涨，汇成一条银龙，直冲云霄。
　　瀛洲多积石，名昆吾，可为剑，练钢赤刃，切金断玉。
　　昆吾，又名五帝雷阙，龙剑也。天地有阴阳，龙剑有雄雌，雄剑为龙渊，金龙所化；雌剑为太阿，银龙真身。
　　头顶，乌云滚滚，雷隐电闪。银龙仿佛脱了笼的兽，咆哮着，在翻腾的云涛中驰骋。
　　杨戬炙炙的目光追着神剑矫捷的身姿，三尖两刃刀舞了个圈，展臂横在眼前。
　　“真君，我自会制服它……真君！”添星欲阻，莲足一点掠到他面前。
　　“让开！”
　　“你体内寒气反噬本元，不易再动真气。”
　　“我若不降住太阿，如何令它臣服？”
　　“真君要它镇守昆仑，何需臣服？”
　　“让开！”
　　添星月袖一背，不喜不怒，更不会让路。
　　杨戬哪理会她意欲何为，三尖两刃刀向下一顿，弹身飞向化身银龙的太阿神剑。
　　添星跟着他跃起，抓向飞扬的衣裾，纤指在触到衣裳时竟变的透明，从他脚踝穿了过去。
　　她微愕，飘身落回湖底的白花海中，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起眼打量着自己落空的手。
　　那只手很美，滢滢如玉，纤长柔软。却没有任何力道，抓不起实物。
　　“我怎生忘了？以为自己可以挡得了他？”她自嘲地弯起唇，眼波流向雷霆中那如雪雕般羽盖长空的神祗。
　　迅如强弩的杨戬在空中化为一道白色的光箭，冲向回转若水的太阿，势如破竹。
　　银龙张开巨口喉心绚烂缛丽，光彩耀人。
　　他目不斜视，天眼骤开，手中三尖两刃刀划出一道长虹，劈向银龙的眉心，破空声如龙虎之吟。
　　刺目的强光如昼日，在若水湖上炸开，随后一缕霞彩缠着剪白影向湖底坠去。

　游龙惊天，如天崩地裂的巨响惊扰了路过的仙人。
　　黄山浓雾云重之上，两名神祗骑着灵兽按下云头，远远地看着脚下的奇景。
　　“紫气东升，于斗牛间凝聚不去，黄山必有神兵出世。”
　　先开口的是位面沉如水，唇薄鼻挺的俊逸青年，声音略带沙哑，颇有磁性。一身绛绡鹤衣，朝履玄袖，坐下麒麟如墨，两根金鞭缠于腰上，灿灿生辉。他说话时抬起头，额心三眼神目如朱砂一点，被金霞云冠规矩束起的乌发，只几缕被风吹得飘动起来，勾勒出青年沉稳中的旷达。
　　与之并骑的少年乘着一只玉色麒麟，灵兽身侧挂着一把以九华玉为饰，金绦穗为缨的宝剑。火样的剑气透过剑匣，映上镶暗银色滚云纹边的黑金软甲，反射出如乌缎般明亮的光芒。少年玉面剑眉，略有些丰润的双唇下意识地勾起，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听得青年断言，他星目一亮，眸子中闪出兴奋的异彩，“天都峰被设下结界，其中混有污浊之气，妖魔潜伏。不知是什么魔物，敢在七皇的府邸造次。天尊，要去拜访几位星君吗？”
　　“你我尚自顾不暇，最好不要卷进无畏的纷争。七皇也不是善辈，擅闯禁地，怕会惹来不快。”
　　“也好，恒山之约不容有失。”催了灵兽，两人越过黄山向北行去。身后，雷鸣声渐弱，黑气化作朵朵白云浮于山尖。皓日当空，霞蔚云蒸，艳阳穿过云隙落下根根光柱，将天都峰上蚀骨的寒气融尽，还了锦绣山河的盎然生机。
　　温暖的阳光照亮了不远处顶着座红梁八角亭的尖峰。
　　贪狼曲了膝坐在亭顶，山风徐徐，蚕纱蓝衣在风中猎猎做响。
　　他沉着脸，单凤眼眯成一条线，瞳中闪出墨绿的寒光，似乎要将山窝中若水翻腾的暮莲榭一寸寸切得粉碎，扬进身后的渊壑。
　　“殷姑娘，不要试图窥探他人的意识，你只是一介凡人，陷了进去便是万劫不复。”贪狼将下巴埋进长袖堆起的衣褶中，警告的话没能阻止身后人不安分的手指。
　　巧巧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背后，用指尖梳理着他凌乱的发。
　　白发像是为了申诉什么，拼命地绕上她的手，撕碎了她无法再看清的靓影。
　　“凡人……”她下意识地抚上微凸的小腹，扯出一个冷然的笑。
　　“星君怎知巧巧姓殷？”
　　“你腹中的半妖已成型，我既知晓他的面目，亦能猜出你的来历。”贪狼收回目光，回视她罩上薄纱的螓首。
　　“星君到是关心天下事，天下人。我只道修心养性，超脱红尘之外的众仙看到的只有闯上天庭的沉香。劈山救母，孝感动天？谁知道他舅甥之争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夕，人世展转了几回乾坤？战火离散了多少母子？”殷巧巧收回手，她声如银铃，悦耳动听。动听得好似响尾蛇仿出的叮咚山泉，每一个字都渗着不平的恨意。
　　贪狼冷嗤一声，“众神执掌天地秩序，平衡三界阴阳，各司其职，哪管得人间那许多事？且不说商、周、秦、汉、三国。便自唐末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十姓，朝秦暮楚，兵革不息，苍生涂地。点起峰火的不是神，燃起狼烟的亦非仙。这历朝历代的兴衰荣辱，又岂能怨天尤人？”
　　她一时沉默，再不多言，忽而古怪精灵地挤挤鼻子，一旋身下了亭顶，懒洋洋地窝进亭中的厚垫软椅，像只准备偷腥的猫。
　　人间的生死往复于神祗眼中不过是轮回更迭，过于执着便是庸人自扰。而于她，却是结不开的心结，非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方能了去……
　　“贪狼，你想找她吗？”
　　亭顶的人吃惊地瞪起眼，冷言道：“你知道什么？”
　　“我只看见一个影子，那个带我来黄山的仙子，三途河上没有她的踪迹。”一团蓝雾出现在椅旁，修长的手指箍紧殷巧巧的纤颈，将她提在眼前。
　　“她怎生要渡三途河？”贪狼墨绿色的瞳急切而凶狠，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殷巧巧痛苦地皱起眉，却仍巧笑盼兮，“她已堕入轮回。”
　　“万年修行的仙子岂会堕入轮回？”
　　“触犯天条必当如此，况且送她往生的又是秉公执法的司法天神，显圣真君。”抓在殷巧巧颈上的手骤地收紧，她呼吸微窒，但并不挣扎。贪狼虽风流惜美，然几日来的相处，她便发觉此人性情阴晴不定，乖张嗜血，身边莺莺燕燕哪个以为他好脾气，大意犯了忌讳，如何娇宠也躲不过被打回原形的下场，她殷巧巧不过是个托在此处的囚徒，还不想早夭。
　　“告诉我她在哪，我留下你们母子性命。”
　　“杨戬答应护我母子周全，你敢动我根手指，他便平了黄山。”
　　她的威胁引来贪狼一阵狂笑，一把将她甩进软椅，体内的愤怒像海水般涨起，“你以为我怕了他？殷姬，若不是腹中子，你早被杨戬灭了口，现下里还要拿他当矛盾，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
　　一盏被他迁怒的琉璃灯摔落在地，哗啦啦打得粉碎。
　　“我当然有自知之明。”揉散贪狼留下的青紫指印，她续道，“星君，妾身要入西海，但不识水性，想借禄存星君的彩头一用。”
　　“彩头？”
　　“牛魔王输给禄存星君的东西啊！”
　　“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你那孽种真该凌剐。杨戬困你在这‘八宝锁阕亭’，让你逃了，我颜面何存？”
　　“那就请星君多多担待了。”殷巧巧抿唇一笑，眼中闪出得逞的光。

绚丽的光芒带着强劲的冲势如流星般砸碎了湖底迷幻的光景，激起满室的曼珠沙华。
　　雾被纷落的嫩瓣慢慢抹去，白衣神祗半跪在震裂的湖底。三尖两刃刀斜挽在身后，刀尖闪着寒茫，在裂石上划下一道深沟。
　　耀目的光冲散了沉重的雾气，一把五尺长剑，剔透莹澈，刻着卷云怒涛的剑柄紧握在杨戬手中。
　　“太阿……”添星轻唤一声，缓步来到杨戬跟前。
　　太阿剑通体透明，琉璃般的剑锋在剑尾一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的辉映下，时隐时现。珠光柔和清冷，衬得白翡剑柄如着月帔，澈光流晕。
　　杨戬支剑直身，握剑的手虎口一疼，一条血线顺着剑柄纹路滑了下来。
　　“恭喜真君破得五帝雷阙。”添星盈盈一拜。
　　收起兵刃，杨戬抬起右手，用手背将神剑横托在眼前，太阿的剑脊如柔丝般在肌肤上滑过，温润如玉。
　　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的宁谧的眼睛。他不喜欢这双仿佛能看破所有世情的眼睛，在那双眼中，自己就像一只迷航的孤舟，在无崖的苦海中载沉载浮。“你的真身在什么地方？”
　　“真身？我不知道。”添星温婉地笑着，略有犹豫地伸出手覆上他的眉头。手在触到实物后变得透明，轻轻在眉结上掠过，浮若柳絮。
　　明知对方根本触不到自己，他还是反射性地挥起手，五指穿过透明的手腕带起几道虚影，添星的身形散了又聚，伸出的手到放下了。
　　“为何选太阿？”
　　“不为哪般。”杨戬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的说。
　　投下湖底的阳光在一瞬间隐没，只留下彼岸花的残枝碎瓣犹自散发着淡淡的光。添星的身影在莹光中淡了几分，“杨戬，你可以在华山留下一口气，一颗心。而千百年前，我留在这里的又当为何？”
　　杨戬默然，她留下什么？他从不曾关心过，从不想关心过。
　　看着他怅然不耐的眼神，她不由莞尔。
　　一滴冰凉的水珠穿过添星的身体，一滴，再一滴。豆大的水珠稀稀络络地降下，每一滴都像带走她一分颜色。杨戬抬头望去，若水正慢慢聚拢，一股股细流正顺着岩壁流将下来。
　　再回首，添星所站立的地方，只剩下淡淡的月色，在若水的淋漓下消弭于无形，空留下一声叹息在湖底宛转不散。
　　空洞的滴水声搅散了杨戬一闪而过的若有所思。
　　他捧起太阿剑，琉璃剑身涸着一曲血线，魅得惑人。
　　温凉的剑脊贴上脸颊，润泽的触感犹如丝绸棉锦，将令人安心的气息透入苍白的肌肤，使他的脸上显出不自然的红。
　　结在发上的水珠再挂不住，滑过他额心的神目……
　　「紫藤罗伞，半面朱颜。」
　　自鼻梁流下脸颊……
　　「回眸顾盼，温声软语。」
　　渗进轻启的唇……
　　「“杨戬。”」
　　凄凉的苦涩……
　　“娘！”
　　他轻唤，在口中……
　　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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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为何说最大的祸患是看重自身的性命？我有大患之忧，是因为我有性命要保全；及至我把性命置之度外，我还有什么祸患可忧虑？
②所以，舍弃自身的性命去为天下的人，堪为普天下的寄托；舍弃性命去爱天下的人，堪得普天下的信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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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此情可待】
　　西倾，银河也。
　　缀着群星的永夜河畔，一件紫裘挂在岸边枝蔓交缠的长生藤上。垂下的衣襟像扇淡墨浓彩的画屏，衬着广寒仙子孤寂的侧影。
　　嫦娥着了袭淡得近白的透绿纱衣，斜坐在一颗光滑的顽石上，赤着莲足将衣摆一同浸在闪着银光的河水中。她提起身侧那盏黄纸折成的玲珑灯捧在手里，晃动的光在脸上投下淡淡的暖晕。
　　千年有多久？天界的一天是人间的一年，人间的一年是天界的一天。略过人间的一番寒暑，几千个时辰。
　　有了夜才能为日，极昼中的三十三天，没有四季的天宫，只有在上古大神烛阴闭上眼后才结束如此漫长的一日。
　　照亮天上天的神目刚刚张开，人间不过晚春，天界不过清晨。环伺天庭的穹顶，烛阴则让给了月神与星辰。趟在西倾中的群星隐了神采，暗下耀辉，屏息等待着月中仙子吐出眉宇间的轻愁。
　　千年有多久？几万个日子，不过弹指一挥。
　　千年有多久？烛阴闭上眼，复又张开眼。
　　她守了千年，复又守了千日；他等了千年，复又等了千日。
　　千年不是永恒，可她当那是永恒。
　　曾默默守护她的他，如今已失了踪影，竟有些许的不习惯。
　　曾几何时？后羿消失于三界的背影成了她心中保有的一点柔软，是无法触及真实的无期。曾几何时？揪心泣血的离痛洒了忘川水的涟，洗不掉恒古的孽债，却也只留下孤零零的淡然。
　　“我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披上那道美丽的月光。”
　　她听了，醒了，痴了……
　　但那携着永生记忆的枷锁，依旧寻不到开启的钥。如是，她辜负了痴情如斯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他黯然神伤。西倾台上的叹息，比那“柔软”的点更脆弱。
　　那声叹息就像从山崖上滚落的石头，带起了更多的石头，她想躲闪，却最终还是砸到她了。是不是会留下伤口？她没去注意，只是觉得很疼，很疼。
　　团团簇簇的红色星骸飘过她的粉足，照亮了水中大袖上的青鸟，仿佛在在荧光中翩跹的鸟儿，夺去了它们最后的生命余光，红莹黯淡，化为死灰。
　　嫦娥一惊，断了思绪，“红色的？怎么会？”红色的星宿灰烬是雷部正神的独有的色彩，此刻逝去的竟是两位燃尽生命的神明。
　　她忙将手中的玲珑灯放在星骸的尾迹后，追随着它们逐波而行。
　　“竟殒了两位雷神，是谁挑起的祸端？”望着远去的灯火，嫦娥愁云满面。天劫将至，五帝三清闭关应劫，王母投下凡间。天庭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而今竟有两位雷神不明逝去，似是天劫挥起的第一刀，天地风云已然变色。
　　大片大片的银色光团掀起天河平缓的波涛，怒涛洪波，潮声如雷，似夹杂着冤魂凄厉的哭号滚滚东去。
　　“人间又起战火……”嫦娥稳住身形，避过泛滥的河水，一旋身披上了身后的紫裘，抽出腰间的曲笛横在唇边，右手无名指微抖，一声清丽的颤音随着一波柔和的白雾送了出去。河水沐了引导的音渐渐趋缓，在不甘中翻腾的灵魂安静了下来。
　　看到银河波涛平复，她放心地垂下手，目光在渐渐灭去的人类星骸中流走。
　　“我只能做到如此了，妖孽为祸怨气方会留下陨星的残骸。下界有妖魔扰乱人世，司法天神你可知晓？”
　　抱着渗上寒意的双肩，她无语，空荡荡的西倾台，遍寻不到那双令人安心的眼睛。
　　不断飘过星骸的天河被银晕映得几欲倾覆，长生藤叶绺绺飞坠，如飞霜，落在诡异的银浆中撞出零丁的脆响。蒙蒙散去的白雾尽处，一剪孤影，一顺乌发，一腔愁绪。
　　她不经意地抚上耳际的紫黄晶编坠，入手生温。
　　“杨戬，你究竟去了哪里？”

黄山——莲花峰
　　莲花峰峻峭高崖，巍峨的主峰突兀穿云，带着新绿的小峰挣相拥簇，俨如碧莲初开，于一倾万里的浓云薄烟中仰天怒放。峰西北巅的绝崖峭壁之上，一条百余级的石阶磴道自两立奇石间穿行而下，临渊蜿蜒。磴道两侧无依无脊，险峻处几近垂直。
　　杨戬在磴道上悠然而行，折扇轻摇，扬起的乌衣在飘渺而过的烟云中飞舞，恍惚中有如凌云飞渡。
　　“主人，我能不能驾云啊？这百步云梯爬起来好累。”哮天犬跌跌撞撞地跟上来，手中那根骨棒权当拐杖，支在身侧。
　　“明明不叫你跟来，现在喊累，晚了。况且我扩了结界，你若飞得起来就可与上古神兽齐名了。”杨戬回首漠然地注视着哮天犬，“这莲花峰乃黄山第一峰，自百步云梯至峰顶，一路可东望王目，西瞻匡庐，北窥九华与长江。可谓江河一线，云天一色。驾了云哪有这番景致？”他合了折扇指向前方的密雾层云，续道：“那里便是南峰云海了。”
　　“观音大士真身显化前修行的南海？”哮天犬直起腰，细细望去。茫茫南海，碧空如洗，流云千倾，玉屏、天都、烟庐各峰耸立云间，隐隐紫光浮于其上，灵气汇聚，宝光万丈。
　　“主人，为何一定要来莲花峰？天都峰不也一样看。”要真是为了看景，哮天犬宁可回去睡大觉。
　　杨戬行到云梯平坦处，撩衣坐在一颗顽石之上，“我们来这儿捉鬼。”
　　“捉鬼？什么鬼？”大白天哪里有鬼？
　　“我的结界进来容易出去难，他若想离开，自会来找我。”这莲花峰集天地之精华，正气浩荡，足可压制魔物，到能省下他不少气力。
　　“要是禄存真君回来，会不会……”
　　“他正忙着拆他三哥的房子，一时半刻回不来。”他再不言语，盘膝入定，五缊皆空，任山风拂面，巍然不动，仿佛化为云梯间的山石，与天地融为一体。
　　四合八荒，虚结乾坤，忽一澜波漾，一朵清莲破水而出，透彻的莲瓣悠悠展开，一时间莲香四溢。清露一滴莹莹如玉，剔透不沾污尘，轻柔地滑过红粉的脉络，激起一个玲珑的水花。蓦地，水波过处草木皆现，崖壑绝谷通天贯地，风起云涌，四海五湖裂地而出，重楼错阁，市井繁华如百尺山河图画折折展开，喧嚣突起。
　　一瞬，复，灭；风生，风止……又再归虚无，如此周而复始，回转不断。
　　“舅舅！”
　　一声凄厉撕心裂肺，混沌起，杂念陡生。一股恶寒紧裹杨戬元神，彻心透骨。
　　“沉香？！”
　　他身子微微一颤，猛然睁开双眼，强压制住上涌的血气自顽石上站起。
　　“主人？”哮天犬赶上前扶住，却被他一把挥开。
　　杨戬目光落向遥远的天际，愁绪满面。
　　“主人，你没事吧？”哮天犬自见他恶战螭吻，力降太阿后便觉不对，现在更是印堂凝紫，面如死灰，根本是重伤未愈，元神受损。
　　“没事。”终于把翻腾的气血全部压将下去，杨戬昂首而立，高声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有胆在天都峰下袭我，如今便没胆现身吗？”
　　朗朗余音在群峰间激荡传递，声惊四方，震得哮天犬耳中嗡嗡作响。
　　语毕，一股阴风乍起，破开重云，在杨戬面前缓缓升起一只身形如鹤，红纹和白喙的独爪黑翼巨鸟。鸟背上，一个长发如雪的白衣男子临风而立。
　　那大鸟挥动双翼，掀风鼓浪向杨戬卷去，见他毅如泰山，面不改色，又仰天一声长啸，如剑击败革，凄厉阴冷。巨喙中獠牙交错，红舌如信，一双钢眼闪着幽幽魔光，凶戾之气根本不是螭吻之类的灵兽可比。
　　“太子长琴，你竟驾大荒凶兽‘毕方’暗伏黄山，居心叵测，也不怕累及你祖父祝融犯下欺天大罪？”杨戬漆黑的瞳孔变得深邃，眼中的漩涡像一种隐含了嘲讽的微笑。
　　毕方，居章峨之山，其状如鹤，一足赤纹，青羽而白喙，其鸣如“哔烞”，见则其邑有讹火。
　　“二郎神，天都峰下本公只是将你误认为破军方才追袭，亦不过一击即退，你却用结界将本公困在黄山，这才是别有用心。你且将结界收回，本公便饶你一命，否则……”太子长琴两指一弹，一杆十孔长笛握在手中，“司法天神就换个人做做。”

　　杨戬气定神闲地抖开折扇，勾起唇不屑地睨着毕方背上的寻衅者，“我本不想插手你与七皇的恩怨，可既然遇见了，就想向你借一件物事。”
　　“你想要什么？”
　　“洛书。”
　　“真是说笑，真君若想要洛书，大可到洛阳巷子里的书行买本《洪范篇》，各种版本的洛书任君选择，又何必困住本公，小题大做。”太子长琴扭头冷对，似是杨戬所为愚蠢至及。
　　“太子长琴，我可没那么大的耐性。”杨戬清清冷冷地丢下句话，长袖一甩，负手而立。
　　相传，大禹治水凿开龙门，伊河在龙门以南形成的湖水流入洛河，待湖水渐浅，从湖底浮出一只巨龟。大禹见此龟从未为害百姓，便把它重放洛河。
　　此后不久，一日洛阳全城雾遮云罩，大禹率队到洛河岸边察看水情。忽然，在洛河里升起了一束五彩宝光，随之，罩在空中的大雾也烟消云散。宝光升起之处，一只巨龟浮出，那光芒正是从巨龟背上的一块玉版绽放出来。想是当日巨龟为报答大禹，特将此玉版献上，因此玉版出于洛河，大禹便拜称其为“洛书”。
　　在“洛书”上的图腾文字，大禹并不识。后来经过反复揣摩，编辑出九章法则，古人根据《洛书》的九章法则，整理出《洪范篇》，一直流传于世。
　　与“洛书”同为阴阳五行术数之源者谓“河图”。
一说，上古洛阳北黄河边上的孟津，自黄河中浮出只龙头马身的玉色灵兽为害村民。伏羲驾幸该地巧遇，阻止了欲将之击杀的兵将，令龙马今后不得伤人，便放其归于黄河。龙马应后潜入河中，没去踪迹。几天后，它脚踏五色祥云，背负玉版光辉万丈，落下界来，献宝于伏羲。
那玉版之上的黑白点图伏羲一时也琢磨不透，只知它是黄河中的至宝，便将玉版命称为“河图”。
此后，羲皇同龙马结谊相交，常嘶翼于天地，久而久之，他便于龙马背纹细加琢磨，配之河图，悟出先天八卦图。后经商纣时，周文王演为六十四卦，作卦辞和爻辞，孔子作传以解经。
　“河图洛书”史有识者认为其为上古星图，为阴阳五行、天地乾坤、万物始初，体用周天之数的根本，所生“奇门遁甲”“九星皇经”等皆为行兵布阵，调天侯、动地灵的奇术。
　　“河图洛书”暗合古时数理五行变化，洛书九数，相对之和为十，为河图之用数，乃人与万物之用数；先天卦八数，相对之和为九，为洛书之用数，乃人通天彻地之数。缀述其多，概简扼要，得“河图洛书”者即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与四时合序，与乾坤合玄黄，太虚阴阳可握于股掌之间。
　　而杨戬所要的，正是传于颛顼手中的洛书玉版。颛顼曾握有河图洛书两块玉版，河图在与水神共工大战之时遗失，而洛书则传于火神祝融，现今祝融离世，此玉版必是传于太子长琴。

　　“霹雳！”白虎一声咆哮惊天动地，裂人心魂，白发上的光团在不断震荡的回声中逐个破裂，如漫天雪片在气流中聚散。
　　“松柏！”在对方瞳孔收缩，因错愕而怔忡的一瞬，杨戬伸出了手。
　　“天河！”万千白光自太子长琴身后的山崖石岩迸爆闪起，绚光擎空，星光点点，将他笼在其中，黑气锐减。毕方怪叫嘶号，似是吃痛，在光芒中现出原形。
　　“岁——破！”白虎飞身凌云，长身气贯百丈，一声狂啸向太子长琴扑去，所过之处万物成粉。
　　太子长琴喉头咯嘶作响，法力尽散，白发像风中的碎布覆在眼上，“河图西白虎，河图原来在你手里。”
　　风中忽然传来痛苦的呻吟，细声如蚊，一抹紫影坠向白虎张开的巨口。
　　“嫦娥！”杨戬眼前一黑，刹时，整个世界都颠覆在眼前。
　　收招已晚，他毫不犹豫，贯力全身激射出去，赶在白虎击溃一切之前将嫦娥稳稳抱在怀里。收紧双臂，他运起九天玄功咬定牙关。背后嘶哮如雷，脱缰白虎挟着自己乾坤一掷，万千绚光尽数没入他的后心。那可化城为粉的一击像是破开了他的五脏六腑，撕心裂肺的疼揪起再无法止住的痛呼，撼山震谷。
　　杨戬身受重创，似一颗飞坠的流星般向玉屏峰急落，堪堪撞入花岗山石的一刻，他揉身护住嫦娥，以背为垫在峰巅砸出一个深坑。一腔热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她的紫裘。他扭过头不停地呕出大口紫黑的血，似乎要将全身的血都呕尽时方慢慢止住。
　　看向晕厥中的端丽人儿，他眼中立时盈上一池化雪春波，万般柔情尽在一身。他抚过她苍白脸颊，指尖在她唇畔戛然而止，揽在她背上手感到一股异样的热流。
　　血……
　　什么人敢伤你？你又为何在此？太子长琴突现黄山，沉香难遇东岳，根本早有预谋，难道一切都如那人所料？任谁人也出不得他的左右吗？
　　忍住随时会昏眩的寒意，杨戬心中闪过千头万绪。思潮起伏间，诡异的阴影罩在头上，他回身将嫦娥挡在身后，压下痛楚，强自平复紊乱的气息。
　　毕方像载着怨毒的舟破浪而来，太子长琴拖着断臂血袍，恶狠狠地盯着重创后仍一脸傲然相向的杨戬。形势急转直下，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他瞥了眼杨戬身后的广寒仙子，得意地向他伸出染着黑血的手。
　　“现在，该是我向你要‘河图’了……”
　　杨戬抿着溢出嘴角的冷笑，略有些嘶哑的语音中透着孤傲的嘲讽，“要不要我跟你说，黄山脚下王婆杂货三文钱一本《周易》啊？多买多送，另附全唐诗三卷。”
　　将自己的话变了味的返还，太子长琴阴阳怪气的一阵狂笑，“二郎神，河图从何得来料你也不会说，本公有时间等。你居然为了女人害自己命悬一线，啧啧，原敬你三界踞首，英雄一世，不成想也是个情迷心窍，三花去顶的凡夫。”
　　杨戬只是勾起唇，眼里纯粹的黑白因他的话晃出泛着蓝澈的无悔，转而又擒上把新刃的利剑，直指着对方。
　　太子长琴警惕地将毕方又拉高了丈许，愤恨地收放五指，指节“咯咯”作响，“已是他人阶下囚，还敢放肆不驯，看我怎么整治你。”一团蓝光自指尖慢慢凝聚，他扬起脸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求饶。

一道惊雷划出厉闪照亮了天空，也让她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霞冠朱袍，金鞭缠腰，额心天眼神目紧阖，足下墨麒麟龙睛乌角，威风八面，正是与那玉面少年路行黄山的神祗。
　　“你……你是雷尊！”来者正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闻仲。
　　雷鸣电闪，一道焦雷击中殷巧巧身侧的山石，轰然炸响，电光掀起气浪与碎石将她和坐下的辟水金睛兽一并冲飞出去，在空中翻了几滚撞在一块山石上。烟起尘嚣，娇躯软软地伏在哀号不已的灵兽上。
　　闻仲驾着黑麒麟立于半空，漠然地晲着遍体鳞伤的殷巧巧。
　　“你是凡人？无甚修为却有法力。妖孽，你法力从何得来？”
　　她堪堪躲过闻仲布下的雷网，却脱身不得，再如此下去，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天尊，你即已知我是凡人，为何不放小女一条生路？我一弱质女流，且身怀六甲，你真忍心下手，一尸两命？”
　　“你挥下金刀，滥杀无辜之时，可曾想到他人也有父母妻小？本天尊不理人间事，然你用妖力为非作歹，我有何理由放了你？”
　　“就凭我腹中的魔子，连司法天神都不敢动我。闻仲你又有几分胆量来下杀手？”殷巧巧手抚小腹，有恃无恐地站起来，青纱衣血迹斑斑，而脸上却带着自负的笑容。
　　闻仲半信半疑地放下招雷的手，张开神目，一道白光笼在她的身上。模糊中见一披发虎牙豹尾的半妖身形隐隐，淡黄色的魔气在殷巧巧的经络游走。闻仲吃了一惊，缄默半晌，脸色比头上的阴云更重。殷巧巧勾着唇，自得地看着他不停变幻的神色，忽见闻仲薄唇紧抿，双眼一眯，狠绝的眸光绽了出来。心下便觉不妙，转身要逃。
　　“妖孽，即是如此我更留你不得。杨戬不愿杀你，我闻仲可无所顾忌。”闻仲举起右手，指展如扇，一道蓝光在他手中慢慢化为实体。看着殷巧巧在乱石中蹒跚奔逃的单薄背影，闻仲狠下心将手中的雷刀掷向她的背心，当下就要直透前胸。
　　一条黑绫横里飞来，卷起雷刀向远处峰头抛去。一环蓝焰乍起，峰尖如朽木般炸裂，土木纷飞，震耳欲聋的余音在峰峦间嗡嗡激荡。
　　殷巧巧吓得跌坐原地，绝处逢生的喜悦在她看到来人后更盛。
　　闻仲凝眸负手，瞪向翩然而至的多事者。
　　“天尊，对一个凡人女子下此重手，你与杨戬相比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来人声如柳絮，姿若柔丝。乌云之下，一位身着黑丝水袍仙衣的端丽女子，赤着雪足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他。
　　“西海龙王……”闻仲见阻他的竟是西海的新主——三公主敖尘，眉心便堆起座小山。
　　“三公主……”此间离西海颇遥，想不到她却能遇到自己要找的人。殷巧巧心中暗喜，同时又忧从中来，她自有办法脱身，而敖尘一出面岂不露了行藏？
　　“敖尘，你好大的胆子，敢扰本天尊平妖。”闻仲心中疑云四起，那妖女与西海又有什么关系？
　　敖尘不语，横了闻仲一眼。昔日西海阵前的勇将，一如当年初见时般丰神俊朗，封神成圣后，脱去暮年之态，现出真元本相的闻仲看去年不过三十，眉宇间有着经于尘世的稳健内敛，虽不比杨戬的清逸绝世、冷傲孤高，却也别有一番气度。
　　“龙三冒犯天尊自知不该，但请看在我的面上放她活命。”敖尘躬身一礼，见他双手已经握住了腰上的蛟龙鞭，便警觉地向后退去。
　　“西海龙王，这妖孽为祸人间，我断留她不得……”
　　闻仲话未说完，两条乌绦如黑龙舞空自背后袭来。他反应奇快，腾身而起，在空中倒翻出去，腰间一对金鞭化做两条金龙，破开云雾直奔敖尘颈项。
　　敖尘见他竟不理会身后危难，心中微愕，立即撤回丝绦护身。她周身真气缭绕，丝绦黑云般在四周起伏翻腾，口唇翕动，环佩叮当，黑雾自足下腾起，如深海黑蛟迎向闻仲的双鞭。黑雾与金光绞在一起，一刹那激起团妖冶瑰丽的光华，将两人吞入其中，光华所过之处飞沙走石，风起云屯，天地一时失色。
　　法力冲撞激起的烟幕过了半刻方渐渐淡去，殷巧巧偷眼望向两人。
　　敖尘双手叠握在腹前，指甲陷入纤腕，脸色苍白似在隐忍。而闻仲与她对峙而立，蛟龙金鞭垂于身侧，鞭稍围成圆环绕在足下，毅如盘山。
　　闻仲盯着佯装淡定的敖尘，又看了看殷巧巧，“三公主，能接得本天尊一鞭天下难有几人，你若识趣便回返西海，不然，莫要怪闻仲对不起龙族。”
　　“要杀便杀，你雷神天尊视天条为无物吗？你有强权重兵，我也不是好惹的。到难为你与杨戬用三年时间平我西海，现下看来你闻仲也不过如此。”敖尘撇撇嘴，一对碧眼鄙薄地看着闻仲，就像他才是败军之将。
　　三年前西海龙王敖闰突然发狂，泛起海啸，水淹天山脚下十六州。玉帝心惊，令四天王擒下敖闰回天庭治罪。而西海龙王不肯就范，打伤天将，倒反天庭。玉帝龙颜大怒，指派杨戬为主帅与闻仲、黄天化等众神带天兵三万，讨伐西海。没想到这一战异常辛苦，竟用了三年时间方才平定。战后敖闰服诛，玉帝许以安宁，诣其三女敖尘登龙王位，重向天庭称臣。
　　“休要张狂，要不是杨戬将战势一拖再拖，怎容你西海上下活命？你到是闪开不闪？”气流绕着蛟龙鞭腾舞，金鞭如入了火的长龙不安地燥动起来。
　　蓦地，身后黑麒麟一声咆哮，扑向已攀上辟水金睛兽的殷巧巧。而后者正从怀中摸出一块青铜古镜，翻手向敖尘照去。
　　“妖孽，你身上竟有法宝？”闻仲眼前银光一闪，敖尘凭空消失，无痕无迹。
　　闻仲一时没能注意殷巧巧，黑麒麟察觉有异扑将过去，也只抓碎了她曾留足的地面。
　　黑云压顶，巍巍恒山擎着蜿蜒于山巅的长城逶迤绵延。长城尽处的山脊，硝烟随着殷姬与敖尘的消失在闻仲身边淡去，空荡荡的大地，狼藉一片。
　　“昆仑镜！”闻仲金鞭挥在空中，爆出一个响雷，满天阴云渐次散去，露出星斗一穹。
　　“西海龙王，我到要看看你们能跑到哪去。”

　　“你是什么人？”
　　杨戬冷冽地睨着她，自然地挡在嫦娥身前。那仿佛从寒廊壁中生生揪出的女子，没有一丝邪气，只是飘渺到虚无。杏眼中一对浅褐的瞳子像嵌在玉石上的猫眼，盯着嫦娥上下地瞧。
　　“你凶我？为什么你不用看她时的眼神看我呢？”感受到他犀利的言锋，她受伤似地收回视线。眼前的人丰神俊逸，黑袍上的血污，因为他冷冷逼视的眼泅开欲滴的河。那本当令人春风如沐的眸子，与她潜在心底的旧影重叠在一起，曾经有一双眼在看她的时候也是有那样的柔情的。
　　杨戬压低了眉头，听到她的话有些尴尬，自己遁入山腹后的一切均让其看在眼里，只是不知身后人听了会作何想。
　　“广寒嫦娥可有幸知悉仙子芳名？”嫦娥阖首为礼，柔语相询。
　　“广寒嫦娥？好长的名字。我是羲和，极寒走廊的主人。”她细细端详着杨戬，眼中闪过回忆的光后又是一阵迷惑。
　　她有什么忘记了，似乎是好久好久以前的记忆，因为他的出现漾起波澜。
　　羲和！
　　乍听闻羲和之名，杨戬有如五雷轰顶，脸色变了又变，目光向嫦娥飘去，见她只是微笑，毫不觉有异，也就闭口不言，只是暗暗感寻风向，探找出口。
　　“仙子有礼了。”嫦娥裣衽一礼，对方歪头看了自己一眼，有样学样，“广寒嫦娥你也有礼了。”
　　见她不谙世事，嫦娥抿嘴一笑， “仙子唤我嫦娥就好。”
　　“那你叫我羲和就好，我不叫仙子。”她认真地纠正道。猫儿眼瞬也不瞬地看着杨戬，声音带着痛惜的软调，“你受了很重的伤，还为她输灌法力，你会死的。永远、永远消失的那种。”
　　嫦娥闻言一惊，而杨戬的脸上已有了怒意。
　　“你又何必生气？就这样不愿我欠你的？”她声如萤蚊，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杨戬垂下眼睑，长睫在光华中投下流动的阴影。觉不出她话中的味道，他握紧拳，心中似乎有什么在不停地翻搅。
　　光华欺近，嫦娥郁郁间被杨戬向后带出两步，放眼看去，见羲和的手僵在半空，脸上似有无限的怜惜与矜念，而那手悬着的位置本是杨戬眉际的高度。
　　放下手，羲和嗔怪地跺脚，“你躲什么？为什么要躲我？不许你躲。”
　　“我二人误闯寒廊，不欲打扰此间主人，但请仙子指条出路。”杨戬面无表情，左手带住嫦娥袖袂悄悄传声道，“我数到三，你就向后跑，不要停。”
　　“她似乎没有恶意。”看羲和在寒冰折射的光华中飘乎不定，嫦娥起了丝怜悯之心，虽然同情，却未忽略他爬上青筋的额角，“杨戬，你……”
　　“你们要走？”羲和沉下脸，眼中竟含了泪，在微风中飞舞的发腾出稀薄的绿烟，在周身散开。
　　“不敢叨扰。”
　　隐隐寒气聚向杨戬的右掌，廊中飘散的薄烟凝成细小的结晶，在两人面前布了开来。
　　“别走。”羲和哽咽着向他伸出手，“俊，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