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清平独栖
阳春三月,芳意长新。
正是新天条出世的日子,普天同庆,连春光都胜似往年。桃花于枝头争奇斗妍,灿如烟霞,令人羡煞那般绝色。村落古朴,溪流静谧,宛如满砚青黛泼落凡间,闲淡写意出炊烟缕缕,笑语嘤嘤。孩童们嬉笑打闹,顺口吟诵着在书舍外偷听来的几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飞尘不起的小街之上,村人络绎不绝,或伛偻提携,或高谈阔论。流年,便也如同被这朴实的画卷吸引一般,踟蹰了匆匆的步履。
清波荡漾,溪流澈如明镜。秋波顾盼间,流连至溪边素白如月的身影之上,蓦地凝殢,再兴不起半点波澜。
山水如画中,翩翩行来一袭白衣。溪流目送那人步履雍容,款款驻足溪畔。微风恰起,衣袂飘逸如云中白鹤,而周身流转的尊贵气息,于垂眸轻叹时,肆意张扬。
山水都黯淡了,惟见一人倾国风华,在宁静里寂寞铺陈。
溪边有农夫荷担行歌而过,歌声别有一番清平气息。原本孤立不动的倒影,却忽然有了性灵。那人墨扇轻扬,轻盈掠过水面,溅起点点清漪。
“敢问刘家村,可是此处?”
农夫听见身后一声低唤,料想是问路的,便转过头去。谁知,触目间,瞳孔忽然张得老大,面对清隽如许的容颜,只张口结舌,手脚发麻,再动弹不得。
绛唇边缓缓勾起一丝笑意,那人并不理会已吓得缩成一团的农夫,径自移步,身边一条黑犬灵巧跟上。一白一黑两条身影沿路而去,一如来时的沉默……
等那人去远,农夫才从梦魇中回过神来,冷汗涔涔,跌坐在地,口中兀自喘气。又一过路农夫见了,笑着问道:“怎么,昨天见了蛇都没吓成这样,今儿个,见了老虎不成?”
农夫战战兢兢地回头望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心这才惴惴放下,憋出几个字:
“你懂什么……你可知道,刚刚过去的是谁!”
过路农夫摇首,半是嘲谑地问道:“是谁?莫不成是玉皇大帝?”
农夫瞪他一眼,呆呆凝视前方,“那人,可是沉香的舅舅。”
“沉香么。”过路农夫随意念着,心头一紧,脸色陡变。“你说的,可是原来在村头糊灯笼,后来学了法力,大闹天庭的刘沉香?”
农夫嘴唇咬紧,不发一言,面色铁青地点点头。过路农夫顿时觉得一股冷气袭上脊背,不寒而栗。
“如此说来,那人,就是天界的司法天神,二郎显圣真君,杨戬?!”
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伸手拭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他来做什么?
……
抚了抚额头,杨戬也颇感可笑。沉香已将自己在刘家村骂得狗血喷头,而自己初次露面就将一个凡人折磨得令人胆寒。虽然真相大白于天下,但刘家村人对自己的印象,怕也好不到何处去。如此贸然前来,焉有不吓得他们魂飞胆散之理。
抬眼,沉静如墨的双眸之中,满目苍凉。
乾坤钵的反噬,几乎击散了原本虚弱的魂魄。若不是太上老君倾尽众仙之力,只怕……
几天几夜,他恍若坠入地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梦里,尽是冰火两重天的纠葛,寸断的经络痊愈时万蚁钻心的疼痛,亦真亦幻的前尘往事。偶然在梦醒时,朦胧听见床边不甚分明的交谈,甚至于看见几个模糊的背影,旋即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冰冷之中。
当他终于从大病的余波中清醒过来时。自己已是身着玄氅银铠,立于众仙列首。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映入眼帘,忽然令他隐约厌恶起来。
但他仍傲然立在司法天神的尊位之上,话语疏离而客套,一举一动都优雅尊贵,无可挑剔。
封赏毕,行将退朝。玉帝眼色示下,众仙当即拱手高呼万岁。
偏偏,司法天神纹丝不动,孤傲凌厉的目光直视御座。在纷纷躬身的众仙群里,瘦削而修长的身影,越加凸显得风骨卓然,仿佛天地之间,唯有他不必谦卑臣服于三界主宰。
“启奏陛下,小神有本未奏。”
玉帝懒懒摆手示意,“奏上。”
“回陛下,小神创伤尚未痊愈。老君劝小神暂不能妄动法力,更不可过度劳神。否则,一旦触动元神,只怕……”意犹未尽,话锋一转。“望陛下恩准小神一段假期,以便小神调养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