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许我必须这么开头——两只刺猬，中间隔着一丛茂盛的野玫瑰；玫瑰下是刺；玫瑰旁边是冰冷的、湍急的、无法逾越的河水。可是。他们相爱。
——题记。
我记得我看过这样的话：当爱或恨过于强大，最终都会变成信仰；而那时，它就将失去它本来的意义。
　　也许是这样。也许由过于强烈的爱衍生出的过于强烈的恨，最终还是会变成爱，变回它本应的、最真切的面目。而那中间漫长的过程，已足以作为一个故事。我想，无论《呼啸山庄》是否有个温暖的结局——事实上，确实足够温暖，相较于之前过于漫长的压抑和黑暗来说——但是，我想起这个故事时，绝不会有一丁点儿的轻松愉快。我想起爱。想起恨。想起宽恕。想起回归和放弃。但绝不会想起快乐。
　　——这不是一个和快乐有关的故事。


【玫瑰，记得凋谢。】（伊莎贝拉篇）
　　有没有夜晚的寒霜＼你记得是清晨的露水＼有没有惨淡的月色＼你记得是梦余的清辉＼有没有将逝的春天＼你记得是花蕊的温度＼有没有＼一根亘入心底的刺　提醒你＼玫瑰，记得凋谢。
——写给伊莎贝拉。
我第一个敲下的是伊莎贝拉的名字，我在想这是为什么。她不像凯瑟琳那样带来燎原般的美和痛，她不够冷静不够决绝，不够让我喜欢，甚至让我觉得可笑，觉得……悲凉。——就如对曾经的自己。伊莎贝拉身上折射了很多少女的影子。她是一面七彩的三棱镜。
《呼啸山庄》的整个故事，基本都进行在耐莉的回忆里，节奏从容明朗；像一团终究要扯完的彩色毛线，于非常悠长的交错摇晃之中，不知不觉编织成最后的模样。以耐莉的视角，我不可能直接感受到，当初的伊莎贝拉是以如何的心境踏上离开画眉山庄私奔的路程。但我可以想象——就像很多少女相信她们玲珑的梦，相信玫瑰初开的城堡里储存着历久弥香的春天一样——她相信当年，当时，那个带着她离开的希刺克厉夫。那个眼睛漆黑，肩膀宽厚的男子，带着她离开了文雅的书籍、温暖的壁炉、以及水晶灯的照耀，并使她相信，离开过往的终点就是幸福。
我想，我真正觉得《呼啸山庄》有点味道时，是在我看到希刺克厉夫先生的新婚感言之后——一段当着耐莉的面、给予伊莎贝拉的“爱情”宣言，让我觉得……非常精彩。（这个混蛋的话总让我觉得非常精彩。）
——“她是在一种错觉下放弃那些（和我在一起）的……她把我想象成一个传奇式的英雄，希望从我的豪侠气概的倾心中得到无尽的娇宠。我简直不能把她当作是一个有理性的人，她对于我的性格是如此执拗地坚持着一种荒谬的看法，而且凭她所孕育的错误印象来行动。但是，到底，我想她开始了解我了；……真是费了不少劲才发现我本来就不爱她。我相信，曾经有一个时候，是没法教训她明白那点的！可是现在居然勉强地懂得了；因为今天早上，作为一件惊人消息，她宣布，说我实在已经使得她恨我了！我向你保证，这可是真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哩！如果她真是想明白了，我有理由回敬感谢。我能相信你的话吗，伊莎贝拉？……”
我想我不该再去赘述什么。即使希刺克厉夫先生是个混蛋，也是个非常有魄力——非常明智的混蛋。他的未婚妻以惊人的速度沦陷在他的拥抱里，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她再以同样惊人的速度从梦中醒来。她必须明白——或者说是，他必须要她明白——她不是刚擦净的桌布上摆好的带露玫瑰，她是仇恨的祭台上无辜的、将凋的百合。作为希刺克厉夫对她兄长深深仇恨的，祭品。
我不觉得我有理由嘲笑伊莎贝拉盲目的热情和义无反顾，尽管这已经使她自己后悔；事实上，我觉得这是她非常美丽的地方之一——我说过，就像很多少女最初的美貌一样，这不是源自面容和身量，是源自青春的火焰和眸子里的动人星光。那一生也许只能用一次的勇气和幻想，她给错了人。
伊莎贝拉到底是赢得了我的一点尊敬——就她尽力从呼啸山庄中逃离的举动而言。这对新婚燕尔的仇人如果继续呆在一起，恐怕会像两座火炉一样以最惨烈的方式融为一体的——像最初的山盟海誓中所说，两人愿为一人。她终究是离开了。实话说，我从未觉得她是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爱情中的第三者，因为她没有那个资格。我甚至不觉得她爱过——爱，从来都应是两个人的事情。这样的情绪和认知对于一个读者来说，似乎是不应该的。以至于当我看到她最终诞下一个名为林敦•希刺克厉夫的男婴时，我甚至觉得恍惚……是的。我忘了。我几乎不记得了，她是希刺克厉夫太太。希刺克厉夫太太……这个称呼听起来这样滑稽，滑稽到悲凉。这个头衔将刻在她的墓碑上，连消除热度和情感的死亡也无法消除，提醒她这一生或许爱过的……遗迹。
——也许伊莎贝拉还活着，我常有这种感觉。她似乎把那种对于兄长埃德加•林敦不计原则的维护，以及近乎内疚的深情，传给了她的侄女凯蒂。在这个还算可爱的家伙身上，我仿佛能看到部分的伊莎贝拉闪着幽光。也许，我是该写写维系她们两个血缘的那个人——伊莎贝拉的兄长，凯瑟琳的丈夫，希刺克厉夫的仇敌，凯蒂的父亲——埃德加•林敦。


【干涸的温茶，没有余香。】（埃德加篇）
　　蔚蓝的眼睛＼安娴的诗行＼余温的茶盏＼明亮的窗＼是否有什么＼可以盛得住月光＼是否有什么＼可以不像河水流过河床＼你的生命＼是否可以留下＼和激情相称的一段余香
——写给埃德加。
《呼啸山庄》是一篇疯子的童话，我觉得里面的人物都是疯子。当然，埃德加•林敦除外。也许，在一群疯子之中看见一个温和，优雅，善良而有教养的上等人，我应该像在炙热的沙漠中看见一眼泉水一样清爽而高兴；但是，我没有。人的价值观是这样容易被颠覆的事物，在用疯子的价值观衡量的世界里，正常人都是没有生气的植物。就如埃德加，只会让我觉得悲哀和怜悯，而这原本是我不愿意施给任何人的情感。
——“……（他妄想）她的情感被他独占，就如同海水装在马槽里……”希刺克厉夫先生这样言简意赅地贬低埃德加，就像很多头脑被膨胀热情所占据的男人一样，对情敌口出恶言；可惜，他说的是对的。
我真的不愿意多写埃德加，如果不是因为在故事中他占据了这么一个枢纽位置的话。虽然他是这样温和，这样优雅，这样善良而宽容，从来没有向他的仇敌恶语相向——但是，我想，像他这样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会想到什么呢，会不会想到孩提时代的自己，想起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在生命的最初都是向往多姿多彩的，那种匪夷所思的热忱被我们称之为天真；他会不会想起他的妹妹，想起伊莎贝拉坚持把这种天真的热度贯穿了生命始终，无论是她大胆的私奔大胆的逃离还是孤独地在异乡抚养林敦，无论她的行为是否愚蠢（——可愚蠢就是天真的标签）；他会不会想到，自己的生命就是在这种苍白无力的优雅软弱中起始、延展、结束的，他是否会后悔自己当初那么顺从地接受了这种苍白无力的底色——尽管他可能会把这种苍白无力，叫做——教养。
　　——有没有什么可以不像河水流过河床，在他生命里流过冲刷的痕迹却无力改变固有的形状；有没有什么可以点燃一点他生命里埋葬已久的激情，代替这种温和优雅善良的——半死不活的余香。
　　——也许没有吧。埃德加，这是你所有的悲哀。尽管你是凯瑟琳的丈夫，可你应该知道，爱情从来不给世俗的名称留有地位——你同样没有资格，成为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爱情中的第三者。凯瑟琳是一朵火光里的樱花，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短命，她会用自己灼热的香气把你这苍白无力的底色烧穿的。真的，就如希刺克厉夫一贯认为——你不配拥有她。


【火光，樱花；凋零，还是燃烧？】（凯瑟琳篇）
　　火焰里＼这样的香气＼雪光里＼这样的回忆＼干涸里＼这样的清冽＼也许＼樱花不该拥有春天＼正如你这样美丽＼轻浮＼易逝＼不该懂得＼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毁灭爱情的灰烬
——写给凯瑟琳。
我常觉得凯瑟琳是个魔镜一般的存在，从里面可以映照出不同方向的影子。纯白的天使和火光中的妖精，天真的清洌抑或是狂野的热情，淡蓝色，咖啡色，黑色，火红……她是一块有灵性的调色板。她可以在埃德加的大房子中梳上棕色的发卷，戴上插着羽毛的海狸皮帽子，穿上长长的布质的骑马服，可当我看到这一身妆束的描写，我只觉得这是一堆雍容华贵的玩意儿暂时困住了来自森林的精灵。她什么时候在这漂亮优雅的外壳里玩倦了，就会像女巫摆弄她们的魔术一样，迅速收起温柔体贴的笑容，无声无息地遁回森林里去的。
　　——这个精灵，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心在哪里，可她一直在做错误的选择；也许，凯瑟琳，你真以为人间是一个嬉戏的地方，而爱情是可以无拘无束的天堂？
——“……讲到嫁给埃德加•林敦，我并不比去天堂更热心些。……（希刺克厉夫）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多么爱他；那并不是因为他漂亮，耐莉，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不论我们的灵魂是什么做成的，他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而林敦的灵魂就如月光和闪电，或者霜和火，完全不同。……我不能说清楚，可是你和别人当然都了解，除了你之外，还有，或是应该有，另一个你的存在。如果我是完完全全都在这儿，那么创造我又有什么用处呢？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最大的悲痛就是希刺克厉夫的悲痛，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并且互相感受到了。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最强的思念……我对希刺克厉夫的爱恰似下面恒久不变的岩石：虽然看起来它给你的愉快并不多，可是这点愉快却是必需的。耐莉，我就是希刺克厉夫！——”
我想，凯瑟琳是否懂得爱情。如果她懂得，她怎么会在答应——完全自愿答应——林敦求婚的当天晚上，向耐莉倾诉她对于希刺克厉夫的爱；如果她不懂得，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告白，比“我爱你”来得更加彻底热烈直接——“我就是希刺克厉夫！”
　　——这可能是我见到的最撼动人心的告白。爱情从来抗拒分离，可总无法拒绝分离，但凯瑟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她和希刺克厉夫是永远无法分离的——她就是希刺克厉夫。
　　她是一团火。林敦是水槽。希刺克厉夫是闪电。火装入水槽是悲剧，火遇上闪电是惨剧。或者她是一束樱花。林敦是温和不变的四季。希刺克厉夫是为她疯狂的春天。樱花燃烧在春天的裙摆上凋零，如她最后在希刺克厉夫的怀里逝去。——疯子。我一直这么想。——相爱却分离，关心却折磨，离开却牵恋。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应该都是疯子。
我想就如我在开头所写：“两只刺猬，中间隔着一丛茂盛的野玫瑰；玫瑰下是刺；玫瑰旁边是冰冷的、湍急的、无法逾越的河水。可是。他们相爱。”
　　——她和他不能靠近，因为彼此伤害；她和他不能分离，因为彼此相爱。
我特别迷恋耐莉的一段叙述——关于大病初愈的凯瑟琳的外貌描写。她说：
　　“林敦夫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衣服，和往常一样，坐在一个敞开着窗子的凹处，肩上披着一条薄薄的肩巾。她那厚厚的长发在她初病时曾剪去一点，现在她简单地梳梳，听其自然地披在她的鬓角和颈子上。正如我告诉过希刺克厉夫的一样，她的外表是改变了；但当她是宁静的时候，在这种变化中仿佛具有非凡的美。她眼里的亮光已经变成一种梦幻的、忧郁的温柔；她的眼睛不再给人这种印象：她是在望着她四周的东西；而是显现出总是在凝视着远方，遥远的地方——你可以说是望着世外。还有她脸上的苍白——她恢复之后，那种憔悴的面貌是消失了——还有从她心境中所产生的特别表情，虽然很凄惨地暗示了原因，却使她格外令人爱怜；这些现象——对于我，我知道，对于别的看见她的人都必然这么认为——足以反驳那些说是正在康复的明证，却标明她是注定要凋谢了。”
我没有任何删减地打下这一段，整本《呼啸山庄》中，除了这一段凯瑟琳的外貌，就只有另一段希刺克厉夫的心理描写可以让我这样着迷。我想着，她怎么这样美，就如之前我想“为什么我觉得她不美”一样。凯瑟琳天生丽质，可我总是觉得，她的美丽就如伊莎贝拉可以迸发出跟希刺克厉夫私奔的勇气一样，是源自于青春，是必然的；每一个少女都可以这么愚蠢过，都可以这么美丽过。——但我现在觉得不是了。一件白衣服，一条薄肩巾，长发简简单单地披在她的鬓角和颈子上——我在想象她面容简洁素雅如山顶薄薄初雪的模样——而且她眼里的亮光是“梦幻的、忧郁的温柔”！
　　——那个魔镜一般迷幻活泼的凯瑟琳，终于映照出了自己最清澈、最宁静的一面。洁白，虚弱，安恬像受伤的天使。像被雨水反复冲洗的粉色樱花，明艳已经褪尽了，含露迎风的是最纯白的底色呵，以无邪而又清冽的面目刺破过往的怀念，迎接……凋谢。


【Burning•刺。】（希刺克厉夫篇）
　　伤害是冲动的祭品＼冲动是青春的祭品＼青春是生命的祭品＼生命是时间的祭品＼时间是爱情的祭品＼爱是恨的祭品。你也是。
——写给希刺克厉夫。
一个人偶尔悲剧是悲剧，一生都是悲剧那就是惨剧了。我不知道希刺克厉夫算不算惨剧，我只知道，他爱凯瑟琳，凯瑟琳死了；他恨埃德加，埃德加安安稳稳地过了一辈子，临死前还见了女儿最后一面；他恨林敦家族的每一个人，他的妻子却是伊莎贝拉•林敦，他的儿子顶着希刺克厉夫的姓氏和林敦的名字过了一辈子；他要报复，他毁了凯蒂和儿子林敦的爱情，但是凯蒂最终得到了幸福；他意图把仇人的儿子哈里顿教育成流氓、恶棍、下等人，一辈子活在卑微和黑暗里，可是哈里顿最终和凯蒂相爱。悲剧。彻头彻尾的悲剧。我想，他这一生要是想找出点什么除了失败之外的东西，能找得出来吗。
——能。他成功地占据了凯瑟琳的心。他成功地让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再爱过另一个人。无论是亲情的爱，友情的爱，还是爱情的爱，他只给了凯瑟琳一个人。凯瑟琳是他的亲人，爱人，知己，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没有谁比她更有对他残忍的资格。甚至他的儿子也不例外：林敦•希刺克厉夫，这个懦夫间接死于自己父亲手下，可以后的日子里，我没有见他用哪怕轻蔑的口气提一句这个儿子，这个在尘世与他唯一血脉相连的人。在他这里，血浓于水不存在，爱到放手不存在，时间可以愈合一切伤痕也不存在，存在的只有爱。恨。回忆。报复。死亡。放弃。
　　他是个混蛋，没错。可我认为这个混蛋的灵魂，就是整本《呼啸山庄》的灵魂。Burning——燃烧。刺——伤害。也许我要再加一个词——Endlessly——永远。
当一个人的生命是以爱或恨为能量燃烧，他就和一个疯子没什么两样。生命里本来不该是只有感情作为支柱，但是凯瑟琳的死，让他把所有支柱全部抽掉，以疯狂的意志无限放大爱恨的力量，以这一根支柱撑住生命的全部。在这种疯子行为的支配下，他能从开头活到结尾，已经是个奇迹。《呼啸山庄》是在凯蒂与哈里顿的温暖依偎中结束的，可我一直觉得，希刺克厉夫死的那一刻，这本书就已经结束了。灵魂被抽走，在遥远的地方散发寒气和冷香；精致的躯壳依偎在火炉旁边，焕发出温暖的光泽——这就是我对结局的感受，因此我从不认为它是喜剧收场，尽管看起来如此之像。
　　——“‘怕死？不！’他回答，‘我对死没有恐惧，也没有预感，也没有巴望着死。我为什么要有呢？有我这结实的体格，有节制的生活方式，和不冒险的工作，我应该，大概也会，留在地面上直等到我头上找不出一根黑发来。可我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我得提醒我自己要呼吸——几乎都要提醒我的心跳动！这就是像把一根硬弹簧扳弯似的；只要不是由那个思想指点的行动，即使最微不足道的行动，也是被迫而作出来的；对于任何活的或死的东西，只要不是和那一个无所不在的思想有联系，我也是被迫而注意的。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整个的身心和能力都渴望着达到那个愿望，渴望了这么久，这么不动摇，以至于我都确信必然可以达到——而且不久——因为这愿望已经毁了我的生存：我已经在那即将实现的预感中消耗殆尽了。我的自白并不能使我轻松；可是这些话可以说明我所表现的情绪，不如此是无法说明的。啊，上帝！这是一个漫长的搏斗；我希望它快过去吧！’”
　　我非常喜欢这一段话，以至于在第一遍和第二遍看时都忍不住小声读了出来。我不知道这段话有怎样的魔力，只是真的非常喜欢。没有什么修饰，没有什么描写，没有什么辞藻，仅仅是一段凌乱、简单、深刻、彻底的自白。他太爱凯瑟琳了，以至于我觉得人世间不可能存在这样的爱——不随着时间流逝淡去，而且更加浓烈，浓烈到可以反噬他的生命；这个执念太过强烈，让我觉得可怕，却没有勇气嘲笑：他相信凯瑟琳会回来，而且一定会回到呼啸山庄；呼啸山庄永远是她的家，而不是林敦的画眉山庄。这些恨，这些残忍，这些迫使别人痛苦、毁掉别人爱情、漠视别人死亡的冷酷举动，是他在这样漫长无望的等待中所展露的疯狂和执着。他的死——我觉得他的死像一个谜，不过至少，也算一种宽恕。上帝宽恕他这样一个混蛋可以在狂喜中离开人世。尽管书中从来没有明示过他的死因，亦没有明示过在临死前的一段时期里，他那无缘无故的狂喜是来自什么地方，但是，无须明示。他的一切的一切，全部来自凯瑟琳。这种感情从年少之时生根发芽，经过隔阂、刺伤、分离和死亡，就像是被嶙峋的巨石压迫生长的树一样，内里愈长愈顽强，同时外在愈长愈骇人——在种种重压之下，我觉得这种感情早已扭曲了，不是爱情不是亲情不是友情，是一种疯狂的激情。没有谁可以这样爱一个人——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爱。
“他正靠着开着的窗台边，可并没有向外望；他的脸对着屋里的黑暗。炉火已经烧成灰烬；屋子里充满了阴天晚上潮湿温和的空气；如此静，不只是吉默吞那边流水淙淙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就连它的涟波潺潺，以及它冲过小石子上或者穿过那些它不能淹没的大石头中间的汩汩声也听得见。……”
　　这是希刺克厉夫先生留下的最后影像之一。“他正靠着开着的窗台边，可并没有向外望；他的脸对着屋里的黑暗。”——他在看凯瑟琳。那个幻想之中，漫长的分离之后，更加爱他的凯瑟琳。即将回到他身边，和他永远在一起的，已经死去的凯瑟琳。
　　（——我写下这样的话，觉得再这样写下去我也要疯了。）
以艾米莉·勃朗特赐予希刺克厉夫的一句话结束吧。非常精辟。
　　——良心使他的心变成人间地狱。

【End】
　　“中间的一个（墓碑）是灰色的，一半埋在草里；埃德加•林敦的墓碑脚下才被草皮青苔覆盖；希刺克厉夫的确实还是光秃秃的。
　　我在那温和的天空下面，在这三块墓碑前留连！望着飞蛾在石楠丛和兰铃花中扑飞，听着柔风在草间吹动，我纳闷有谁能想象得出在那平静的土地下面的长眠者竟会有并不平静的睡眠。”
——《呼啸山庄》的结尾。

墟，我来做沙发！！写的真好！！

谢谢你......你也看过《呼啸山庄》？

理论上说，是的。当年在图书馆看了一个下午。但是感触没那么深，貌似混了日子

顶…… 分析的很到位，喜欢对凯瑟琳的那精灵与火的描述

《Burning • 刺》，不错的标题

很不错的解读。想说一句
上帝没有宽恕他，最重要的他不需要，蔑视上帝的宽恕。因为上帝对他而言是不存在的，他蔑视上帝。他的上帝是爱情，他的天堂是凯瑟琳。只此两样。这就是他的归宿。可以说，对于希刺克利夫来说，最后的结局在最好不过的了。没有人比他更辛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