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交响曲》的内涵
《伟大交响曲》经过 100 多年以来的不断研究与探讨,今天的学者已不像当年在维也纳、巴黎、伦敦首演时的盲目排斥;也不如舒曼的热情拥抱,而是更冷静地透视它的本质与特征。
约翰·沃拉克说得好:“这首作品是诗歌而非建筑。……如果我戴上贝多芬的有色眼镜去检查这首乐曲的结构,立即就可以发现漏洞。尤其碰上贫乏的演奏,这件作品就像地上拖得长长的线,而非纵横交织的伟大建筑。”
这段评论确实一语道破《伟大交响曲》的要害。舒伯特虽然在青少年时期,随塞里尔利学习对位法,但在构思他的伟大交响曲时,却一点也没用上。所以他所创作的乐曲有动人的主题旋律,丰富的管弦乐色彩,却不见立体的主题交织。由于主题的不断重复,难免给人以冗长的感觉。
不过沃拉克在撰写这段严肃的批评时,清楚指明贫乏的演奏才会产生结构上的问题。换言之,如果将这首作品变成戏剧来处理,它高潮迭起的起伏,自然会形成另一种非形式的立体结构,所以邓肯才说:“这是一首包装在交响曲形式中的生命戏剧。”
如果以“生命戏剧”的角度来观察舒伯特的最后两首交响曲,则《未完成交响曲》像是一首描绘舒伯特内心世界的戏剧,他以最甜美的声音唱出最哀愁的思想,两个乐章的美丽旋律,恰如舒伯特以诗谱成的私人日记。在无情命运的捉弄之下,舒伯特一生才华横溢,却换来无事业功名、无家庭欢乐、无婚姻子嗣,唯一所有的是孤独无依和身染梅毒重病。在包容一切人生的苦难辛酸之中,透露出一丝美丽的憧憬,化成《未完成交响曲》的乐章。这篇私人日记不忍写下去,也不能唱下去,因为它本身就是“未完成”。
《伟大交响曲》则是另一部忍着痛苦的励志戏剧。在这首戏剧中,没有英雄,没有掌声,但是有天堂的憧憬和人性的酸甜苦辣之感。难怪约翰·里德说:“《伟大交响曲》表现出对自然精神的挚爱,就像找到了人和上帝之间的直接联系。”
吉弗雷伊·克兰克肖更明确地说:“《伟大交响曲》所呈现的境界,在音乐史中是独一无二的,甚至令人惊讶的是,它几乎不受贝多芬那难以抗拒力量的影响,而寻求一种戏剧与诗意、悲剧与容忍、痛苦与欢乐之间终极的融合,并达到完全的成功。”
舒伯特一生创作无数的艺术歌曲,他在这些人文丰厚的诗歌中,吸取生命的精髓,最后终于超越了结构的漏洞,创造属于他自己的伟大生命戏剧。舒曼在一堆乱稿中,见到了这一点,难怪为之疯狂。如果生命本身就是一部独一无二的戏剧,不论是悲是喜,是苦是乐,只要勇敢地走到尽头,它就是“伟大”。
舒伯特在他生命结束前的最后数年,一直想写一首代表他一生最高艺境的最伟大交响曲。但是,在他一生中,既无可歌颂的英雄事迹,也无可宣扬的丰功伟业,甚至没有指挥交响乐团,演出自己交响曲作品的机会。在形式和实质条件都十分匮乏的情况下,他还是锲而不舍,终于在离开尘世前的最后几个月,完成了《 C 大调伟大交响曲》。
在形式上,这首交响曲的四个乐章都采用了主题不断重复的奏鸣曲形式,只是加了序奏和结尾,使全曲长达 1155 小节,演出时间超过 50 分钟。在冗长而缺乏立体结构的管弦乐声中,这首交响曲就像舒伯特一生的命运一样,被人遗忘在灰尘和黑暗之中。只是由于舒曼的偶然发现,才得以重现在阳光之下。